騎龍抱鳳

說明朝萬曆年間,龍灣處有一戶人家,父親張子風是一風水先生,中年喪妻,再無續絃,獨自一人,領著三個孩子過活。長子張龍,次子張虎,最小的是個女兒,名張鳳,與前面的兩個哥哥年齡上差了許多,是張子風四十上得女。她三歲沒娘,雖然可憐,但有父兄溺愛,打小聰慧玩劣甚而有些瘋張,街坊四鄰呼之「瘋丫頭」。

這瘋丫頭只有一個嗜好,終日裡懷抱一隻盧花大公雞,四處與人鬥雞。

父親是一個有些名望的風水先生,在這鎮上也算是個有頭有臉的人,兩個哥哥自小習武會把式。瘋丫頭有父親罩著,兩個哥哥護著,在這鎮上沒人敢招惹她,欺負她。逢有鬥雞,自有一幫孩童前護後擁的跟著她,這瘋丫頭煞是威風,也是鎮上一景。

鎮雖是小鎮,但從南頭到北頭綿長五里,有上千戶的人家,逢一,六是集,十里八村,方圓百里的人都來此趕集,運河之上它也算得上集散的大碼頭。逢集鎮上的人如同過節,幾乎家家都去趕集,有賣有買,不買不買,也當不了看熱鬧。

瘋丫頭更是逢集必鬥雞,瘋丫頭雖是女兒身,但從不知捯飭,衣著也不講究,多數情況下是將哥哥們的衣裳胡亂上身就出門了。雖說有父親疼,兄長愛,但畢竟沒有媽媽的女兒象草不像花,整個一個假小子。

這一日是八月十一集,四天後便是八月十五中秋節,這一集便是大集,格外熱鬧。一大早,瘋丫頭臉不洗,頭不梳,抱著自己最為喜歡的盧花雞,一左一右還跟著兩個半大小子,一個叫「二楞」,一個叫「三孬」。一人拎一雞籠,籠裡各有兩隻雞。三人匆匆直奔前街大車店。

說到鬥雞,瘋丫頭得其父親真傳。張大師年輕時也是一鬥雞高手,關於如何飼養,如何訓練自有一套經驗和秘訣。

這瘋丫頭幹別的不行,唯獨這方面極有天賦。不僅得其父真傳,而且還不斷創新改進,幾年下來形成了一套獨特的飼雞訓雞的方法。

別看瘋丫頭懷裡經常抱著的雞,體型碩大,羽毛豐滿,光鮮靚麗,頂冠紅大,是一隻漂亮的大公雞。名曰:「王母娘娘」,但從不參加戰鬥。而真正參加戰鬥的卻是;「二楞」,「三孬」分別拎著的四隻雞,謂之:「四大天王」。

這四大天王個個頭小脖長身架大,大腿肌肉發達,小腿細挺爪兒大。除了兩翼有毛,幾乎就是一隻裸雞,別看其貌醜陋,一旦下場搏鬥,卻凶狠無比。方圓百里難逢敵手,雖談不上是常勝將軍,卻敗而不餒。

這四大天王是從上千隻小雞仔精心篩選出來的,七八個月大便開始強化訓練。訓練場地多選在河灘濕地,抓些青蛙,長蟲做陪練對象。飼料以芝麻為主配辣椒,喝的是銹水,時常用藥酒搓身。

這四大天王是三年的雞,既有實戰經驗,有值壯年期,恰是好時候。

如果說在鎮上或方圓百里,單就鬥雞一項能與瘋丫頭一較高下的也就數「孫大棒子」了。「孫大棒子」,何須人也?乃鎮上首富,前街之上,有一半的商舖和作坊是他家開的,運河兩岸良田百頃。他的祖父,父親都是做官之人,官至三品,為爾攢下了偌大家業。等到了「孫大棒子」這輩便斷了仕途,他打小頑劣,不學無術,仗著財大,自然氣粗,橫行鄉里,自打父親去世,沒了管束,越發的不成體統。

