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食惡果

自食惡果

在清朝中期,北京城附近的一個縣,新來了一位縣官。在過去有這麼一句話,叫「新官上任三把火」。一般的縣官上任,總要催逼三班衙役替他抓差辦案,好顯示他的官威。可是這個縣官很奇怪,他沒叫抓差辦案,而是叫三班衙役給找三個人來。這三個人一個急性子,一個慢性子,另外一個愛小便宜。三天期限,找著有賞,找不著每人打四十大板。

衙門的兩個班頭,一個姓張,一個姓李,兩個人一下堂,張班頭就跟李班頭說:

「李大哥,這位老爺可不錯,也不讓咱們抓差辦案,就找這麼仨人,好辦。」

李班頭一聽就急了:「你別糊塗了,這還 好辦?還 不如叫咱們抓差辦案呢!有在街上罵人的,逮著他,咱們就說他是小偷兒;半夜 裡走黑道兒的,咱們給捆上就說是土匪,這多好辦。急性子、慢性子、愛小便宜的,你上哪兒找去?你隨便給抓一個來,告訴老爺說他是急性子,到堂上一回話,他是慢性子,咱們如何收攤呀!再說這也沒法問,走在街上:『先生,您是急性子嗎?』那位說:『你怎麼知道我是急性子?』『要麼您是慢性子?』『你才是慢性子哪!』『我知道您是愛小便宜的。』『你才愛佔小便宜哪!』如果這樣,非得打起來不可。」

「那怎麼辦?」

「咱乾脆給他來個不找。」

「那咱們就開開心,聽戲去吧!」

二位班頭出了衙門,就進了戲園子,找了兩個座位,往那兒一坐,台上正演《玉堂春》。在他們前邊坐著一個人,這個聽戲的有點兒特別:台上大聲唱,他小聲唱,並且搖頭晃腦,手裡還 拍板,高興之處還 要帶點兒身肺。

正在這時,從外邊跑進一個小孩,東張西望,就來到這個人跟前:

「爸爸,咱們家著火啦!」

聽見的人都嚇了一跳。只見那人不慌不忙,搖頭晃腦地念著戲韻:「唔,著火了,著火了——」大夥一瞧,心想:這人是什麼毛病?

小孩說:「我媽叫您趕快回去!」

「哎——是——剛著的,還 是早著的呀?」

「著半天啦,您快回家去吧!」

「哼,那麼——火著得大不大呢?」

「大!」小孩說,「我媽叫您趕快回去!」

「行。我知道了。回去告訴你媽,就說我正在這兒聽戲哪,反正也沒多大工夫,現在是《起解》,等《會審》完了,我去洗個澡,然後就準備……。」

在他旁邊坐著個黑大個,沒等那人把話說完,搶圓了胳膊就給那人一個大嘴巴。挨了這一巴掌,他才慢慢悠悠地站起來:

「哎,你怎麼打人?」

「我打你有錯嗎?你看你剛才說的話多可氣。孩子叫你回家救火,你卻不走,還 問剛著早著,火大不大,聽完戲還 要洗個澡再回家。那我還 不揍你?」

「按理說你管不著,我是天生的慢性子人。」

二位頭兒一聽:好呀,你在這兒哪!一抖鎖鏈子,嘩楞,嗄本兒!給鎖上啦。

那人問道:

「二位,為什麼鎖我呀?」

「甭問了,你犯了罪啦。」

「沒關係,犯了罪我吃官司,可是他憑什麼打我呀?」

二位一琢磨,就埋怨那個人:

「你為什麼打人?」

「方纔你們二位沒聽見?他家著火了,他還 在這兒窮磨蹭。那我還 不揍他!」

「那你也不能打人家,你不會跟他說理嗎?」

「沒什麼可說的,二位有所不知,我是生來的急性子!」

二位頭兒一聽:噢,敢情急性子也在這兒哪!一抖鎖鏈子,嘩楞,嗄本兒,也給鎖上啦。二位班頭把這倆人帶回縣衙門,押在班房,心裡別提多高興了,張頭兒說:「急性子、慢性子都有了,就差一個愛小便宜的了。今天天也晚啦,我是又渴又餓,乾脆,咱們到對過茶樓叫點兒點心,喝點兒茶,有什麼話明天再說。」

