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羅遇害

1987 年5 月中旬,羅馬城一條街道旁停著的一輛汽車裡,竟塞著被綁架慘遭殺害的意大利前總理莫羅的屍體!莫羅是怎麼遇害的?這事還得從兩個月前說起——三月的意大利首都羅馬,海風徐來,陽光明媚。在威尼斯廣場南面,緊挨著舉世聞名的科洛塞奧競技場的,便是羅馬法院。大街上,行人川流不息,汽車往來如梭,店舖生意興隆。這時,一輛閃著警燈的囚車,響著淒厲的警笛朝競技場方向駛來。人們禁不住頓足伸頭望著囚車從身旁疾駛而過。

大家都知道,今天是法院又一次開庭審判「紅色旅」首領庫喬的日子。

囚車開到法院大門口停下,車門打開後,戴著手銬和腳鐐的庫喬出現了。

站在一旁的警察想攙扶他下車,他輕蔑地拒絕,自己縱身跳下車,趔趄一下,但馬上站穩了。他揚著頭向前走去。緊跟在身後的9 名端著衝鋒鎗的警察,押送著庫喬,槍口指著他的身體,彷彿他是一頭兇猛的野獸,隨時會發作把人吞掉一樣。

庫喬雖然身材瘦小、單薄,但眼裡卻閃出機敏和狡黠的目光。自從他被捕3 年多來,對他開庭審判已有好多次,然而沒有一次能進行到底。每次庫喬都在法庭上侃侃而談,儼然以審判者自居,並常常威脅法官:誰要對他進行審判,他的組織「紅色旅」便會結果其性命。

這不是假話,「紅色旅」的凶殘和神通哪個不知?誰人不曉?法官們一個個都「激流勇退」。

原來,「紅色旅」是庫喬於1968 年組織起來的一個組織,由於專搞暗殺和恐怖活動,不僅擾得百姓人心惶惶,更使政府深感頭痛。為了消滅「紅色旅」,意大利政府於1984 年派人活捉了「紅色旅」的頭領庫喬。

今天是一次新的審判,法庭上人頭濟濟,就連過道上也擠滿了聽眾,人們焦急地等待著對庫喬的開庭審理。在審判席正中,端坐著黑衣黑帽的大法官巴巴諾。陪審團的人坐在巴巴諾的右側,大廳四周站著一圈警察。被告的位置上放著一個2 米高3 米長的鋼籠,警察們押著庫喬來到鋼籠前。警察命令道:「進去,庫喬!」 庫喬狂妄地叫道:「你們竟如此怕我?」他昂著頭走進鋼寵,警察「卡察」一聲落了鎖。庫喬低頭來回踱步,那情景使人立即聯想到科洛塞奧競技場上被囚在鐵籠裡的猛獸。

威嚴的巴巴諾拿著審判書念道,「被告庫喬,你被指控組織『紅色旅』後,數年來..」庫喬立刻打斷了他的話說:「聽著,你們無權審判我,被審判的是你們這些資產階級老爺!」

巴巴諾沒有被庫喬的氣焰嚇倒,繼續念著。

庫喬暴跳如雷地吼叫著:「住口!」巴巴諾全然不理睬。今天參加審判的法官們都是經過多方挑選的,並對他們事先規定。不管今天庫喬怎麼恫嚇威脅,審判都要善始善終地進行。

庫喬似乎明白了什麼,他知道已沒有辦法阻止巴巴諾繼續讀下去,他思忖片刻,立即把目光轉向右側的陪審團。他雙手緊握拳頭吼叫道:「你們,你們立即給我出去,立即離開法庭!」陪審團裡起了一陣騷動。以前庫喬只衝著法官,今天卻對著陪審團來了。

整個法庭裡迴盪著庫喬充滿威脅的聲音:「請相信我說的是實話,你們想想柯羅希的下場!」騷動的陪審團裡有幾個人面容頓時失色!誰也忘不了柯羅希的不幸。柯羅希本是都靈市一位德高望重的律師,半個月前,政府指定他給庫喬擔任辯護律師,庫喬聞訊後大罵說:「 小丑,不要討好政府,你會倒霉的。」並拒絕為柯羅希提供任何真實情況。

