獵人·狼·狗

(一)

很多年以前,在風景秀麗群山環繞的北嶽恆山之上,住著一位孤獨的獵人。這裡,到處都是茫茫的原始森林和懸崖峭壁,還有叫不出名字的野樹野花野果,當然也少不了鳥禽、麋鹿、野雞、野兔,更少不了熊、狼、虎、豹這些猛獸。

獵人名叫曾老大,雖然住在這荒無人煙的地方,可他世代以打獵為生,習慣了這種沒有苛捐雜稅又無拘無束自由自在的生活,而且,他還有一群獵狗為伴,又養了一群雞,養了一群鴨,養了幾隻山羊,生活得逍遙自在。

獵人曾老大的獵狗群中有一條獵狗,名叫美麗。她長著一身柔軟的金黃色的長毛,像一條金色的毯子披在身上。她的耳朵特別長,非常機敏,而且非常勇敢。

這一天早上,曾老大帶著最喜歡的這條名叫美麗的獵狗去打獵,走的時候,他告訴其他的獵狗好好看家。

不一會兒,他們離開了木房子,下了紅石崖,又攀上了翠屏峰。只見這一帶是天上白雲繚繞,峰下薄霧沉沉,松柏高低錯落,泉石叮咚作響。許多野雞和鳥兒或在林間覓食,或在山澗邊梳理羽毛;松鼠在林上林下亂躥。

曾老大早知這裡有獵物,槍管裡填滿了火藥後,一聲槍響,野雞們嘩啦啦四散逃走,獵狗美麗「呼」的一聲躥了出去。曾老大掏出旱煙袋,一鍋湮沒抽完,獵狗美麗嘴裡已經叼著兩隻山野雞回來了。

曾老大用手摸了摸獵狗美麗的頭和脖子,把山野雞拴在槍桿上,對獵狗美麗說,「走吧。」

他們跨過虎跳澗,繞道去天都峰後面,那裡有前幾天下的套子,現在去看一看套住啥獵物了。走了大約有一個時辰,他們到了,在這裡,又收穫了一隻野兔。

(二)

就在翠屏峰北面的山上,有一塊稍微平坦的地方,誰都不會知道,在這裡也有一群「捕獵者」,他們就是居住在這裡的一群狼。他們這幾天正在這裡聚會,不是討論一次圍獵,而是要決定誰將是新的首領。方法很簡單,看誰更強壯,看誰更狠。

狼群中有一隻年輕的公狼,他身體強健斑大,毛色是棕黑色的,脖子上挺立的鬃毛是黃色的,遠遠望去,就像一頭勇猛的雄獅。他還長著一對水汪汪的迷人的大眼睛,我們就叫他「迷人」吧。迷人憑著他的勇敢和智慧,已經打敗了很多競爭者,鮮血已經染紅了他的額頭和鬃毛,狼群早以前就得到過他的恩惠和照顧,大家已經準備把他選為新的首領。就在這時,狼群裡又上來兩位「角鬥士」,他們是一對同父異母兄弟,原來居住在白登山峽谷,那裡土地貧瘠,食物稀少,聽說這裡土地廣闊食物豐富,就投奔了來。迷人不僅教他們認路,教他們打獵,而且還經常把自己捕獲的獵物分給他們。

這兩兄弟中,哥哥是蒼狼巴登,弟弟是豺狼巴得,他們長得禿頭駝背、塌耳凹腰、尖嘴猴腮、形容委瑣,而且陰險狡詐,一肚子壞水兒。看到他們的競爭對手迷人已經角鬥了兩天,而且沒吃一點食物,不如以前精力充沛了,他們才走了出來,也想碰一碰運氣。

首先是性急的弟弟豺狼巴得衝了出來。不一會兒,巴得就招架不住了,往懸崖上面跑,迷人緊追不放,很快巴得就被迷人逼到了懸崖邊。狡詐的哥哥蒼狼巴登一看弟弟吃了虧,就上去幫忙,他乘迷人不注意,從後面一口咬住了迷人的後腿,乘著迷人回頭,弟弟巴得一下子把迷人的腹部撕開了一個大口子,哥哥巴登也一口咬住了迷人的小腿。迷人在疼痛中揮起一掌,一下子擊在巴得的左眼上,趁著巴得嚎叫,把巴得壓在了身下。迷人這時完全可以一口咬斷巴得的喉管,或者把巴得打下山崖,可是他猶豫了。就在這時,陰險的哥哥巴登從後面一頭撞向迷人,迷人大叫一聲,從懸崖上摔了下去。