二位頭兒出了縣衙門,就奔對過兒茶樓。剛一上樓,掌櫃的過來了:「二位頭兒受累,您給管管吧,那邊兒打起來啦。」二位頭兒過去一瞧,有兩個人,一個端著一屜包子,一個端著一笸籮燒餅。有個喝茶的坐在那兒低著頭。那兩個人直衝他嚷嚷:「你不吃也得給錢,我這包子餡哪兒去啦?!」那個說:「我這燒餅上的芝麻也全沒啦!」

二位班頭兒過來一問,原來是這麼回事:這個人來喝茶,人家賣包子的過來了,他說,我來一碟,賣包子的給擱桌上一碟。他等人家賣包子的走了,拿指甲把包子底劃開了,把餡兒倒出來吃了,一碟五個包子,他吃了仨餡兒,然後把皮吹鼓了,又擺在碟子裡啦。等賣包子的走過來,他說:「這都是回屜的,我不要了,拿走吧。」賣包子的拿回去往籠屜裡一擱:「喲!怎麼有三個沒餡?」也不好意思來問他。再說,問他他也不會承認。

一會兒來了個賣燒餅的。賣包子的告訴他:「別上那兒賣去,剛才他把我包子餡兒吃了又不要啦。」

這賣燒餅的名號叫二愣子:「啊?我非去不可!」

走到那人跟前:「哎!吃燒餅嗎?」

「撂下兩碟,一會兒拿錢。」

「您吃著,我在這兒待會兒。」

那人一看賣燒餅的不走,拿起燒餅來就掂量:

「這——燒餅多重?」

「二兩。」

「夠嗎?」他又搓一下,「不夠吧?」又掂了一下,芝麻掉下來了。他又換一個:「這個更不夠份量了。」連搓帶掂又狠搖了兩下。

他掂完一個又一個,桌上全是芝麻了。賣燒餅的衝他直瞪眼,心說:你吃我一顆芝麻粒兒也得給錢!我看著你。桌上這芝麻,我看你怎麼吃!

這傢伙也真有主意,跟他一張桌上坐著一個人,他跟人家並不認識,硬跟人家說話:

「大哥,我現在買所房子,這所房子太便宜啦。」

同桌這人不好不答腔,問道:「一共幾間哪?」

他說:「我跟您說不清楚,乾脆,畫個圖得啦。」說著,手指尖往舌頭上一蘸,往桌上一劃:「您看,正房三間。」芝麻全沾起來了,再往舌頭上一放,芝麻全到嘴裡了。「這是東廂房,這是西廂房。」他把桌上的芝麻全吃了。

賣燒餅的眼睛都要冒出火來了:「這燒餅還 要不要?」

「拿走吧,不要了。」

「不要啦?給錢吧!」

「我沒吃啊!」

「是啊,吃一顆芝麻算一個燒餅錢!」

「你這不是訛人嗎?」

「訛人?你還 得給包子錢呢!」賣包子的把那仨皮兒拿來,「今兒不給錢,你就別想走!」

倆人一嚷嚷,茶樓上的閒客都圍過來了,這時候二位班頭也過來了。大夥兒說:「二位頭兒給評評理吧。」二班頭兒說:「別吵,怎麼回事?」賣燒餅的說:「您二位要給我們做主呀。人家賣包子的過來,他要一碟包子,順手挖仨包子餡兒吃了,把包子皮兒吹鼓了,擺在碟裡,然後說不要了。我端著燒餅過來,他說來兩碟,拿起燒餅硬說不夠份量,一個一個地掂,芝麻掉了這麼一桌子,他把芝麻吃完了,又告訴我不要了。難道我們找他要錢要錯了嗎?」

