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沉從白錦曦的病房走出沒幾步,就遇上了辛佳。 辛佳是從他的病房,一路找過來的。一天一夜的守護,令她看起來有些憔悴。她看著韓沉,雙手下意識絞在一起:「韓沉!你怎麼下床了?」 韓沉看她一眼,什麼都沒說,扶著牆繼續往前走。辛佳立刻上前,想要扶住他的胳膊,卻被他避開。 「閃開。」 辛佳望著他高大卻踟躕的背影,眼圈慢慢紅了。臉色很平靜,平靜而悲慼。 誰知韓沉往前走了兩步,突然頓住了,轉頭看著她。 辛佳心頭一顫。 儘管韓沉從來對她拒之千里之外,但還從沒用這樣冷酷的目光看過她。 「最近你找我,沒有以前勤了。」他慢慢地說,「為什麼?」 辛佳一怔:「什麼……」 「是怕在我這裡,碰到什麼人?」他盯著她。 辛佳心裡咯登一下,一種近乎絕望的情緒沒過心頭。她的雙手無意識地緊握成拳,臉色變了又變,動了動唇卻沒發出聲音。 她這些表情反應,對韓沉來說已經足夠。他輕輕笑了笑,不再理會她,轉身走了。 回病房後,韓沉有些吃力地躺回床上。 望著天花板,眼前卻又浮現白錦曦剛才臉色緋紅,委屈又生氣的模樣。這令他胸口一陣說不出的壓抑煩悶,靜默片刻,拿起手機,打給冷面。 「把白錦曦的詳細資料打印一份,送來給我。」 冷面辦事效率很高,一小時後,就把資料送到韓沉手裡。然後什麼也不問就走了。 韓沉拿著資料,靠在床上看了一會兒,用筆圈出了一些內容: 出生地點:紅山縣。曾住地:紅山縣阜陽巷17號。 教育背景:沙江警校56級刑偵2班。 家庭住址:江城市南天大道雅安新村26號。2010年7月發生火災被燒燬。死亡2人:白耀宗、趙蘭春(系白錦曦父母)。 …… 他抬手摁下呼叫鈴,很快護士就走了進來,笑著問:「什麼事?」 韓沉抬頭:「我什麼時候可以出院?」 護士愣了一下,答:「你這……至少得一星期。回家了也得注意,不能太勞累。」 韓沉點點頭:「知道了,謝謝。」 —— 次日中午。 錦曦躺在床上,百無聊賴。周小篆剛從單位過來,坐在床畔,正在給她餵飯。 餵了幾口,他就忍不住開始八卦了:「昨天冷面接到了老大的電話,不知道讓他找什麼資料,神神秘秘的。打印了一堆,路上撞見我,還立馬收起來,不讓我看。」 錦曦微怔,「切」了一聲:「管他們幹什麼。」 小篆不知道錦曦為什麼突然就跟韓沉不對付了,問她她也不說。只好中止這個話題。轉念一想,又問:「徐法醫今天沒來?」 「沒。」 小篆有些意外:「他昨天不是說要來嗎?」 「我怎麼知道?」 兩人對視一眼,小篆意味深長地歎了口氣。 錦曦心情本來就有些煩躁,被他這麼一歎,更暴躁了:「去你的!我還沒找你算賬呢!昨天為什麼讓韓沉一個人留在這裡?你就這麼沒義氣……」 話還沒說完,突然就見小篆看向門口,飛快站了起來,還不忘朝她打個眼色。 錦曦循著他的視線望去,門口站著的,不是韓沉是誰? 一夜過去,他的氣色看起來倒是好了不少。臉色不再蒼白,人也站得更直,只用一隻手輕按在牆壁上。即使穿著病號服,也顯得高大英挺。 顯然,剛才的話他都聽到了。那雙眼,就這麼沉沉湛湛地望著她。 