雖然他也打小喜歡鬥雞,但他從未飼雞訓雞,單是花大價錢買雞。也曾多次與瘋丫頭較量,但輸多贏少,憋了一口惡氣。總想找茬收拾「瘋丫頭」。

然而這「瘋丫頭」豈是那麼好欺負的。他爹張大師在鎮上那也是有頭有臉的人,大哥張龍衙門裡當差,二哥張虎是「斗行」的鏢師。這且不論,單是這「瘋丫頭」就很難搞定,一則她會些武把抄,是個說打就撈的手,兩三個漢子收拾不了她。另則她旗下有一幫混混,唯她馬瞻是首個個都不不是省油的燈。

此番他覺得機會來了,前些日子他在天津衛花大價錢買回了兩隻越南雞。此雞體型雖小,但卻特別能鬥,從南到北一路殺來未逢敵手。「孫大棒子」有這兩雞在手胸有成竹。

前街之上,兩伙子人相遇,大車店前,拉開了場子,擺開了戰場。

「孫大棒子」先發話:「丫頭,往日賭些銀兩沒啥意思,今天爺陪你玩把大的。」

「要賭什麼,盡避畫出道來,姑奶奶陪你玩。」

「好,痛快。今天三局兩勝,爺勝了,納你做小,八月十五迎你進門,月下圓房。」

「姑奶奶在這鎮上反正沒人敢要,你敢迎我進門,做大做小無所謂,輸了怎麼說?」

「爺輸了,前街的店舖隨你挑,另搭十畝河灘地」。

「姑奶奶對房子,地,不感冒,如果輸了,當街給姑奶奶磕三個響頭。」

「孫大棒子」以為自己今天贏定了,所以崩都沒打,當場就答應。

正逢是集,看熱鬧的人就海了去了。賣的不賣,買的也不買了。

要知勝負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這越南雞,果然厲害,第一場兩雞鏖戰近一個時辰,最後是「孫大棒子」勝出。

