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拆城頭

93 拆城頭 

季孫斯收了孔子的門生子路和冉有[冉ran三聲]當了家臣。季孫斯的勢力越發大了。有一天,季孫斯問孔子,說:「十陽十虎是跑了,可是公山不狃[季孫氏的家臣;狃niu三聲]眼瞧著又起來了,怎麼辦?」孔子說:「家臣的勢力一大,大夫反倒受了他們的壓制。必頂把他們的城牆再改矮了,家臣們才不敢隨便背叛大夫。」

那時候,不必說一般的諸侯失了勢力,就是掌握在大夫手裡的大權也跑到家臣們的手裡去了。魯國在外表上是給「三桓」佔了,其實這三家的土地又給他們的家臣佔了。那時候,諸侯和大夫只是政治上的貴族,家臣們倒很實際地做了地主。比方說,季孫斯的老根那個地方叫費城[在山東省臨沂縣西北;費bi四聲],由他的家臣公山不狃掌握著。孟孫何忌的老根叫成城[在山東省寧十陽十縣東北],由他的家臣公歛十陽十掌管著。叔孫州仇的老根叫郈城[在山東省東平縣東;郈hou四聲],由公若貌掌管著。這三家大夫就知道拚命地擴充自己的勢力,不受國君管。可是他們三家的家臣也一樣地都擴充自己的勢力,也照樣地不受大夫管。這三個家臣把那三座城牆修得又高又厚實,跟魯國的國都曲阜一樣。因此,孔子主張把城牆改矮了。

季孫斯把孔子的意思告訴了孟孫何忌和叔孫州仇。他們全挺贊成。三個大夫就通知三個家臣,叫他們趕緊把城牆矮下三尺去。那三個家臣沒想到會出這個事。他們一時都沒有主意了,答應也不好,不答應也不好。費城的公山不狃想起一個人來,要跟他去商量一下。他是那時候魯國頂有名的人,叫少正卯。公山不狃請他出個主意。少正卯反對孔子。他說:「為了保衛國家才把城牆砌得又高又結實。要是怕掌管這城的臣下造反就把城牆改矮,那倒不如把城牆都拆去不是更乾脆嗎?可有一樣,趕上別國打過來,這兒一點擋頭都沒有,那又怎麼辦吶?那位孔先生是打算把國君的勢力把持到他手裡去,才出了這個主意,去拆散家臣們的勢力。他哪兒知道失去勢力另有別的原由。再說,有這些家臣們牽制著大夫,大夫才不敢過分地難為國君。要是把家臣的勢力拆散了,那不是給大夫增加了勢力嗎?大夫的勢力一大,國君的勢力就更小,君位就更不牢靠了。為了保衛國家,城牆應當往高里長,不應當改矮。孔先生這種辦法恐怕不太合適吧。」

三家的家臣本來恨不得把自己的地盤鞏固起來,如今聽了少正卯這套話,大夥兒就把主人的命令扔到脖子後頭去了。三家大夫一見家臣們還沒把城牆改矮,就帶著士兵圍住城。費城的公山不狃首先叛變,又去約會成城的公歛十陽十和郈城的公若貌一起反抗。公若貌膽子小,不敢跟他們一起幹,就給他的一個手下人侯犯殺了。侯犯代替了公若貌,跟公山不狃聯合到一塊兒。公歛十陽十可沒動手。三家大夫有孔子出主意幫忙,大傢伙兒聯合起來對付著這兩個家臣,可就好辦多了。公山不狃和侯犯打了敗仗,跑到別國躲著去了。

叔孫州仇就把郈城的城牆落了三尺。季孫斯也把費城照樣改了。孟孫何忌叫公歛十陽十把城牆拆去三尺。公歛十陽十找少正卯給想個法子。少正卯說:「郈城和費城是為了公山不狃和侯犯背叛過,才把城牆改矮了。您要是也把城牆改矮了,不是您自己承認跟他們一塊兒背叛主人了嗎?再說,成城是魯國北面頂要緊的一座城。要是城牆不高、不結實,萬一齊國打過來,那可就守不住了!」公歛十陽十就回復孟孫何忌,說:「我把守成城,不光是為了孟孫一家,也是為了整個魯國!萬一齊國打過來,城牆改矮了,怎麼守吶!我為了魯國的安全,寧可把自己的命扔了也不能聽別人的話拆去一塊磚!」

孔子聽見這話,就對孟孫何忌說:「這話準是別人告訴公歛十陽十這麼說的。」他叫孟孫何忌和季孫斯把這件事告訴魯定公,叫魯定公召集大臣們商量一下,這城牆到底應該拆不應該拆。魯定公就召集了大臣們商量這件事,叫孔子判斷。大夥兒一研究,有的主張應該拆,有的主張不應該拆,各有各的理由。少正卯一向是反對孔子的,這會兒反倒故意隨著孔子的心意,說:「我贊成孔司寇的主張,應該把城牆矮下三尺去。因為這麼一來,至少有六種好處:第一,尊重了國君;第二,鞏固了國都的形勢;第三,可以減少私人的勢力;第四,讓那些反叛的家臣沒有依靠;第五,能叫三家大夫心平氣和;第六,能叫各國諸侯也照樣地做。」孔子看出了少正卯的十奸十詐,在他的花言巧語後面藏著壞主意,當時就站起來駁他,說:「這太不像話了!三家大夫都是魯國的左右手,難道他們是培養私人勢力的嗎?公歛十陽十忠心為國,他難道是反叛的家臣嗎?少正卯明明是挑十撥是非,叫君臣上下彼此猜疑怨恨。這種挑十撥是非、擾亂國家大事的人應當判死罪!」大臣們覺得孔子這麼說,有點偏差,全都給少正卯直解說。有人竟說:「少正卯是魯國有名的人,就算他說錯了話,也不至於就有死罪。」孔子說:「你們哪兒知道少正卯的十奸十詐?他的話,聽著好像挺有理,其實都是些個壞主意。他的舉動,看著好像叫人挺佩服,其實,都是假裝出來的。像他這種心術不正,假充好人的小人頂能夠顛倒是非地誘十惑人,非把他殺了不可。」孔子終於把少正卯殺了。

