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0 縣常委會上的鬥爭

  葉老的驟然離世讓大家悲慟萬分,野豬峪地處大青山深處,通訊條件極差,葉清用隨身攜帶的衛星電話通知了家裡,首都方面震驚之餘,囑咐他們等候下一步通知,不要擅自行動。

  葉老是開國元勳,治喪事宜馬虎不得,不久家裡就會回電過來,轉達了中央的指示,暫時秘不發喪,盡快將遺體運回首都再作打算。

  大家理解中央的決定,這樣一位高級別的老幹部死在視察途中,傳出去影響不是很好,但天已經黑了,深山老林道路艱險,如果貿然抬著遺體下山的話,怕是要出事情,於是大家舉手表決,決定在野豬峪暫停一夜,明天一早下山。

  村裡人幫忙搭起了靈棚,老程頭把自己的壽材也捐了出來,葉老的遺體就停放在趙子銘的墳前,幾十年未見的老戰友這回總算是徹底團圓了,山民們自發的採來野花擺在葉老的靈前,不大工夫,靈棚前就成了映山紅的海洋。

  趙輝、葉清、劉子光、周文等人都在墳前守靈,半夜時分,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靈前的燭火搖曳不停,男人們不停的抽著煙,誰也不說話,葉清似乎有些煩躁,拿出煙盒和純金打火機,走到細雨中點燃了香煙抽了一口就把煙卷折斷,回頭說道:「爺爺走的很安詳,能在睡夢中和戰友團聚,應該是離開人世最理想的一種方式了。」

  眾人暗暗點頭,葉老已經是百歲老人,戎馬一生、傷痕纍纍,身體各個臟器全都到了衰竭的邊緣,即便依靠藥物和醫療器械延長生命,往往也是生不如死,對老人來說,能夠在戰友靈前,兒女陪伴下安詳的離開,確實是最好的選擇。

  一夜無話,第二天剛放晴,大夥兒就抬著葉老的遺體辭別野豬峪的鄉親們下山了,上山容易下山難,再加上下了一夜的雨,山路崎嶇濕滑,格外難走,軍分區警通連的小伙子們在都是生龍活虎的猛人,但是到了這大山裡卻放不開手腳了,幾番險情後,趙輝急了,要打電話調直升機來,葉清卻指著這莽莽大山說:「你讓直升機往哪裡降落,難道把爺爺的遺體吊上去不成?」

  趙輝悻悻的放下了電話,正在為難,忽見遠處一群人趕到,正是老程頭帶領的野豬峪山民們。Y

  「俺再送老司令一程。」老程頭說著,不由分說就搶過了擔架,山民們慣走山路,如履平地,再加上熟悉地形,行進速度加快了許多,一直走到天街鄉駐地,大家才和老程頭握手告別。

  天街鄉的謝鄉長早已接到朱副縣長的電話,當一行人從山路上出現的時候他就帶領鄉zf一幫人湊了過去要幫忙,但是卻被禮貌而堅決的擋在了外面,只看到一副擔架被抬上了麵包車。他訕訕的笑著,拿起手機開始給朱副縣長打電話。

  車隊漸漸遠去,老程頭摘下褪色的軍帽不停揮舞著,直到車隊消失在山路盡頭。

  朱副縣長接到謝鄉長的電話後,立刻按照昨晚商量好的對策進行部署,動員了縣裡幾所小學的學生上街搞歡迎儀式,本來考慮派中學生上的,但是由於縣中老師幾個月工資沒發,動員工作很難開展,所以才讓比較聽話的小學生上場。

  「葉老是老一代革命家,他的兒女也都從政從軍,地位很高,我們要抓住這次機遇,把苦水井和天街鄉打造成紅色搖籃,革命根據地,爭取每年都邀請葉老回鄉探親。」這是朱副縣長在動員會上的原話,對一個縣級領導來說,能巴結上中央來的大領導,哪怕是留個印象,說上一句話也是好的,這種好事,決不能讓周縣長一個人全佔了。

  雖然還在暑假期間,但是教育局的工作做得相當到位,連夜進行安排,到第二天上午已經組織好了數百名小學生,統一著校服,臉上畫著濃重的腮紅,拿著塑料花站在天街鄉通往縣城的必經之路上,領導們也等在路邊,期待著領導的到來。

  天灰濛濛的,似乎要下雨的樣子,昨夜已經下過一場暴雨,氣溫較低,小學生們穿著單薄的校服站在大路邊,剛開始還有說有笑,時間長了不免有些耐不住性子了,說悄悄話的,做小動作的都有,小學老師們大聲呵斥著,維持著紀律,附近幾個路口已經被交警封鎖了,空蕩蕩的馬路上沒有一輛車,大家都望著西邊,等待著中央領導車隊的出現。

  天氣說變就變,忽然下起雨來,縣領導的秘書和司機們立刻從車裡拿出雨傘撐開擋在領導頭上,小學生們則紋絲不動的站在雨裡,聽老師重複著紀律:「同學們,我們要發揚黃繼光邱少雲的精神,讓縣領導看看咱們德爾優良素質。」

  孩子們挺直了胸脯在雨裡足足等了十幾分鐘,一輛軍牌越野車才開了過來,在朱副縣長面前嘎然停下,周文跳下車來,怒容滿面:「誰搞得歡迎儀式?」

  朱副縣長臉上有些掛不住了,再怎麼說自己也是南泰縣響噹噹的人物,不管是資歷還是年齡都比周文要長,哪裡容得他在自己面前發威,他冷笑一聲,不陰不陽的說道:「周縣長,群眾自發歡迎中央首長回故地視察工作,這也有錯麼?」

