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很多事情究竟是怎麼開始的?似乎已不得而知,只是回憶起過往的每一時每一刻,浮現起的僅僅只有幾個經典的畫面,就那麼深那麼鮮明地印在腦海中,細微得連彼此眼中的神色、衣襟上的褶皺,都可以看得很清楚。
  黃昏,忽然下起了雨,淅淅瀝瀝的雨絲隨風輕揚,既不痛快,也不纏綿。彷彿僅僅只是那麼一種輕輕飄忽著的紛亂,糾攪了跌蕩起伏的心。
  程輕衣靠坐在馬車裡,錦榻依舊柔軟,幾乎將整個人都陷了進去,車窗打開了一半,幾吹得窗簾不住地飄動,一下一下,遮住了她的視線,又飄開。
  那一天,似乎也是下著這樣的雨。
  早晨剛剛起來,就聽見丫頭們說沈諾向爹爹辭行要走,當下顧不得穿鞋,光著腳就跑出去。腳踩在青石地板上,寒氣在一瞬間就襲遍了全身,就那樣跌跌撞撞地跑到師父的書房,看見兩個家丁正在幫他整理行裝。那一排排的書籍都從書架上取了下來,再捆紮在一起,一疊疊地堆得很高,朦朧的雨天,屋子裡一切都似乎蒙上了層淡淡的青煙,惟獨那些書,是雪白雪白的,刺得眼睛很疼。
  十三歲的女孩望著凌亂的書房,很緊張地問道:「師父,你真的要走嗎?」
  寬袍緩帶的公子轉過了身,目光一如平常的溫文,「是啊,有些事情要去天山一趟,正好你的病情也已穩定了下來,日後只要一直按時服藥,應無大事。」
  「什麼事情?非去不可嗎?」女孩子揪住了師父的袍子,她的頭剛好夠到他的胸口,當她抬起頭仰望著他時,眼睛就顯得更晶晶亮,「可是你走了,我會很無聊……」
  公子伸手摸了摸她的頭,柔聲道:「傻丫頭,我又不是不回來。在我離開的這段日子裡,你要好好照顧自己,不要再調皮任性,不要讓別人擔心,答應我嗎?」
  「我不答應!」女孩子的回答卻是出乎人的意料,她瞪著一又烏溜溜的大眼睛,目光裡有那麼一點點挑釁,「我才不答應你呢,讓你因為太安心而忘掉我……我就要當個大麻煩、大包袱,讓你永遠永遠都拋不了、忘不掉,走到哪都會想起我來!」
  年輕的老師看著調皮的學生,很是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
  ……
  其實,其實不是那樣的,其實那天自己是想留住他,不讓他走的,可是後來看著他黑潤如玉的眼睛,就說不出來了,雖然還是扔了句那麼露骨的話給他,但估計在他年長了十幾歲的心裡看來,那也僅僅只是孩子氣的一種表現方式吧。
  那是他的第一次離開,一去就是一年多。
  在細數了五百多個日子的花開花落、雁去雁回後,就在霜露都凝結成了冰,紅爐烤火亦覺得寒冷時,丫鬟們一路笑著跑進來說,「沈公子來啦沈公子來啦!」
  雖然一直在等候,但是驚喜卻總是在最無準備時突兀地到來,於是手裡捧著的茶杯便因著心跳而顫了一顫,滾燙的茶潑出來,浸濕了紅襖的下擺,正忙不迭地擦著水漬時,棉簾掀起,白衫帶著那個季節的玉潔冰清翩翩然出現在視線的那一端,伴隨而來的,還有他永遠不變的包含著絲絲暖意的笑聲,「我知道你很高興我的到來,但也不需要如此緊張啊,幸好只是潑到了衣服上,若是潑到了手上,就有你哭的了。」
  凝眸的那一刻,師父還是那個溫文爾雅、年輕尊貴的公子,可昔日的稚齡少女卻在短短兩年的時間裡有了桃花的婉約和風情。她站起來,眼睛平視到他的嘴唇。
  「怎麼了?不會是太高興了所以呆住了吧?」師父笑著伸手來搭她的額,卻被她一下避了開去。她注視著他,眼裡竟有著種陌生的戒備。