「孫大棒子」便得意洋洋的說道:「丫頭,此時後悔還來的及,只要給爺磕三個響頭,今天的事咱就到此為止。」

「瘋丫頭」並不買張,厲聲喝道:「姑奶奶從不後悔,你費話少說,二場你贏了,姑奶奶自會為你做小。」

「好,別說爺不給你機會,以大欺小。」

二番再戰,形勢逆轉,不知為何這只越南雞一開始便似乎就不在狀態,不到半時辰便敗下陣來。

這會兒輪到「孫大棒子」傻眼了,他只有兩隻越南雞,本以為兩戰兩勝也就齊活了,沒承想一勝一負,他手裡沒了第三張王牌。尋常的雞那裡是「瘋丫頭」四大天王的對手。

「丫頭,一勝一負,天也不早了,咱們明日再鬥。」

「怎嘛,輸不起,開溜。三場不鬥也行,你給姑奶奶只磕一個響頭,少磕兩個,便宜你。」。

看熱鬧的原本就不怕亂子大,見「孫大棒子」輸不起,要開溜,眾人便哄了起來。

「孫大棒子不夠揍!」,「孫大棒子耍賴皮!」,「孫大棒子不給瘋丫頭磕頭,不讓他走!」

你想「孫大棒子」乃鎮上首富,尋日裡那是橫膀子晃的主,今天這臉可就丟大了。

一時下不了台,索性耍光棍,玩橫的。於是厲聲喝道;「爺說改日再鬥,便是改日再鬥,那個再瞎起哄,休怪爺不客氣!」

孫大棒子這招,嚇得了別人,卻唬不住瘋丫頭。

這瘋丫頭不退反進,索性來到孫大棒子近前,指著孫大棒子的鼻子也厲聲說道:「孫大棒子今天你不給姑奶奶磕頭,休想走人,姑奶奶,倒要看看,你不客氣,待要如何?」

孫大棒子自然曉得這瘋丫頭瘋上來的厲害,見她進前,趕緊稍後。他的跟班打手呼啦上來。

瘋丫頭這廂,二楞,三孬一干人等也衝了上了。兩伙人頓時劍拔弩張,原是雞鬥,這架勢一觸即發,改人鬥了。

眼瞅雙方就要大打出手,人群中有人一聲斷喝:「都給我住手!」話音剛落,人已來到了近前,來人不是別人,正是瘋丫頭的父親張子風。瘋丫頭雖然天不怕,地不怕,但卻怕她爸。見自己老爸來了,雖不情願,但也只好做罷。老人的出現無疑是孫大棒子的救星,他趕忙就坡下驢,說了句軟話:「張老伯,今天的事,是我的不是,改日定登門賠罪。」說罷趕緊招呼一干人等,狼狽的撤了。

張子風原也是讀書之人,然而鄉試屢試不爽,僅是個秀才罷了。後迫於生計,轉而專研周易,做了風水先生。十幾年下來,在這方圓百里小有名氣。經他點撥後,從此轉運,發財致富的不少,當然破財免災的也有,人道「張大仙」。「張大仙」與人看風水有一原則,無論窮富,只收一定的「咨詢費」價錢十分公道。至於後來你事成了,發達了,要送些禮金表示感謝,無計多少他一概不收。與人看風水講得是「天道」,錢財乃一濁物,一個風水先生如果貪財,必蒙心智,有違「天道」,如何靈驗。

所以盡避他名聲大噪,門庭若市,然而多年下來,他僅是衣食無憂,勉強小康罷了。

兩個兒子,兩房兒媳時常抱怨:「淨給別人看風水,讓外人發達,也不說好好給自家看看,讓兒孫們也轉轉運。」。張大師聽了一笑了之,從不理睬。

話說到了「瘋丫頭」剛滿十六歲的這一年,張子風病了,起初而不過是偶感風寒,誰料竟一病不起。

盡避兩個兒子忙著為他求醫問藥,但他清楚自己病,陽壽已到,時日不多了。

是年大旱,一春無雨,入夏一來,也就是端午過後下了一場小雨,剛剛濕過地皮.這一日掌燈時分,張子風將兩個兒子招之跟前說道:"明日卯時,去東後坑裡抓魚,不要多抓,只需兩條即可,回來少許鹽,清燉了吃。」

兩兒子聽罷一頭霧水,如今大旱東坑早已乾涸,別說是魚,連個蛤蟆你也抓不著,老爺子八成是病糊塗了。

張子風見兩個兒子一臉疑惑,繼續說道:"無水,不等於無魚,你倆只要按我說的方法去做,肯定會抓到魚。」

至於張子風如何教兒子旱地抓魚之法,天機不可洩露,書中不敢明表。

一夜無話,翌日清晨大兒子扛了一把鍬,二兒子拎了一隻簍,來到了東坑。

東坑果然見底,但前兩日畢竟下過一場小雨,坑的中心地帶,仍有零星的水窪。兄弟二人按照父親的吩咐,尋一較大的水窪,然後用鍬掘挖,將近處的水窪連成一體,形成一丈見方水坑,水深過踝。大約等了不到半個時辰,水中便有動靜,二人在水坑中一陣亂摸,果真被二人逮到了兩條尺許的黑鯰魚。此魚生命力極強,即是在泥沙中也能存活很長時間,類似「冬眠」遇水即活。

