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世途艱險

  在一座奇峰聳拔的高山上,卻有一個清麗秀雅的少女,獨自一人遊蕩雨中,如煙似霧的細雨,紛紛揚揚,沒一會兒的功夫,她的頭上,臉上,衣衫就全被打濕了。可她渾不在意,失魂落魄,好似滿腹心事。連綿愁雨微帶寒意,她在風中簌簌發抖,眼眸隱隱透著憂鬱。
  這黯然失落的少女正是不告而別的雲清霜。
  離開駱英奇隱居的山谷後,她也不知該去哪裡,任憑青驪馬漫無目的的肆意奔走。秋雨在天空中飄灑,揚落,她茫然的伸手接住幾滴,眼眶微酸。
  這世上果真有因果循環,因她娘親的緣故,柳絮小小年紀就失去了母親,並且聽從母命立志要復仇,所以,她從她手中奪去了師兄。又因為駱英奇愛上了娘親,薛雨嬋惱羞成怒,故在容貌酷似她的雲清霜身上種下無藥可解的劇毒,所有的一切都報應到了她的身上。
  雲清霜一陣幽幽歎息,她怎麼都不會想到,和夏侯熙的緣分竟是這樣淺,在剛剛開始的時候,就已經做了了斷。
  身邊的青驪馬突然躁動不安,四個蹄子不停的亂踢亂踏,雲清霜怎麼安撫它都靜不下來,這種情況極少發生,十幾年來只有過一次,雲清霜倏然睜大了眼,莫非是……
  她遲疑著鬆開韁繩,小青一脫了束縛,立時歡快的奔跑起來,雲清霜氣虛體弱,步子遲緩,差點跟不上。
  果真不出她所料,跨過山溝,那匹毛色光澤,猶如塗脂的白色駿馬,正悠然自得的享受肥沃的水草,青驪馬長嘶一聲,踢著前蹄,呼嘯而過,白馬引頸嘶鳴,迎風悵然凝望,轉眼之間,兩匹馬交頸廝磨,親暱的依偎在一起。
  雲清霜嘴角微揚,露出了一絲淺淺的笑意。難得的開懷,是為了這對久別重逢的舊友。
  白馬既然在此出現,那馬的主人應該也就在這附近。雲清霜張望了下,周圍是一塊平地,四野空曠,如果有人藏身很容易就能發現。
  驀地有打鬥聲傳來,雲清霜聽風辨音,那聲響像是來自不遠處的土坡。從這裡望去,隱隱約約能看到兩個黑影,但苦於現今功力全失,無論她怎麼努力,僅瞧得見模糊的面目。
  雲清霜不是好管閒事的人,但對方來自天闃國,同時又是大將尉遲炯的孫子,不僅是西茗國的敵人,將來同樣也會成為北辰國的敵人,她不可能坐視不理。她悄悄的爬上土坡,盡量不發出響聲,幸而那兩匹馬翻滾打鬧的聲響遮蓋住了不大不小的動靜,待她上得土坡,才發現自己的擔心是多餘的。面對面站立的兩個人,全部精神都集中在對方身上,根本沒有人留意到此間多了一個人的存在。
  左首那人一襲素淡青衣,丰姿雋朗,劍眉薄唇,顏如冠玉。雲清霜一眼就認出他便是尉遲駿,他這樣大的來頭,坐騎又這般惹眼,要想忘記這個名字,也不太容易。
  右首邊那人,著黑色勁裝,五官硬朗,眸子呈十分少見的澄碧色,週身散發的濃重殺氣,令一丈開外的雲清霜都能深切感受到。
  明知他不會注意到自己,雲清霜還是下意識的往後縮了縮身體。
  只聽黑衣人不苟言笑道:「尉遲駿,你為何不亮兵器?」
  尉遲駿笑容清澈透明,「用得著的時候自然就會出手。」
  黑衣人有些氣惱,他這樣說,分明是不把自己放在眼中。
  高手過招,最忌心浮氣躁,還沒動手,他其實已落了下風。雲清霜雖然武功盡失,但眼力未失,孰強孰弱,瞧的分明,可很快她就意識到了自己的錯誤。
  黑衣人手一揚,亮出一柄長劍,拔劍出鞘,一團磅礡劍氣激射而出,寒光逼人、刃如霜雪,竟是柄不輸於純鈞劍的名劍,這一下鹿死誰手猶未可知。
  尉遲駿面不改色,唇畔仍微蘊笑意,長眸微瞇,神態慵懶,沒有動手的意思。
  練武之人誰都明白先發制人的道理,黑衣人一咬牙,一招翻江倒海直直朝他橫劈過去。
  劍光飛舞,光影隨行,尉遲駿被罩在密不透風的劍氣當中,驚險絕倫,但他絲毫不見慌亂,以輕靈的身法,穿越在刀光劍影之下,衣袂隨風輕揚,說不出的光華照人。
  黑衣人連續劈出十劍,招招又狠又準,每一下都是刺向尉遲駿週身命門要穴,這種以劍打穴的手法江湖中並不多見,雲清霜想到了一個人,呼吸一緊。
  他便是殺手王子湛。他的武功並不是頂好,但江湖傳聞他為達目的不擇手段,也有人說他身上自有一股拼勁,往往以性命相搏,多少武功比他高出數倍的人都喪命在他手中,不得不說他確是殺手中的佼佼者。事實究竟如何,無人知曉,因為他從沒有失過手。所有成為他獵物的人,最後都死在了他的龍淵劍下。江湖中有這樣一句話,寧遇閻王,不見一王。這一王指的就是王子湛。
  一瞬的失神,場內形勢更為嚴峻。
  王子湛手掌一翻,龍淵劍飛出一片寒光,四面八方全是他的影子,尉遲駿身法極快,頭一仰,身一偏,劍鋒擦著他的面門堪堪而過。剛剛避過,劍光閃閃,疾風驟雨般的劍勢又到。
  雲清霜哪裡見過這般驚心動魄的比武,不由手指緊握成拳,背脊上涼颼颼的,遠遠望見,也覺心驚膽戰。
  「尉遲駿,你還不亮兵刃嗎?」王子湛怒斥道,雙眼中怒氣一閃而現。
  尉遲駿忽的一聲長嘯,身形一側,用了一個卸字訣,輕巧化解了王子湛辛辣的攻勢,衣袖一揮,手上不知何時多了支玉簫。他舉起玉簫放在唇邊「嗚嗚」吹了幾口,簫聲如泣如訴,仿似傾訴衷腸。
  雲清霜簡直啼笑皆非,在此危急時刻,他還有心思吹簫,當真是嫌命太長了嗎?