  師父的手就那樣僵在了空中,過了好一會兒,才慢慢地收了回去,挑眉道:「你怎麼了?小丫頭?」
  美麗的女孩咬著唇,過了半天才從齒縫間逼出了一句話,「你為什麼這麼久都不來看我?」她的眼淚忽然就流了下來,越伸手去擦就流得越多。
  白衣公子隱去笑容,伸手將女孩兒攬入了懷中,就像兩年前那樣輕輕地摸她的頭髮,低歎道:「我回來了……我現在來看你了。」
  女孩哭倒在他懷中,終於輕顫著叫出了那兩個字來,「師父——」
  是的,師父——
  這兩個字的發音從她口中,完全是以一種柔軟到徹骨的情懷叫喚出來的。在她單調乏味蒼白的人生中,這兩個字一直是她的依賴,卻也是她最最無法明喻地壓抑著的心事。
  程輕衣望著窗外愈見密集的雨絲,輕輕地歎了口氣。
  第二度相聚,本以為就不會再分離,誰料只是短短的十日,第十天,一封信箋遞到了沈諾的手邊,他看了後臉色就變了。問及離別的原因,卻什麼都不肯說。爹和娘私下裡勸說,「你師父他是個大忙人,當然有自己的事情要辦,怎麼可能一直住在咱們家陪你,你就別纏著他了,讓他連走都走得不安穩。」
  可是,心裡就是很不樂意,自私的人認為師父是自己一個人的想法從在見到他的第一眼起就已盤植在腦海的最深處,來自於他的任何一點輕視和疏漏,都讓敏感的心無法承受。怎麼可以讓他離開?怎麼能夠讓他離開?
  「如果你真的非走不可,那帶我一起去好不好?我總是只能在書上看到關外是如何的雄壯,中原是如何的多彩,天山是如何的奇峻,而大明湖又是如何的美麗……可是這些地方,我都沒去過。那麼師父,你帶我一起去好嗎?能和師父一起仗劍走天涯,肯定是非常非常幸福的一件事呢……」
  可惜,那個請求依舊被回絕了,理由很簡單——你有病,你不適合外出,需要在家靜養……
  靜養靜養,為什麼沒有人明白,自己最痛恨的就是待在房裡靜養!那種令人窒息的沉悶幾乎會讓一切都顯得面目可憎,讓所有的顏色都變得暗淡,只剩下灰濛濛的一片。在這樣的空間裡,不是繼續沉淪地自怨自歎,就是開始發狂發瘋!
  又是雨天,江南的春季總是多雨。沈諾再一次在書房裡收拾東西,女孩站在門邊,靜靜地看著,一言不發。
  一個家丁問,「沈公子,這些書怎麼辦?」
  「哦,放著吧,我帶不走了。」沈諾笑笑。
  於是家丁就把書又排回到了書架上,一本本地放整齊。
  就在那時,一直默立著的女孩突然跑了過去,一把將那些書推了下來,書籍一本本地砸在地上,發出了劇烈的響聲。所有的人都驚訝地抬頭看她。
  「反正你是要走的,這些書擺在這也沒什麼意義,不如合都扔了算了!全部拿去扔掉!」女孩跺著腳命令家丁。莫名其妙的家丁遲疑地看向沈諾,詢問他的意思。沈諾輕歎了口氣道:「你們都出去吧。」
  於是眾人退去,偌大的房間裡就只剩下兩個人——他,和她。
  「我們不是說好的嗎?你又耍性子了。好了,不要這樣,你想要什麼禮物,我下次來時帶給你……」沈諾溫柔地說話,希望以此來安撫眼前這個情緒顯然不穩定的徒兒。但是對方卻沒有領情,她一把推開他溫暖的手,從地上撿起了一部分書,走到窗子前,一本本地拋了出去!
  「丟掉!丟掉!通通丟掉!你要走就走,沒人稀罕,你的這些東西也沒人稀罕,通通丟掉算了!何必佔我家地方!」女孩邊扔邊叫,聲音充滿了憤怒,卻也充滿了委屈。
  沈諾默默地看了一會,當女孩準備扔最後一本書時,他忽然快步上前,自身後一把抱住了她!