忠於事業的柯羅希並沒有因為庫喬的拒絕和威脅而放棄正義的原則。於是在一個星期前的早上,柯羅希就在自己家門口被人槍殺了。他為自己的事業獻出了生命。

毫無人性的「紅色旅」聲稱此事是他們幹的。

庫喬聲色俱厲地說:「難道你們想步他的後塵?蹈他的覆轍麼?」提心吊膽的陪審團成員哪裡經得住這一嚇!一個婦女首先站起來,聲音顫抖著對巴巴諾法官說,因罪犯用恐嚇和威脅妨礙公正的審判,她申請退席。接著陪審團成員接二連三地申請退席。

庫喬在一片申請退席聲中大笑。巴巴諾法官只好宣佈退庭,把被告押下去。巴巴諾表情嚴峻地說:「我們終究要審判你的。庫喬,你等著,別高興得太早了!」

庫喬大叫著說:「我等著,我等一千年!」他眼睛裡射出仇恨的光芒。

他在警察的押解下離開了法庭。

巴巴諾沒有想到庫喬以威脅陪審團的卑劣方法中斷了審判。他立即和其他法官商量對策,指出不論庫喬威脅法官還是陪審團,都不得同意退席,同時商定了下次開庭的時間。

轉眼間離開庭時間只有兩天了,這天深夜,大法官巴巴諾家的電話鈴刺耳地響了起來。巴巴諾抓起聽筒。一個低沉的聲音說:「這裡是『紅色旅』,巴巴諾,我們以上帝的名義起誓,絕不能讓審判如期進行。」巴巴諾抑制住心跳,盡量用平靜的聲音說:「不可能,不可能。」話筒裡說:「你等著瞧好了!」巴巴諾說:「後天就要審判,你們想幹什麼?你們又能幹什麼?」

話筒裡說:「後天?還有兩天時間足夠了,明天你就會知道的。」對方掛斷了電話。

巴巴諾拿著聽筒發怔。明天,明天他們要幹什麼呢?他不由自主地瞥了牆上的掛歷一眼。妻子把今天的一頁已提前撕去,日曆上的幾個數字是:1987.3.16 ,難道明天災難要降到自己頭上?想到這裡,巴巴諾不寒而慄。

巴巴諾一整夜不能入睡。他無論如何沒想到「紅色旅」的魔掌此時將伸到意大利前總理莫羅的身上..凌晨4 點半,莫羅就起床了。他躡手躡腳地從妻子依列娜臥室前穿過,到陽台上去做軟體操。他是個勤勉而努力的人,習慣早起,持久的鍛煉煉就了他矯健的身姿和堅強的意志。

可今天莫羅比平時要起早許多,他心情激動,睡不著。對於莫羅來說,今天是他30 年政治生涯中最重要,也可以說是最輝煌的日子。不久前,他解決了意大利戰後最大的政治危機,數月來的無政府狀態就要結束,各黨派在他的斡旋下達成協議,組成聯合政府。今天,國會就要討論這個協議。許多頭面人物曾經私下向他保證:協議一定會獲准通過。可以說,莫羅是當今意大利政壇上最舉足輕重的人物。

莫羅是天主教民主黨的主席,曾經五度出任總理,他解決過許多棘手的政治危機,但從來沒有一次像這樣引人注目。人們說,沒有莫羅,意大利早四分五裂了。現在他們尤其體會到這一點,年底的總統競選,他是最有希望的人選。如果這個協議得到批准,總統的寶座就屬於他了。

7 點半,莫羅和妻子共進早餐。早餐沒有絲毫變化,只是同往常一樣簡單:意大利餡餅和速溶咖啡。可莫羅今天吃得特別香甜。一想起國會將要通過協議的事,他雖然嚼著食物,嘴邊還綻出一絲微笑。他一邊喝咖啡,一邊對妻子說:「親愛的,今天國會討論通過協議後,你要親自炸牛排為我慶祝。」

依列娜有些憂鬱地說:「你高興得有些早吧。」莫羅滿有把握地說:「我堅信國會一定會通過的。」依列娜歎了口氣,一時無語,過了片刻才慢慢說:「國會能不能通過,我不管,我只知道,搞政治太危險啦!」