  王子湛卻並沒有掉以輕心,他同尉遲駿交手數次,自然知道他這支並非尋常玉簫,乃是采自即墨山上等暖玉製成,不僅能斷金切玉,簫內的純陽罡氣更可傷人於無形。
  尉遲駿默運玄功,配合玉簫中的罡氣,立即轉守為攻。王子湛不僅要運功抵禦玉簫中吹出的純陽罡氣,又要抵擋尉遲駿精妙的招式,登時形勢逆轉,身不由己的隨著他的步法打轉。
  這是雲清霜第一次見識到尉遲駿真正的本領。夏侯熙的劍法傳自名門正派,每一招每一式中規中矩,沉穩大氣,而尉遲駿的武功與江湖中各門各派全然不同,也不曾聽說過有人以玉簫為兵刃的,他的招式精妙絕倫,但不是旁門左道般的詭異,相反,身似蛟龍,翩若驚鴻,煞是好看。
  他的武功比自己高出何止一籌,雲清霜思及當日強替他出頭,淡淡的牽起了嘴角,真如小丑跳梁貽笑大方。
  目光再度投向場中時,局勢又發生了變化。
  王子湛橫劍當胸,虛發一招,將尉遲駿的玉簫引過一邊,再揮出一劍,勢如破竹,尉遲駿揮臂一擋,劍簫相交,「噹」的一聲,火花四濺,王子湛在半空中一個轉身,挽起一朵劍花,霍的又是一劍刺去,他封死了退路,完全放棄守勢,這種奮不顧身的飛撲直上和尉遲駿留有餘地的打法相比,明顯佔了上風。尉遲駿忌憚他不要命的瘋狂舉動,出招閃避愈加小心謹慎。
  這樣一來,形勢又不明朗了。
  尉遲駿欺身近前,突然變招,將玉簫當作判官筆點向王子湛腳上環跳穴,後者慌忙跳開,尉遲駿身手何等敏捷,左手同時出掌,喝道:「著,」一掌已是擊中王子湛左胸上中府穴。王子湛被掀翻在地,尉遲駿只道他傷的不輕,俯下身欲查看他傷勢,誰料王子湛一個鯉魚打挺躍起,冷笑道:「尉遲駿你未免太小瞧與我,你道我連這推經轉脈、易宮換穴的粗淺功夫也不會嗎?」語畢,一聲大吼,雲清霜離的遠未覺著什麼,尉遲駿胸中翻騰,聽來有如在耳邊炸雷一般,原來王子湛使將的是佛門絕學「獅子吼。」
  尉遲駿心頭一凜,這王子湛的功力比之上次又精進了不少,然笑意不改,「一年不見,你的本事又突飛猛進了。」
  王子湛鐵青著臉道:「托你的福。」不待回答,他棄了龍淵劍,逼身近前,五指張開,道:「且讓你試試這分筋錯骨手的厲害。」
  分筋錯骨手是擒拿術中最為歹毒的一種,這一招速度奇快,狠辣無比,尉遲駿不敢怠慢,施展移形換位的絕頂輕功,腳底似抹了油一般,繞過一邊,手中玉簫也沒有閒著,挾帶著風聲,左刺天突穴,中刺檀中穴,右刺靈虛穴。王子湛不避不讓,身前分出很大一個空擋,拼著重傷的危險,掌力驟發,勢如排山倒海。
  尉遲駿焉能給他打中,避過後大怒道,「王子湛,你當我真不敢殺你嗎?」
  王子湛不言不語,劈空的掌力未收,又蓄勢再起,雙掌齊飛,招招都是殺手。
  尉遲駿忍無可忍,俊顏微慍怒意,反笑道:「來的好。」他疾如閃電,玉簫指東打西,指南打北,只聽得劈空之聲不絕於耳,將絕妙無雙的技藝發揮的淋漓盡致。
  王子湛也著實了得,左掌生出一股強烈的吸力,右掌則是剛猛的金剛掌力,若吃他一掌,五臟六腑都會被震裂。
  在旁觀戰的雲清霜一顆心怦怦直跳,緊張的幾乎喘不過氣來,她眼睛不敢稍瞬,生怕錯過了這百年難遇的生死決戰。
  兩人又游鬥數十招後,王子湛頭頂上冒出蒸騰的白氣,反觀尉遲駿,依舊氣定神閒,笑容迷人。王子湛實是敗相已露,只不過還在苦苦支撐。
  尉遲駿身形一閃,一動,玉簫一點,一縱,動作一氣呵成,左手大力拍上王子湛的後背,玉簫點住他頸項,長聲道:「你還不認輸。」
  王子湛噴出一口鮮血,厲聲道:「尉遲駿你殺了我吧。」說罷,閉目等死。
  尉遲駿長笑一聲,揮袖一拂,縱身而起,衣襟帶風,聲音已經到了遠處,「我不會殺你,明年的這個時候我還會恭候你的大駕。」
  一轉眼的功夫,人早已去遠,這份輕功,實已到了來無影去無蹤的地步。雲清霜一向對自己的輕功造詣頗為自得,這下也不得不自歎弗如。
  王子湛手指緊握成拳,洩憤似的一下又一下用力捶地,鬧的塵土飛揚,滿地的狼藉。
  雲清霜想到青驪馬還在土坡下,心念方動,就被王子湛覺察,「誰?」雲清霜見再藏不住,只得現出身形。
  王子湛驚見他人,還是個貌美如花的年輕女子,大驚之下,喝斥道:「你是何人?鬼鬼祟祟躲在這裡意欲何為?」
  雲清霜心道:江湖傳聞殺手王子湛心狠手辣,殺人亦不眨眼,如果被他知道自己親眼目睹了這場決戰,他一定會殺人滅口。雖說自己命不久矣,卻也不甘心死在他的手中。但一時半會,又怎麼能找到一個合理的理由搪塞過去。
  雲清霜檀口微張,瞥見王子湛衣衫上的污血,頓時有了計較。她取出怪華佗當日留給她的玉瓶,沒瞧他一眼,逕自扔在地上,淡然道:「我途經此處,並無惡意。這個給你治傷用。」
  王子湛是殺手,一個殺手身上最不會缺少的就是金創藥,他滿不在乎的兜在手心裡,隨手揭了瓶蓋,聞過後,表情起了點變化,他見多識廣,自然知道是鳳幽草的香味,這是極為罕見的藥草,他也是難得見到。可這位姑娘也不問明他的身份,隨便就給了人。他瞅了雲清霜一眼,疑惑漸深。
  雲清霜見他神色有異便猜到了他在想什麼,她半是自嘲半是真心道:「這藥在你這裡總比留給我這個將死之人要有用的多。」
  王子湛微一挑眉,愕然道:「你說什麼?」
  雲清霜眼底悄然掠過一絲落寞,搖了搖頭。
  「你知不知道我是誰?」王子湛突然漠然詢問道。
  雲清霜不擅撒謊,老實回道:「縱然不知,也能猜到。」
  「那你為何要救我?」他緊緊盯著雲清霜,那對鷹一般凌厲的眼睛,震懾出駭人光芒。
  雲清霜溫婉一笑,道:「你雖是個殺手,但我依然相信,你並不是一個喪盡天良的人。」
  王子湛放聲大笑,像是聽到了這個世上最好笑的笑話。雲清霜不為所動,沉默著,等他笑夠了才說道:「你明明有機會傷他,但你沒有這樣做。」
  「何以見得?」儘管沒有提起名字,他倆都知道指的是誰。
  雲清霜不答反問道:「你覺得一個赤手空拳的人能在你的龍淵劍下走幾招?」