  周文看也不看他,直接對教育局長說:「把學生們撤了,趕緊避雨去。」

  教育局長看看朱副縣長,遲疑道:「這……」

  周文狠狠瞪了他一眼:「無組織無紀律,孩子們是工具麼,下這麼大雨淋出病來誰負責,亂彈琴!」

  縣長的話很重,教育局長不得不屈服,他趕緊召集手下幾個校長,讓他們把歡迎隊伍撤下去,兩分鐘後,車隊終於抵達,連停都沒停,直接從幾位縣領導面前駛過,周文又掃了他們幾個一眼,跳上車跟著走了。

  朱副縣長的臉色比天氣還難看,他一言不發上了車,冷冷道:「回去。」

  ……

  葉老的遺體直接拉到了江北軍用機場,裝進冷櫃飛往首都,接下來會是隆重的追悼會和葬禮,劉子光和周文將葉老的遺體送上飛機就各自回去了。

  當晚,新聞聯播就播發了訃告,久經考驗的優秀黨員、忠誠的**戰士、傑出的無產階級革命家、軍事家葉雪峰同志因病醫治無效在首都去世,享年九十九歲。

  當朱副縣長等人看到這則新聞的時候才隱約明白,葉老很可能是在南泰縣的時候就不行了,怪不得歡迎儀式上周文發那麼大脾氣,這一出烏龍要是擺出來,怕是真要讓人記恨了。

  第二天召開縣常委會,周文一臉疲倦的出席了會議,坐在那裡也不說話,朱副縣長等人看了心裡暗罵:「什麼玩意,葉老逝世關你屁事,搞得如喪考批似的,充什麼大瓣蒜。」

  等人到齊之後,縣委徐書記說:「接上級通知,葉老的追悼會邀請我縣縣長周文同志、以及天街鄉野豬峪村民程拴柱同志參加,這是我們縣的殊榮,周文同志,你一定要送好葉老最後一程啊。」

  周文抬起頭來:「請組織放心,我一定完成這個任務。」

  眾人心裡各種羨慕嫉妒恨全都湧了上來,心說周文真是狗屎運連連不斷,就連一次普通的接待任務都能讓他和中央首長搭上線,那可是國葬啊,隨便什麼人拉出來都是個省部級,周文居然能和這些人一道送別葉老,真人比人氣死人。

  徐書記接著說:「在周文同志赴京參加追悼會之前,我們先把縣裡的工作安排一下,接著上次會議的議題,關於財政局局長的人選,大家還有什麼意見麼?」

  大家都不說話,各自想著心事,徐書記說:「既然沒有新的人選,那麼我們就舉手表決一下,支持任長榮同志的請舉手。」

  任長榮並不是周文的人,而是徐書記的老戰友的兒子,這一點在座的人都清楚,現在縣長書記聯手,誰還敢擋路,於是齊刷刷舉起一排手臂來,朱副縣長見大勢所趨,無奈也跟著舉起了手。

  「下一個問題,據我調查,縣建設局存在的問題很嚴重,很多同志的思想工作,業務素質急待加強。」周文說道。

  朱副縣長當場就急眼了,這個周文欺人太甚,把財政局長拿掉也就算了,竟然把手伸到了自己主管的建設局來了,他立刻反駁道:「建設局的班子還是很有戰鬥力的……」

  「戰鬥力,是貪污腐化的戰鬥力吧。「周文譏諷道,隨手拿出一摞複印件說:」這是我掌握的材料,建設局在多項工程的招標和驗收中存在嚴重問題,致使國家資產流失數百萬,大家可以看一下。「說著就將複印件分發給了常委們。

  眾人定睛一看,無不感歎周文做事滴水不漏,建設局的種種貓膩全在裡面,看來建設局裡一定出了內鬼。

  周文也不含糊,用指關節敲著桌子說:「建設局的領導班子已經不適合目前的工作,我建議讓他們下來學習一段時間。」

  朱副縣長說:「建設局是個技術含量很高的單位,領導班子全撤了,誰來幹活,誰來負責,出了問題是要承擔責任的。」

  周文瞥了朱副縣長一眼,說:「建設局計財科的洪輝,綜合素質相當突出,學歷高,群眾基礎好,我覺得他完全能夠勝任這個職務。」

  朱副縣長悶頭猛抽煙,建設局是他主管的機關,周文動他的人就等於當眾抽他的嘴巴子,這口氣豈能嚥下去,但是理都在人家那邊,一時間他也說不出什麼。

  縣委宣傳部長乾咳一聲說話了:「洪輝,這個同志以前沒擔任過領導職務,怕是不能服眾吧。」

  周文說:「洪輝同志是五年前經公務員考試分配到我縣工作的,歷年來評議都是優秀,為什麼被壓制著不能得到提拔,就是因為建設局任人唯親的現象相當嚴重,能幹的不能上,不能幹的霸著位子不走,這種情況不得已解決,南泰縣的工作怎麼開展?」

  宣傳部長端起茶杯喝茶,不再說話了。

  「我同意周縣長的意見,洪輝早該提拔了,組織部門幾次考核,他都是建設局裡的佼佼者。」關鍵時刻,組織部長投了周文的贊成票,他是徐書記的人,肯定也是得到老領導的授意才這麼幹的。

  洪輝就是周縣長安插在建設局的內鬼,這已經是禿子頭上的虱子明擺著的事情,但朱副縣長也只能吃了這個啞巴虧,眼睜睜的看著大家舉手表決,通過了任命洪輝為建設局局長的提議。

  周文大獲成功,用財政局長的位子置換來一個建設局長的職位,拿下了建設局嗎,等於砍掉了朱副縣長的一條胳膊。

《橙紅年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