卓羅沒理解妻子這話的含義,他只覺得略有掃興,正想說什麼,門鈴響了。

來人是莫羅的保鏢頭目、反恐怖小組警官裡奇。他曾受過嚴格的特殊訓練,反應敏捷,身手不凡,遇事冷靜有決斷能力。裡奇是莫羅的貼身保鏢。

近幾年來,由於各種恐怖活動在意大利層出不窮,謀殺事件也屢屢發生,為此,警方對政府要員實行嚴格保護,也給莫羅派了5 名保鏢。

莫羅對此不以為然,曾極力反對警方的決定。他說,作為一名政治領袖,就要時時刻刻同人民在一起,如果被他們隔絕起來,那是最可悲的事。可警方沒有讓步,對他說,你的安危關係到整個意大利的政局,這絕不是個人的事。莫羅無奈,只好服從,但終於拒絕了警方要求,仍然坐他的菲亞特牌小轎車而不肯坐防彈轎車。

莫羅哪能料到,由於不肯坐防彈車而遭到了致命的打擊。

8 點半,莫羅準備離家,在門口,他同妻子深情地吻別。伊列娜叮囑說:「早點回來,我炸好牛排等你。」莫羅道別了妻子,走向菲亞特汽車。裡奇早已在司機旁坐好。另外4 名保鏢坐在另一輛隨行汽車裡。汽車開始啟動,莫羅在反光鏡中看到依列娜瘦削的身影,在塵埃中一點一點地縮小。這對情深意篤的夫婦萬萬沒想到,今天竟是永別!

在汽車開始啟動的同時,「紅色旅」的「寶石行動」——綁架莫羅便已經開始了。

4 名「紅色旅」羅馬小組成員,靜靜地站在瑪利奧夫尼街和斯特裡街的交叉處。莫羅去國會大廈,這裡是必經之路。他們化妝成意大利航空公司的僱員,身穿制服,提著旅行包,像是在等候機場的班車。他們中有一位嬌小玲瓏楚楚動人的金髮美女,名叫安娜。安娜曾就讀於特倫多大學,是「紅色旅」的創始人之一,是庫喬的同窗和摯友。為了解救庫喬,她擔任這次行動的總指揮。此時,她把自己打扮成空中小姐模樣。

其實,綁架莫羅的陰謀早在半年前就開始實施了。安娜和她的夥伴多次到這裡勘察地形,選擇路線,一次又一次進行實戰演練,甚至還到捷克斯洛伐克去進行實戰演練。他們連最微小的細節也沒有放過。譬如:安娜發現,就在他們要下手的地方,每天早晨8 點半,有一個花匠開車來這裡販花。為了不讓他妨礙「寶石行動」,昨天夜裡,安娜派幾個人潛入花匠家,把他的汽車輪胎全部刺破。今天早晨,花匠消失了。為了在得手後順利逃跑,她又命令手下嘍囉偷來一輛警車。在羅馬,唯有警車才能暢行無阻。

馬路對面站著幾個穿電話公司制服的人,也是「紅色旅」的人。他們的任務是在行動的同時破壞這一帶的電話線。執行這次任務的所有「紅色旅」

成員,都是經過安娜精心挑選的,他們個個身手不凡,許多成員曾在東歐國家受過嚴格的訓練。可以說,一切都是無懈可擊的。

太陽已經升得好高了。街上行人漸漸多起來。安娜鎮靜自若,但她的幾個同夥已顯出緊張的神情。安娜早就打探到今天是國會討論協議的日子。莫羅今天無論如何也會到國會去的。一個名叫安東尼奧的同夥不停地斜視安娜,安娜狠狠瞪了他一眼,意思說:廢物,沉住氣!然後就仰起頭來,讓春天暖融融的太陽照射自己的面龐。過往行人若是無意瞥一眼安娜,誰也不會想到這位天真美麗的女郎,竟是一夥殺人不眨眼的恐怖分子的頭目。

9點整,莫羅總理的轎車沿斯特裡大街馳來,保鏢的隨車跟在後面。

安娜輕輕地咳了一聲,安東尼奧取下帽子,這是暗號。

佈置在四周的「紅色旅」成員們看到這個暗號,馬上明白:「寶石行動」

正式開始!