兄弟二人抓到了魚,高高興興回家去,然後按照父親的說法,清燉好了先端與父親吃。

父親卻道,我現在的身子那裡還敢吃這種魚,你們拿去吃吧。

開飯時,「瘋丫頭」不在,哥嫂們也沒等,單是剩些魚骨頭,魚頭,魚湯。瘋丫頭回來也沒嫌棄,咂巴咂巴魚骨頭,魚頭,連湯都喝了。

其實張子風早就發現鎮東的這大片濕窪地,乃一風水寶地,他也萌生在濕地邊建宅舉家搬遷的念頭,只不過天機不可洩露,他沒有給兩個兒子說罷了。如今病入膏肓,不久人世了,他的計劃就此泡湯,但又不甘心。於是經一番苦思默想這才想到了「旱地抓魚,掘其精華」這一招,至於能否靈驗,那就只有聽天命,憑造化了。

三天後老人過世,走的很平靜,只是對小女兒放心不下,臨終一再叮囑兩個兒子要善待其妹。

半年後的一天,運河之上來了皇家船隊,鎮上的人們都湧到岸邊看熱鬧。單說這瘋丫頭不屑擠在人群中,她抱著她的蘆花大公雞,爬上一個高高的破牆頭上,騎在上面看熱鬧。

皇家船隊自然氣派,五條船一字排開,中間一條最大,船身長有三丈,寬兩丈,是一兩層樓船,高近兩丈。進鎮顯然放慢了速度,由北向南緩緩行進。船隊駛進龍灣處,在頂層一大官模樣的人,突然發現了騎在牆頭懷抱大公雞的瘋丫頭,馬上喝令停船,指著遠處的瘋丫頭比劃著向手下不知下達什麼命令。

不大會兒,只見一隊官兵搭板上岸,撥開岸邊人群,直奔瘋丫頭而去。

這廂瘋丫頭見一隊官兵奔自己而了,也是一頭霧水,但本能的第一反應,就是跳下牆頭就跑。這那裡還跑得了,很快便被逮了個正著。然後押著她上了大船。

堂堂皇家船隊來到小鎮,抓一個「瘋丫頭」這事透著新鮮詭異。一時小鎮便炸開鍋了,人們紛紛議論猜測。

據消息靈通人說;這番皇家出動船隊,是為皇上在民間選妃子,莫不是看上了這「瘋丫頭」?這怎麼可能,就瘋丫頭那模樣,那形象,且不要說當妃子,就是當宮女都不合格。有人道;別看瘋丫頭模樣不濟,人又瘋癲,但她忒會鬥雞,莫不是將她抓進宮去,專為皇室鬥雞。這說法就算成了,但船隊剛剛進鎮,怎麼就會知道瘋丫頭會鬥雞,即便如此也犯上當街抓人,搞這麼大動靜。又有人說;莫不是這瘋丫頭有什麼舉動犯了皇家的大忌,抓回去問罪。盡避人們的想像豐富,眾猜紛紜,但沒有一條是靠譜的,讓人信服的。

萬曆年小皇上神宗十歲登基,陳皇太后垂廉聽政,把持朝政。小皇上雖然聰穎,可18歲親政後,心思全不在朝政上,每日裡照例是尋歡做樂。皇太后雖為他選定了皇后和幾名嬪妃,但都沒感覺不合他意。太后也拿他沒轍。

大約親政半年後,一日午睡做一夢,夢中見一女子騎龍抱鳳飄然而致,朝他婉兒一笑,隨即消失了。只打這夢之後,小皇上的精神就不大正常了,時而呆滯,時而癲狂。眾太醫拿這病沒轍。太后與幾位老臣商量後,決定親帶皇兒去請安國寺找「了定」禪師以解夢讖。

這「了定」果然了得,據他講:「世間本無龍鳳,但人們心中有,自然入夢,夢則祥,如若圓夢,可遇不可求,遇是機緣,只有走出去,大千世界,無奇不有」。

太后聽了「了定」這番話,決定為小皇上民間選妃,於是派大內總管和錦衣衛統領組成龐大的船隊沿運河一路南下。

這一日來到小鎮,站在船頂的賣呆的大內總管無意間發現了騎在牆頭,懷抱大公雞的瘋丫頭。牆頭蜿蜒似龍,懷中大公雞如鳳,此情此景,正應了皇上的夢境。有此發現,大內總管不敢怠慢,趕忙派人下船,將這瘋丫頭抓到船上來。