  王子湛又笑了,但這次笑聲清越了許多。「喪生在王某龍淵劍下的亡魂不計其數,又怎會在乎他的一條命。」
  雲清霜含笑,仿似平靜無波的湖面輕輕掠過的漣漪,「究竟是何道理,你心中比我清楚。」
  在她面前王子湛有無所遁形的錯覺,他狼狽的轉過頭,暗中揣測她的來歷。
  雲清霜容顏別樣澄淨清透,視線飄忽,捉摸不定,盈盈微笑道:「你不忍殺他,他也不願傷你,既然彼此惺惺相惜,為何不能成為朋友?」
  「我沒有朋友。」他不假思索,「我是個殺手,拿人錢財替人消災。」傲然道:「他是我的獵物,我一定要殺了他。一次不行,兩次,兩次不行,三次,直到我倒下的那一天。殺不了他,等於自毀招牌,那就只好拿我的命去抵。」他不知為何會對著只一面之緣的女子吐露心聲,或許是因為她平淡如水的笑容吧。
  雲清霜的笑容略有晦澀,對於他的見地她無法認同,卻也不會反駁。每個人都有必須完成的使命,她忽然有了主意。她緩步走到懸崖邊上,從懷裡摸出另一個玉瓶,將之拋下了萬丈深淵。回眸一笑:「我也沒有朋友。」
  王子湛並不知道那裡面裝的是延續她性命的靈丹,只覺得這女子行事怪異,倒也頗對他的胃口,只不過他素來特立獨行,沒再放在心上,丟下一句「你還不走」,自顧自坐下調息療傷。
  雲清霜低眉含笑,翩然下了山坡。
  雲清霜跨上馬背,辨明方向後,策馬前行。
  在懸崖上她就已經拿定了主意,故而扔掉了怪華佗贈予她保命的靈藥。既然穿心跗骨針沒有解藥,那她再服用這些藥丸不過是拖延時日苟延殘喘罷了,倒不如拼著恢復幾分功力,去做一些在她看來有益的事。
  翻過延綿起伏的兩座高山,一個熟悉的背影進入了她的視野。
  只一瞬的驚訝,雲清霜微笑恢復如常。並沒有出乎她的意料,不是嗎?她的青驪馬同樣惹眼招人,尉遲駿不可能不記得。
  他轉過身,眉目疏朗,丰采高雅,唇邊噙著幾不可察的淡笑,似乎是專程在這兒等她。
  尉遲駿手一攔,目光在雲清霜臉上逗留少許,她施施然躍下馬,眼神略帶寒意。
  「姑娘曾對在下有恩,但在下一直沒有機會向姑娘道謝。」尉遲駿深深一揖,嗓音輕柔溫和。
  雲清霜平一平氣息,半側轉身,「公子言重了。當日之事,是小女子不知天高地厚,在關公面前耍大刀,倒叫你看笑話了。」她說話慢條斯理,不輕不重,手指攏過鬢髮,嘴角含笑,但眼中一絲笑意都沒有。
  尉遲駿碰了個軟釘子也不惱,他依舊笑道:「姑娘武藝高強,輕功卓絕,在下心中欽佩的緊。」
  這一句話觸到雲清霜心頭痛處,當下冷了一張臉,本就清冷的眼眸更添了幾分漠然。遭遇變故後,從前孤僻偏執的性子又回到了她的身上。她斂去笑容,口氣亦有些不悅,「公子口口聲聲向小女子致謝,是不是在提醒小女子也該感激公子的恩德?」她右眉挑高,神色如常般鎮定,「多謝公子不殺之恩,小女子感恩戴德,沒齒難忘。」
  一字一句,鏗鏘有力,這哪裡是在道謝,分明是含沙射影,句句帶刺。尉遲駿卻不以為意,只喉頭溢出一絲極輕的笑。「如此看來,我們是扯平了。」
  雲清霜輕哼一聲,並不接話。
  那笑意從他眼底深處流淌開來,尉遲駿緩慢道:「在下想跟姑娘打聽個事兒。」
  雲清霜收起萬千情緒,正了神色,「什麼事?」心頭不受控制的一跳。
  「王子湛的傷勢如何了?」他唇角笑意淡去,蹙起眉。
  雲清霜錯愕了一下,倒沒有料到他問的會是這件事。情不自禁迎上他的目光,那對深思的眼眸,若墨子星辰,幽黑清亮,又如廣闊的大海,一眼望去,深不見底。此刻,他雙目正一眨不眨的盯著她瞧,光芒四射的旭日給他線條分明的側臉鍍上一層金色。
  一時炫目的睜不開眼,雲清霜低下頭,紅了半邊面頰。靜了半晌,她方道:「你根本無心傷他,他又怎會有事?」這一掌如若打在雲清霜身上也不會有性命之憂,何況武功在她之上的王子湛。
  尉遲駿拂了衣角,淡淡而笑。
  雲清霜心裡其實存了很多疑問,但她和尉遲駿僅幾面之緣,而且兩人的身份又極其微妙,她沒有立場去詢問,尉遲駿也不可能告訴她。她平靜的抬起眸子,那裡恬淡靜謐,「公子如果無其他事,小女子就先行一步了。」
  還未等到尉遲駿開口,一團毛茸茸的東西突然從草叢中竄出來,雲清霜定睛一看,甚是眼熟,淡黃色的毛髮有些褪去,如今是雪練似的白,無一根雜毛,因它前肢上包紮傷口的布條猶在,雲清霜一眼就認了出來。
  雲清霜驚喜莫名,不覺停住了步伐。那雪貂躍起有半人身高,直往她懷裡鑽,雲清霜樂呵呵的笑出了聲,伸手撫摸它柔軟的毛髮,唇畔流露不經意的溫柔。一仰頭,撞入一對如墨般黝黑的眸瞳,雲清霜的手停了一瞬,他澄澈的眼眸裡蕩起了一波漣漪,笑容愈加粲爛,如沐春風。
  雲清霜臉微燙,她垂下眼瞼抱起雪貂,輕輕一皺眉。
  驀地,一聲壓抑的低呼驟然在耳畔響起,「姑娘小心。」雲清霜尚未反應過來,一條黑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迎面撲過來。雲清霜身法再快也避之不及,說時遲那時快,尉遲駿手一揚,將腰間玉珮當暗器射出,正巧打在那黑影的腿上,那黑影吃痛的嗷嗷亂叫,退開了數步。
  這一切發生的極其突然,雲清霜甚至還來不及害怕。待她發現黑影是何物時,驚出了一身的冷汗。
  那是一隻壯碩的成年黑狼,眼裡放出藍幽幽的冷光,讓人毛骨悚然。此刻,它貪婪的目光落在雪貂身上,若不是剛才吃了大虧,早就再度撲上前去。它支楞著尖耳朵,拖拉著像掃把似的大尾巴,張開血盆大口,嗚嗚叫了幾聲,因忌憚尉遲駿暗器的厲害,聞風不動。
  雲清霜低低喘息,暗呼僥倖,若不是尉遲駿及時出手,剛才那一下勢必咬斷她的脖頸。此時她才感到後怕,額頭、手心皆汗涔涔的。
  尉遲駿緩步移到她身旁,低聲道:「上馬。」一邊和雲清霜說話,雙眼沒有離開過那條大尾巴狼。
  這情景這對話似曾相識,雲清霜不覺失笑。但在這危機關頭,又實在是不好笑。