一輛白色的菲亞特128型旅行車,從一條小巷裡開出來,在斯特裡大街中央緩緩而行。

莫羅的車恰好此時來到,被迫減速。裡奇有些警覺,但當他看到那輛旅行車掛的是外交牌照時,便放心了。他哪裡曉得,這輛車是「紅色旅」從委內瑞拉大使館偷來的。為了綁架莫羅,「紅色旅」真是用盡了心機!莫羅的車跟在旅行車後面緩緩行駛了一百多米,來到兩條大街交叉處。裡奇看見了路旁站著的4個穿民航制服的人。 9點03分,莫羅看了看表,國會的會議馬上就要開始了,他對司機說:「超車!」司機正要加速,意外發生了。前面的旅行車突然剎住。莫羅的司機也連忙急剎車,汽車發出刺耳的怪叫,但終於沒有撞上前面的車。裡奇猝不及防,腦袋在擋風玻璃上狠狠碰了一下,眼冒金星;隨車的司機沒有來得及剎車,「匡」地一聲撞上了莫羅的車尾巴。保鏢們都不同程度地負了傷,有的撞昏了頭,有的擦了手。

這時,安娜猛一揮手,4個人同時打開旅行包。轉眼間,烏亮的衝鋒鎗出現在他們手中,他們閃電般地向莫羅的汽車衝來,這一切發生得這麼突然,以至於最有經驗的受過特工訓練的裡奇都被驚得目瞪口呆,直到安娜衝到汽車跟前,他才掏槍。

可是遲了!安挪用槍托猛擊擋風玻璃,其動作之迅猛,簡直不像一個嬌弱女子所為。莫羅的固執終於害了自己:「因為不是防彈玻璃,玻璃嘩啦啦地碎了。安娜端著衝鋒鎗對準前排座位亂掃,裡奇和莫羅的司機全身被打得像馬蜂窩一樣,連叫都沒叫一聲就死了。

後面的隨車情形更慘!4個保鏢看有人端槍衝來,知道中了伏擊,剛要開門衝出去,一陣彈雨鋪天蓋地而來。3個保鏢立即被擊中要害死在車裡,最後一個身材比較壯實的保鏢,勉強能打開車門衝到外面,才踉蹌數步,就被一排更為猛烈的子彈打倒。

從撞車到所有保鏢被擊斃,只有幾十秒。「紅色旅」幾個月來的努力沒有白費。

安娜打開菲亞特的後門,用衝鋒鎗指著莫羅,喝道:「出來!」另外幾個同夥也跑過來,他們以為莫羅一定會嚇癱了。蜷縮在車裡發抖。沒想到這位前總理卻靜靜地、一動不動地坐在那裡,就像一尊大理石像,他那張濺滿了司機和裡奇的鮮血的臉上,沒有一點表情。

當第一排槍響的時候,莫羅已經知道今天自己的命運將會如何。他不想抵抗,也無力抵抗,只在心中默默祈禱,希望保鏢能死裡逃生。他不願別人因為自己而受到傷害。兇手們再次喝令他:「出來!」莫羅出來了,雙手緊緊抓著公文包。面對恐怖分子黑黝黝的槍口,他沒有驚慌,還故意把頭昂得高高的。

安娜指著路旁的一輛警車,喝令莫羅說:「跟我們走!」

莫羅回首望了望司機和裡奇的屍體,眼裡含著一縷痛苦和悲涼,然後走向警車。

左邊一座樓房的陽台上,有一位婦女自始至終目睹了這一切,事後她激動地對別人講:「莫羅是意大利最勇敢的男子漢。」

安娜厲聲命令莫羅上車,莫羅順從了。

有人立刻打電話報警,但電話線被割斷了,無論如何也撥不出去。

半小時後,警察才趕到現場。斯特裡大街上到處是圍觀的人,卻籠罩著死一般的寂靜。大多數人面呈冷漠之色,這樣的兇殺案人們見得太多了。在意大利,不光有恐怖組織「紅色旅」,還有更大的恐怖集團黑手黨,這些無法無天的傢伙在光天化日之下行兇,已是司空見慣的了。所不同的是,今天被恐怖分子綁架的是這個國家的「國父」,二十世紀最優秀的政治家之一,意大利實際上的領袖莫羅。