  雙臂被他緊扣在了懷中,手指卻在那剎那失去了力氣,書滑落到了地上,與之相伴的還有她的眼淚。
  就那樣靠在師父的懷裡,生平記憶裡,那是惟一的一次肢體與肌膚間貼得那麼近,他的體溫、他的呼吸和他的心跳,都能很清晰地感覺得到。他的心跳得很快,想必也是非常的紊亂不安。
  女孩的眼淚流滿了臉龐,她用很淒涼的聲音說,「你為什麼回來?你為什麼回來?你不在時,我雖然等待,雖然思念,但心是平靜的,可是你回來了,卻又要離開,我的心就亂了……你叫我怎麼辦?你叫我怎麼辦?」
  年輕的老師慢慢地鬆開了他的手,在最初那一陣迷亂和情不自禁後,又恢復了原有的理智與清醒。他把她身子扳過來,凝視著她的眼睛,一個字一個字地說道:「你是我的徒兒,永遠都是。」
  那是一記鞭子,殘忍卻又必然地怞在她的心頭上。是的,心痛,那一刻的感覺,現在回憶起來時,仍可感覺那分徹骨的痛,全身的每一處都在痛著,卻一點辦法都沒有,只能讓它那麼痛著。在那一刻,她以為自己會死掉,但是最後的真實情況卻是女孩狠狠地撞開師父,跑了出去,咬牙切齒地丟下一句,「你永遠都不要回來了!」
  ……
  外面的天越來越黑了,車伕掛上了燈籠,橘黃色的燈光隨著馬車的行走而一晃一晃的,單調,而且抑鬱。
  程輕衣的目光看向了手中的那面銅鏡,銅鏡裡有著模模糊糊的容顏,她喃喃道:「你永遠都不要回來了……呵呵,你永遠都不要回來了……」她開始笑,比風還輕。
  ——那次離別卻並不是以那種決裂方式收場。
  無奈了一夜的沈諾第二天起來準備離開時,卻看見了女孩站在他的房門外,見到他時便笑了一笑道:「我想清楚了,昨天是我不好,亂發脾氣。師父就要走了,應該讓你走得開開心心的才對。我親自做了早點,你吃不吃?」
  於是一切的不愉快就風化在那一笑裡,沈諾帶著微笑離去,而自己也是微笑著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大門口的。但是府裡的貼身丫鬟們都知道,自沈公子離開的那一日起,小姐就再也沒有笑過了……
  第三次,又是桃花盛開。沈諾先寫了信來說是不日便到,雖然想表現得不那麼刻意,但還是忍不住派了丫鬟們早早地去迎接,又派了下人們安排食宿,而他的那個書房,便是自己親自動手,打掃得纖塵不染。這一次她已經有了接受他再度離開的心理準備,卻沒想到啊,卻沒想到他這次來,居然帶來了那麼一個消息!!
  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所有的一切為什麼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錦榻上,程輕衣的眉皺了一皺,胸口猛地一陣劇痛,她伸手想抓住些什麼,卻什麼都沒抓到,整個人就那樣的突然向前倒了下去!
  在意識徹底喪失的前一刻,她叫出了兩個字,依舊是那句,「師父——」
  *****
  夜雨依舊在下個不停,桌上的燭光不停地跳動著,在這樣淒清的夜裡,有種說不出的落寞。
  沈諾坐在桌邊,盯著那點暈黃,以指尖去碰觸卻感覺不到燙。
  很多事情也如此,當你投身進去時,明明是危險,在當時卻感覺不出來,直到萬劫不復時,才驚覺,原來那無異於是一場飛蛾撲火的遊戲!
  那個孩子的氣息很穩定。
  這是在他第一次看見程輕衣時就已發覺的,但是在當時,他卻並沒有太在意。他只是喜歡她的聰慧,欣賞她的天賦,又憐惜她的弱質,再加上那麼一點點好奇與好勝,所以為她治病。
  當那個十三歲的小姑娘要求當他的徒弟時,他並不知道那會是宿命的開始。於是,他同意了,還很高興。在他二十多年來的生命中,一向是不羈隨興慣了的,可是因著本身的能力與智慧,一直所向披靡。然而最終還是會嘗到報應。
  是的,他管那叫做——報應。
  否則為何所有的冷靜和沉著會在那個小姑娘一雙靈氣逼人的眼睛裡失去了方向?否則為何平淡無波的心境每每為她而掀起波瀾?否則為何明知那是殘忍那是傷害卻依舊逼著自己板起了臉寒下了聲音?
  我本凡人,焉能太上忘情?
  第一次分別時,並沒有太多想法,長年的漂泊生涯,分分合合本屬正常。只是那個小姑娘用著柔軟的聲音求他不要走時,一種淡淡的惆悵卻在心頭瀰漫了開來。當時,他把那種現象解釋為那是因為他擔心她的病會惡化。
  第二次相見……若是沒有那第二次相見,也許一切因果還會被塵封在禁忌之中,永遠不會激發。但是在那個寒冬,看著丁三少疏廊別院裡的那一株黯淡的桃樹時,他忽然興起了回程府的念頭,那種念頭來得那麼劇烈,而且不可抵擋,於是連辭行都沒來得及就飛身上馬趕赴杭州。
  到了程府,棉簾掀起的那一刻,調侃的話語還未出唇,心卻在那一瞬間起了陣陣驚悸——這就是那個十三歲的天才小姑娘?這就是自己那個古靈精怪、沒大沒小的小徒兒?
