第四章 靈魂伴侶

32 叛逆和顛覆

羅維的處境愈加困難,新產品不能上線,研發小組陷入停頓,身邊氣氛壓抑。工程師們無所事事地走來走去,目光中都是困惑,羅維無法解釋。他遲遲等不到馬幻城的上線許可,卻得到通知,參加產品戰略會議,他立即意識到,這將是被圍攻的會議。他在廣研所的秘密研發,瞞得住外人,卻不可能瞞住企鵝技術內部。他進入總部大樓,敵意從四面八方籠罩過來。果然,羅維剛剛上會,介紹完產品,就成為攻擊的焦點。

“你的產品和扣扣是什麼關係?”張至冬極為偏執,激動得臉紅脖子粗。

“瓜哥,我們想做減法。”羅維解釋著。

“競爭對手千方百計想打掉扣扣都做不到,要我們自己動手嗎?”曾梨青負責市場營銷,所有的產品線都基於扣扣,這等同於廢掉這些現金牛,他挖苦中帶著嚴厲的指責。

“扣扣基於PC,新產品基於手機,生態環境完全不同,手機屏幕就巴掌這麼大,不可能增加那麼多功能。我的設想是,新產品永遠基於手機,不會進入桌面PC端,當然不會廢掉扣扣。”羅維反覆解釋,口乾舌燥。這幾位創始人共同創造了扣扣,充滿感情。

“扣扣完全可以集成對講機功能,我想不明白,你到底要幹什麼?”陳丹擁有律師執照,雖然變成不折不扣的互聯網人士,卻一直保留著嚴謹的習慣。

“體驗不一樣,新產品把對講機當作核心功能,抓起來就能用。”羅維再次敘述研發理念,用戶體驗並非線條、美工、色彩和界面,這都是錦上添花。體驗的核心是易用性,易用性又來自極簡,極簡又必須學會做減法,滿足核心需求,而不提供完整的解決方案,這就是新產品的定位。

“總之,不能導入扣扣聯繫人。”許晨葉懶得辯論,直接說出結論。

四位創始人都說話了,唯獨馬幻城一語不發,他觀察著形勢。扣扣是他們的孩子,也是他們一輩子的驕傲,扣扣也是企鵝的成功基石。然而,時代在改變,互聯網正在移動化,他們躲在總部大廈之中,高高在上不接地氣。功成名就,百億身家,寶馬、別墅、遊艇、美女環繞,還能理解普通用戶的心理嗎?羅維做出了一款不錯的產品,卻找不到商業模式,無法承載企鵝技術的產品艦隊,更不能帶領這支艦隊出海征戰。他能夠成為企鵝技術未來的領軍人物嗎?重擔能夠交給他嗎?他只是一個年輕人,份量遠比不過創業元老。

“另起爐灶多此一舉。我建議,這個產品團隊併入總部產品基地。”張至冬惱怒之下,提出最終的解決方案。羅維在廣州偷偷研發,早已激起很多人不滿,將廣州那些人收編起來,才能一勞永逸。

“我同意。”曾梨青舉手支持。

“早該這樣。”陳丹說道。

“同意瓜哥。”許晨葉看看馬幻城,併購羅維的團隊,放在廣州秘密研發,是他的主意。

馬幻城充滿擔心,他心裡只有模糊的方向,沒有把握,能夠看出未來趨勢的人,才能成為未來的領軍人物。可是四位創始人死守PC思維,羅維似乎也沒有完全吃透。可是時間不等人,難道要我親自上陣?

創業團隊危在旦夕,一旦被併入總部,產品還怎麼研發?羅維俯身取出電腦,連接投影機說道:“我想請大家看段視頻。”

張至冬看了開頭,認出何小芒,怒氣沖沖:“這視頻和產品會議有什麼關係?”

笑聲卻打斷了他的怒斥,他坐下去,也忍不住笑出聲來:“這個何小芒,有種!”

在視頻中,何小芒向客戶說了一大段話,毅然脫掉西服和襯衣,直到被保安裹進床單。畫面一閃,視頻進入何小芒在餐廳向小如表白的情景,直到屏幕一黑,視頻結束。幾位創始人沉浸其中,深受感染,品味著視頻的含義。羅維關掉電腦,緩緩說道:“這女孩名叫小如,美麗聰明又可愛,不用我說,你們都看見了,小如不喜歡異地戀,不讓何小芒來廣州。我做了她的工作,她同意給何小芒一年時間創業,然後就必須回到她身邊。她在何小芒來北京的前夜,把第一次獻給了他。這就是我的創業團隊,我們拋棄一切,來到廣州,因為我們不服輸,不放棄,排除萬難也要把產品做出來!

“我們就像十幾年前的你們,我們害怕、彷徨,可能犯錯和失敗。我們永遠不退卻,我們就像何小芒一樣,砸掉了曾經最珍貴的寶貝,我們一往無前!”羅維一向溫文爾雅,在這個關頭終於爆發。

“移動互聯網大潮即將襲來,沒人能夠看得清清楚楚,誰都可能看錯,但是我們必須勇敢向前。我們可能跌落海中,嗆口水,甚至還要犧牲幾個兄弟,可是我們永遠不會後退!”羅維被逼到絕境爆發,氣勢已經壓過了幾位創始人。

“你們可以將我們併入總部。”羅維慢慢坐下,雙手放在桌上,讓步之快不可思議,“我們這些人是沒有家的,有了想法,即便凌晨三點,也跑到電腦旁邊工作。我們沒空剪髮,懶得洗頭,睡在辦公室的行軍床。我們沒有豪華汽車,只有自行車。我們沉浸在互聯網世界,樂在其中。你們肯定理解,因為你們創業的時候也是這樣。如果要把我們併入總部,請和我們一樣。”這是羅維脫胎換骨的一天,積蓄許久的痛苦和悲傷化為勇氣,一吐為快。在這之前,他常想回到IBM打工。從這天起,他斷去了這種想法,義無反顧地踏上創業之路。

張至冬愣住了,他十幾年前也做過同樣的事情,這才是原汁原味的創業精神。他有老婆孩子,身體又不好,像十幾年前一樣吃住在辦公室,我可以做到嗎?其他幾位創始人事業有成,再也不像過去那樣艱苦奮鬥,面面相覷,誰也不敢答應羅維。

馬幻城心中為羅維喝彩,這正是他要千方百計找回來的創業精神。產品是人做出來的,只有創業者才能做出顛覆性的偉大產品,看不清未來又算什麼,只要我們努力探索!

正在主管們不知所措的時候,手機滴滴響起,來自溫迪的短信。羅維看完說道:“Pony,魔盒股東正在開會,打算賣出。”

“魔盒賣出?”馬幻城正在從PC戰船跳到新戰艦上,羅維的新產品是一艘,魔盒是另外一艘,時機稍縱即逝,不能耽誤。會議陷入僵局,暫時不可能達成一致。馬幻城當機立斷:“你去北京,和他們談。”

“好的,我去機場。”羅維毫不拖泥帶水,機票也不訂,說走就走。幾個創始人目瞪口呆,他們出差總要和老婆孩子打個招呼,的確做不到羅維這樣毫無牽掛。

羅維離開會議室,在出租車上緩緩情緒,撥通溫迪電話:“快到機場了,北京天氣怎麼樣?”