狼群裡的智者、預言家老狼高夫向他們喊道,「這不公平!」

巴登對著狼群說:「迷人已經摔死了,我們是最強的。」巴得也捂著眼睛站了起來,「誰敢和我們決鬥?」「你們誰有迷人厲害?」「這就叫勝者為王,敗者為寇。」狼群裡也不乏見風使舵、首鼠兩端、阿諛奉承之徒,早跑到巴登、巴得面前伏首稱臣,恭賀新首領了。就這樣,卑鄙狡詐的小人蒼狼巴登和豺狼巴得哥兒倆就成了狼群的首領。

狼群裡的智者、預言家老狼高夫對他們大聲訓導:「忘恩負義的小人,你們就不怕老天的懲罰嗎?不久的將來,你們將喝到你們自己釀造的苦酒。」

迷人從懸崖上摔下去後,幸虧被松樹擋了一下,才沒被摔死,但受了重傷,昏迷了過去。

(三)

碰巧的是,獵人曾老大帶著獵狗美麗經過了這裡。首先是美麗發現了情況,朝這裡跑了過來,曾老大隨後也雙手緊握獵槍警惕地走了過來。他知道,這裡可是常有猛獸出沒。轉過一塊巨石,又穿過一片矮樹,他們發現了這頭受傷的狼。

迷人隱約中聽到獵狗的吼叫,想站起來逃走,可是一動也動不了。獵人曾老大對獵狗說,他受的傷可不輕,要是不管他,一定會死掉。說完,曾老大用一根帶子綁住狼的嘴,把狼扛在肩上,把他帶回了小木屋。

他們顧不上別的事情,趕緊把狼放在木板上,又用繩子把狼綁住。這頭年輕的狼心裡想,獵人一定會殺了我。可是獵人拿來了一根針,穿上線,輕輕地把狼的傷口縫了起來,接著,又拿來草藥,給狼敷在肚子上,並把一塊木板綁在狼腿上,也敷上一些草藥。狼又昏睡了過去。

第二天,名叫「迷人」的狼甦醒過來了,他想站起來,可是還是動不了。

獵人仍舊每天出去打獵,走的時候,用繩子把狼拴住,把食物留給他。別的獵狗也都沒有欺負他,而且還時常照顧他,他覺得這裡真是和狼群裡不一樣,他還真有一點不習慣。

就這樣又過了三四十天,狼的身體才完全恢復了。獵人曾老大把拴狼的繩子解開,對狼說,「你的身體完全好了,想去哪裡就去吧。」狼很高興,朝著山下的峽谷跑去。可是,在山谷裡遊蕩了一天,迷人也不知道自己該到哪裡去。他想起來了,「狼群已經拋棄了我,我不能回去了,而且我也應該報答完獵人的救命之恩再走,何況那些獵狗朋友也沒有一個想讓我走的。」於是,迷人又回來了。獵人很高興,獵狗們也沒有因為他是狼而嫌棄他,都把他當成了新夥伴。尤其是獵狗美麗,在迷人昏睡的時候,她每天都把自己的食物分給迷人,照顧他,看到迷人又回來了,她高興得唱起了歌、跳起了舞。

從此,獵人曾老大出去打獵的時候,就會帶著美麗和迷人。美麗聰明善良,迷人勇敢智慧,他們倆成了獵人的左膀右臂,他們生活得快樂而充實。

有一天,獵人曾老大又帶著美麗和迷人去打獵。這一天,收穫真不少,有野雞、野兔,還打了一隻野獾。正當他們興高采烈地往回趕的時候,碰上了帶著小野豬的一對大野豬,他們怕自己的孩子受傷害,首先就發瘋似的發起了進攻。

美麗和迷人朝野豬衝過去,獵人連忙舉起槍,發出「通」的一聲槍響。但是,由於野豬每天在松樹上蹭癢癢,渾身上下裹滿了松油,再加上皮糙肉厚,根本就不在乎這一槍,獵人曾老大也知道這些,他只是想嚇一嚇大野豬,誰知大野豬聽到槍聲,更加憤怒了,一頭把跑在前面的美麗撞翻在地,緊接著又把迷人摔了一個大跟頭。野豬爸爸還不解氣,又朝獵人曾老大衝去。美麗趕忙跳起來,追上去,從後面一口咬住野豬爸爸的尾巴,野豬爸爸疼得大叫一聲,回頭頂翻美麗,又張開河馬一樣的大嘴巴,眼看就要咬住美麗的脖子了。正在這危急時刻,迷人突然跳過來,一下子咬住了野豬爸爸的耳朵,野豬爸爸更疼了,又向迷人猛頂。迷人且戰且退,把野豬爸爸引開了。獵人曾老大趕緊和美麗離開了這裡。

