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漢童木匠

大清光緒年間,棗陽縣有個姓童的木匠,四十來歲,其貌不揚,一年四季嘴唇上都掛著鼻涕,見著人就傻樂。就這麼個傻漢,名氣卻大得出奇,方圓百里無人不曉。他做得一手好木匠活,窮家小戶、豪門巨賈,誰家沒他製作的幾件傢俱?據說有年春天,城裡吳郎中嫁女,請了童木匠去打造嫁妝。童木匠在對開的衣櫃櫃門上各雕了一叢牡丹花,蜂兒蝶兒飛撲過來,圍著牡丹花飛舞……這事兒一傳開,童木匠的名氣更響了。

且說這年冬天,童木匠被人請上門做傢俱。正忙活著,突然聽見外面一陣喧鬧,說是縣衙捕快昨夜抓住了「無影飛賊」。這無影飛賊可不是一般人物,來無影去無蹤,屢屢做下大案,官府抓捕多年,連根汗毛都沒撈著。童木匠見有熱鬧可瞧,丟下板斧跑出去站在大街上傻樂。只見縣衙的捕快們押著一輛囚車走過來,車上囚著一條大漢。童木匠跑上去扒著囚車呵呵地叫:「呵呵!武秀才,唐大爺!」百姓們定睛一看,那披頭散髮的囚犯果真就是武壽才唐林青!一個耿直剛烈、豪爽仗義的武秀才,怎麼成了無影飛賊?

「去去去!傻木匠,這武秀才就是那個來無影去無蹤的無影飛賊!」捕快驅趕著童木匠。

從捕快的敘說中,眾百姓才知道武秀才唐林青就是那個隱藏極深的無影飛賊。這次,這無影飛賊的膽子忒大,居然敢跑到縣衙後堂作案,不但偷了不少值錢的東西,還要把縣太爺俞春福新娶的小姜也偷走。可惜他身上背著個如花似玉的女人捨不得扔下,才束手就擒。縣太爺俞春福氣得半死,但也很高興,這個捕快和三班衙役日夜追捕的無影飛賊終於把他逮住了。

幾天後,上面的批文下來,無影飛賊給判了個斬立決。行刑這天,棗陽城萬人空巷跑去看熱鬧。東家讓童木匠也去,他卻冷著臉不理不睬。

東家看完熱鬧回來對他描述說,那無影飛賊唐林青在刑場上也真夠狠的,臨刑時眼皮都不眨一下,人頭落地滾出老遠,一雙眼睛還瞪得老大,跟銅鈴似的。監斬的縣太爺俞春福氣壞了,拔劍去刺那眼珠,沒想到那腦袋上的嘴巴張開,射出一束血箭,直射俞春福的面門。俞春福的臉成了馬蜂窩,污血橫流,氣得哇哇大叫,下令不許替無影飛賊唐林青收屍,違者與賊人同罪論處,並用竹籠子裝上無影飛賊的腦袋,懸掛在縣衙的旗桿上示眾,屍首曝曬三日。

不知咋的,童木匠聽完,放下手中的活倒頭就睡。傻人傻相,東家也無可奈何,不再催他幹活了,由他去睡。

這天一大早,棗陽城大街小巷紛傳:無影飛賊唐林青的首級、屍身都不見了!縣太爺俞春福聞報,肺都氣炸了,下令關閉城門,就是挖地三尺,也要把無影飛賊的屍首找到,查出替賊人收屍的同黨。俞春福正在城裡大發婬威,老僕人來報,那個差點兒被無影飛賊唐林青偷走的小妾。乘人不備自殺身亡了。

縣太爺俞春福鐵青著臉趕回縣衙,小妾的屍首已經冰涼,他就讓家人去找童木匠前來做棺材。童木匠被縣太爺的家人押過來,二話沒說,抄起傢伙幹起來,到了晚上也不歇息。這天深夜,星月全無,天出奇得黑。突然,一股濃濃的灰霧從縣衙靈堂窗戶裡鑽進來,頃刻間瀰漫了整個房間。朦朦朧朧之中,守靈的家人瞥見一條白影倏地飛了進來,嚇了一跳,驚叫半聲,便失去了知覺……

早晨起床,縣太爺俞春福得知小婁的屍身不翼而飛後,暴跳如雷,叫來三班衙役和捕快,限令他們午飯之前找到小妾的屍身。衙役揣快把縣城內外查了個底朝天,但一無所獲。俞春福氣瘋了,將衙役捕快每人痛打50大板。可憐那些衙役捕快一個個皮開肉綻。俞春福還不肯罷休,再限他們太陽落山時找到,找不回來再加重處罰。

衙役捕快無奈,哭喪著臉在一起想主意,大家決定出錢懸賞尋找線索。很快就有了消息,一牧童來報,縣城東山松樹林中,有個漢子在挖穴填埋兩副棺材。衙役捕快急報縣太爺,俞春福點齊衙役捕快,向東山趕去。後面跟著聞訊而來看熱鬧的百姓,浩浩蕩蕩。來到東山松樹林,果然地上放著兩副棺木,有個漢子正滿頭大汗地在挖墓穴。走近一看,那漢子竟然是童木匠。

童木匠見到眾人,停下來衝著大家呵呵直樂。衙役捕快上前打開棺蓋,一副裡面是縣太爺的小妾,另一副裡面就是無影飛賊唐林青的屍身。武秀才披掛一身木製鎧甲,砍掉的首級恰到好處地安在脖子上,顯然這是童木匠的傑作。

