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則 失之交臂的人

所有的認識都是從不認識開始的。這兩個人也是這樣的。

是怎樣認識的,那一天的天氣如何?是那一天的白天還是晚上都不再重要。總之,是認識了。他們都因為能認識對方而高興、喜悅。彼此很珍惜這偶爾的相遇,否則,以他的脾氣,以她的性情,是不會輕易把自己的手機號交給萍水相逢的陌生人的。

認識以後就應該是交往了。

在這裡,他們顯現了和別人不一樣的地方,或者說,別人跟他們不大一樣。

他們不在同一個城市,因此他們的邂逅純屬巧遇,可這並不妨礙他們認識。他在她的城市認識她的時候,他正籌劃著要在她的城市裡開一家分公司,因為認識了她,他便對這個城市有了溫暖的感覺。他等待著在適當的時候給她去電話,約會她,請她吃飯,跟她交朋友,他甚至設想未來在這個城市的生活因為有了她的參與而極其美妙。肯定會是美妙的吧?他癡迷地想。

這之後的某一天,他的手機突然就丟了,他記在手機裡的她的電話號碼也一同丟了,他分明記得他向她要電話時的情景,但那個他沒來得及打出的電話號碼現在又成了他命裡的未知數。當他添了新手機的時候,他想,他把她永遠丟了,丟了只能是丟了吧?盡避這會使他再往後的日子裡可能想起她的頻率會高一些,可也只能是丟了!他沿用了舊的手機號碼,他覺得自己的堅持裡有一種守株待兔的意味。現在只能坐在這裡等她找他了,可她,會找他麼?

某一天他坐在安靜的辦公室裡,又不自覺地想起了她,這時,他放在桌子上的手機「啾」的一聲響。

「嗨!」他突然就笑了,他知道是她。他那一刻的笑容燦爛極了。

他立即給她回電話,他喜出望外,他忍不住就對她傾訴了這麼久以來他對她的想念。他說,我以為我把你丟了呢!我以為我真的把你丟了呢!他像一個孩子,反反覆覆地說著這句話。他給她說了他丟手機的事情。她在那邊也忍不住靶慨,她說,原來這樣啊!你真的不知道我也把手機丟了呢,隱約記得你的手機號,是因為那天你報給我的時候後面的幾位數字跟我家原來的電話號碼非常相似,我排列組合了好多遍,覺得這個很接近,就打了,就通了,沒想到還真是你啊!真的沒想到啊!

她的語氣裡滿滿的裝著喜悅。他聽得出來。而他的驚喜,也早已經溢於言表了。

可突然像是喝水給噎了一下。她問,要是我不先找你,我們從此不就失去聯繫了麼?

可不是!他大聲說。有種失而復得的僥倖,和通常在這種狀態下持有的珍重之心、忘我情態。

可我告訴了你我的單位的呀。你要找我也是能夠找得見的麼!

他遲疑了一下,像是脊背給誰猛擊了一掌似的尷尬,語氣不覺也跟著噎了一下。

她的確是告訴過他她的單位的,記得他當時還炫耀自己的眼力,說他能從她的氣質裡判斷出她的職業。

明顯的,他感覺她在那邊的陡然的沉默。

他收斂了一種狂喜,努力想要挽回什麼。可一時又不知該挽回什麼!怎麼挽回?嗯嗯著找詞,心裡也很奇怪自己怎麼從來都沒萌生過去找她的念頭!他為什麼沒想到去找她呢?因為對他來說這並不是一件太難的事情啊。

她適時地轉變了話題,語氣聽上去煞是平靜、快樂,像春日午後玻璃窗外明媚的陽光一樣。

他們後來說了再見。說再見的時候他很想問她,他們以後還能夠再見面麼。可那句問話噎在喉嚨裡,終於沒有問出來。終於聽見她在那端說,再見。他心裡突然明白,這一次自己真的是把她丟了。

不再見面,也就再也沒人知道,為了排列組合出記憶裡他的那個似是而非的電話號碼,她把自己僅有的那點數學常識都使用上了。在連接上他,在聽到他聲音的那一瞬間,她簡直有中了頭彩的喜悅。可誰想結果竟然是如此的不在意料之中?可能夠意料到的結果會是什麼樣子呢?現在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吧。

本來他們會因為失而復得而格外珍惜緣分,成為非常好的朋友,或者愛侶。但是現在的結果是,他們成了兩個失之交臂的人。

人來人往的大街上,那些迎面走來的人,又背向而去。擦肩而過,失之交臂。

《愛情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