室外烏雲滾滾,此時正值北京雷雨季節,溫迪極為憂慮:“可能要有雷雨。”

33 上天會給你一扇窗

那藍走在微雨的創業街邊,這是一條極短又不起眼的小路。自從車庫咖啡火爆,創業者聚集而來,十幾家創投機構紛紛效仿,更多更先進的創業孵化基地在這裡落戶,天使匯、3W咖啡、黑馬會。街中間還有一家採用互聯網思維的西少爺肉夾饃,街道頂頭是即將開業的紀念霸道總裁愛情的奶茶店。那藍偷笑,現在肉夾饃和愛情都有了互聯網模式。她不顧形象,舉著一個肉夾饃和一瓶冰峰汽水,味道對了。啊,時間到了!那藍逛得忘記了時間,才想起今天的創業論壇,急匆匆向3W咖啡走去。二樓的交流大廳中擠滿聽眾,見到那藍便知非凡,齊刷刷讓出一條通道,直通第一排的投資人座位。

“創業的時候,我告訴自己專心做公司,不出來分享所謂的經驗,還在創業就出來講,都是吹牛。這次出來,是因為我處境艱難,需要你們的幫助。”凌步創始人程嘯虎站在講台上,看著第一排的投資人。他畢業於北京化工大學,二五年進入電貓集團,很快晉陞為交易寶事業部副總經理。他前段時間離職創業,做出一款打車軟件,名叫凌步,正在尋求資金:“我們生活在偉大的創業時代,也活在三大巨頭的陰影裡,杭州的貓、北京的狼和深圳的那只企鵝。我就奇怪了,企鵝應該待在南極,跑到深圳那麼熱的地方,還活得挺好,不能不讓人佩服。我不怕,因為是狂嘯的老虎!有人說,如果三大巨頭盯上你,找你談,這是好事,說明你引起了他們的重視,你就二話不說趕緊賣給他們。如果他們沒來找你,說明你做得還不夠大,沒引起他們重視,這是巨頭的時代。”

台下一片哄笑。旁聽講座的還有全國各地的創業者,他們或許有一個小小的想法,即將開始創業的歷程。那藍作為投資人坐在第一排,這是不錯的經驗和財富,如果早些聽到,魔盒也不至於被企鵝技術打得滿地找牙。她舉起手,會場鴉雀無聲,其他投資人心甘情願收回舉起的手,誰不願意聽這個優雅無比的投資人說句話?哪怕聽聽聲音都是好的。

“在細分領域,三大巨頭並沒有太大優勢,比如遊戲、購物、交通、餐飲服務。”

“說得對,在細分領域做到最好,就能夠打敗巨頭!”程嘯虎握緊拳頭,贊同那藍的說法,“比如我自己,我在電貓做交易寶的時候,有了做打車軟件的想法。這不是我的工作範圍,老闆當然不讓我做!我只好自己創業,就這麼簡單。巨頭們有嚴密的組織結構和分工,你不能按照自己的想法做事,必須聽從老闆的,聽命於KPI(關鍵績效指標)。你連想法都不能堅持,怎麼做出新的業務?”

“你的最大困難是什麼?”另外一名投資人問道,他們正在篩選創業項目,需要瞭解資金用途。

“創業是一個過程,我不知道哪個最大,只是不停地補齊短板。”程嘯虎急需資金支持,開發產品並組建線下隊伍,發展司機和乘客,“我在電貓集團做地推(地面推廣)出身,缺乏技術合夥人做產品,現在的產品是外包方式。坦率來講,我完全不懂技術分iOS(蘋果公司開發的移動操作系統)端、安卓端、前端、後端,外包團隊做了兩個月,交付的產品完全不能用。”程嘯虎創業的每一步都異常艱難。“我需要資金,組建技術團隊。人總要為不瞭解的領域付出代價,創業沒有僥倖,我正在補短板。但我相信,看準方向,努力到無路可走,上天也會給我打開一扇窗!”

程嘯虎的時間用盡,輪到投資人提問。主持人不問程嘯虎,反問那藍:“作為高摩的投資人,你會投資給他嗎?”這個問題毫不含蓄,其實是問凌步打車的商業模式,既考驗程嘯虎又掂量那藍。

“我們在美國投資了優泊。”那藍簡單回答,給出了肯定的答案,在手裡的約談表格上畫了一個對勾,起來交給程嘯虎。這是路演中好玩的安排,創業者介紹完畢之後,有興趣的投資人可以發出邀約,繼續洽談。

這意味著路演的成功,照例爆發出掌聲。那藍默默收好記事本,走出3W咖啡。向北五十米就是車庫咖啡,魔盒的創業團隊搬到了逼格更高的CBD。她被溫迪取代,便安心按圖索驥,尋找新的投資對象。還能找到像魔盒那麼耀眼的明星嗎?她走進車庫咖啡,買了一杯飲料,坐在靠窗的位置,靜而寡歡。我的情感中竟與這裡血脈相連。坐了許久,她又想起今天遇到的程嘯虎,與郭鑫年有相似的地方,又有很大的不同,就像他的名字,他是一隻狂嘯的老虎。他真的能夠打敗北京、深圳和杭州的那三隻動物嗎?

34 利益和分歧

夜晚寒冷,一場北風將樹葉掃落地面,如同厚厚的地毯。氣溫劇降,北京寒冷的初春。下午一點,郭鑫年從溫暖的被窩裡爬出來,揉揉被酒精刺激疼痛的太陽穴,打開魔盒,看見一條來自楊洋陽的信息:下午兩點在高摩召開臨時股東會議,準時參加。郭鑫年伸個懶腰起床打開窗簾,買了說不清楚是早餐還是午餐的食物,拎著上了出租車。

郭鑫年來到高摩,推開會議室,大家西裝革履,他卻穿著運動褲和套頭衫,尷尬笑笑:不好意思,遲到了。盧卡照例沒有參加會議,楊洋陽全權代表。她做了對郭鑫年不利的決定,心裡不好受,板著臉說:“謝謝你的遲到。”

郭鑫年大剌剌坐在中間,擺出創始人的架勢:“奇怪了,遲到也要謝。”

“在你遲到的時間裡,我們做了決定。”溫迪不想拖延,冪聊高歌猛進,魔盒進入了痛苦的衰落期,這次會議將是一次對峙和表決。“用戶增長勢頭停滯,從財務報表上,我們還是一家純粹燒錢的公司。此時此刻,我們需要一個正確的方向。”溫迪不看郭鑫年,拿出十足的商業派頭,必須決斷。

“我們有廣告客戶,看。”郭鑫年把一份銷售報表推到溫迪面前。

“這是多少?我沒看錯的話,零!”溫迪直接找到報表最後一欄的結果。

“春天播種,夏天鋤草,秋天收穫,我們廣告業務的銷售週期至少三個月,我們已經有了十幾條銷售線索,簽下來就可以持平。我們人不多,每月幾十萬就能養活。”郭鑫年討好地解釋,為了不被賣掉。

高摩根本不在乎每月幾十萬的收入,何況這是畫餅充飢。溫迪打斷郭鑫年:“我提議組織結構調整。”

“願聞其詳。”郭鑫年一時怔住,如墮霧中。

“盧卡擔任副總經理兼研發總監,負責產品研發,我負責市場和運營。”楊洋陽簡簡單單回答。

這等於將郭鑫年這個總經理架空,他疾聲問道:“為什麼?這是宮廷政變。”

“你可以保留意見。”溫迪表明態度,和楊洋陽保持了一致。

“洋陽,我們是好兄弟,怎麼能這樣!”郭鑫年難以置信,他勢單力孤,只好懇求,“別趕我走,我端茶倒水。”

