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藍撲通一聲跪在地上,聲音帶了哭腔:「老爺夫人」 我緩步走過去:「爹、娘,我」聲音竟然哽咽。 娘一把拉住我,抱入懷中:「傻孩子」 小藍也哭著過來抱住我們。 爹站在一旁,看了看沉默的霍揚,又看看我們:「哭哭啼啼,成何體統」 我抽了抽鼻子,仔細端詳了爹,還是老樣子,假正經。又看看娘,依然貌美如昔。 「傷看樣子大好了」爹沉聲問道。娘這才反應過來,關切看著我。 「好了。」我垂手恭敬道。 技不如人,反而被人重傷瀕死,身為戰家的女兒,這簡直是奇恥大辱一向心高氣傲的爹,一定這麼想罷 果然,爹目光如電掃向一旁如雕像般站立的霍揚:「是你傷了我女」 霍揚點點頭。 爹說:「自斷一手罷。」 我駭然大驚:「爹不可他現在已投在我門下,現在是我徒弟」 爹看我一眼,我抖了抖。 爹又看向霍揚:「要我動手麼 霍揚傲然道:「師父若是要我性命,隨時拿去便是。你是什麼人想要我的手,自己來拿」 爹認真打量了霍揚一番,道:「小娃子倒硬氣。罷了。待清泓在這武林事了。我便來取你一手。」 霍揚漠然不語。 我爹,戰家前任門主戰破敵,一向是一字千金的。 「爹你錯了」我大聲道,「他現在已經是我徒弟,便是戰家的人。你怎麼能夠親手廢掉你徒孫的手」 爹笑道:「原來他不是拜在夏侯門下,竟是拜在我戰家門下」 我心裡咯登一下,壞了,爹定是記恨我拜他的情敵為師了 可是爹,誰讓你武功不如人家呢 我們出來混江湖的,當然要另擇良木棲身了 「你又嚇泓兒」娘不悅的看著爹,一手拉過我,一手拉過霍揚,「別理他。他敢動你們任何一個,我就跟他沒完。」 我樂了,心裡明白霍揚的手算是保住了。 卻見霍揚臉色有些僵硬發紅,似乎想要抽回手,可是又不好意思。 「師姐」 一聲遲疑的呼喚,包含了多少欲語還休淚先流、驚喜與惆悵交織的複雜心情 娘身子一僵,緩緩轉身,看向來人:「穎弟」 「這些年你,可好」 「我很好。穎弟,你如何」 「師姐,你好我就放心了。」 「穎弟為何從不來荊州看我」 「太忙。」 看著娘一臉久別重逢的歡喜感動,看著師父一臉隱忍的深情,我心裡酸溜溜的。我知道十八歲的娘被爹拐走時,師父不過才十六歲。 到底是什麼,讓一個意氣風發的武林天才少年,如此情根深種 誤了終身。 而如今,他們站在我面前,男的依然英鋌而強大,女的依然嬌小而美麗,面上神色都是淒然動容,如同一副惆悵絕美的英雄仕女圖 「穎弟若是空閒,不妨常來荊州坐坐。」一把清朗如水低沉悅耳的聲音,突兀的插了進來。 爹緩緩一笑,施施然上前一步,站定。 金冠束起的長髮如墨,面目俊美不減當年卻更顯深邃、身姿英挺中帶著清秀書卷氣。 長袍飄飄,身姿清逸。 剎那間,光芒萬丈。 小藍在我身後喃喃低語:「天哪老爺真是太耀眼了」 我猛點頭,我爹一出,誰與爭鋒 師父雖是天下武林第一,可是終身為了武林事業過著清苦而漂泊的生活。 反觀我爹,雖然對武林正義興趣缺缺,可他的武功好歹也進了武林前五,長得又俊,更何況善於經商、家財萬貫 如果我是娘,我也會選爹啊 爹淡淡看了我們一眼,眉目含笑的抓起娘的手。 娘沒心沒肺的挽住爹的胳膊,笑道:「對了,穎弟,忘了引見,這是你姐夫,戰破敵」 師父的雙眸似乎暗了暗,臉上卻盪開真心的笑:「戰大俠,久仰」 爹微微一笑:「我對夏侯大俠,才是久仰。」 師父又道:「這些年,你把師姐照顧得很好。我真心替師姐高興。」 爹面色明顯舒暢許多,拍拍師父的肩膀:「泓兒初涉武林,多得你照顧,戰某不勝感激。」 暗湧消退。爹,完勝。 於是互相禮讓著,正廳。 遠遠的,便見林放和溫宥迎了出來,林放面色沉穩中透著明顯的喜悅:「戰大俠戰夫人晚輩林文璇,有失遠迎,還望勿見怪」 溫宥也拱手道:「戰大俠,晚輩溫子蘇,久聞大名,今日得見請上座」 爹滿意的點點頭,道:「兩位少俠,切勿多禮這些日子,多謝你們照拂我家丫頭。」 林放溫和一笑:「戰大俠哪裡的話清泓幫了我許多,前些日子,還救了我的性命」 溫宥也道:「戰大俠說笑了,清泓如今真真正正是武林女子效仿的楷模。」 「噢」爹看我一眼,復道,「你們莫抬舉小孩子,她不經誇。」眼角眉梢卻透著笑意。 我咬牙,爹,能不能不叫我小孩子,我跟他們是同輩好不好你跟他們不是 一起用過晚飯後,我坐在房中床前,卻聽見隔壁房中,爹跟娘說:「那兩個都是好孩子。只可惜一個不會武功,一個是士族之子。」 我聽得分明,心裡卻有些不悅。