  尉遲駿瞪了她一眼,護在她身前。「你先走,這裡交給我。」玉簫早就執在手中,蓄勢待發。
  雲清霜應該聽從他的話,立時策馬,但不知為何,她卻沒有照做。她手探入囊中抓了一把梅花針,眸心閃過一道精光。
  尉遲駿看在眼中,不禁苦笑,這位姑娘的性子倔強至斯,生死關頭,還要爭個高下。
  黑狼四肢舒展,趴在了地上,像是卯足了勁要耗下去。雲清霜自然不會如它意,一把梅花針盡數撒了出去,可她忘記自己失了內力,那些梅花針沒近它身就紛紛墜落,難得有幾根力道是用足了卻失了準頭。
  這一下把那大尾巴狼惹惱了,它狂吼一聲,震的地動山搖,磷火似的眼光一閃,身軀彈跳起來,發瘋似的直撲雲清霜。
  它快,尉遲駿更快,玉簫揮舞,緊接著又是一掌拍出。
  黑狼不慌不忙,後肢一掃,格開了玉簫,身體翻騰,前肢掃向尉遲駿,來勢洶洶,一招一式儼然一位武林高手般有板有眼。
  雲清霜驚異萬分。同黑狼搏鬥中的尉遲駿亦然,他的勁力全凝聚在玉簫上,但沒有一下可以點中黑狼的身體。
  那大尾巴狼異常靈活,身形一轉一頓一側,使的還是盤龍繞步的身法,令尉遲駿更為詫異。
  尉遲駿防的滴水不漏,大黑狼沒有辦法傷到他,同樣,黑狼狡猾多端身手了得,尉遲駿也給不了它致命一擊。
  一人一狼呈現僵持局面。
  雲清霜看在眼中,急在心裡。天色漸黑,入夜前如不能脫困,形勢會愈加凶險。她剛想不顧一切上前助尉遲駿一臂之力,一陣淒厲的簫聲傳來,忽遠忽近,忽輕忽重,四處張望,卻看不到人。
  那條黑狼的大尾巴在地上一掃,身體直立起來,像是回應似的嚎叫。
  雲清霜暗道不好,它莫非是在召喚同伴。一個已經難以對付,如果成群結隊而來,焉有命在。唯一的辦法只有痛下殺手,盡快解決掉它,倚仗馬快迅速逃離。
  雲清霜再無猶豫,她走的匆忙,純鈞寶劍遺忘在了邀月小築,隨手從地上撿起一根枯枝,橫在胸前。
  尉遲駿來不及阻止,雲清霜已使出了落雲劍法的最後一式也是最精妙的一式萬劍歸宗,儘管她用的不是寶劍,但威力絲毫未減,萬道光芒如萬把利劍倏然壓下,滿以為這次定能一擊即中,誰料那黑狼身軀往後一彎,從雲清霜腋下鑽過,一下繞到了她的身後,在意想不到的方位伸出利爪往她腕上一拂,將她掀翻在爪下,尉遲駿解救已是不及,雲清霜只得閉目受死。
  在這千鈞一髮之際,原本淒厲的簫聲一變,轉為低沉婉約的旋律,壓在雲清霜胸前的狼爪收了回去,她頓時覺得呼吸一暢。
  再一看,那條大尾巴狼規規矩矩的退到離他們大約三丈距離外,耷拉起耳朵,溫順如綿羊。
  簫聲愈來愈近,一會悠長高亢,一會又是輕柔平緩,如一陣輕柔的晚風拂過竹林,使人如癡如醉。
  尉遲駿伸過一隻手,笑的甚是溫和,他柔聲道:「你沒事吧?」
  雲清霜聽的太過投入,以至於忘記自己還坐在地上,她脈脈含笑,謝絕了尉遲駿的好意,自個站起,拍去衣衫上的塵土。
  那同輕雲漂浮般無定的簫聲轉眼已到耳畔,來人全身俱罩在黑色中,一頂寬大的斗笠從頭兜下,遮住了臉,別說老少,就連男女都分不清。
  一身黑衣的怪人撫摸它的腦袋,它搖頭擺尾,就像養熟的貓兒一樣馴良,雲清霜目瞪口呆,片刻,才緩過神,同尉遲駿交換了下眼色,都吃不準這突然出現的黑衣人究竟是何方神聖。
  怪人的視線掠過雲清霜,最後落在尉遲駿身上,略有深意的笑了。
  「前輩,」尉遲駿的話還未出口,怪人忽地向他攔腰就是一掌。
  這一招出其不意,尉遲駿壓根沒有想到他會突然襲擊,沒作多想,身體懸空,斜躍開數丈,怪人撲了個空,不禁哈哈笑道:「妙極,再來,再來。這次讓你先出招。」
  「請前輩指教。」尉遲駿不再客氣,暖玉簫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就揮了個圓圈,罩住怪人的身形。豈料,怪人倏地沒了人影,白光一閃,笑呵呵的從尉遲駿腋下現出身形,指尖輕彈,尉遲駿胳膊一酸,玉簫已是到了怪人的手中。他用的是空手入白刃的手法,初看並不深奧,但他拿捏的毫釐不差,前後不過一招,尉遲駿就已落敗。不但他不能相信,雲清霜也覺不可思議。她是親眼見識過尉遲駿的本領的,單論功力還在沈煜軒之上,如此慘敗,這怪人的武功豈非比師傅更勝一籌。
  「咦,」那怪人把玩著玉簫,微微出神。
  雲清霜悄悄的走到尉遲駿的身旁,問道:「你還好吧?」
  尉遲駿搖搖頭道:「我沒事。」臉色極為難看,他為人自負,卻在這怪人手下連一招都過不了,難免灰心喪氣。
  怪人把玉簫收進懷裡,嘻嘻笑道:「小子,伸手不錯,是個可造之材。跟我走。」他手腕一翻,長袖揮舞,身體前傾,以極其古怪的身法躍到尉遲駿跟前將他一把揪住,又瞅了一眼雲清霜,笑的露出一口白牙,「你這小女娃子也一起吧。」又將雲清霜夾在另一隻胳膊下。他左右開弓,叫聲「走,」凌空飛起,身法之快,聞所未聞。
  他帶著兩個人,還能健步如飛,如履平地,這等奇妙的身法,連向來以輕功為傲的雲清霜也大開眼界。
  更為神奇的是,那一頭大尾巴狼上躥下跳,身輕如燕,始終跟在了後面。
  約莫半個時辰後,怪人停了下來。手一鬆,雲清霜和尉遲駿徑直摔落地上。有厚厚的草皮墊著,倒不覺得疼痛。
  怪人也不理會他們,半跪著扒拉了好一陣,咧嘴笑道:「是這裡了。」掀開的草皮下,露出一個黑乎乎的大洞,他張開五指,抓了尉遲駿一扔,「進去吧。」隨後依樣畫葫蘆,雲清霜也被他扔進了洞裡。
  洞很深,不知過了多久,雙腳才著了地。洞內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雲清霜試探著喚道:「喂……」
  無人應答。
  雲清霜揪緊了領口,她雖是練武之人,但女孩子怕黑是天性,不覺緊張的死死咬住下唇。
  「喂。」尉遲駿明明比她先下來,沒有道理只剩她一個人。她不死心的繼續喚道。