依列娜在子女陪伴下來到現場。目擊慘不忍睹的場面,這位一貫穩重而冷靜的前總理夫人,竟像孩子一樣大哭起來。

意大利舉國震動,全世界也為之震動了。是誰綁架了莫羅?在最初的48 小時裡,人們眾說紛紜,全世界也在猜測。

3 月19 日中午,《羅馬信使報》記者沙巴拉接到一個匿名電話,要他到亞蘭諾路天橋下去拿「紅色旅」的第一號公告。沙巴拉驚訝地問道:「難道是你們綁架了莫羅?」對方沉默。沙巴拉憤怒地說:「你們要幹什麼?為什麼綁架莫羅?」對方平靜地回答說:「我們要向全世界宣戰。」

沙巴拉放下電話聽筒,來不及報告這一情況,立即跑到指定地點,果然找到了一份「公告」。

「紅色旅」提出了用莫羅交換庫喬的要求,並附了一張莫羅的照片:莫羅神情沮喪地坐著,背後的牆上貼著「紅色旅」的徽號:環繞著圓圈的五角星。

《羅馬信使報》在顯著的位置上發表了「公告」和莫羅的照片。世界各大報刊也紛紛轉載。

羅馬戒嚴,警察傾巢出動,開始了空前規模的大搜捕行動。警察和軍隊把偌大一個羅馬城像篦子梳頭般地過了一遍,但沒有發現任何蛛絲馬跡。這樣,警方作出決定:「紅色旅」一定把莫羅轉移到其它城市了,立即開始全國性大搜捕。警察們搜遍了每一個地方,但是依然沒有一絲線索。

其實,莫羅並沒有離開羅馬,他所在的地點甚至跟他被綁架的地點斯特裡街不太遠。安娜和夥伴們早在一年前就選好了這個地點:一座地下停車場的修理庫。他們用了大半年的時間,在那裡蓋了一座隔音的密室。就在莫羅被綁架的當天,警察便對修理庫進行搜查,卻沒有發現密室,真是件天大的憾事!

「紅色旅」不斷發表公告,不斷提出要求,然而,所有這些,均遭到意大利政府的拒絕。

依列娜也多方奔走,希望政府能同「紅色旅」對話,拯救莫羅的生命。

然而,他們沉痛地說:「政府的立場不能改變,我們絕不同恐怖分子對話。

這樣,即使莫羅遇害,也等於意大利人民精神的勝利。」

與此同時,安娜和她的同夥們對關在密室裡失去自由的莫羅,輪番進行「心理戰」,進行心理折磨。密室設備不差,澡堂、廁所、電視機、電冰箱,一應俱全。還有很多書籍,不過那都是經過嚴格挑選的,被「紅色旅」稱為「革命文學」的書籍。

「紅色旅」在密室建立了「人民法庭」,幾乎每天都要對他進行審判。

莫羅起初覺得這一切像是小孩子開玩笑一樣荒唐、無聊,但他不得不聆聽安娜等人對他的「指控」。他根本不把這出鬧劇當回事。莫羅從政30 年,最大的本領就是忍耐力極強。他可以滴水不沾唇,發表好幾個小時的談話,他可以連續舉行十幾個小時的會議,這種「審判」算得了什麼!同時,一個信念在支持著他:他最終還是可以從這裡走出去的。

莫羅知道政府一再拒絕同「紅色旅」對話以後,開始變得不安起來。他的忍耐力也受到影響。除了「審判」,「紅色旅」還要對他進行所謂的「疲勞轟炸」,強迫他閱讀「紅色旅」的文件、大事記、公告等等。還專門找來攻擊他的書籍讓他看。這一切,漸漸變成了對他的精神折磨。精神折磨起了效果。從第10 天起,莫羅每晚都做惡夢。但他仍在抵抗,支持他的還是那一線微弱的生機。

當政府拒絕談判時,「紅色旅」要求莫羅給政府寫信,重複他們的要求。

莫羅想拒絕,但求生的慾望很強烈。他只好寫了,同時,一個念頭從心頭掠過:政府會不會為了國家法制的尊嚴而拋棄我呢?他知道自己的想法有些自私。如果為了法制的尊嚴而拋棄他,也無可非議,國家的法制正是他用了畢生的心血來建立的啊。