二位頭兒說:「你這人太不對了,怎麼吃人家的包子餡兒呢?不要人家的燒餅,又幹嗎吃人家的芝麻呢?」

這人說:「這也不能怨我……嘿嘿……我這個人生來就好佔小便宜兒。」

二位頭兒一聽,放懷大笑:「哈哈,你在這兒哪!」

掏出鎖鏈來,嘩楞,嘎本兒!也給鎖上啦。

「哎,二位,怎麼鎖人哪?」

「你是愛佔小便宜嗎?」

「有這麼一點兒。」

「那就沒冤枉你。走吧!」他也被帶走了。二位班頭心裡這份兒高興勁就別提了。

倆人把他帶到了縣衙門,仨人都找到了,知縣立刻升堂。一問,這個急性子聽戲的時候給人家一個大嘴巴;又問,這慢性子家裡著了火,還 打算聽完《玉堂春》再回家;問到愛佔小便宜的,他就說怎麼摳包子餡,怎麼掂燒餅,說到往嘴裡沾芝麻的時候,連縣官都樂了。他說:

「你們仨人認打還 是認罰?」

「老爺,認打怎麼講?」

「認打是每人打八十板子,充軍發配。」

「哎喲,那受不了!老爺,我們認罰行吧?」

「認罰好辦:罰你們仨人在我這兒白當三年差。是認打認罰?」

「老爺,我們認罰。」

二位班頭聽著心裡納悶兒:這是怎麼回事啊?就算不花錢,也不用這樣整人哪!他們哪知道縣官的想法,知縣把這仨人留下都有用處。縣官讓急性子給他當跟班兒的,他說派急性子辦點事,馬上去馬上來,一點兒不會誤事。那麼他要個慢性子幹嗎呀?他讓慢性子給他看孩子——這縣官有倆孩子,大兒子七歲,小兒子三歲。他說慢性子脾氣好,孩子怎麼磨他,他也不著急。那麼他讓這個愛小便宜的幹什麼呢?知縣留他在衙門裡當個採買。他說這個愛佔小便宜的,買東西準能賺點兒——敢情這縣官也愛佔小便宜兒!知縣想得還 真好,誰知道他倒霉就倒在這仨人的身上啦!

縣官上任第三天,省裡頭派來一個大官到這縣裡視察。按照規矩,縣官得出城幾十里地去迎接上司。知縣就叫急性子:「急性子,外廂備馬順轎,跟我去迎接上差大人,越快越好。」急性子答應一聲撒腿就跑,知縣在裡邊換官衣,衣服還 沒穿好,急性子推門就進來了:「回老爺話:外頭都準備好了。」縣官一聽:「喝!太好了,到底是急性子呀!」

縣官出門上了轎,急性子上了馬,頭前引路,轟散閒人,一會兒的工夫就出了城了。一出城,糟啦!城外有條護城河,河上有橋,那天正趕上是集,出城進城的車馬挺多,橋上卡著車了,得半天才能疏散開。知縣從轎子裡往外一看:「哎呀,這麼多車?這得多半天才能過去呀,討厭!」急性子一聽,老爺在轎子裡發脾氣了,一聲沒言語,翻身下馬,靴子脫下來,襪子扒了,長袍往起一掖:

「老爺,您下轎!」

「幹嗎呀?」

「咱們別等了,乾脆我背您過河。」

「行嗎?」

「老爺您來吧,沒錯兒!」

縣官也怕誤了公事,背就背吧!急性子把縣官往起一背,嘴裡還 說句吉祥話:「請老爺高昇!」唏哩嘩啦下了河。越往當中走水越深,急性子還 怕老爺這兩隻靴子沾上水:「請老爺再高昇。」他使勁一顛,再往前走。「請老爺還 得高昇。」又用力一顛,縣官騎在他脖子上了。急性子倒高興了:「老爺,您瞧這多好啊,不但靴子濕不了,而且更穩當了,不扶著也能走啊。」

走來走去走到水深的地方了,縣官拍著急性子的腦袋說:「急性子真有用,回頭迎接完了上差,一點兒事不誤,回衙我賞你二兩銀子。」

「謝謝老爺!」這一謝不要緊,咕咚把縣官給扔河去了。縣官爬起來,渾身上下都濕透了,順著腦袋往下流水,差點兒淹死。

「急性子,你這是怎麼回事?」

「我在謝賞啊。您不知道我是急性子嗎?」

「就是急性子,也沒有這麼急的呀!你等過了河再謝嘛!」

「是啊,您不會過了河再賞嗎!?」

「得啦,別費話啦!都成水耗子啦,怎麼迎接上差呀?趕緊回衙門換衣吧!」

「老爺,我再把您背過去。」

「全濕啦,還 背什麼勁兒啊!乾脆,咱倆兒一塊兒過去吧!」唏哩嘩啦,縣官自己回去啦!