  角落裡發出輕微的聲響,雲清霜大喜,「喂,你在嗎?」
  「姑娘是叫在下?」清緩的嗓音帶一點點的低柔。
  「……」雲清霜擰了擰眉,「這裡除了你還有旁人嗎?」
  尉遲駿輕笑出聲,「可是在下不叫喂。」
  雲清霜呆了剎那,被堵的一時說不出話。她其實是知道他的姓名的,因為某些原因,對他心存顧忌,所以遲遲叫不出口。到底是對黑暗的恐懼佔了上風,她問道:「你身上可有火折子?」
  「沒有。」尉遲駿答的很快,雲清霜心下一陣失望。
  氣氛似繃緊了,兩人皆沉默。
  過了一會,一道白光倏忽亮起,將洞穴照亮有如白晝,光芒打在尉遲駿的臉上顯得極為柔和。雲清霜楞了一瞬,瞅到他手中握著的一物時才恍然。
  那是一顆夜明珠,通體散發由綠到白的螢光,圓滑而光潤,古人云:懸明珠與四垂,晝視之如星,夜望之如月,誠不欺人也。
  「你……」雲清霜忿然,他身上明明藏著這樣的好東西,直到現在才拿出來。
  尉遲駿不由笑了出來,這一笑,粲然動人。「姑娘只問在下身上有沒有帶火折子,在下並沒有欺瞞姑娘。」
  雲清霜知道口舌之爭,自己定然落於下風,索性閉了嘴一聲不吭。
  又過了半晌,她實在忍不住出言譏諷:「你的兵刃都被人奪了去,虧你還笑的出來。」
  尉遲駿聞言略牽了牽唇角,苦笑道:「這位前輩武功奇高,在下不是他的對手。」
  雲清霜對他的印象稍有改觀,他不掩飾失敗,說話間語氣沉著,神情坦然,倒不失為一坦蕩君子。
  「哈哈哈哈,你小子倒很有眼光。」那怪人不知何時來到的,竟一點聲息都沒有。雲清霜吁了口氣,幸好話中沒有對他不敬。
  尉遲駿仰起頭,深吸口氣,冷靜的問道:「不知前輩帶晚輩二人來此,所為何事?」
  怪人朗聲笑了起來,「你資質不差,我又剛巧在找衣缽傳人,所以想收你為徒。」也不問問尉遲駿願不願意,就這樣替他做了主。
  雲清霜想笑又不敢笑,哪有強迫收人為徒的道理。
  尉遲駿不為所動,態度淡定從容,「承蒙錯愛,恕難從命。」
  「為何?」怪人大怒,兩道眉毛擰打成結。
  「江湖中人最重一個義字,晚輩斷不能做改換門庭之事。」尉遲駿斬釘截鐵道,湛然自若,風采依舊。
  怪人失笑道:「又不是讓你欺師滅祖,這算得了什麼大事。」
  尉遲駿目光皎皎,堅定的搖了搖頭。
  「你膽敢拒絕我。」怪人臉一板,目光鋒利如劍。
  尉遲駿抱了抱拳,恭敬道:「家師對晚輩恩重如山,望前輩海涵。」
  「哼,」怪人重重一拂袖,「且關你幾日你好好想清楚了。」遂離去。
  氣氛再度凝結。
  不知過了多久,雲清霜聽到尉遲駿的聲音平平響起,「真是對不住,連累你了。」
  雲清霜微微一笑,「這事要怪也怪不到你頭上。」
  尉遲駿面帶歉意道:「等他再來的時候,我便求他放你走。」
  雲清霜不接話,自嘲的笑了笑。如若她的功力不能恢復,即便出去了也形同廢人。
  又是一陣長久的沉默。
  頭頂上方驀地落下一物,尉遲駿眼疾手快抓在掌中,卻原來是一個半舊的籮筐,裡面裝了些食物。
  只是一碗糙米飯,一壺清水,幾個窩窩頭,雲清霜覺得難以下嚥,尉遲駿倒吃的香甜。等他吃完,雲清霜手中捏著的那個,還剩大半。他瞥了她一眼,淡淡道:「姑娘,吃了才有氣力。」
  雲清霜也知這話不錯,幾口吞下,又灌了半壺水下去,勉強填飽了肚子。
  初進洞時,太還未完全黑下來,由此判斷,此刻差不多該是戌時,雲清霜這幾天都沒有好好休息過,吃罷飯,就退至角落閉目小憩。可心頭沉重,思緒萬千,怎麼都無法安睡。
  半夜的時候,竟發起燒來。頭暈目眩,眼前的一切都像是在打轉。一會兒冷的彷彿置身於冰窟中,一會兒滿臉緋紅,熱的渾身似被黏糊糊的稠漿裹住。神思恍惚,夢中好似有人輕輕擁住了她,低呼她的名字。她仰首直視他眸心,那深邃得如湖水般清澈的眼睛直叫人失了心智。「師兄,」櫻唇吐出兩個字,頭一歪,軟軟的倒在他的肩頭。
  那略帶涼意的手探上她滾燙的額頭,雲清霜舒服的低吟了一聲,尉遲駿卻嚇了一跳,「怎麼燒成這樣?」那額頭燙的如火爐一般。
  「姑娘,姑娘,」尉遲駿拍著她的臉,試圖讓她清醒一些,但病勢洶洶,雲清霜神智已近模糊。
  「前輩,人命關天,你先救這位姑娘。」尉遲駿大聲叫喚,但根本無人回應。
  轉瞬之間,雲清霜又打起了哆嗦,「好冷,」她獨自喃喃道。
  尉遲駿脫下外衫,罩住她單薄的身軀。這裡沒有水,空氣亦不順暢,尉遲駿手忙腳亂的在囊中一頓翻找,也沒有找到任何有用的藥丸。簡直束手無策。
  「好冷,師兄,抱緊我。」雲清霜渾身發顫,腳站不穩,全身的重量都壓在了尉遲駿的身上,幸好她嬌小玲瓏,不覺得吃力。尉遲駿躊躇半晌,將她緊緊摟在了懷裡。
  「師兄,」雲清霜低低嗚咽,「不要離開我。」
  尉遲駿心頭一緊,神色凝重了幾分,手臂重重一勒,把她抱的更緊。
  「師兄,求你不要離開我。」雲清霜低聲的乞求落在尉遲駿耳中,一種惆悵的情緒,在他眸中逐漸瀰散開,他撫過她飛揚的髮絲,悶聲道:「我答應你,永遠不離開你。」
  雲清霜似貪吃的孩童得到了她想要的糖果後滿足的笑了,絢麗如皎潔的明月。尉遲駿低頭看住她,因高燒不退,雙頰嫣紅,平添了一抹醉人的嬌媚,一時捨不得移開眼。
  被這樣熾烈的眼神注視著,雲清霜壯起膽子勾住他的脖子,在他唇邊蜻蜓點水般的印下一吻,又嬌羞萬分的別轉開頭。這是她在清醒狀態下絕對不可能做的事。尉遲駿心中說不出是何種滋味,只是握著她的手緊了緊。
  再度低頭時,雲清霜已經靠在他胸前睡著了。沉靜的睡顏,唇角勾起淡笑,在她不近人情的外表和拒人於千里之外的表象下,其實有顆極度脆弱和敏感的心。
  雲清霜忽地皺起了眉頭,莫名的輕歎一聲,身體動了動,在他懷裡找了個更為舒適的位置後,又沉沉睡去。
  她身上到底背負了多少東西,在夢中也不得安寧。手指攀上她的額角,溫熱的指腹輕柔的平復下她眉心的些微皺褶。