溫迪看一眼其他股東,發出第二個提議:“公司不能贏利,我建議引入戰略投資人。”

戰略投資人?在郭鑫年的印象中,或者被收購或者自己發展,沒有中間的概念。“把客戶拿出來,讓有贏利能力的公司來拓展,這就是戰略投資人的價值。”溫迪含糊不清地解釋,又取出來一份資料,“這是戰略投資人的簡介和條件。我建議休息一個小時,大家有時間消化。”

郭鑫年沒搞明白戰略投資人的含義,十幾頁的文件就呈現在眼前。他漸漸看出最關鍵的兩點,戰略投資人取得控股權之後,有權使用魔盒的用戶數據經營語音業務、廣告、遊戲和電子商務活動。他拿著文件站起來,說道:“等等,我需要消化一下。”

郭鑫年向楊洋陽打個手勢,一起來到隔壁的小會議室:“對於高摩,當然是不錯的交易。”高摩賣出一些保留些股份,獲得幾千萬現金,進可攻,退可守。楊洋陽頭腦清醒,點著郭鑫年說:“你也不錯,按照這份投資協議,魔盒估值一億美元。你稀釋之後的股份是百分之十七點五,身家是一千七百五十萬美元,過億人民幣。”

“洋陽,不能賣。”郭鑫年不關心這些數字,他有幾萬元的薪水,足夠生活。

“大愚,推銷廣告是你的創業夢想嗎?不如賣掉公司,你喜歡創業,我們就重新開始。”楊洋陽看透本質,一針見血說出來,“而且,我們只能被世界改變,誰能改變世界?再堅持就是自私自利!”楊洋陽忍讓許久,語氣一步步加重。

我是為了改變世界,還是為了名利?郭鑫年想不通。

“活下去才能做夢,請原諒我現實,我想賣出股份買套房子。”楊洋陽在北京還沒有房子,郭鑫年曾經有,現在也沒了。五環內的房價漲到了每平方米四五萬,靠工資不吃不喝也要四五十年才湊出首付房款,何況還要刨除不斷上漲的各種費用。“但是,你如果能夠找到贏利模式,我就同意不賣出。”楊洋陽看著郭鑫年,等待答覆。

很多創業者不是被對手擊敗,而是敗在不斷暴漲的房價和稅收上。郭鑫年低頭,他不能給出保證。創業本身就是冒險,魔盒用戶開始流失,這種勢頭不停止,公司股份就會一文不值。他即使失去百分之七的股份支持,也不想失去楊洋陽的友情。他拉開門,讓楊洋陽先出去,喝光咖啡,才回到會議室。

溫迪繼續主導會議,提醒道:“時間不等人,如果不盡早出手,別說回報,投資也不一定能夠收回來。郭鑫年,你考慮得怎麼樣?廣告業務真能起死回生嗎?”

郭鑫年拿不出什麼好辦法,坦率承認:“語音廣告業務不行。”

溫迪點頭:“期限已到,我提議表決。”

“我需要更長時間。”郭鑫年這樣說的時候,底氣不足。

“你可以不參與,理解為棄權。”溫迪緊緊看著郭鑫年,他在無理取鬧。

“我反對賣出公司。”郭鑫年大聲抗議。

“高摩建議尋找合適的投資對象,賣出。”溫迪舉手,然後問楊洋陽,“你的意見?”

楊洋陽看一眼郭鑫年,聲音低下來,舉手說:“同意賣出。”停了一會兒又說:“我還代表盧卡,他委託我表態。”

郭鑫年不放棄任何機會,堅決反對:“這麼重要的表決,我反對委託,我和盧卡再談談。”

“鑫年,我們先談。”溫迪終於忍不住火氣,她保持了足夠的耐心,這已經足夠了。說完她衝出大會議室,進入隔壁的小會議室,抱著胳膊等待。

郭鑫年慢吞吞進來,坐下抬頭看著溫迪:“一定要賣出嗎?”

溫迪走到他身邊坐下:“大愚,知道為什麼?”

“賣出公司,過上喜歡的生活。”郭鑫年答道,她說過很多次,賣出公司治好媽媽的病然後去旅遊。

“我講個真實的故事給你聽。”溫迪從來沒有向別人說過自己的身世,羅維也只是大概知道一點點。

“都什麼時候了,你還要講故事?”郭鑫年火急火燎,情緒已亂。

溫迪打開平板電腦,搜出一張圖片放在郭鑫年面前,見不到邊的河流吞噬了橋樑,橋頭還有一輛小小的自行車。手指滑動,更多觸目驚心的圖片出現,她的述說讓人難以呼吸:“一九八三年,漢江暴漲,堤壩多處決口,安康頓成澤國。漢江年年漲,沒人怕水。水來了打開窗戶,敞開木板門,把被褥架到房頂,用長繩把桌椅板凳繫在一起,將湧進街道的水淘出去,背起小包袱卷兒,啪嗒啪嗒踩著水,到高處避上一陣子。我從小就會唱:洪水來了不用愁,老小先走青年留,東西捆好搬上樓,坐在房頂看水流,一包旱煙一瓶酒,等到水退再下樓。”

溫迪輕輕唱著這首歌,淚水緩緩流下,郭鑫年腦子一閃:“那時候,還沒有你。”

已經有了,溫迪淚滴墜落,悲傷逆流成河。“那年七月三十一日是星期天,暴雨彌天。我爸媽很恩愛,在電影院裡看《大鬧天宮》。”

溫迪是一九八四年初的摩羯座,郭鑫年猛然驚覺,七月三十一日的確有了她,只是還在媽媽的肚子裡。她流著淚說:“漢江翻滾,十幾米高的惡浪湧進來,漢江就像站起來的巨人。爸爸覺得不對,從電影院出來到西門去看看,暗叫不好,先把媽媽送到新城的爺爺奶奶家裡,又想起家裡的被褥衣物和一筐雞蛋,回家收拾。那天下午六點,洪水從西、北、東三面灌入老城。安康就像一艘船,翻在漢江中,爸爸再也沒有回來。”

郭鑫年忘記了眼前的一切,沉浸在一幅幅圖片中。溫迪擦乾淚水:“半年後,我出生了。爸爸是家裡的頂樑柱,沒有爸爸,媽媽的日子實在過不下去。媽媽帶我改嫁,只有一個條件,必須供我讀書。可是,她改嫁之後生了弟弟,重病癱瘓在床上。那男人脾氣不好,不想養這個外來的女兒,媽媽以淚洗面之餘,千方百計保護我,從來不敢大聲出氣。”

郭鑫年看著溫迪眼中的淚珠閃動,升起同情。溫迪抹去淚水,挺直腰梁,舒緩口氣:“那個小女孩很爭氣,考進很好的大學,有了很棒的工作。她希望治好媽媽的病,讓她能走出那個窮鄉僻壤,來北京和她一起生活。可是即便她在高摩,有極高的薪水,卻治不好媽媽的病,也買不起北京的房子。大愚,你的夢想是改變世界,可是我的夢想不一樣,只想能夠和愛的人在一起,求你,別讓我的夢想落空。”

“我想想。”郭鑫年為她拭去淚水,她的請求合情合理。我這麼堅持,是太自私了嗎?可是,溫迪曾經說過一次假話,未必不會有第二次。

會議一波三折,溫迪給郭鑫年足夠的時間,讓他盡情與每個人溝通。楊洋陽又回到郭鑫年身邊,撥通盧卡的電話,打開免提,話機推到郭鑫年面前:“大愚想和你聊聊,我們一起打拼,沒有什麼不能商量。”

郭鑫年開門見山說道:“我們正在開會,想聽你意見。”

話音未落,盧卡搶先說:“人家都說,好兄弟不能一起創業,這句話對嗎?”