錦曦心頭一麻,立刻扭頭,看向窗外。 小篆假裝什麼也不知道,笑著問:「老大,你過來看小白啊?」 韓沉點點頭,走到床邊椅子裡坐下。雙手往扶手上緩緩一搭,看著白錦曦留給他的後腦勺。 「小篆。」他開口。 「嗯?」 「留我一個人在這裡。」 錦曦聽得整個人一滯,一轉頭,就撞上他的眼睛。 她就不明白了!為什麼韓沉就像是跟她耗上了橫上了?!他以前也沒混蛋成這樣啊?看著他白皙漂亮的臉,錦曦心頭火氣陡然更大了。 瞪向周小篆:「你敢走!」 韓沉也抬頭,靜靜看著周小篆。 周小篆默默站起來,小聲:「我不敢不走……」抓起外套,直接閃人! 屋內重新恢復寂靜。 錦曦不吭聲。 韓沉也不是故意撩撥她。可是一看到她,胸中那股焦躁、壓抑的情緒又湧了上來。 強烈的直覺告訴他,她,就是她。這個最近將他折磨得心緒難寧的女人,其實就是那個已經折磨了他一千多個日日夜夜的女人。他只想現在就將她扣進懷裡,親吻她擁抱她,問她是否還記得一丁點的他?問她是否還記得,那段令他魂縈夢牽的愛情? 可清醒的理智又告訴他,必須再等,再查,再忍。 唾手可及,卻求而不得。他隱忍不發心懸一線,她卻完全懵懂不知。 所以他骨子裡那股橫勁兒,自然而然就流露出來,全部招惹在她身上。 懷著這股焦躁的心情,他又看了她一會兒,目光落在桌面的飯盒上。 他站起來,伸手端起了飯盒,又拿起裡面的小勺,撥了撥。她還沒吃多少。 錦曦雖然眼睛看著一旁,餘光和耳朵都注意著他的動靜。然後感覺床鋪一沉,他又坐在了她身側。 錦曦全身微微一繃,瞪著他:「你要幹什麼?」 結果就見他舀起一勺,遞到她唇邊。 「給你餵飯。」低沉的嗓音中,居然帶著隱隱的柔和。 這飯盒、調羹都是小篆專門去她宿舍拿的。此刻見他一隻手端著她的淺綠色飯盒上,另一隻手輕輕巧巧握著綠帽銀色長勺,十指顯得越發白皙修長。錦曦心裡突然就很不是滋味,將頭堅決扭向一邊:「不吃。」 韓沉看她一眼,手放了下來。 「成。」他說,「你不吃我吃。」 錦曦微愣,轉頭望去,就見他神色淡漠地拿起她的調羹,直接將一口飯送進了嘴裡。然後瞥她一眼,低頭,又是一口。 錦曦:「……隨你的便。」 韓沉吃東西比較慢。錦曦悶了一會兒,瞟了過去,就見他依舊端著飯盒拿著勺,慢慢地咀嚼著。那姿態依舊是俊逸而沉靜的。 「我的鏈子呢?」錦曦問出了昨天就想問的話,朝他伸手,「還給我!」 韓沉看著她,放下勺,手伸進病號服領口,將鏈子挑出來讓她看到。然後又拿起勺繼續吃。 錦曦:「……誰讓你掛脖子上的?還給我!」 韓沉卻不理會她的要求,轉而淡淡地問:「這是什麼鏈子?」 錦曦已經不想跟他扯太多這條鏈子的意義,胡亂回答道:「這你都不認識?是一塊小隕石。還給我!」 韓沉低頭,手指托起吊墜看了看,黑乎乎扭曲的花生大一團,的確像石頭。看著她焦急的目光,他靜了一瞬,摘下鏈子,在手裡拋了拋,側頭看向她:「把飯吃完,鏈子就給你。」 錦曦:「真的?」 「嗯。」 他看她一眼,舀起一勺,重新遞到她嘴邊。錦曦避開他的目光,張開嘴,含住吃了。 剛嚼完嚥下,第二口又送到了嘴邊。 錦曦不吭聲,就這麼一口口吃著。而他的目光,始終灼灼停在她臉上。 很快就吃完了。 