當他們回到小木屋時,迷人已經回來了,渾身遍體鱗傷。不過,他知道自己救了獵人和獵狗,心裡很高興。

又有一次,獵人曾老大帶著美麗出去打獵,在後山碰上了一隻黑熊。迷人在家裡隱隱約約感到了危險,就把拴獵狗的繩子都解開,帶領著一群獵狗衝到後山路上,一哄而上。黑熊一看獵狗人多勢眾,只好收起他的大熊掌,放過了獵人曾老大和獵狗美麗,跑進了山上的密林裡,獵人曾老大和美麗再一次倖免於難。

後來,迷人和美麗成了親,生了三隻可愛的小狼狗。小狼狗長得非常像他們的父母,有狼爸爸一樣寬闊的胸膛、水汪汪的憂鬱的大眼睛,高大威猛,又有狗媽媽的溫柔善良。他們和獵人、獵狗們快樂地生活著。

(四)

再說狼群。蒼狼巴登和豺狼巴得兄弟倆當上首領後,不久就露出了他們的本性,驕奢婬逸,狼狽為奸,得過且過,無所作為。巴得只知和三妻四妾鬼混,巴登只知大吃大喝,蒙頭大睡。整個狼群再不像以前那樣可以三天不吃不喝,耐心尋找捕獵的機會,展開長途追擊。對於他們擁有的這片森林,只知道索取;對於森林裡的動物,嗜殺成性,不管是不是狩獵時間,野鹿、野羊、野兔,一見就殺。於是,大量的食草野生動物開始遷徙到別的地方,這片森林裡的食物越來越匱乏了。

天氣很快變冷了,大雪快要封山了。獵人曾老大和美麗、迷人又出來打獵,他們今天要到山崖邊去找岩羊。岩羊平時生活在高巖上,四個蹄子可以立在非常小的石縫裡,一般野獸抓不住他們。

可是獵狗美麗和獵狼迷人有辦法對付他們。首先由靈巧的獵狗美麗衝上岩石,然後一點一點往上攀登,直到有一隻岩羊恐慌地從岩石上跑下來,獵狼迷人便在後面緊追,岩羊一直朝前跑,最後終於撞進獵人曾老大設下的大網裡,不能動彈了。曾老大看到這是一隻小岩羊,就對跑過來的美麗和迷人說,「咱們把它養大吧。」美麗和迷人點一點頭,都同意了。獵人於是把岩羊亂蹬的腿綁好,把它扛在肩上,一起下了山崖,向積雪峪走去。

剛過峪口,上了一個小山坡,獵人曾老大看到獵狗美麗和獵狼迷人突然停住了腳步,兩眼直盯著前面的灌木林,獵人曾老大知道這裡一定有野獸。他馬上放下岩羊,舉起了槍。

不出所料,只見十幾隻狼迎面鑽出灌木林,前面兩隻一隻禿頭齙牙、大腹便便,一隻尖嘴猴腮、面目可憎,而且瞎了一隻眼,原來他們就是狼群首領巴登巴得兄弟。

狼群一看是迷人,都不敢往前走了。迷人看到是這兩個壞蛋,真想衝上去把他們撕成碎片,可是想到美麗和獵人曾老大可能有危險,就一動不動地問道,「你們要幹什麼?」

巴登嬉皮笑臉地說,「沒想到你還活著,而且竟然做了人的走狗,這也難怪,世道變了嘛。沒別的,留下獵物,我放你們過去。嘻嘻。」

迷人義正辭嚴地說,「你們自己不會去捕獵嗎?你們的牙齒和利爪難道只是為了好看嗎?」

獵人曾老大知道這群狼也是這裡的狩獵者,平常井水不犯河水,他們一定是為了這只岩羊而來,就對迷人說道,「快走,我們把岩羊給他們就是了。」迷人看到狼群裡的狼飢腸轆轆,又聽到獵人的招呼,也就開始後退,準備把獵物讓給他們。

誰知不識時務的狼首領豺狼巴得看到迷人後退,以為迷人害怕了,朝著迷人撲了過來。蒼狼巴登一看,又怕豺狼弟弟巴得吃虧,領著狼群衝過來。巴登巴得圍住迷人廝打起來,其餘的狼向獵狗美麗和獵人曾老大撲去。

美麗精神抖擻,一人獨戰三條惡狼。獵人曾老大用獵槍打死一頭狼後,從腰裡抽出獵刀,對著撲上來的狼群一陣亂砍。

再看迷人。每天跟著獵人曾老大出去打獵,可以說是身經百戰,虎豹熊狼他都交過手,早已煉就了一副鋼筋鐵骨。而巴登和巴得,一個沉迷於酒色,一個好吃懶做,哪裡是迷人的對手。雙方一交手,巴得就被迷人一掌打翻在地,緊跟著一張大嘴咬住了他的脖子,蒼狼巴登衝了過來,迷人叼起巴得甩到了巴登身上。狡猾的巴登一看不好,連忙扶起受傷的巴得,對著「迷人」說道,「老夥計,咱們可不能自相殘殺呀,怎麼說我們也是親戚嘛。以後咱們井水不犯河水,互不侵犯,友好相處,怎麼樣?」說完,趕緊帶著狼群逃走了。