不妙的感覺立即升起,郭鑫年反問:“劉關張桃園結義,一起打天下。我們為什麼不可以?”

“好兄弟的思路可能不一樣,你要向東,我偏覺得應該向西,好兄弟也會分手。”盧卡從來都直接說結果,很少這麼繞彎。郭鑫年明白了他的答案。“你要向東,我們陪你走一程,希望你發現這條路是錯的。什麼迷惑了你的眼睛?看不到這是一條絕路嗎?該回頭了。”盧卡今天的說話風格完全不同,充滿詩意。

“創業這麼久,我累了,不想天天泡在辦公室,想去旅遊,坐在巴黎的咖啡館裡吹吹風,和閨密們逛街。我今年二十九歲,不該泡在辦公室裡加班,大愚,賣出吧。”楊洋陽請求,她不想決裂。

“盧卡,你的意見?”郭鑫年說不過楊洋陽,煩躁地攤牌。

“洋陽全權代表我。”盧卡脫口而出,毫無挽回餘地。

郭鑫年一語不發地離開會議室。他無法說服任何人,他們沒有錯,錯的是自己,我在追逐不該有的夢想。他離開茶水間,在格子間看見熟悉的背影,那藍!她也抬頭,留下如畫的笑容:“來,喝一杯。”

那藍打開咖啡機,咖啡豆漸漸變成粉末:“我喜歡磨豆,而不是速溶一杯。過程才是獎勵,這是喬布斯的話。可我們大多時候都去買杯咖啡,不自己磨,知道為什麼嗎?”那藍借用磨咖啡的故事來暗喻。

“我們沒有時間磨每一杯咖啡。”這是郭鑫年第一次一對一與那藍聊天,浮躁和煩惱都被輕輕的聲音壓下來,他找到了過去的美妙的感覺。一年多前,他深夜加班時,在網上與那藍聊天,心情單純而又快樂。

“創業也這樣,我們不能親自磨每一杯,咖啡往往是別人磨的。”那藍的思路跳躍極快,看著郭鑫年的眼睛問道,“野心為自己,夢想卻為了他人。回想一下,你研發魔盒的動機是什麼?”

郭鑫年搖頭表示不懂。“如果只為自己,買個對講機就行了,為什麼要千辛萬苦開發魔盒?因為你心裡裝著所有的司機和騎行者。”那藍熱烈地看著,期待他能夠明白:“堅持夢想,卻不要掉進野心的桎梏!”

郭鑫年閉上眼睛回憶,笑著說:“這個問題應該問你。”

“哦,為什麼?”那藍睜大眼睛,眼神像彩虹一般美麗。

“魔盒其實是我們一起想出的主意。”郭鑫年來到她身邊,從她的目光中得到全身心的寧靜。啊!她現實中真人帶來的靜謐而快樂的氣場遠超過網上。

那藍輕輕抿著咖啡說:“我剎那間產生一個想法,為那個想法興奮,沒有想到賺錢和名利。”

“賺錢為了能夠開發更好的產品,我不是金錢的奴隸。”郭鑫年看著那藍,也不知道誰說服了誰。

那藍也不明白答案:“賣出公司,尋找新的想法。”郭鑫年反對:“我們有足夠的現金,為什麼要賣出?”

那藍沒法說服郭鑫年,卻意識到兩人找到共同點。他們都不做錢的奴隸,那藍卻很遺憾:“高摩卻為金錢而生,投資是高摩的,我只能投票支持賣出。”

“我騎行唐古拉山口的時候,我們一起想出魔盒的,對吧?”郭鑫年一直困惑,溫迪和那藍中肯定有一個人說了謊話。

“當然。”那藍也想把事情搞清楚,他為什麼和溫迪走得這麼近,突飛猛進?

“溫迪怎麼知道?”郭鑫年可以確定,和自己心靈相通的是眼前的那藍,溫迪說了謊話。

“她可能看了我們在微博上的對話。”那藍猜測著,這是唯一的可能。

“她為什麼這樣?”

“或許,因為她喜歡你。”

“或許,還有其他的原因。”

“什麼?”

“投資。”

什麼?那藍知道溫迪和羅維之間的交易,卻不知道和郭鑫年之間也有,她不該這麼不擇手段。郭鑫年向溫迪讓出百分之十的股份,如今看來,她並非正大光明。如果說出這件事,溫迪犯了高摩的天條,便會害死她。郭鑫年不願意傷害,躊躇不語。那藍看他神色有異,溫迪與羅維合謀,又投入郭鑫年懷抱,怎麼可能沒有金錢的原因?那藍猜出了大概:“溫迪拿走你多少股份?”

郭鑫年驚慌失措,她如此神奇,什麼都能猜到。那藍從他神態中看出答案:“既然答應人家,你只能兌現。”那藍又氣又恨,對郭鑫年極度失望,反而笑笑,準備離開。

“等等,你為什麼突然退出投資小組?”郭鑫年有太多的問題,如果她是那藍。

“去問你的溫迪。”那藍不想解釋,繼續向外走。

“講清楚。”郭鑫年攔住那藍。

“現在不是時候。”那藍躲開這個問題,她和郭鑫年一樣,都想為她保留一些隱私。那藍在門口停住腳步,回頭看著郭鑫年:“你和溫迪是什麼關係?”

郭鑫年愣住了,該怎麼回答?那藍才是與自己心靈相通的人,聲音、眼神和說話方式都對。那藍眼睛裡不揉沙子,追問:“你們上床了,是嗎?”

郭鑫年心裡一百個不願意承認,卻不願意撒謊,只好閉嘴。那藍一眼看透,傷心欲絕,說聲“好運”,匆匆轉身離開茶水間,低頭拭去眼角的淚水。

郭鑫年還沒緩過來,蘇菂就像約好一樣,與那藍擦肩進入茶水間,驚訝地問:“她怎麼了?”

“怎麼了?”郭鑫年還在震驚中,原樣複述這個問題。我愛的是那藍,為什麼和溫迪搞在了一起?

“她哭了。”蘇菂不明白,郭鑫年和溫迪如膠似漆,怎麼又和那藍糾結不清?“她哭了?”郭鑫年機械地重複,百感交集。他剛被溫迪的身世感動,又發現愛的是另外一個人。

蘇菂無心糾結情感,車庫咖啡作為天使投資,賣出股份是唯一選擇,否則資金不能周轉,就變成長期持有了。他坐下說:“坦率來講,我不看好語音廣告業務,在商言商,應該賣掉。”郭鑫年“哼”了一聲:他一向只想搞好車庫咖啡。企業發展壯大需要天時地利,並非僅僅努力就可以成功。蘇菂再勸最後一次:“現實一些,你必須為團隊的生計考慮,如果公司垮了,他們怎麼辦?”

