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河大捷

清軍為圍困太平天國首都天京(今南京)而創立的江北大營,終於被太平軍攻破了,消息傳到咸豐皇帝耳朵裡,急得他來回踱步,亂了手腳。那些飽食終日,空發議論的王公大臣這會兒卻個個束手無策,嚇得連大氣也不敢出。咸豐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不知如何是好,慌亂中陡然想起了親人如麻的兵部侍郎曾國藩,如今是他大顯身手的時候了,當即頒下親筆手諭,命他統帥湘軍,在半年內剿平「長毛」。

曾國藩剛死了父親,這幾天在在家守孝,見到詔書,臉上的愁容頓時變成了喜悅,把桌子一拍,心想又是一個陞官的好機會!他顧不上什麼「孝悌為本」忙叫手下備馬,一口氣趕到九江,連夜召見湘軍大小頭目,策劃出兵廬州、侵佔三河的詭計。他想從後面包抄太平軍,一舉把他們殲滅。

可是誰來領命呢?

曾國藩坐了半天,手下沒一個人吭氣。大家心裡都有數,這一仗的對手是太平軍名將陳玉成,那可不是一塊好啃的骨頭呀!這時,坐在牆角的李續賓心裡打起了小算盤:上回攻克九江,被加封了巡撫,這回要能打下三河,還不知有多大甜頭呢!想著想著,嘴角露出一絲笑意,便站起身說:「這一仗,我打定了!」曾國藩連聲稱讚:「好呀,有續賓出馬我放心羅!」邊說邊拿出一副繡有「威望冠諸軍」手跡的錦幛,親自交給李續賓。李續賓受寵若驚,指天劃地地發誓:「大人,不出半月,我要不將陳玉成的首級提來,你就砍下我的腦袋!」曾國藩笑笑說:「我相信將軍一定不會讓我失望的!」

然後給他派了一個得力助手,名叫曾國華,他是曾國藩的三弟,那可是個鬼點子直翻的智多星。

李續賓帶領十三營軍馬黑壓壓地逼近了三河,一臉得意相,彷彿早已勝券在握。盡避曾國華一再提醒,「陳玉成凶悍狡詐,還是謹慎好些」,李續賓卻不以為然地笑笑說:「嘻,一個小瓦匠,他懂個屁!」話沒說完,就有探馬來報說三河新修五城一道,磚壘九座,城外見下到一個太平軍,只抓到一些老弱病殘。

曾國華心中一驚,暗道,莫不是陳玉成早有準備?李續賓咬了咬牙,馬上命令燒房拆屋,殺人祭旗,他要給陳玉成一個下馬威,讓他瞧瞧李續賓不是好惹的。

三河鎮外頓時濃煙蔽日,烈焰升騰。

站在土牆上的太平軍們氣得雙手攥出了汗,紛紛向守將吳定規請令,要下去殺敵。吳定規一雙眼也訣瞪出了火星,一拳砸在牆垛上,正要下令,想想又忍住了,還不到時候,怎麼能輕舉妄動呢!

李續賓望著滾滾的濃煙和血污的屍體,猛地拔出腰刀大聲吼道:「打進三河,縱兵三日!」湘軍聽了,一個個腰裡揣著準備搶劫用的布包繩索,手握刀矛,向磚壘撲去。

磚壘裡,太平軍有的緊握戰刀,有的扯弓待放。兩司馬正指揮炮手架炮裝藥,嚴陣以待。待湘軍們衝到壘下,「轟隆」一陣炮響,十幾具湘軍的屍體便像草垛一般倒了下來,餘下的跌跌撞撞往後爬。李續賓氣壞了,紅著眼狂叫:「後退者斬,上前者賞!」並說誰抓住吳定規賞大洋三千。湘軍們在他的驅趕下只好又向前衝去。

一直在旁冷眼觀戰的曾國華把李續賓拉到一邊,咬牙切齒他說:「長毛居高臨下,於我不利,我看不如用..」他在手心寫了一個大大的「火」字,李續賓愣了愣,拍著腦袋,不住叫好。

磚壘下的柴堆被湘軍兵丁點燃了,頓時濃煙四起,烈焰沖天。壘上的太平軍忍住劇烈的咳嗽,瞪著淚水模糊的雙眼,握緊了刀槍,準備同湘軍拚個你死我活。一個旅帥手握刀把激憤他說:「快下令拼吧,我實在憋不住了!」

吳定規冷靜地搖搖頭,從牙縫裡進出一個「撤」字。兩手燎泡的兩司馬奔上土牆,失聲說:「為什麼撤?」吳定規說:「主將要咱固守三河,是為了拖住敵人,等大軍一到,再來個甕中捉鱉。」說完,掏出一封信,讓他快去交給主帥陳玉成。

