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愛情徒有虛名

  10:50准點起飛的波音七五七,回到熟悉的城市。
  公司的車子來接她,車載空調絲絲的吐著冷氣,淡淡的水果香,空氣清新劑的味道。陽光通過車窗上的濾光紙照進來,淺淺的褐色光斑,印在她白白的手臂上。車窗外驕陽如火,40℃的歷史高溫煎熬著芸芸眾生。
  開車的小楊津津樂道著幾天來媒體描述的歷史新高——橋面上的溫度、空調的日銷量、的士拋錨率……
  整個城市都在水深火熱。
  最後,他問:「怎麼樣,北京呢?」
  北京,亦是七月流火,揮汗如雨。只不過酒店、會議室、餐廳,三點一線。出門是車,所到之處中央空調四時如春,彷彿神仙洞府,忽悠悠便是千年。如果可以,她真的不想回來,這座號稱火爐的城市是真正的俗世,滾滾紅塵,曠男怨女,背後藏著那只翻雲覆雨的手。
  手機響起來,所謂的十六和弦,仍是細細的音線。熟悉的旋律,是BOSS打過來。催她速速回公司,連喘息的餘地都不給。掛掉電話小楊說:「剛才鈴聲調子好耳熟,是什麼音樂?」
  她懶懶的說實話:「是《鬼子進村》。」
  小楊哈哈大笑,說:「只有你古靈精怪,想得出來這麼損的招兒。」
  話微微的有些耳熟,以前那個人也說過,寵溺的摸摸她短短的髮梢,歎喟一樣的口氣:「你真是個古靈精怪的孩子。」
  不!不!
  那是楊過對郭襄的口氣,那不是她要的,她要的只是三個字,他卻吝嗇的不肯給。她固執的跑到離家幾千里的這個城市來工作,只是為了他,只是為了離他近一些,再近一些。
  念大學的那座城市位於長江上游,給他寫信,仿古的芙蓉箋,墨藍的小楷,字字珠璣:「我住長江頭,君住長江尾。」
  古人這首詩的下一句是:日日思君不見君,共飲長江水。
  到今天,她與他還是隔著長江,她在江岸這頭,他在江岸那頭。江上有了一橋二橋三橋,即將通車的還有四橋五橋……她與他卻還是咫尺天涯,天塹難逾。
  出差之前給他打來過電話,她說了要出門,他叮囑她小心行李財物,天熱注意飲食,絮絮的,家長式的。她說:「我會抽空去上次說的那家公司一趟,他們倒是一直很有誠意。如果可能,我也許就不回來了。」
  他哈哈大笑:「你們BOSS聽到,真的以為你會捲逃跳槽,會嚇得面無人色的。」
  剎那她淒惶的微笑,對於公司,她還沒有那麼重要。對於他——她更是渺茫得不值一提。如果她真的走了,走到幾千幾萬里外去了,他也不會放在心上。
  她是真的沒有出息,一切條件俱已談妥,思量了又思量,還是回來了——回到這火爐裡來,心甘情願五內俱焚。
  記得有一回為了點小事,她發了脾氣,口不擇言:「你憑什麼對我指手畫腳?」他不慍不火,心平氣和:「你父母托我照顧你。」
  於是,她又成了阿紫。那個孤苦的壞孩子,若不是善良的阿朱在臨終前苦苦的哀求,喬峰怎麼會理會她?
  喬峰一生永遠都不會知道,阿紫在他死後,抱著他的屍首縱身一躍,跳進了萬丈深淵。他死了,她不活。她是愛他的,愛得不會比阿朱少一分一厘。
  有時愛情卻徒有虛名。

《匪我思存的短篇小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