他放下飯盒,遞過來張紙巾。錦曦接過來擦了,想都不想直接將紙揉成一團丟在他身上。他的神色依舊很平淡,彎腰從地上把紙團撿起來,扔進垃圾桶。 「鏈子!」她立刻說。 韓沉卻不答,也沒有馬上給鏈子給她,而是重新坐回床畔,雙手往她身體兩側一撐,就將她整個籠罩住。 錦曦咬著下唇不說話。 然而他接下來的話,卻叫她意外了。 「我離開幾天,明天就走。去查點事。」 錦曦下意識想問他去查什麼,但是忍住了。 而他望著她,那雙眼叫她的心頭又微微疼了起來。 「照顧好自己。」他低聲說。 錦曦不吭聲。他一時也沒說話。 午後的陽光明亮寂靜,微風輕輕拂動窗簾。他的臉俊美得如同浮雕,而兩人隔得這樣近,他的雙臂就像圈成一個小小的空間。連帶著,這個空間裡的氣氛,彷彿也曖昧和躁動起來。 他想吻她。 他漆黑的眼睛,微抿的薄唇,還有輕輕起伏的胸膛,彷彿都在告訴她這句話。 錦曦儘管對他一直沒有好臉色,此刻,心卻不自覺地懸到了嗓子眼。 又甘,又苦。 她發誓他如果吻下來,她就一巴掌扇過去。 然而他沒有動。 只有那安靜卻灼人的目光,滑過她的長髮、她的臉,她眉頭她的眼,最後落在她的唇畔上。 靜默片刻,他鬆手起身,站了起來:「好好休息。」 錦曦的感覺一點也不好。 他明明什麼也沒做,她卻只覺得臉頰脖子全都滾燙一片。 明明沒吻,卻像被他吻了很久一樣。 因為能清楚感覺到他目光中的忍耐和渴望。 這個男人,這個男人…… 她抓起枕頭,儘管不能太用力,還是筆直地砸向了他:「項鏈還我!你剛才答應的。」 韓沉一把就抓住了枕頭,看她一眼,丟在床尾。 「哄你的。」他輕描淡寫地答,直接轉身,朝門外走去。 錦曦:「……韓沉你混蛋!」 —— 韓沉招惹得乾脆,走得也乾脆。留下錦曦一人,望著已經空蕩蕩的門口,望著陡然靜下來的房間。腦子裡幾乎不受控制的,反覆想著他剛才的一舉一動,他的眉梢眼角,還有他指間唇畔的氣息。 苦澀和甜蜜,就像糾葛的籐蔓,在心中纏繞蔓延。 韓沉,你可知道?我根本問不出,你選未婚妻,還是選我這樣的話。 我不願被挑選,我也絕不會問。我更不想逼著你下決定給承諾。 可是韓沉,你為什麼要用那樣的眼神看我? 就好像,你愛的人是我一樣。 —— 次日一早,冷面就將韓沉的路虎開到了醫院樓下。 韓沉換上了黑色夾克和休閒褲,左腿還纏著繃帶。從冷面手裡接過車鑰匙,扶著車門就坐了進去。 冷面將一個手提袋扔在副駕上。裡面裝著為他準備的簡單換洗衣物、地圖、白錦曦所有相關資料、礦泉水,以及他這幾天要吃的藥。其中還有一瓶,是防止他腳傷發作預備的止疼藥。 「去幾天?」冷面問。 韓沉發動車子,答:「三四天吧。」看他一眼:「照看好白錦曦。」 冷面依舊不多問,點頭。 韓沉的車很快駛出了醫院大門,冷面也打了個車,返回警局。 而相距百餘米的住院部樓下,一身白裙的辛佳,怔怔站在走廊一角,望著韓沉的車遠去,一動不動。 過了一會兒,她抬頭,望向樓上錦曦所在病房的窗戶,臉色變得更加陰鬱和靜漠。——作者重感冒,明天9。13請假1天,後天中午12點恢復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