太平軍紛紛撤進了城裡。

正在蘇北成場上的陳玉成接到信,心裡急得像火裡澆了油,戰鬥一結束,就火速傳令讓部隊連夜起程,回師三河。他又拿出兩封信,吩咐部下,一封急呈正在天京的天王洪秀全,請他盡快發兵;一封送廬州守將吳如孝,要他快去切斷李續賓和舒城清軍的聯繫。

信使趕到天京,洪秀全接信一看,馬上作出安排。石頭城下千舟齊發。

洪秀全派出的大隊援軍乘風破浪,直指巢湖、廬江,他打算從東面擋住李續賓。

廬州的吳如孝接信後,馬上帶領大隊人馬從廬州南門奔湧而出。

三河鎮依然在激戰之中。天剛亮,湘軍又一次發起了進攻,一座座雲梯咬住了城牆,待到爬近城頭上時,只聽一聲號炮,城牆垛口頓時浦出無數大乎軍和百姓,排槍齊放,刀矛並舉,湘軍呼天喊地地慘叫著,紛紛墜下城頭,像下餃子一樣落入護城河中。

一個湘軍把總趁著混戰提心吊膽地爬上城頭,還未站定,吳定規大喝一聲,只見刀光一閃,那把總的腦袋便像西瓜一樣從城頭上拋了下去。

經過一天激戰,三河鎮仍然在太平軍手中。

第二天一早,湘軍又發起了更猛烈的進攻。湘軍們望著城下堆積的屍體,不敢貿然前進一步。李續賓氣得暴跳如雷,拿刀點著幾個小頭目的脖子叫道:

「今天拿不下三河,我要你們的腦袋!」

就在這時,一名騎哨急匆匆闖進來,上氣不接下氣他說:「陳、陳玉成已到白石山了!」李續賓一把揪住騎哨道:「再胡說,我要你狗命!」那騎哨便再也不敢吭聲了。李續賓望著四下一張張恐懼的面孔,故作鎮靜地撣了下衣袖上的灰塵,慢悠悠他說:「諸位放心,陳玉成還遠在六合哩!」

話音未落,又有幾名騎哨來報:「金牛鎮發現陳玉成騎兵!」「吳如孝正向舒城進軍!」「南京長毛已到達廬江!」

李續賓大吃一驚,張開的嘴巴半天都沒有合攏。曾國華膽顫心驚他說:

「陳玉成詭計多端,快撤吧!」李續賓把手擺擺,故作鎮驚他說:「怕什麼,長毛走了那麼遠,人困馬乏,不堪一擊!」他的部下聽了,暗暗叫苦,各自在心裡打起了小算盤。

此時,金牛鎮陳玉成的帳內正是明燈高照,熱氣騰騰,充滿了大戰前緊張而又熱烈的氣氛。左五檢點吳如孝說:「九江一仗讓李續賓佔了便宜,這回他又想找咱們決戰,好搶頭功,我看不如將計就計,來個引蛇出洞,趁他伸頭時對準他的七寸狠狠揍!」他又把自己的想法仔仔細細地給眾人說了一遍,大家都讚許地把頭點點,很快大家定出了妙計,一部分人去「引蛇出洞」,另一部由陳玉成率領。埋伏在韓家渡、煙墩崗一帶,給敵人一個迎頭痛擊。

黃昏的暮藹裡,一隊太平軍高舉「前軍主將陳」字大旗從山道上疾馳而過。李續賓見了,神情恍惚,一會兒他好像看見自己穿著御賜的黃馬褂,正對著跪在面前的陳玉成破口大罵,一會兒又想到三河久攻不下,心裡不禁又發起虛來,他回到帳中,急得四下亂轉,直到半夜,他才下了決心,下令馬步軍拂曉時偷襲金牛鎮,自己帶隊留守大營,隨後接應。

東方剛露出魚肚白,湘軍大隊人馬便在濃霧裡抖抖索索、東碰西撞向金牛鎮出發。領頭的劉連升在馬上探頭縮腦,心驚肉跳,見太平軍絲毫沒有動靜,一顆心才放回肚裡。剛轉過一片竹林,突然一聲號炮,濃霧中躍出無數太平軍刀斧手,舉著鐵鉤,揮著砍刀衝出來,向著湘軍馬腿狠削猛砍,戰馬收勒不住,前撲後倒,一時人仰馬翻,相互踐踏,湘勇們跳下馬四下奔跑,呼號摻叫聲響成了一片。劉連升慌忙命令部隊停止下來,擺出產陣以待的架式。站在遠處山坡上的陳玉成坦然一笑,果斷地下令,前隊後撤!太平軍秩序井然,邊打邊退,劉連升見太平軍撤了,以為是抵擋不住湘勇,大刀一舉,扯著嗓子喊起來:「長毛退了,追呀!一顆長毛腦袋賞大洋十元!」