士族之子又怎麼了 又聽娘說:「不知道泓兒中意哪一個」 我心裡一緊。 卻聽爹說:「中意誰都好,只要別中意那個霍揚,那孩子,眼神太冷了。」 我噗哧一笑,揚聲道:「爹,我不會罔顧人倫的,他可是我徒弟。」 那廂沒了聲音。 半晌,聽到爹威嚴的聲音傳來:「還不快睡」 我乖乖的蒙頭蓋上被子。 心裡一陣溫暖。 今年的新年,因為爹娘帶著一眾訓練有素的奴婢的到來,而變得異常愜意。 師父他們目瞪口呆的看著戰家的管家、廚子、丫鱖將整個府邸收拾得煥然一新,再看著流水般捧上來的堪比御膳的各色珍饈美味、看著丫鬟給他們的臥房換上清一色的天蠶冰暖被,不由得紛紛啞口無言。 連出身士族的溫宥,都道:「戰家不愧為荊州第一門派,如此奢華。」 我笑道:「習慣就好。」 引來無數師兄們氣憤目光。 除夕夜。 窗外已經應景的下起鵝毛大雪。今日宴開數桌,師父、林放、溫宥、我們一家,還有兩位年長的師兄,坐在偏廳一桌。 卻有人冒雪前來,抖落一身雪花,清新的站在我們面前。 竟是裘安,身後跟著他祖父裘不難。 於是幾位武林前輩又互相表示了敬仰,讓裘不難坐了主位。裘安在我和一位師兄中間坐下。 「裘少俠便是如今廣州武林分盟主」爹笑道,「果然一表人才」 裘安連稱過獎。裘不難道:「令愛才是真正武林豪傑。裘安這條命,也是她所救。」 爹看向我:「噢你這些日子倒還救了不少人性命那你怎麼還落得一身重傷」 我只得老實道:「其實我也被人救過許多次。師父救過我,子蘇也救過我。江湖兒女嘛,彼此救來救去,著實平常。」 小藍在我身後噗哧一笑。 爹和娘舉起酒杯,先敬了師父,又敬溫宥:「感謝溫少俠出手相救」 溫宥忙起身站立,謙遜道:「清泓本是我師妹,同門生死休戚,任何一位師兄弟見到,都會捨命相救的。二位實在不必言謝。子蘇先乾為敬。」 爹笑道:「這孩子倒謙虛得緊。」 裘安道:「如此說來,我卻要敬二位前輩了,感謝戰姑娘救命之恩。今後若有空餘,多往廣州走動,讓晚輩盡地主之誼。」 酒過三巡。 因喝得太歡暢,大家都有幾分酒意。 沒想到師父是第一個倒下的人。大約是今日見到我娘,情緒使然兩位師兄扶師父回房。 裘不難上了年紀,也去客房就寢。 娘不勝酒力,被小藍送回房,我爹勒令小藍守護在旁。 我爹和溫宥,都是雙眼越喝越清明,未料林放也有好酒量。兩人與我爹說說笑笑,絲毫不見異樣。 爹眼中明顯浮現對他二人的讚許神色。 我有幾分醉意,卻還清醒,放眼望去,一切都有些微微的朦朧。 裘安眼神也有些迷離,估計跟我八斤八兩。 我便望著裘安吃吃的笑:「裘安,你是不是也有一點頭暈。」、 他點點頭,道:「你的臉好紅,怪好看的。」 我高興笑道:「是嗎其實我也覺得自己怪好看的,可是文璇和子蘇兩個男子,長得太好看了,我都被他們比下去了。」 裘安呆了呆,道:「不,我覺得你比他們好看。」 我樂了:「真的你這麼說我真歡喜,來,干了」 我倆舉杯。 我手中的杯子卻被人奪走了。瞇眼一看,坐在我右側的溫宥似笑非笑看著我。 笑容中似有些許冷意,我酒立刻醒了幾分。 這才發現,原來廳內早已安靜下來。 他們三人,怎麼不繼續聊天管我們做什麼 我抬頭,卻見爹一副覺得很丟人的樣子怒視著我,林放嘴角含笑。 「戰大俠,清泓可曾婚配晚輩年方十八,尚未婚配,不知」趴在桌上的裘安喃喃道。 我一把摀住他的嘴:「爹爹他胡說八道」 未料明明已經不省人事的裘安,一把抓住我的手,嘴裡念叨著我的名字道:「清泓,清泓」 我一時竟掙不開,抬眼望去,溫宥緊抿著嘴,右手似乎把住了腰間的「玨」;林放有些驚訝,看了看我爹,沒做聲。 爹瞪大眼睛看著我被裘安捏在手心的手,道:「我要宰了這小子。」 我好容易抽出手,攔在爹面前。 爹臉色鐵青:「這裘安,原以為他是少年英雄,卻如此孟浪。」 林放苦笑道:「戰大俠,千萬莫誤會。裘安這些日子協助我們平定廣州,行事老練穩重,硬是鎮住了廣州武林各門派,立下汗馬功勞。以他十八歲年紀,做到如此,已經非常不易。只是畢竟是少年心性,想必對清泓早生情愫,今日新年,他在我們面前全部設防,才會說出心裡話。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前輩勿怪罪他。」 這番話說得讓我們都很舒服。 爹臉色稍霽道:「只是我戰家的女兒,怎麼如此輕易許給他人。泓兒,你離這小子遠點」 我哭笑不得的點點頭。 偷偷看了眼溫宥,一臉沉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