  她的額頭灼熱如烙鐵,然手腳冰涼,正經受著冰與火的雙重考驗。尉遲駿把她的雙手放入自己的懷裡,用體溫溫暖她冰冷的身體和冰封的心,暗自企盼她能順利的熬過這一劫。
  尉遲駿不能再坐視不理,他大聲道:「前輩,請現身一見,晚輩有事相求。」
  怪人的聲音幾乎在同時響起,「什麼事?」他以一個極其漂亮的姿勢翻身穩穩落下,眼角瞥到尚在尉遲駿懷抱處於昏迷狀態的雲清霜,頓有所悟。
  「前輩,這位姑娘病的很重,請你務必救她。」尉遲駿面色微冷,然掩不住眼中深深柔情。
  怪人無聲輕歎,這位師侄倒同自己當年有幾分相似。他衣袖一揮,「接著。」
  尉遲駿一揚手,一顆朱紅色的藥丸沒入掌心。
  「喂她服下。」
  尉遲駿依言,但藥丸放入雲清霜口中,她卻嚥不下去,卡在喉嚨裡,上不上下不下的,極為難受,只聽得她乾嘔幾聲,又把藥丸吐了出來。
  「你扶住她,」怪人命令道。手抵在她背後,少時,一小股白煙從雲清霜的頭頂冒出,轉眼飄散,不一會,她全身都被汗水浸濕,怪人亦大汗淋漓,「現在可以餵她吃藥了。」
  尉遲駿心中疑惑重重,他使用的分明是師門絕學少陽神功,尉遲駿也會,但比不得他功力深厚,眼下顧不得這些,救雲清霜才最重要。
  怪人看雲清霜順利服下藥後,又道:「你現在替她換掉濕衣。」
  尉遲駿大窘,瞬時紅透耳根,「這萬萬不可。還請前輩遣一位姑娘家替她寬衣的好。」
  怪人沉聲道:「胡說八道,我數十年都是一人居住,哪來的姑娘。她身上的濕衣若不盡快除下,寒氣侵入肺腑,勢必又要大病一場,依她如今的身體是絕難支撐的,你自個琢磨著辦。」後一句則是指著雲清霜說的。
  「前輩,」尉遲駿還待據理力爭,那怪人剛才站立之處,此刻已是一片空地。
  此時雲清霜輕吟一聲,恍惚清醒過來,尉遲駿忙道:「姑娘你醒了,你現在感覺如何?」等待許久,沒有聲響。
  再低頭看她,雙目仍舊緊閉,眉心絞在一起,還是無知無覺。
  尉遲駿呆立良久,目光停留在她嬌美的容顏上,尋思片刻,閉上眼摸索過去,手指無意間碰到一處柔軟,背脊僵硬了下,一張俊臉紅暈遍佈。
  定了下心神,重新探上她的衣襟,感覺她渾身的皮膚燙的炙人,無暇顧及衣物下無邊的春色,硬著頭皮解開衣帶,除下了濕衣。胡亂替她擦乾身體,臨到穿衣時又犯了難。實在沒有辦法閉著眼為她更衣,只得半側過身體,讓視線盡量不要落在她的身軀上,但在此過程中,眼角還是幾次瞥到她玲瓏有致的曼妙曲線。
  尉遲駿頓覺口乾舌燥,手指輕顫,費了好大勁才替她穿戴整齊。長長的吁出一口濁氣,腦中不時浮現適才的旖旎景象。盤腿而坐,納氣吐息幾個來回,方靜下心。
  一睜眼,那怪人又不知打哪裡冒了出來,探過雲清霜的額頭道:「燒退了。」當真是來去無蹤,這份輕功足以驚世駭俗。
  乘著雲清霜未甦醒之際,尉遲駿急於解惑,開口道:「前輩。」
  那怪人似能猜出他心中所想,迅速接話,「你一定奇怪為何我會使少陽神功對嗎?」
  尉遲駿微一挑眉,這位前輩莫非還擅長讀心之術。儘管如此,他仍點了點頭。
  怪人笑意莫測高深,「你的師傅沒有和你提起過有位師伯嗎?」
  一經提醒,尉遲駿霍然省悟,眼中肅然起敬,「前輩您是……」
  怪人緩緩摘下斗笠,現出一張刀疤縱橫的臉,「我便是你的師伯丁逸。」
  饒是尉遲駿事前做了心理準備,還是被那可怖面容驚了一跳,但他是何等樣人,只一瞬間的功夫神情就恢復如常,心中疑團既釋,他立刻上前行師門大禮,雙膝剛屈,一股強大的力道制止了他,力道剛猛卻不霸道,他只能隨之直起身軀,暗自敬佩這位師伯的功力真是深不可測。
  「師侄不必多禮,你且坐下。」丁逸捋了捋頷下白鬚,微笑道。
  尉遲駿聽師傅說過師伯為人最是豁達,向來不講究虛禮,當下也不再堅持,依照他的吩咐坐於他對面。
  「你師傅收了個好徒弟啊,」丁逸笑呵呵道,雖然他笑起來臉上更顯猙獰,但尉遲駿已知他身份,也知他沒有惡意,自然不覺得恐怖了。
  「師門武功博大精深,師侄所學還不到萬一,實在慚愧。」尉遲駿謙虛道,笑容淺淡。
  丁逸眸光自他臉上飛掠而過,「你師傅的本領你已學得大半,所差的僅是火候,再有幾年的熏陶,當可擠上一流高手的行列。」他只需稍加試探,便知其武學造詣的深淺,尉遲駿年紀尚輕,武功已到此境界,前途不可限量,他不禁欣慰,師門絕學後繼有人。
  尉遲駿沉默不語,神情淡然。按理說,他得此誇讚,即使不喜形於色,至少也是含蓄微笑,怎麼都不該是這種表情。丁逸略一琢磨,瞭然於心,他揚聲笑道,「師侄無虛介懷,我對本門武功的每一招每一式皆瞭若指掌,敗給我並不丟人。」
  尉遲駿細細一想,確實如此,武學的精妙之處在於出神入化層出不窮,若有人能預先知曉敵人下一招式,那克敵制勝便輕而易舉,思及此,他心情舒暢許多。但隨之又有疑惑湧上心頭,他略略躊躇,終於問道:「師伯既早知我的身份,為何還要迫我為徒?」眼角淡淡瞥過雲清霜,言下之意,還連累了這位姑娘。
  丁逸抬首睨了他一眼,「我只想考驗你的為人,你也果真沒有令我失望。」他視線平和的掃過雲清霜依舊緊閉的雙眼,「她的病情如此凶險,倒是出乎我的意料。」這時方有所悟,「奇怪,我給她服的是天靈丹,可治百病,照理早就該甦醒了。」
  尉遲駿神色一滯,但他沒有抖落自己的慌張,先一步以手覆上她的額頭,舒了口氣,「燒的確是退了。」
  丁逸神情卻未見輕鬆,他為雲清霜把過脈後,面色愈加凝重了。
  「師伯,她怎麼樣了?」尉遲駿見丁逸遲遲不開口,忍不住催促。
  丁逸收回手,微瞇了一會眼,「她是中了毒,可我醫術平庸,斷不出是何種毒。不過她燒了一整晚都沒事,想必毒性不算太厲害。」他哪知雲清霜曾經服過怪華佗配置的良藥,暫時把毒性壓制住,但她已多日沒有服藥,毒氣逐漸上湧,才導致昏迷不醒。
  尉遲駿神色稍緩,他漆黑的眸色蘊出點滴光采,投射向雲清霜的目光越發柔和。