那藍離開茶水間,來到洗手間,淚水不住墜落,對著鏡子整理容顏,心情剛好些,溫迪走到那藍旁邊洗淨雙手:“今天的會議不順利。”

那藍心中五味雜陳,溫迪本是她最好的朋友,現在卻變了味道:“嗯,也是常有的事情。”

“在這個關鍵時刻,我們應該站在公司立場,不要把個人情感帶入工作之中。”溫迪不想再拖下去,力圖影響那藍。

那藍心臟一突,溫迪三番五次勸說自己不要感情用事,恰恰是她為了私利,將感情和投資攪在一起。那藍側身面對溫迪:“我一直分得清楚感情和投資,從沒有逾越。可是你先與羅維合謀,又藉著與郭鑫年戀愛入股魔盒,誰把感情帶入工作?又是誰為了利益利用感情?”

那藍一向溫文爾雅,這種直接的質問,溫迪還沒有遇到,頓時亂了陣腳。她不能否認和羅維的合謀,又不敢觸及私下向郭鑫年投資的事情,挑選著話題:“我和郭鑫年戀愛,聽誰說的?”

那藍極為聰慧,只是被友情蒙住眼睛,現在看清溫迪的所作所為,跳出圈套,迅速反擊出去:“你對其他兩件默認了?”

與羅維合謀,入股魔盒,與郭鑫年戀愛,是剛才那藍所說的三件事。溫迪否認與郭鑫年戀愛,的確沒有應對其他兩件。溫迪頓時驚慌,在公司入股之前搶先投資,犯了極大的忌諱,一旦傳揚出去,自己不但必須離開高摩,甚至在投資圈都無法立足:“那藍,沒有。”

“是嗎?你們上床了嗎?”真相大白,那藍毫不客氣地看著溫迪追問。

“當然沒有!有什麼證據?”溫迪慌張地否認。

郭鑫年承認,溫迪否認,印證了她的謊言。那藍看透了溫迪:“你曾經說過,羅維就像一個孩子,要抓住眼前所有的玩具,可是,他至少不說謊。”

溫迪徹底被揭穿,氣沖沖地衝出洗手間,鎮定,鎮定,必須等到羅維。還好,她已經掌握了會議的節奏,可以隨時中斷,等待羅維的到來。

35 意外選擇

第二天,凌步的創始人程嘯虎按邀約函打電話給那藍,相約見面。

上地位於海澱區,南臨圓明園遺址不遠。地勢微有崗丘,比周邊略高,故稱上地。相傳是清末慈禧太后身邊一位姓蘇的太監在這裡置有農田百頃,取“永遠風調雨順”之意,村子被稱為永順莊。百年時光彈指飛逝,這裡已經成為互聯網時代的科技重鎮。由於上地距離中關村極近,當年的高科技企業發展壯大,向南是三環,東西兩個方向是清華、北大這些大學,唯有向北發展,自然而然地選擇上地作為總部基地。先有聯想,後有奔狼,紛紛入駐,這裡成為創業者的熱土。

初夏的傍晚,在上地的一家小餐館,程嘯虎約了那藍共進晚餐。由於高摩總部投資了優泊,彭祖武特別看好商業模式類似的凌步,這也是那藍出國遊學前的一件大事。凌步聚集了電貓的人、奔狼的技術,雖然遇到很多困難,在那藍眼中卻是移動互聯網浪潮中的明星公司。

那藍將翠綠的Lamy(凌美)筆和記事本放在榻榻米上,從最老套的聊起:“說說你的創業歷程吧。”

程嘯虎在論壇上講過一些,他有事要與那藍商量,又不敢唐突說出來,靈光一現:“別人都說我很成功,其實都是僥倖。”

“所以?”那藍不明白他要說什麼。

“我的意思是,有些事情,我們常常不能理解。”程嘯虎說得委婉,又把話題扯開,“您是投資人有興趣和我談,可是我們要錢做什麼?不是為了找人嗎?找人做出好產品,擴大地推隊伍,發展司機和乘客。但是我相信,有些人真的跟你有緣。”

他為什麼談起找人?那藍突然明白了,問道:“你的意思是,我幫你找人?”

羅嘯虎眼芒一閃,不再笑嘻嘻,正色說道:“我知道我的要求很過分,但我們的確有短板。我需要找到技術合夥人,幫我們解決產品的問題,這是融資的目的之一。”

“我明白了。”那藍終於找到了他的動機,他不僅要錢還要人。

“幫我找到技術合夥人,未來我們還需要CEO。”程嘯虎真的很貪心,他不僅缺錢還缺人。

36 喬布斯的顛覆

羅維前往北京,企鵝技術的會議室中氣氛反而輕鬆起來。

“Pony,羅維的團隊理應納入公司研發體系,為什麼要讓他們獨立在外?”張至冬早就耿耿於懷,這次一起問出來。

“對呀,他們在廣研所下班就在一起,水潑不進,完全是一個自由王國。”曾梨青也說。

四個合夥人要徹底摧毀羅維的團隊,其實還是為了保護扣扣。馬幻城苦口婆心說了這麼多遍,會議開了這麼久,他們還是不懂。他歎氣一聲,換了方式說道:“大家肯定知道沃茲尼亞克吧?”此人是蘋果公司的另一位創始人,父親是一名工程師,從小就對電子學有濃厚的興趣。他從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畢業後進入惠普,偶然見到一個粗糙的線路板,激發出研發電腦的想法,將芯片、屏幕和鍵盤集成起來,做出一台電腦。喬布斯見到之後怦然心動,提議開公司銷售電腦,用一句話打動了沃茲尼亞克:就算賠錢,至少我們這輩子擁有過一家公司。沃茲尼亞克被說服了。

每個人都對這段往事耳熟能詳,雖然企鵝技術的創業道路與蘋果不同,擁有公司的興奮感卻是一樣。馬幻城借用蘋果公司的發展歷程述說自己的思路:“第一代產品成功之後,沃茲開始設計新產品,這就是赫赫有名的AppleⅡ(第二代蘋果電腦),產品上市後銷量大幅度增長,每月都可以賣出一萬台。蘋果公司憑借這款產品在納斯達克上市,躋身《財富》五百強企業排行榜。當喬布斯在施樂公司的研究室見到圖形界面和鼠標的時候,他意識到,新的技術即將到來,他面臨選擇。”

AppleⅡ是喬布斯和沃茲尼亞克的心血結晶,就像扣扣對於企鵝技術的創始人一樣。“繼續推出字符界面的AppleⅡ?還是採用全新圖形界面的Mac(麥金托什電腦)?兩人產生了巨大的分歧,董事會不想冒險,不想顛覆已有的產品,最終導致喬布斯被驅逐,蘋果失去了整整十年,直到他的重歸。”馬幻城態度漸漸明晰,他堅持顛覆而非完善扣扣:“喬布斯用Mac革了AppleⅡ的命。他永遠在顛覆自己,來,聽我念一段《喬布斯傳》。”

《喬布斯傳》是馬幻城的精神食糧,會議室和辦公室都有它的身影。他甚至記得每段話,隨便別人說出一句,他就能指出出處,大概多少頁。他翻開書,緩緩念道:“自2001年推向市場,iPod(蘋果公司的一款數字多媒體播放器)以不可阻擋之勢形成熱浪,並成為一大社會現象。這款出自一個簡單想法的產品,在世界範圍內瘋狂售出七千萬部,占蘋果當年銷售收入的百分之四十五。iPod還帶動了Mac系列產品的銷售,為蘋果公司塑造出時髦的企業形象。”

馬幻城舉著書本看著幾位創始人,iPod是蘋果起死回生的產品,重要性不亞於企鵝技術的扣扣。他繼續念下去:“這是喬布斯擔憂的地方。他得出結論,能搶我們飯碗的設備是手機。手機開始配備攝像頭,數碼相機市場急劇萎縮,同樣的情況也可能發生在iPod身上。如果製造商在手機中內置音樂播放器,人人隨身帶手機,就沒必要買iPod了。喬布斯最初的設想是在iPod的基礎上製作一款手機,讓使用者用滾輪選擇手機功能,不用鍵盤就能輸入。這樣的設計並不自然,喬布斯面臨的問題是,繼續沿用iPod的設計,還是另起爐灶?”