知縣回到衙門時,一進門嚇了一跳,只見慢性子一個人坐在台階上發愣。趕緊過去問:

「慢性子,你在這兒幹嗎哪?」

「哎——沒幹嗎,我在這兒想事哪。」

「你想什麼事呢?怎麼不哄著少爺玩啊?少爺呢?」

「少爺啊?您問哪個啦。」

「問哪個,大少爺呢?」

「大少爺呀,上學去啦。」

「二少爺呢?」

「二少爺呀,別提啦。」

「怎麼啦?」

「掉井裡頭啦。」

「啊!掉井裡你怎麼不趕快去撈啊?」

「還 撈什麼勁兒啊!已經半天啦。」

「啊!快撈,快撈!」

等把孩子撈上來一瞧,已成大肚子蟈蟈了!縣官急得直跺腳:「真倒霉!我們怎麼單用你們這號人呢?用個急性子,為謝賞把我扔河裡頭;用了慢性子,少爺掉井裡半天啦,他還 跟我悶著呢!別愣著啦,賬房來人哪!拿五兩銀子快給二少爺買棺材去。」

買棺材誰去呀?也就剩下那個愛佔小便宜的了。愛佔小便宜的過來討好地說:「老爺,這個差使該我去了,我買東西准便宜。」

「甭費話!人都死了,還 講什麼便宜!快去!」

愛小便宜的拿著五兩銀子直奔棺材鋪,一進門,大聲問道:「掌櫃的,你們這棺材怎麼賣呀?」

掌櫃的走過來很客氣地答道:「您要多大尺寸的?」

「小的。」

「小的您瞧這個,三尺六的賣三兩五,這二尺九的三兩。」

愛小便宜的不解地問道:

「掌櫃的:三尺六的三兩五,二尺九的怎麼賣三兩?你是不是記錯了,應當二兩九吧!」

「棺材鋪讓大不讓小。」

「給二兩行嗎?」

「棺材鋪不還 價兒。」

「不還 價兒,誰花錢買小的呀?小的沒有大的上算。」買棺材還 想著上算呢!

掌櫃的說:「圖上算您就買大的。」

「當然買大的。多花五錢銀子,還 多著好些木料哪!給你五兩銀子,找錢。」

掌櫃的接過銀子去找錢。古時候找錢很麻煩:掌櫃的得上櫃房開銀櫃,用戥子稱,才能找錢。掌櫃的一進櫃房,愛佔小便宜的一看四下無人,把那個三尺六的蓋打開了,拿過一個二尺九的放在裡邊了——大棺材裝小棺材——然後把蓋兒蓋上,站在一邊,沒事似的等著找錢。

掌櫃的把錢找回來:「我打發夥計給您送去吧?」

「不用,不用!我自己拿吧。」愛佔小便宜的不敢讓別人送,因為裡邊有個小的,怕露了餡兒,自己背起棺材走啦。

回到縣衙,把棺材往地上一放:

「老爺,您看這個怎麼樣?才三兩五,您說便宜不便宜?」

縣官這份兒氣呀,心說:人都死了,還 在乎便宜不便宜!一瞧這口棺材就一皺眉:「唉!你真廢物,買這麼大的棺材幹嗎呀?」

「老爺,您說這口棺材個兒大呀?不要緊,這裡邊還 有口小個兒的哪。」他打開大棺材蓋,把小棺材拿了出來。

縣老爺更火兒啦:「你幹嗎買兩口棺材?」

「老爺,這小的不是買的,是我偷來的。」

「混帳!你偷這個來幹什麼用?」

「老爺,這叫作『閒了置,忙了用』,您別看現在沒用,等大少爺死了,咱們就省得再買啦!」

《兒童笑話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