孔子在夾谷會上取得了外十十交十十上的勝利;拆了城頭,削弱了家臣們的勢力;殺了少正卯,叫人不敢暗中挑十撥是非。魯定公和三家大夫都挺虛心地聽從孔子的主張來改進朝政。魯國自從讓孔子治理以後,據說僅僅三個月工夫就變成了一個挺像樣的國家了。比方說,要是有人在路上丟十了什麼,他可以到原地方去找,準能找得著。因為沒有主兒的東西,就沒有人揀。夜裡敞著大門睡覺,也沒有小偷兒溜進去偷東西。這麼一來,別的國一聽到魯國治理得那麼好,都擔著一份心。尤其是貼鄰的齊國,又是恨,又是怕,就有人出來想法去破壞魯國的內政。

晏平仲雖說不願意跟孔子一塊兒做事,也不贊成孔子的主張,他可不干涉別國的事。等到晏平仲一死,齊國的大夫黎彌掌了大權。他就變著法兒想破壞魯國的事。他勸齊景公給魯定公和季孫斯送一班女樂去。這種女樂對沒有能耐的糊塗君臣正合口味。要是讓孔子瞧見,他準得腦袋疼。齊景公叫黎彌瞧著辦去吧。

齊國的使者帶領著女樂到了魯國,一邊拿了國書去見魯定公,一邊在南門外搭起帳篷先把女樂安頓下來。領隊的怕歌舞不夠好,就在南門外練十習十一下,同時也給魯國人欣賞欣賞。魯定公和季孫斯沒等女樂進宮,偷偷地穿上便衣到南門外看歌舞去了。

第二天,魯定公偷偷地叫季孫斯寫了封回信,賞了來人,就把八十個歌女留在宮裡。魯定公在這八十個歌女裡頭挑了三十個賞給季孫斯。從此,魯定公和季孫斯就天天陪著美人兒。孔子未免要叨嘮兒句。他們對孔子也就恭恭敬敬地躲著他了。子路對孔子說:「魯君不辦正事,咱們走吧!」孔子歎了口氣,說:「我哪兒不想走吶?可是我打算在這兒再等幾天。我想過了祭祀節期再說吧。主公也許還能夠遵守大禮吶。不是到了沒法的時候,我總不願意離開他。」

到了祭祀那天,魯定公到場應應卯就走了。依照當時的規矩,祭祀過的肉應當由國君很隆重地分給大臣們。可是魯定公把這件要緊的事推給季孫斯去辦。季孫斯又推給家臣去辦,家臣又推給底下人去辦,底下人拿來自個兒受用,索十性十誰也不分了。孔子祭祀完了回到家裡,眼巴巴地等著國君送祭肉來。一直等到晚上,也沒見送來,直歎氣。子路說:「老師,怎麼樣了?」孔子說:「唉,我幹不下去了!命裡該著,命裡該著!」這回他決心離開魯國。子路、冉有也辭職不幹了。除了他們兩個以外,還有別的幾個門生,一塊兒跟著孔子走了。

評:孔子主持的最主要的政治事件,除了夾谷之會外,便是「墮三都」了。而他最受季孫氏倚重的時期,也就是「墮三都」的這三個月了。其實從最後的結果就可以看出,公山不狃據守的費城是季孫氏的心腹大患,郈城有侯犯作亂的因由,所以最後都被墮了;而孟孫氏的成城完全沒有被墮的理由,最後也就不了了之了。孟孫氏根本就沒有想讓魯國強盛的理想,他想保住的只是自身的利益,這與孔子的政治理想是根本相背的,所以孔子最後出走列國某種意義上講是一個必然的結果。

孔子是有著使魯國強大乃至恢復周朝天下的政治理想的。雖然它也有著「吾與點也」等類似的言論,但這更多的表現出的是他無法施展自己政治抱負的無奈。他去周遊列國,最大的目的還是找尋自己的政治舞台,只不過最後得到的還是無奈的結局罷了。孔子的政治能力大概是無需置疑的,而中國的文人十大抵是不可能不關心政治的,也肯定是有著一定的政治能力的,所以後世的文人(尤其是沒有當政的)以孔子為榜樣也就是自然而然的事情了。不過,雖然孔子在政治上沒有太大的建樹,但他的個人影響無疑是遠超過列國的國君乃至後世的帝王的,這倒是很值得我們尤其是各位當政者思考的。

最後說說少正卯的被殺。少正卯的所作所為就真的到了需要以死謝罪的地步了嗎?歷史上的很多十奸十臣確實壞得讓你恨不得殺了他們。可一來有哪個十奸十臣是在他們作十奸十犯科的時候被殺的呢?二來少正卯有是否可算為十奸十臣呢?孔子殺少正卯更多的體現出了政治鬥爭的殘酷十性十,意見不和乃至採用徹底消滅他人肉十身的方法才更像是這件事的本質。就算少正卯是十奸十臣,你又殺得盡十奸十臣嗎?我想如何如何不讓十奸十臣出現,如何讓十奸十臣的錯誤意見無法影響正確政策的實行才是關鍵吧。

《東周列國故事新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