  丁逸哂笑,眼色微動,「師侄,這姑娘是你的心上人吧。」
  彷彿是心底的秘密被看破,尉遲駿俊臉微紅,語音略嫌清冷,「師伯誤會了,我與她僅是萍水相逢。」這話卻是欲蓋彌彰。
  丁逸也不點破他,目光深邃柔和,然笑意更甚。
  尉遲駿滿臉臊紅,急於澄清,侷促道:「師伯,她有心上人的,便是她的師兄,她昏迷中還在呼喚他的名字。」他輕輕歎息,目中黯然失色。
  丁逸有一瞬間的恍惚,此情此景,自己年輕時候也曾經歷過。
  此時,雲清霜檀口微張,嚶嚀一聲,看情形就快醒來,這話題就此作罷。
  尉遲駿勉力撐起笑容,手指慢慢握緊。雲清霜睜開眼睛的同時以手撫額,唇半啟半合呢喃著,「頭好痛。」
  「姑娘你大病初癒,仍需好好休息。」視線徘徊在雲清霜淡紫色的衣袖和衣襟兩點之間,尉遲駿頗有些不自在。
  雲清霜沒有覺察有任何不妥,向尉遲駿道了謝,反倒是尉遲駿始終不敢抬頭正視她。
  她略微欠身,這才注意到這裡多了一個人的存在,待她看清楚丁逸的面容時,幾乎驚叫出聲。但她應變極快,自小修習的禮教也讓她懂得如何不傷害別人的自尊,儘管心「彭彭」亂跳,她竭力保持鎮靜。
  丁逸看在眼裡,對雲清霜的印象大為改觀。初時以為她不過是一嬌生慣養的柔弱女子,如今看來,也經過幾番歷練,並且秉性淳樸善良,倒也配得起他的師侄。「姑娘,你中了毒,你自己可知曉?」
  雲清霜的肩頭幾不可察的輕顫了下,怡然一笑,簡短道:「不打緊。」不再贅言。
  丁逸見她神色間似不願多說,也便作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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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急於離開這裡,但礙於性命乃丁逸所救,不好開口,但她心知再耽誤不得,於是向丁逸提出離開的請求。
  丁逸還沒來得及張口,尉遲駿先道:「姑娘,你的病……」
  「已經無礙了。」雲清霜打斷他。
  「如此甚好。」丁逸呵呵笑著。
  雲清霜心中一寬,這位前輩畢竟還算是通情達理。
  誰知丁逸又道,「既然你的病好的差不多了,那就可以開始了。」
  「開始什麼?」雲清霜愕然。
  「我要傳授你一套劍法。」
  雲清霜瞬時就冷了臉,他不但強迫尉遲駿為徒,如今還要威逼她。說話不再客氣,「強人所難的事,前輩似乎做上癮了。」
  丁逸並沒有生氣,相反醜陋的面容上容光煥發,「丫頭,天底下要拜我為師者多過牛毛,我相中你,那是你的福分。」
  雲清霜昂起頭傲然道:「我乃邀月山莊柳慕楓門下二弟子雲清霜,家師武功登峰造極,出神入化,我何須改拜他人為師。」
  「原來你是柳兄的高足。」雖有些出乎意料,卻也在情理之中。丁逸沒有同雲清霜交過手,不知她的武功底細,但為她驅病之時,覺察到她體內真氣雖弱卻不紊亂,儼然出自名家。如今她自報師門,丁逸方恍然大悟。
  尉遲駿聞言卻是一呆。
  「沒錯。」雲清霜神色疏淡。
  原以為丁逸會因此忌憚,熟料他笑意更甚,「如此更妙。我同你師傅有幾十年的交情,他定會買我這個面子。丫頭,我這套劍法你是非學不可了。」
  尉遲駿不解的瞥了丁逸一眼,不明白他為何要這麼做,心思轉動,仍沒有答案。丁逸沒有理會他,心道:若不是為了你這小子,我何必趟這趟渾水。
  雲清霜貝齒輕咬,「師傅從未提起過您。」她仍是不信,到底語氣軟了許多。
  丁逸長笑三聲,「我丁逸雖不才,還不至欺騙一個小女娃子。」
  雲清霜垂眸不語,暗道:此言不虛,他騙她確實得不到任何好處。
  丁逸見她似有所動,當即乘熱打鐵,「丫頭你放心,我不要你行那拜師禮,待你學會劍法,便立刻讓你走。」
  「此話當真?前輩不會反悔吧?」再沒有其他辦法,雲清霜只得屈從。
  「一言九鼎乃大丈夫行徑,哪有反悔的道理。」丁逸失笑,他的武功和地位已達一代宗師的境界,如今卻被雲清霜這不諳世事的小姑娘懷疑,當真是又好氣又好笑。這姑娘的性子著實不討人喜歡,可對著她,也硬是發不了脾氣。
  「你倆在這裡等著,我去去就來。」丁逸話音剛落,人已經不見了。
  留下雲清霜和尉遲駿大眼對小眼,誰也沒吭聲。
  見到雲清霜,尉遲駿便不可控制的憶起那夜的情景,臉上不由得一紅,訥訥的別開頭。
  雲清霜心思純淨,沒做多想,只覺得他與從前的行為大相逕庭。
  很快,丁逸就返回,手上多了兩柄長劍。
  丁逸將其中一柄扔給了雲清霜,她沒有推辭,她的純鈞寶劍落在了邀月小築,正缺一件順手的兵刃。
  劍鞘即精緻優雅,劍脫鞘,宛如秋水芙蓉雍容清冽,光華攝人,再瞧丁逸交到尉遲駿手中的另一把寶劍,劍身上飾有七彩珠,九華玉,上方仿似有一團雲氣籠罩。雲清霜的師傅是相劍的大行家,她耳濡目染,也識得一二。這兩柄劍,乃所有學武練劍之人夢寐以求的利器,價值連城。
  「好劍,」雲清霜讚歎道。
  丁逸得意的道:「你們看劍鞘。」
  雲清霜手中這柄上刻「秋水」二字,尉遲駿那把則是「行雲」,行雲流水,宛若天成,當真配得起這名。
  「前輩慧眼,不知是從何處購得這兩柄名劍?」雲清霜興致勃勃的問道。
  丁逸神情舒展,閒閒道:「這劍是這洞穴的主人留下的。」
  雲清霜一直以為這裡便是丁逸的居所,卻原來另有玄機。
  丁逸頓了頓,復道:「這位不知名的世外高人不僅留下了兩柄寶劍,還有一本劍譜。」他手上捏著的薄薄的冊子,想必就是他口中的劍譜。
  雲清霜忽然領悟到他的意圖,果不其然,丁逸續道:「你學了這套劍法,也就是他的隔世弟子。」他早就看穿雲清霜心中所想,又補充了一句,「我沒有修習過這套劍法,你得照譜習練,能否有所成,還要看你的悟性。」