  不不不,那是一個桃花女子!
  不是桃花,怎麼解釋她肌膚的柔嫩,就像最純淨的花瓣?不是桃花,怎麼解釋她窈窕的身姿,在款款大方間仍流露著嬌柔?不是桃花,怎麼解釋她如水的秀目,在顧盼間綻現著傾國的風情?不是桃花,怎麼解釋當乍見的那一刻,心就無可避免也不想避免地沉淪?
  桃花,本是劫。
  那個女子手忙腳亂地擦拭著棉襖上的水漬,然後惶恐地站起身來,她的目光看過來時,竟然是完全陌生又滿含戒備的!
  走過去,像兩年前那樣熟悉又親切地去搭她的額頭,但是卻被她避了開去。
  她不認得自己了?我是你的師父啊……
  一種淡淡的失落融匯著不安湧上了心頭,但是隨即,他看見那個女子流淚,說,「你為什麼這麼久都不來看我?」
  在那一刻,他已隱隱地感覺到了沒有了從這個劫裡逃離開的希望。但是,他又不得不逃。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十日的相處,了結半生情緣。
  但是,不得不走。
  人們有時候可以瞭解自己的心事就像瞭解自己手心上的掌紋一樣的清楚,但是你如何指望它能夠放在陽光下曝曬?
  我是你的師父——
  因為是你的師父,所以才可以那麼親密地靠近你,陪著你,保護你,照顧你;但是,也正是因為我是你的師父,所以我不能給你想要的一些東西,那些東西在你的人生中注定了要由另外一個男人來賜予,那個男人,他會是你的丈夫……
  可是,你為什麼就是不明白呢?
  你用你的任性、固執和刁鑽去一次次地試探、強求,甚至不惜將彼此都毀滅!你這個瘋狂的孩子,為什麼你不懂這所有的一切都早已注定了不可能?為什麼你不懂在「師父」二字被第一次喊出來時,宿命就已經寫下了另一個終止?為什麼你不懂,即使再驕傲如沈諾、灑脫如沈諾、率性如沈諾,他的骨子裡仍無可避免無法抗拒的那一種道德!屬於世俗的道德!
  我——
  是你的——師父!
  一燈如豆,沈諾低聲歎了口氣。接著他就聽到有人敲門,「沈大哥,我可以進來嗎?」
  是藍心。
  沈諾打開了門,藍心一臉凝重地站在門口,注視著他,道:「沈大哥,我們聊聊好嗎?」
  「你想知道些什麼?」沈諾背負雙手走了出去,屋簷上水珠如簾,落在地上的雨線,映著燈光跳躍著,竄動著,再一滴滴地碎開。
  藍心目不轉晴地盯著他,道:「現在的問題不在於我想知道些什麼,而是你清楚自己在做什麼嗎?或者說,你清楚程姑娘在做什麼嗎?」
  沈諾看著那些濺起又落下的水花,淡淡道:「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
  「沈大哥,你不要一味地逃避問題好不好?如果你心裡真的有其他牽掛,那麼就退出這次選婿大會,否則萬一你真娶到了秦姑娘,無論是對她,對瓊花娘子,還是對你自己,都不是幸福!」
  沈諾沒有回答。
  藍心幽幽地歎了口氣,放低了聲音,「剛才瓊花娘子找我說話。她是個很聰明的女人,看到剛才發生的那一幕就已經猜出了一些端倪,而她同時也是個通情達理的長輩,她讓我帶話給你,如果你真的很為難的話,她可以成全你,今後不再提聯姻之事。但是,有四個字要奉勸你——人言可畏。」
  「事情不是你們所想的那樣。」
  「我們不是瞎子。」
  沈諾繼續沉默。
  藍心向屋簷外伸出手去,雨絲落在她纖美的手上,形成一掬,再溢出來。沈諾的目光就盯在她的手上,彷彿看得已經癡了。
  「沈大哥,我不喜歡程姑娘。」藍心忽然開口,她的目光中充滿了擔憂,「第一次看見她的時候,我就有預感,她會是一場劫數和災難。並不是她有什麼不好,恰恰相反,她是我見過最美、最有靈氣的女孩子,剔透得就像是最完美的水晶,讓人在見到的同時就會忍不住傾倒在這種完美之下!但是,也正是因為其本身所具有的這種美麗,傷人又傷已!」