湘勇們吶喊著,潮水一般地緊追過來。

此刻,煙墩崗的太平軍正心急火燎地等待著湘勇靠近一些。湘軍剛進了伏擊圈,太平軍的大隊人馬便呼喊著「為九江兄弟報仇」的口號,洪水般地向湘軍捲來。

劉連升一看下好,連聲說:「糟了,中了陳玉成的『回馬槍』!」他的部下嚇得四下狂奔。劉連升左堵右截,連連砍倒幾個,然而兵退如山倒,哪裡能擋住這如潮的退兵,連自己也被湘勇們裹挾著敗退下來。

站在高處的陳玉成看著敵人正在潰散,一勒韁繩,帶著騎兵猛追下去。

劉連升把潰逃的湘勇聚成一團,妄圖頑抗。陳玉成兩眼冒火,將佩劍一揮,下令炮隊:「開火!」

一聲巨響,劉連升被炮彈擊中,打得他滿臉污血,哀叫一聲跌下馬來。

三河鎮裡的吳定規看到城外湘勇像沒頭的蒼蠅亂竄,興奮得一拍大腿,帶著太平軍和老百姓高舉刀槍、魚叉、橛頭衝了出來,直向李續賓猛撲過去。

李續賓早得到了中計的消息,他罵了聲「笨蛋!」連忙下令全部出動援助劉連升,自己也披掛上馬,帶著湘勇衝出寨門。誰料沒走多遠,劈頭撞上了吳定規。吳定規喝道:「妖頭,哪裡逃!」一手握火銃,一手持長矛,向著湘勇衝殺過來。李續賓嚇得屁滾尿流,掉頭逃回大營。在大帳坐下後,一顆心還在一個勁撲騰。等緩過氣來,他下令待月亮升起來時來個全軍突圍。

部將嘴上答應一聲,卻哧溜一下跑了,心想快收拾細軟,逃命要緊。

秋風颯颯,蘆荻蕭蕭,陳玉成帶著部將巡視到了十里灘。望著一片望不到邊的蘆葦,心想李續賓四面受敵,一定會在太平軍立足朱穩時趁夜色突圍,他要逃往舒城,回躥安慶,必走十里灘不可。陳玉成繞灘走了一圈,發現這兒水高地低,到時只要把堤壩一扒..

二更時分,殘月半吐,湘營內突然人喊馬嘶,驚得李續賓光頭提刀闖出大帳。一問,才知道曾國華帶兩營湘勇先走了。李續賓氣得破口大罵:「畜牲;畜牲!」慌忙下令提前突圍。

月亮升起來了,李續賓帶著殘兵敗將,急惶惶地朝前奔,突然一聲驚天動地的炮響,四周亮起了無數燈籠火把,喊殺聲如雷灌耳,太平軍和老百姓舉刀揮戈向他們殺來。湘勇們嚇得不知怎麼辦才好,紛紛扎進了十里灘中。

守在堤埂上的太平軍見時機已到,頓時鎬鍬並舉,銀鋤翻飛,很快挖斷了河堤,只聽「轟」的一聲,河水奔騰直下,呼嘯著衝入十里灘中。

「水!水!水!」湘勇們還沒來得及逃跑,眨眼十里長灘已變成汪洋澤國。湘勇們在泥水中東跌西撞,不少人葬身於這大水之中。

李續賓在泥水中顛簸半夜,早已累得招架不住,身子一歪,跌進深水裡,再也掙扎不起來了。忽然,一聲大喝:「李妖頭,哪裡逃!」四周燈籠火把照得白晝一般。只見一員太平軍將領手握利劍,佇立在李續賓面前,他偷眼一看,竟是陳玉成,他只覺得如五雷轟頂,心膽俱裂,一頭扎進了水中。

一隻小船迎面疾馳而來,他一抬頭,一把明晃晃的漁叉正對著他。李續賓連連求饒,陳玉成手執利劍,向著天空喃喃念道:「天國烈士,三河父老,陳玉成給你們報仇雪恨了!」說罷,只見寒光一閃,李續賓跌倒在水中,污血把河水染紅了一片。

三河戰役中湘軍被消滅六千多人,其中文武官員四百多名,消息傳來,曾國藩氣得面如死灰,跌坐到靠椅上,提筆在紙上寫了「自三河敗後,元氣大傷,全軍皆寒,不可復戰」的哀鳴。

(戎勇)

《戰爭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