瘋丫頭上得船來,自然是蓬頭垢面,衣衫不整,大內總管忙吩咐管娘與她梳洗打扮。

經過一番捯飭,再看這瘋丫頭就像是換了個人,她雖不是那種美人坯子,但眉目清秀,五官端正。再看身材,不高不矮,不胖不瘦,細腰滾臀,胸部發育的也很好,穿上宮中的束胸的衣衫,十分的性感撩人。

大內總管見此驚喜曰:「此乃天賜,就是她啦!」。隨後與錦衣衛統領一合計,便掉轉船頭,回京覆命去了。

話說這瘋丫頭被這突然而來事變,搞得暈頭轉向,如同做夢一般。但她畢竟是心靈聰慧之人,很快就搞清了狀況。對於自己即將進京入皇宮做妃子一事,她是又驚又喜。而對自己現在的形象也頗為欣賞,於是她漸漸進入了狀態,而船上的一干人等,更是早早的把她視為娘娘一樣的侍奉。一路無話,次日到京。

船靠碼頭,馬不停蹄,大內總管立即帶瘋丫頭進宮面見太后。太后聽了大內總管的一番匯報,又再三的端詳面前的姑娘,心下並非十分滿意,正在猶豫不決。這時小皇上闖了進來,見到瘋丫頭,起初是兩眼發直,表情驚呆。傾會兒,便有驚變喜,嚷嚷道:「她就是我夢裡的姑娘!」。說罷,便湊近瘋丫頭就要牽手。被太后喝住。那情形與紅樓夢裡寶玉初見黛玉是一個樣的。太后見皇兒如此,也就只好依他。

皇上得見「夢中情人」,精神大振,病就自然好了,終日裡與瘋丫頭形影不離。瘋丫頭原就是性情中人,又是會瘋,會玩,兩人一拍即合。太后看在眼裡,甚感欣慰,認定這是天意。七日後與他倆行禮完婚,連跳三級,直接進妃。

從此之後,「瘋丫頭」搖身一變便是張娘娘了。這張娘娘上合天意,又得皇上的寵愛,太后認可,闔朝上下都崇敬尤佳。

再說鎮上的兩個哥哥,突然間失去了一個瘋妹子,沒幾日搖身一變,卻成了當今的國舅爺,這真是連做夢也想不到的事情。一連幾日地方官紳道喜的,送禮的絡驛不絕。皇家賜兄弟倆良田百頃,地方官衙也準備為兄弟倆修宅建府,一時間小鎮突然的熱鬧起來。

鎮上首富「徐大棒子」因先前與「瘋丫頭」鬥雞結過樑子,唯恐國舅爺報復,趕忙將前街的之上兩間最好店舖送與哥倆。

這突如其來的大福大貴,使兄弟二人一時找不著北。但哥倆很快想到了父親,臨死前兩日,讓哥倆東坑抓魚,當時就覺得蹊蹺,如今便恍然大悟,而且清楚的記得當日哥倆吃的是魚肉,而瘋妹子最後咂巴的是魚刺,喝的是魚湯。這便是吃肉的,不如喝湯的。

神宗不是個好皇上,他懶於上朝,不理政事。但他卻是個愛情專一的好男人,雖貴為天子,有三宮六院,他卻只愛張娘娘一人,其他嬪妃包括皇后一概不理。除了迫不得以上朝以外,其他時間幾乎都是與張娘娘粘在一起。這一點堪比唐朝皇上李隆基與楊貴妃。

再說這張娘娘雖來自民間,是一個啥也不懂的有些頑劣的「瘋丫頭」,但自進宮以來,得皇上寵愛,太后罩著,加之她天性率直,心地良善,深得宮中上下一干人等的喜歡。在這原本步步驚心,處處機關的深宮裡她卻相安無事。