(五)

這一次攔路搶劫不成,巴登和巴得互相埋怨暫且不提。可是也不能老是挨餓呀。最後,他們只有一招了,那就是到森林邊上的城鎮去偷竊家畜,那些羊、豬、雞可都沒有還手之力,幾個牧羊人也對付不了一群狼。現在,預言家老狼高夫也死了,對他們荒唐而且危險的舉動再也沒有人提醒了。剛開始,他們還真得了手,每天都有收穫,有時還襲擊路人。他們成了名副其實的竊賊和強盜,欺軟怕硬的流氓,還自以為得意。

實際上,他們的災難就要降臨了。因為這些家畜和羊群不可能屬於窮人的,他們是屬於城鎮裡的王爺和貴族們的。王爺和貴族們聽到這個消息後,都暴跳如雷,因為從來都是他們搶別人的東西,還沒有聽說過別人搶他們的東西,這讓他們很沒面子。王爺命令一下,馬上就組成了一支由士兵、獵人、農奴組成的軍隊,開始了對狼群的圍剿。狼群裡的狼死的死,傷的傷,逃的逃,很快就被削滅得乾乾淨淨。狼首領巴登和巴得被追到了深山老林裡,他們還想逃到蒙古大草原去,可是誰能逃出王爺的天羅地網呢?最後,巴登和巴得變成了王爺家裡的狼皮褥子。

這還不算,王爺圍剿狼的軍隊對其他動物也格殺勿論,見著什麼打什麼,把一個風景優美、生機勃勃的大森林變成了屠宰場。最後還把獵人曾老大和他的獵狗、家畜當成戰利品,帶回了王爺府。

獵人曾老大被當做農奴罰做苦役,獵狗美麗和獵狼迷人以及他們的孩子被當成了寶貝,因為他們威猛高大,體格健壯,身材優美,正好可以顯示王府的威嚴和地位。王爺尤其喜歡獵狼迷人,因為迷人剛一進王府就受到王爺的獵狗的圍攻,可他一人就打敗了王爺家所有的獵狗,就是最尊貴的三條進口德國牧羊犬,也敗在了迷人的腳下。王爺並不知道迷人是一頭狼,對迷人好比對自己的兒子一樣,吃的是雞鴨魚肉,坐的是汽車摩托,睡的是洋房大床。王爺出來進去都要領著迷人。進了王爺府,迷人和美麗離開了獵人曾老大。這樣的日子迷人並不感到快樂,因為他是一個狩獵者,森林裡的新鮮空氣才適合他,讓他在戰場上去廝殺才符合他的本性,而且他的心裡一直惦記著獵人曾老大。

有的貴族們問王爺,為什麼這樣喜歡下賤的農奴曾老大的下賤的獵狗呢。王爺對他們說:「迷人是一條真正的獵狗,會咬人的狗是從來不叫的,這條狗就像我一樣,從不亂喊亂叫,可一出手,就會要你的命,其實他們才算是狗中的貴族呢,所以我喜歡他們。哈哈哈。」

(六)

有一天夜晚,城鎮裡發生了暴亂,王爺府裡也發生了暴亂,原來是農奴們開始了暴動,獵人曾老大也參加了暴動,他還是攻打王爺府這支隊伍的首領。迷人、美麗和三條小狼狗在王爺府裡先看到了獵人曾老大,曾老大只顧帶人和王府裡的人廝殺,過了好久,才發現了迷人、美麗和他們的孩子。後來,王爺府裡起了大火,曾老大趁機把拴他們的鐵鏈子解開,讓他們趕快離開。不幸的是,獵人曾老大死了。

城鎮裡的大火燒了兩天,大火滅了以後,迷人和美麗又到王爺府裡尋找曾老大,他們在街道兩旁和房子的廢墟裡發現了很多死人,他們就是暴動時被打死的農奴,其中也有被農奴打死的王爺和一些貴族。

獵狼迷人、獵狗美麗和他們的孩子們離開了充滿罪惡的城鎮,回到了森林裡。獵人曾老大的靈魂像一顆星星一樣出現在夜空,他們感覺,獵人還在身邊,就像從前一樣。

森林裡又有了新的狼群,牧人們經常和他們相遇,可是人們並不害怕,因為這些狼從來沒有傷害過家畜和牧人,好像他們曾經相識一樣。其實人們不知道,他們有時碰到的是狼,有時碰到的是獵狗,有時碰到的是狼狗,他們都是獵狼迷人、獵狗美麗和他們的後代,他們是森林裡一群自由的狩獵者,更是這一片森林的守護者。

《民間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