莫羅寫了一封又一封信,封封遭到拒絕。政府官員發表演說回答他的信,他在電視裡可以看到。有時他很體諒他們的處境和苦衷,有時卻想不通:他們都是我的親密朋友和同事,為什麼竟如此狠心,置我的生死於不顧呢?但接下來的依然是拒絕。政府決心不和恐怖分子談判。

莫羅感到傷心已極。他覺得政治是那樣的自私自利,而且沒有人性,妻子依列娜也常常這麼說呀。但當年踏入政壇時為什麼沒意識到?30 年,太久了,今日醒悟,為時已晚!當莫羅言詞懇切,淒哀萬分的第80 封信遭到拒絕時,他徹底絕望了。他開始等待死亡的來臨。

這是莫羅遭綁架的第55 天。下午1 點,安娜帶著幾個人來了。他們向莫羅宣讀了「人民法庭」的判決:對前總理、資產階級的代表莫羅的一切指控成立,判處死刑,立即執行。

在這一刻,莫羅心裡平靜極了,他注視著安娜。她那張有著驚人美麗的面孔上出現神聖、莊嚴的表情。莫羅覺得這樣漂亮的姑娘是應該有同情心的,可她恰恰連一點人性都沒有!莫羅想起了她端著衝鋒鎗向汽車內掃射的情景。

安娜問莫羅還有什麼要求?莫羅想了想,問她:可不可以請一個神父為他做祈禱?安娜同意了他的要求。不一會,一個蒙著眼睛的神父被領到這裡,為莫羅做臨終的祈禱。

莫羅換上被綁架時穿的衣服:白底藍條襯衣,瑞士毛衣和淺藍色的外套,並結上那條白色圖案的領帶。這衣服又令他想起妻子。離家那天,衣服是妻子為他挑選的。他不可抑制地想念妻子,他力圖不那樣想,可是辦不到。他終於認識到,自己一生致力於政治,卻並沒有練就一副鐵石心腸,在這個最後的時刻也控制不了自己的意志。

「最後的晚餐」之後,安娜問莫羅:「給你服一點鎮靜劑吧?」莫羅不假思索地說:「不,不需要!」他早已把今天看成是折磨的結束。

「行刑」時間到了,安娜把莫羅押出密室。

外面停著一輛雷諾轎車,安娜命令莫羅側臥在後座的地板上,莫羅順從地把身子蜷曲起來。安娜舉起裝有消音器的手槍,對著莫羅的胸膛,連發10 槍,但故意不打心臟。

10 分鐘之後,莫羅死去。

莫羅的屍體是在羅馬市中心距基督教民主黨總部只有幾公尺遠的地方被發現的。當羅馬電視台新聞廣播員嗚咽著宣讀特別公告時,意大利全國一片哭聲。

內政部長、莫羅的好朋友科西嘉淚流滿面地說:「 『紅色旅』想製造內戰。但是,我們將取勝,民主將取勝。他們無論如何也要失敗的。」他的話沒有錯。「紅色旅」殺害了一個莫羅,卻失去了一切。

那些天,無數意大利人自發舉行示威遊行,表達他們對「紅色旅」的憎恨和憤怒。示威的盛況可以和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意大利人歡呼法西斯獨裁者墨索里尼垮台相比。

「紅色旅」過去的一些支持者們紛紛改變立場。「紅色旅」內部也出現分歧和混亂。

是的,莫羅的血沒有白流。雖然他的生命被恐怖分子過早地劃上了句號,但他的遇害,只能使意大利人民更加看清了「紅色旅」的本質,更加激勵著人們同恐怖分子與恐怖活動作堅決的鬥爭。

教堂裡擠滿了人,為莫羅祈禱的意大利人民,他們都懷著無比悲憤的心情祈求莫羅在天之靈得到安息。

安娜等「紅色旅」一夥兇手,惶惶不可終日。天網恢恢,疏而不漏,綁架殺害前總理莫羅一案終於被偵破,安娜等人被押上了被告席,受到了法律的嚴懲。

(竟文)

《災難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