馬幻城和幾位創始人面臨類似的選項,繼續沿用扣扣,還是另起爐灶?他放下書本:“後面的故事大家都知道,喬布斯用iPhone終結了iPod,這是什麼精神?”

張至冬聽進去了這個故事,明白關鍵所在:“顛覆和叛逆精神,喬布斯生來就是一個顛覆者。”

“我們是創業者,打江山的人,不是墨守成規的八旗子弟。任何產品都有生命週期,與其被競爭對手終結,不如自己動手。開心網來了,我們有扣扣,微博來了,我們還是扣扣。互聯網時代急速變遷,我們偏偏原地不動!我們還有叛逆精神嗎?如果連自己都不能改變,拿什麼來改變世界?”馬幻城情緒激動,這是他長時間的思考,第一次從心底裡爆發。

“Pony,公司越來越大,我們年紀漸長,體力和精力比不上從前,像羅維那樣泡在辦公室幾個月,肯定不可能。”曾梨青沒有聽進去,說著讓人洩氣的話。

“醫生對我說,瓜哥,你要想再活二十年,就必須放下工作,否則說不定哪天你就倒在電腦前,再也醒不過來了。我無所謂,可我很想看著兒子大學畢業。我懷念以前創業時每天通宵加班的日子,可是我回不去了。”張至冬歎口氣,他身體不好,早已不是秘密。

“轉眼十幾年,我們都奔四十了,生活不能被工作綁架。你什麼都有,卻天天泡在公司,睡覺都在行軍床,甚至老婆都是在扣扣上泡來的,你應該學會享受生活。”陳丹是個愛生活的人,這些話壓在心裡許久,今天是一個不錯的機會,向馬幻城說出來。

“創業難,守業更難。現在家大業大,該坐下來好好商量怎麼守業了。”許晨葉說出關鍵,說完又補充一句:“這是我們四個人的意見。”

守業?馬幻城警醒,我千方百計要恢復創業精神,他們卻大談守業,南轅北轍,徹頭徹尾的兩個方向。我們從什麼時候開始有了這麼大的鴻溝?如果他們放棄創業精神,資金用於分紅而不是開發新產品,通宵加班就會被悠閒的假期替代。他們換掉舊車,坐享豪車和遊艇,拋棄糟糠之妻,踏入混亂不堪的娛樂圈,這家公司必然腐敗下去。馬幻城忽然笑了:“好好討論一下,繼續創業,還是轉向守業?”

曾梨青緩緩站起,代表四個創始人說道:“我們討論過了,應該守業。”

這是一場政變,如果不答應他們的要求,馬幻城就將成為被驅逐的喬布斯。一九九五年,蘋果董事會發動政變,沃茲尼亞克、被喬布斯視若師友的蘋果CEO斯卡利、如同父親般的天使投資人馬庫拉聯手發動政變,驅除了喬布斯。

“會議到這裡吧,我想想。”馬幻城累極了,揮手要結束這個會議。

“我們開了一個通宵的會議,羅維的事情還沒有結論。”幾位創始人早已商議過,必須廢掉羅維,才能保證扣扣的平安。

“給我些時間!”馬幻城勃然大怒,砰地拍在桌上,震得茶杯蹦跳。他們創業成功,再也不願意過苦日子了。可是,互聯網瞬息萬變,移動浪潮磅礡而來,怎麼能守江山?這是死路一條!可是,張至冬的身體大不如前,我有資格逼著他拖著病體在公司通宵加班嗎?有資格讓他放棄陪伴兒子嗎?

37 意外的嘉賓

天色將黑,烏雲密佈。

會議重新開始,郭鑫年仍然要拚命一搏,第一個舉手:“我能說幾句嗎?”他的陳詞濫調,每個人都清楚,溫迪還是板著臉讓他發言。他站起來問道:“知道創業者和職業經理人的區別嗎?”

沒人願意回答,郭鑫年苦笑一下,揭開答案:“上山打野豬,一槍打出去,野豬沒死,衝了過來。把槍一扔,往山上跑的,是職業經理人。子彈打完了,把槍一扔,從腰上拔出柴刀和野豬拚命的,是創業者。”

這是雲滄海的一段話,郭鑫年還是從溫迪那裡聽來的。每個人也都知道他所指,他們都是逃跑的,唯獨郭鑫年堅持創業,百折不撓。“創業者逃無可逃,只能血拼。”郭鑫年洋洋灑灑地自問自答:“面對野豬,我們要仔細觀察,找到弱點。我在前面找,你們殿後,別在這最危急的時刻轉身就跑。”

這句話打動了楊洋陽,盧卡不來參加會議是明智的做法,她處在兩難之間。或許我錯了,他未必就不能找到出路。郭鑫年走過來,曉之以情:“我們一年前彈盡糧絕,都咬牙挺過來了,現在條件好多了,怎能放棄?”

郭鑫年又走到蘇菂身邊:“蘇大哥,幫助年輕人創業是你的初衷,難道要在創業者最危險的時刻落井下石?肯定不會。”

蘇菂低頭沉思,似被打動。溫迪忽然打斷:“鑫年,我理解你也支持你,我想拉進來一支同盟軍,一起打野豬。”

會議室形勢一變,郭鑫年不知道該怎麼反駁。溫迪站起來宣佈:“我建議,邀請戰略投資人加入會議,聽聽他的意見。”提議合情合理,沒人反對。溫迪走到門前,輕輕一拉,一人推門進來,竟是少爺。他見溫迪佔了居中位置,不甘心坐在下首,乾脆盤腿坐在窗台上,笑對那藍。老錢跟在他後面,面無表情地坐下。楊洋陽和郭鑫年只好移開,讓他霸佔了長桌的一邊。會議室中形勢一變,少爺盤腿據窗在後,老錢佔據桌邊居前。他們左側是那藍和溫迪,右側是楊洋陽、郭鑫年和蘇菂,形成三方對峙、鼎足而立的格局。

那藍內心驚慌,咬緊嘴唇。溫迪必有周密安排,這一著兒不僅用來對付郭鑫年,還讓那藍尷尬萬分。他如果弄出什麼辦公室求婚的橋段,那藍只能棄會議逃跑。郭鑫年和楊洋陽也暗暗吃驚,大家族實力真不一般,黑道、白道,央企、投行,關係網無處不在!

“我在創業,這不是你喜歡的嗎?”少爺眼中只有那藍,一往情深,語氣討好。他試圖收購魔盒,便聯絡高摩。溫迪急於出手股份,金泰掌握好幾家上市公司,實力雄厚,又可以與運營商合作賺錢,實在是最佳選擇,立即答應。

“金泰有誠意成為我們的戰略合作夥伴,他們在外面十分低調,卻很有實力,不妨請錢總講幾句。”溫迪知道少爺身份絕密,便請老錢說話。

老錢正要講話,少爺從窗台上跳下來,先走到那藍身邊:“藍兒,我可以先講嗎?”