  沈諾眉頭一皺,厲聲道:「輕衣是個怎麼樣的人,我比任何人都清楚。你可以不喜歡她,但是下次請不要再在我面前說她的是非。」
  藍心一驚,委屈地叫出聲來,「沈大哥——」
  小徑的那一頭,一人撐著湘妃竹傘慢慢地走了過來,晚風揚起她的長裙,在淺黃色燈光的映照下,那是一種幽幽的深藍。
  ——秦若煙!她怎麼會來這?藍心一見她來了,便把說了一半的話吞了下去,默默立在一邊。
  秦若煙走上台階,將傘傾斜著收起,雨水如珠簾一樣自傘面滑落,她的藍裙下擺全是濕的。
  「我這時候來,有沒有打攪到你們?」秦若煙的聲音淒濛濛的,一如這個下雨的夜晚。
  沈諾最終還是勾起唇角笑了一笑,道:「秦姑娘有什麼事嗎?」
  「我想知道,剛才那個女孩子現在在哪裡。」
  沈諾愣了一下,答道:「我不知道。」
  秦若煙用著她美麗的眼睛凝視著沈諾,她的眼睛也是淒濛濛的。那樣的目光令沈諾覺得抑鬱,便把臉轉了過去。偏偏視線的那一端,又是淒濛濛的雨水。
  沈諾不禁低歎了口氣,重新把目光看回到秦若煙臉上,正色道:「為什麼要找她?」
  秦若煙自袖中取出了那兩截斷扇,遞到了沈諾面前,「我想問問她,有關這把扇子的事情。」
  沈諾看著那把斷扇,道:「我不明白。」
  秦若煙臉上浮現出一個諷刺的笑容,淡淡地道:「這把扇子原本是我的。」
  她沒有再說下去,沈諾也不再問。他忽然發現,眼前這個看似冷傲的少女其實也有著滿腹不為人知的心事,她的美麗在那心事的折磨下已經顯現出了憔悴的痕跡。
  氣氛在沉寂中流動著隱隱的不安,一時間,只有雨聲夾雜著呼吸此起彼伏,三個人都在看雨,卻又各懷心事。
  不知過了多久,馬蹄聲和車轅聲很急促的從遙遠的地方傳了過來,但不一刻就到了屋前。
  三人凝眸望去,都是驚了一驚——正是那輛八輪馬車!
  馬車馳到屋前一丈處,車伕手中長鞭輕輕一揮,八匹馬同時停了下來,又齊又穩,真是訓練有素。車伕跳下去飛快地打開了車門,一個人橫抱著程輕衣走了出來,藍影一晃間,那人就到了屋簷下,一身藍袍還是乾乾淨淨,一滴雨水都沒沾到。
  此人長身玉立,風采翩翩,容貌極其英俊,雙眉飛揚,看起來頗是高傲,但此刻他的臉上卻佈滿了焦慮之態。程輕衣躺在他懷裡,早已昏暈過去,胸前的衣襟上全是血跡,映著青色的衣服和蒼白的臉,看起來竟有幾分可怕!
  「怎麼回事?」沈諾一把拉起了程輕衣的手,臉色頓時大變,變得和程輕衣一樣蒼白!
  藍袍人一見沈諾的臉色,就更焦慮了,急聲道:「她怎麼樣?」
  沈諾一向沉穩的手竟一直在輕輕地顫抖,臉上表情忽陰忽晴,「你們等等。」他突然轉身,連傘都顧不得撐就朝雨裡奔了過去,不一會就消失在眾人的視線外。
  藍心走過去,柔聲道:「先進屋去吧,讓她躺到床上會好些。」
  藍袍人點點頭,將程輕衣抱進屋,輕輕地放在床上,在些過程中,他的目光一直沒有離開過程輕衣。
  藍心看著這一幕,心裡暗暗道:「這位就是吹簫公子麼?沒想到一向只有女子傾慕他他卻不搭理人家的吹簫公子,竟會對程輕衣如此與眾不同……」目光一轉間,看見了站在門邊的秦若煙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她愣愣地望著吹簫公子,似乎想說些什麼,卻什麼都沒有說。
  外面的雨,忽然很莫名其妙地停了。

《桃花前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