看熱鬧的百姓發出一陣驚呼,這才想起來,縣太爺的小妾本和唐林青是青梅竹馬的一對,只因被縣太爺橫刀奪去,兩人才生生分離。俞春福惱怒無此,指揮衙役捕快要對那無影飛賊唐林青的屍首剁骨揚灰。

看熱鬧的鄉紳繃著臉說話了:「父母官大人,這無影飛賊雖然可惡,但也被斬首了,落個身首異處,還給懸首示眾,曝屍三日,也算罪有應得了。」

「是啊,是啊。」眾百姓也紛紛附和,「既然人給殺了,一切罪孽都一筆勾銷了,又何必拿他的屍首折騰呢?」

俞春福見眾怒難犯,強忍怒火,只好讓眾百姓掩埋了兩副棺木,這對苦命鴛鴦在九泉之下也算團聚了。俞春福放過了死人,豈能放過偷屍掩埋的活人?一聲令下衙役捕快鎖住童木匠,一步一板打回縣衙,關進大牢治罪。眾百姓跟在後面回城,也你一言我一語地議論開了,這傻漢受誰人指使去偷兩具屍體掩埋?再說,搬運兩副裝屍的棺木,豈是他一人所為?大家越議論越覺得這事充滿蹊蹺,都為這傻漢歎息。

俞春福回到內衙,已是大半夜了,他越想越氣惱,坐在燈下沒有睡意。此時天色仍然昏暗,街上陰霾密佈。俞春福喘息未定,只聽家人發出一聲驚呼,俞春福抬頭一看,一團白影倏地飄至面前,剛要張口喝問,只見白影一抖,嗖,一道寒光一閃,俞春福慘叫一聲,一枚利刃直插咽喉,他頃刻間喪命。

棗陽縣令被殺,驚動上級官府,巡撫衙門派來了新縣令,同行的還有巡撫衙門的摘頭,來查找殺死俞春福的兇犯。這捕頭姓曹,有一身好武功,而且精明過人。曹捕頭裝扮成商人,在城裡轉來轉去,四處打探消息。百姓們議論紛紛,說是俞春福搶了無影飛賊唐林青的心上人,唐林青去奪,才被逮住殺頭。俞春福又要殺替他收屍的童木匠。唐林青憤怒了,鬼魂殺死了俞春福。

曹捕頭回到縣衙,令手下去帶童木匠,童木匠卻從大牢裡失蹤了。曹捕頭愣了愣,化裝成囚犯,讓手下押進大牢,關進童木匠呆過的監房裡。夜深人靜,曹捕頭迷迷糊糊打盹,被一陣小聲吵叫驚醒,只聽同監的兩個囚犯在爭吵。一個瘦小的囚犯對一個粗壯的囚犯說:「別欺負我,我現在鬥不過你,就是死了鬼魂也不會放過你,就像無影飛賊一樣。」粗壯的囚犯冷笑一聲:「呸!你還真信了,實話告訴你,殺死縣太爺俞春福、替無影飛賊收屍的,就是咱們棗陽縣那個有名的童木匠!」

曹捕頭眼睛一亮,心中竊喜,只聽那個囚犯接著說:「那天夜晚,童木匠被關進大牢,大家戲弄了他一陣子,夜深都累了倒頭就睡。這晚我肚子不舒服,閉著眼睡不著。突然一陣細微的聲響,我睜開眼一瞧,只見童木匠一躍而起,伸手一抹打開鐵鎖,一陣風似的飄出牢門。你仔細想想,童木匠是平常人物嗎?」

曹捕頭聽到這裡,一把揪住那囚犯,吼問道:「你剛才說的是真的嗎?」那囚犯嚇得連忙掙扎,哪裡掙得脫,結結巴巴地說:「是的,是實話。」

曹捕頭亮明身份,連忙叫來值班牢頭打開牢門,把那囚犯帶回縣衙,向縣太爺稟告。縣太爺抓起一枚令牌:「曹捕頭,速抓童木匠!」

話音剛落,那囚犯突然冷笑:「老爺,不必費神了,童某就在這裡。」說著一抹臉,露出真實面目,那人就是童木匠,不過,此時無一絲呆傻之態,卻是威風凜凜。縣太爺目瞪口呆,還沒等他發話,童木匠縱身一躍,跳上屋內大樑上,伸手把屋頂掏個窟窿。

曹捕頭雖然一身武功,可哪見過這等身手,當即嚇得不敢動彈。童木匠笑著說:「俞春福不但橫徵暴斂,而且還欺男霸女、誣良為賊、草菅人命,他是死有餘辜,你們不要再助紂為虐,否則休怪我手下無情!」話音未落,童木匠倏地鑽出窟窿失去蹤影……

後來,人們才知道,那傻漢童木匠才是真正的「無影飛賊」,他裝癡賣傻,利用給人們上門做木活的機會,暗中踩點,遇到為富不仁的土豪劣紳,便找機會下手。那武秀才唐林青其實是真正的良民,俞春福用權勢強娶了他青梅竹馬的戀人,那晚他潛入縣衙,是準備帶上戀人遠走高飛的,被俞春福發現,抓了起來,誣為「無影飛賊」。武秀才唐林青自知落入俞春福手中,橫豎都是死,也懶得分辯。俞春福濫殺無辜,激起真正的無影飛賊童木匠的憤怒,這才收屍把一對有情人埋葬在一起,殺了狗縣官。棗陽縣的百姓都說,「無影飛賊」童木匠是個義賊,每次做下案子,都是為弱小的百姓。所以很多年後,人們談起無影飛賊,仍是滿臉敬重之色。

《民間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