“藍兒”這個稱呼讓那藍肉麻得要鑽到桌子底下,這句話意在尊重,也是多此一舉。那藍哭笑不得,說來也奇怪,她與少爺青梅竹馬,也算情投意合,自從他出軌之後,就覺得他處處彆扭。少爺什麼都不缺,唯獨得不到那藍,偏激發出了他的固執,眼中無限柔情:“我站著講,還是坐著講?”

郭鑫年心中還有那藍,這公子哥兒一味糾纏,肉麻得膩乎,忍不住打斷:“怎麼講都行。”

溫迪是郭鑫年的正牌女友,怎能視而不見?“哼”了一聲,故意找碴兒:“躺著講也行嗎?”

四人醋意氾濫,酸得老錢夠嗆,用手捂嘴,咳嗽幾聲。少爺難得見到那藍,不理老錢示意,一往情深地說道:“我想通了,只要願意復合,一輩子都聽你的,願效犬馬之勞,肝腦塗地在所不辭!”

少爺向那藍道歉,各種語言都用遍了,才冒出這種奇怪的說法。他不是酒囊飯袋,也還記得今天會議的目的,走回中間,臉色扳回正常:“郭鑫年、楊洋陽和盧卡,哦,盧卡不在,請代我轉達,你們是偉大的創始人,一小步帶動了互聯網的一大步,你們的故事必將載入史冊。然而,一個好漢三個幫,桃園結義的劉關張,也需要三顧茅廬的諸葛亮!”

少爺在國外留學,其實挺有才華,出口成章,句句押韻,十分好聽。他身份在古代也是王子爵爺,自比諸葛亮也不算過分。他回國之後有了老爺子的招牌,做什麼事都容易,才華反而施展不開,自從創業之後才找到些許感覺,說道:“魔盒發展迅速,也遇到嚴峻的挑戰,請原諒我直言不諱!第一是贏利模式,要多致命有多致命。第二是政策法規,據我所知,電信部已經下文,禁止沒有牌照的互聯網公司經營電信業務,魔盒非法運營。你們三位可能不在乎,但是高摩卻不能不顧忌,投行巴結政府都來不及,怎麼能得罪?第三是運營的穩定性。魔盒有數百萬用戶,以後上千萬,甚至上億,就像水、電、煤氣一樣不能暫停服務,中斷了,用戶就跑了!如果每個月都中斷一次,魔盒怎麼生存?”

少爺的第三條充滿威脅,那次服務中斷十分奇怪。魔盒的服務器和網絡設備全在運營商機房,運營商事後以網絡故障回答,他們毫無辦法。現在看來肯定是少爺所為,如果時不時斷網,魔盒就會被搞殘。可見他們早有預謀,先中斷網絡把自己打疼,再來談收購。少爺回到窗口坐下,緩緩說道:“我誠心誠意成為魔盒的合作夥伴,幫助你們解決這三個問題,而且我鄭重承諾,三年內推動魔盒上市!”

少爺直指魔盒的三個燃眉之急,再拋出上市的願景,不可謂不動人,在商言商,這是最佳方案。溫迪帶頭鼓掌:“蕭卷言簡意賅,非常有誠意。坦率來講,我們內部還有分歧,多謝你們參加會議,是否允許我們閉門討論?”

少爺坐在窗台上,腳不落地看著那藍,大有你不送、我不走的架勢。他身份尊貴,態度極好,不能打不能罵,躲也躲不掉,誰都不願意駁他面子。那藍不想送他,誰知道他會變出什麼花樣?忽然,少爺伸手從口袋中掏出一個狹長精美的盒子,那藍頭疼,看來他又要送鑽戒求婚,只好站起來說:“蕭卷,我送你。”

少爺笑著伸出手來,打開卻是一朵含苞待放的玫瑰。他用各種花樣求復合,眾人見多不怪。那藍不想爭執,接過玫瑰拿在手中,到門口停住腳步,伸出手來:“謝謝參加會議,也謝謝這朵玫瑰。”

少爺握著那藍的手,不願意鬆開:“我在外面等你,會議結束,送你回家,好嗎?”

郭鑫年怒火中燒,衝到少爺面前:“你是什麼人,憑什麼送她回家?”

少爺與郭鑫年不熟,得意揚揚地宣佈:“我們兩家世交,從小在計委大院一起玩大。她穿開襠褲我們就認識,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天作之合。我們去年訂婚,她是我正牌未婚妻,我不能送她回家嗎?”

少爺連穿開襠褲都說得出口,真是在國外待腦殘了,不過這種交情的確過硬。郭鑫年卻不服輸,看著那藍:“你怎能腳踩兩隻船?”

溫迪十分不滿,看著郭鑫年:“鑫年,誰在腳踩兩隻船?”

郭鑫年責備那藍,他自己何嘗不是如此?同時喜歡上了溫迪的外表和那藍的心靈,可是那藍外表也很好看,我難道不喜歡她的外表?我不是還叫她“花瓶小姐”嗎?那麼我喜歡那藍的心靈,也喜歡外表,和溫迪又有什麼關係?郭鑫年腦中混亂,細想又不是腳踩兩隻船。他徹底糊塗,左看看溫迪,右看看那藍,只好閉嘴。

那藍只想少爺快走,禮貌性地與他輕輕一抱,迅即分開,拒絕了少爺的請求:“今晚我要陪爸媽去海邊過週末,爸爸的司機在樓下等我了。”這理由十分充分,少爺只好悻悻離開。

“時間不早,盡快表決吧。”郭鑫年堅信,楊洋陽肯定不會同意將公司賣給金泰,這是難得的機會。

“等等,還有一位戰略投資人。”溫迪焦急萬分,現在是深夜,羅維能趕來嗎?這次必須一錘定音,企鵝技術才是重中之重。

38 釜底抽薪

溫迪暫停會議,走到小會議室,避開紛爭,找到羅維的號碼,心裡有說不出的渴望。忽然門外走廊腳步聲響起,她忽生預感,開門出來,正是羅維,兩人有段時間未見,羅維在廣州好像完成了突破,器宇軒昂,散發著奇絕的魅力。溫迪差點兒撲進他懷抱,想想會議室內的郭鑫年忍住衝動,以平靜的語氣說:“羅維,你來了。”

“你瘦了。”羅維看著溫迪,她從來沒有這麼憔悴。

“沒關係的。”溫迪猶豫一下,在羅維面頰輕輕一吻,才返回會議室,定定心神,向眾人說道:“我還邀請了另外一家有意向的公司,他已經到了。”

溫迪拉開大門,一位腰板挺拔的男人走進會議室,那藍“啊”了一聲。她在一年前第一次見到羅維的時候,他貌似氣場強大,內核卻是空的,一口氣就可以吹散。羅維後來爭取投資失敗,氣場煙消雲散,那藍能看出來,那只是向內收斂,被壓至無形。今天,氣場在羅維體內完成了變異,重新凝結,自然而然地散發,揮灑自如。他用目光操控著氣場,向每個人發射。

羅維摒棄了浮誇的亮晶晶的袖扣和領結,用笑容和每個人打招呼,目光停留在郭鑫年身上,壓制住內心的不痛快,伸出手來:“我是羅維,你的粉絲,非常榮幸能夠見到你。”

郭鑫年握手後茫然地坐下來,抬頭之際,看見那藍疑惑的神情,心中怪異。羅維是溫迪前任,他們還藕斷絲連嗎?我又算什麼?羅維走到那藍身邊,雙臂做出擁抱的姿態。這是一個奇怪的動作,他與別人握手,偏偏要擁抱那藍。那藍與羅維輕輕一碰,迅速坐下,果然,郭鑫年目光嚴厲,彷彿逼問原因。

那藍困惑,在股東沒有達成一致的情況下,溫迪為什麼邀請企鵝技術加入?創造出金泰和企鵝技術之間的競爭氣氛,以便賣出個好價格嗎?企鵝技術是顯而易見的最佳收購對象,溫迪此舉邏輯也算合理。只是,羅維是她前任,郭鑫年是她的現任,她又在密謀什麼?