  雲清霜心下一鬆,儘管之前她答應了丁逸學藝,但畢竟心存疑慮一直耿耿於懷,現在這樣既不違背師門,又可遂了這位高人的心願,真可謂一舉兩得。「多謝前輩。」這回是發自內心的感激。
  丁逸微微一笑,把劍譜鄭重交付雲清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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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雲清霜聰慧過人,僅用了兩天功夫,就將口訣背的滾瓜爛熟。
  初時她不以為意,認為這套劍法不過如此。她畢竟是柳慕楓的徒弟,家學淵博,尋常武功哪入得了她的眼。
  但幾天學下來,她為之心折。
  劍譜扉頁上沒有書名字,只能暫且稱之為無名劍法。
  無名劍法,同她所學的落雲劍法全然不同。
  落英劍法注重內力同劍招相結合,兩者相輔相成,缺一不可,內功越高,威力越強,而無名劍勝在詭異多變,每一招都從旁人無法想像的角度刺出,出其不意,制得先機,因此對內力的要求反而不是很高。雲清霜所中穿心跗骨針之毒,最忌諱動用內力,落英劍法不能輕易使用,而無名劍法正合她用。
  雲清霜喜不自勝,對創始無名劍法的前輩高人更是欽佩。
  對於雲清霜的悟性和資質丁逸讚賞有加,當然她的勤奮努力他也同樣看在眼裡。
  這一日,丁逸忽然把雲清霜叫到身旁,笑道:「清霜,無名劍法你練了有一段時間了,今日我想試試你的功力。」
  雲清霜略一遲疑後道:「請前輩賜教。」
  丁逸笑出了聲,「若是我親自出手,豈不是有以大欺小之嫌。師侄,就由你代勞。」
  「是,師侄領命。」尉遲駿嘴角勾勒淺淺笑容。
  雲清霜這才知錯怪了他。之前,尉遲駿對待丁逸謙卑有禮,雲清霜認為他膽小懦弱,打心眼裡瞧不起他,如今方知他們乃師叔伯關係,自然不能相提並論,不禁為自己的莽撞武斷感到羞愧。但隨之,更深的疑惑浮上心頭。既然尉遲駿是丁逸的師侄,他們為何到今日始相認。她並不瞭解前情,加上她對尉遲駿始終抱有警惕性,所以,稍有疑慮,矛頭一定會指向他。
  尉遲駿哪裡知道她萬千思緒起伏不平,輕頷首,眼中的暖意恰到好處,「雲姑娘,請。」
  雲清霜跟隨他來到一處平地,這兒是她平日練劍所在,寬敞,明亮,景色宜人。
  兩人對望了一眼,雲清霜微垂下眼,淡淡道:「尉遲公子,請指教。」
  尉遲駿知她不肯先行出招,也不再浪費唇舌,右手橫劍防身,左手玉簫一展,用的正是師門絕技迎風十八式中的風起雲湧,玉簫如影隨形,仿似從四面八方攻來,四處都是尉遲駿的影子,雲清霜絲毫不懼,她迎面而上,抖落一朵劍花,劍光重重,反而將尉遲駿圍了個水洩不通。
  這次的比武是相互切磋,點到為止,因此不存在以性命相搏,比之尉遲駿王子湛之戰,凶險要小許多,但也正是因為如此,雙方可以將各自的技藝發揮到淋漓盡致。
  尉遲駿輕功武藝皆勝雲清霜一籌,但雲清霜新學的無名劍法,同其他劍術相比根本就是反其道而行,角度刁鑽,劍招奇詭,前五十招內二人平分秋色。
  丁逸捋著半白的鬍鬚,在一旁瞧的津津有味。
  五十招後,雲清霜因為大病初癒,又身中劇毒,不可驅動內力,身法漸漸凝滯,完全是靠著奇詭多變的招式才勉強抵住尉遲駿凌厲的攻勢。但動作已是遲緩,且氣喘吁吁,香汗濕透了羅衣。她的身法不復靈活,精妙絕倫的劍術便施展不開,尉遲駿覷準一個機會,盪開她的寶劍,玉簫點上她的肩頭,單手托住她搖搖欲墜的身軀,眼底有輕柔的光澤。
  丁逸道:「你已經基本掌握了無名劍法的要訣,現在所欠缺的僅是火候,假以時日,必成大器。」他悠然一笑,「我也兌現當日的承諾,你隨時可以離開。」
  雲清霜低低喘氣,所幸丁逸以為她病體剛愈,才敗給尉遲駿,若讓他知曉自己所中之毒如此猛烈,可就沒法輕易脫身了。她微微一躬身,「多謝前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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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雲清霜在當日傍晚就騎青驪馬離去,神色匆忙,甚至沒來得及同尉遲駿告別。
  尉遲駿看著她的身影在落日的餘暉下被拉長,心中略感惆悵。
  忽地感覺到有一股勁風從背後而來,他本能的格劍一擋,迎上的卻是丁逸的笑臉,似笑又非笑,尉遲駿趕緊收招,丁逸隨手一揮,將之化為無形。
  「師伯。」尉遲駿靜默片刻後道。
  丁逸慢慢道:「既然不捨,為何不跟著去?」
  尉遲駿微微發窘,笑容僵在臉上,有些黯淡模糊。良久,才道:「師伯這玩笑……開大了。」
  「呵呵,」丁逸不再迫他,從懷裡摸出一本薄冊,「拿去。」
  尉遲駿接過,打開掃了幾眼,狐疑的望向丁逸。這本,同丁逸交給雲清霜的無名劍譜,極其相似。
  「你再仔細瞧瞧。」
  細看之下,發現了其中的差別。這本劍譜的每一招每一式,都是專為克制無名劍法而來。越往下看,越是心驚。招招在無名劍法啟動前已經封死角度,佔得先機,使得無名劍法的精妙根本無用武之地。
  尉遲駿驚道:「師伯,這……」
  丁逸笑容神秘高深,「這套劍法是無名劍法的剋星,看似相生相剋,但若果雙劍合璧,則威力無窮。」
  尉遲駿一點就透,當即臉上一紅。他支支吾吾了半天道:「師伯的好意侄兒心領了……」
  話未說完就被丁逸打斷,「傻小子,你就當多學一門武功防身又何妨。」
  尉遲駿找不到理由反駁,他也明白師伯這麼做是為他著想,推辭幾句也就接受了。

《相思未向薄情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