“這位是企鵝技術的產品經理羅維,他對魔盒非常有興趣,多次請求與我們的創業團隊認識。”溫迪做了簡單的介紹,把發言的位置讓給羅維。

羅維脫下西服外套,裡面是簡單的T恤。他已經不再西裝革履了,那是給別人看的鎧甲,T恤才是追尋內心的選擇。羅維不落座,打算站著講完就退出:“我一年多前開始創業,產品剛上線的時候,用戶暴漲,形勢喜人。好景不長,用戶增長陷入停滯,開始流失,我們進入了迷茫和痛苦的階段。”

羅維沒有精心準備,也沒有設計過台詞,完全自然而然,描述的場景與魔盒的狀況相似。他抓住眾人的注意力,繼續描述當時的心情:“我不知道怎麼辦,不停嘗試卻仍然沒有起色,用戶活躍度明顯下降,流失速度加快,就像流血一樣。產品就是我的親生孩子,他病了,我束手無策,理解我那時的心情嗎?”

那藍暗暗詫異,不能賣掉孩子是郭鑫年拒絕賣出股份的原因,羅維這麼巧說出這些話來?羅維好像掌握了讀心術,處處攻心。他目光中隱隱有了淚花,吸一口氣:“怎麼辦?自己治還是把孩子送到醫院?郭鑫年,你是魔盒的父親,你說。”

“醫院。”郭鑫年被問住了,面無表情地回答。

“孩子漸漸長大,到了上學的年紀。我們愛他,每時每刻都想和他在一起,要不要送他去學校?”羅維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不斷追問郭鑫年。“孩子聰明好學,被世界一流大學錄取,讓他遠渡重洋,展翅高飛,還是把他留在身邊?”羅維移動腳步,走到郭鑫年身邊。

“如果女兒就留下,兒子,就讓他走。”郭鑫年的邏輯被羅維徹底駁倒。

“兒子在美國找了一個洋妞談戀愛,要不要阻止他們結婚?只因為你想把他留在身邊。”羅維距離郭鑫年只有一步之遙,俯視著他。

“不行,中國人不能找洋妞。”郭鑫年又反駁了一句。

“孩子聽你勸,放棄洋妞。他長大了,不再屬於父母,必須讓他追尋自己的夢想,他們必然與另外一個毫不相關的女人相愛。父母看著他幼時的照片垂淚,這就是父母的偉大!父母可以為孩子做任何事,卻不求回報!”羅維動情地說著,充滿言外之意,轉身面對大家。

會議室中沉默,這段話擊中郭鑫年心靈中最脆弱的部分,摧毀了他的理論基礎。溫迪判斷著眾人的情緒,輕輕鼓掌,攪動著會議室中的氣氛。這是明顯的信號,鼓掌表示認可羅維的說法,同意賣出。溫迪加大力度,再拍一次,似乎催促著大家的掌聲。楊洋陽明白掌聲的含義,轉頭看著郭鑫年。他皺著眉頭,似在思索羅維話中的含義。是啊,魔盒是我的孩子,但是孩子有病,要不要送到醫院?要不要他去學校,要不要讓他娶妻生子?難道一輩子把孩子留在身邊?他舉起雙手輕輕一碰,蘇菂和楊洋陽看見他的動作,心裡放下一塊大石頭,掌聲越來越響。

溫迪看著羅維,他從年輕幼稚的年輕人,歷盡苦難和折磨成長起來,現在充滿魔力,三言兩語便打動了郭鑫年。他本來是我的,我卻失去了他,在他挫敗的時候,我應該留在他身邊,不離不棄,相信和鼓勵他,可是現在還能挽回嗎?忽然,溫迪注意到,那藍抱著雙臂,眼中充滿困惑,莫非她看出了什麼?

羅維並非矯揉造作,這是他內心的真實寫照。掌聲停歇,他回憶往事:“我創業失敗,賣出公司就像賣出了自己的孩子。我痛不欲生,我還是個男人嗎?那個晚上,我也同時失去戀人。我曾向她求婚,她收下婚戒,拒絕求婚,勸我創業。在失敗的剎那,我恨她,她把我拉到這條不歸路。創業就像造反,要拚命的。我在外企混得不錯,為什麼放著舒舒服服的日子不過,偏要走這條路?那天晚上,我一個人坐在路邊,吃著從來不碰的髒串,喝了數不清的啤酒,跑到西客站後面的一條小街,找人傾訴。”

那天晚上,羅維突然出現在自己的樓下,的確是他的人生低谷,那藍回憶著。

“她陪我喝酒,開導我,鼓勵我,讓我不要放棄。她說,男人應該臨危而不懼,途窮而志存;苦難能自立,責任攬自身;怨恨能德報,美醜辨分明;名利甘居後,為理願馳騁;仁厚納知己,開明擴胸襟;當機能立斷,遇亂能慎行;忍辱能負重,堅忍能守恆;功高不自傲,事後常反省;舉止終如一,立言必有行。我永遠記得那一天。作為創業者,想法、產品,甚至公司都不是我們自己的,創業是為了用我們的想法點亮世界,而非為了名利!我想通了這個道理,過了這個坎兒。”羅維炙熱地將目光轉向那藍,她卻低下頭。

羅維不避諱他人,動情地說道:“她告訴我,雲滄海在電貓只有百分之七點七四的股份,柳傳志擁有聯想集團的百分之三點四。任正非呢?這是我佩服的最偉大的創業者,只有百分之一點四二股份。是不是好的創業者,不用你有多少股份來衡量,而是百折不撓的精神和高瞻遠矚的眼光。如果斤斤計較於股份,你只是井底之蛙!或者說,一個自私自利的渾蛋!”

羅維一語雙關,目光轉向溫迪:“錢財和股份是身外之物,唯有夢想和幸福才屬於自己!”羅維從心底打擊了郭鑫年的堅持,將他逼到角落,毫無反擊之力。掌聲停歇,溫迪站起來,伸出雙臂,給羅維一個深深的擁抱,輕輕在他耳邊說道:“親愛的,為你自豪!”

這是一個自然而然的禮節,她從羅維懷抱中脫身:“請暫時迴避一下,我們需要一段時間來討論。”

羅維禮貌地退出會議室。溫迪主導會議,一切按照預期發展,關上門說道:“我們與兩家戰略投資人都進行了溝通,現在請大家發表各自的見解。”

“我要和羅維談談,如果把孩子交給別人,至少要確保他值得信賴。”郭鑫年舉手,提出一個合情合理的請求。他知道羅維的秘密,只有摧毀他的併購慾望,才能保住公司。

羅維被再次請回來,其他人退出會議室,郭鑫年嚴陣以待地坐著:“為什麼買魔盒?”

《創業時代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