兩年後,產一龍子,這龍子一開始就與眾不同,一般十月懷胎,一朝分娩,他卻在娘胎裡呆了十一個月。據安國寺「了定」大師講;在娘肚子裡過滿月的孩子,如果生於普通百姓家,將來必是大福大貴之人,既然貴為龍子,乃社稷之福,萬民之幸。太后聞言大喜,傾朝慶賀。張娘娘立即升為貴妃。

皇上不理朝政,除了與張貴妃卿卿我我,便是迷戀木刻,在這方面皇上極有天賦,雕刻的作品,連專業的雕刻大師也自歎不如。皇上如此,卻愁煞了太后,宮內宮外的一切事務,甭管要緊的,還是不要緊的,仍然太后親力親為。

太后畢竟是上了歲數的人,終日如此操勞精神和體力漸漸不支,再說也不是長久之計。皇后原是太后為皇上精挑細選的,但一則是皇上不喜歡,二來皇后性溫智短,難成氣候。

自打張娘娘產子晉陞貴妃後,太后就把目光專注到她的身上。太后漸漸發現這「瘋丫頭」雖來自民間,初入宮闈懵懂不清,但她卻是有個性,心眼靈的姑娘,與人相處極有人緣。與自己年輕時有些相像,是一棵好苗子。加之皇上對她寵愛尤佳百依百順,如今又有了子嗣,可謂天時,地理,人和。加以時日,精心調教點撥必是第二個自己。

不做人母則罷,一旦為人母,沒有不為子女計的。張貴妃自打產下龍子做了母親後,人一下子變得成熟了。她知道自己兒子很可能就是太子,將來就是皇上,而皇家這種地方卻是危機四伏,皇兒能否平安成長,將來能否順利登基,其道路是漫長而曲折的,作為母親為兒子保駕護航那是必須的。

張貴妃既然悟出了這層意思,便與太后的計劃一拍即合。她又個聰慧的人,很快就上道了。

話說到了萬曆26年,陳太后殯天。皇上還是那個皇上,依然是迷戀他的雕刻,不理朝政。然而張貴妃卻不是原來的張貴妃了。這些年來,她在陳太后的精心調教下,加之自己的努力,如今已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了,她順利的接了太后的班,不僅管理後宮,同樣把持朝政。她雖來自民間,出身低微,又沒受過什麼教育,但她天資聰明,現學現賣應付自如。她雖無貴族的氣質,卻平易近人自有一種天然的親和力。她無派無系,無親無厚,一班老臣反倒不藏私心,樂意為她效命。如此一來,原本複雜繁縟的政務,在張貴妃這裡,反倒變得簡單清爽起來。

你別說,自打張貴妃把持朝政以來,原本宦怠政亂的局面,漸漸政通人和起了。這便是張娘娘坐東宮,執掌江山,萬曆年間明朝中興。

宮中的事情放著暫且不表,回頭看看在張娘娘的家鄉,兩位國舅爺過的怎麼樣。

隨著妹子在宮中地位的不斷陞遷,兩位國舅爺也是水漲船高,日新月異發了個稀里嘩啦,小鎮也隨之繁榮起來,成為運河之上的一個大碼頭。北到天津衛,南至德州府,都成了哥倆呼風喚雨的勢力範圍。無論縣衙還是州府凡國舅爺的事一律綠燈不說,還大獻慇勤,推波助瀾。像先前鎮上的首富「徐大棒子」,如今想給哥倆提鞋都排不上班。

突如其來的大福大貴,使兩位國舅爺蒙了圈,找不著。終於在萬曆31年釀就了一場大禍,震動朝野。

是年先旱後澇,剛進六月雨水不斷,河水暴漲,河西灘田水已過膝,小鎮之上已出現西鄉的難民。就在這種情況下,兩位國舅爺,也不是聽了那位風水先生的話,決定在鎮北頭向東一直到海修一條河,此河起名字就叫「娘娘河」。由此處到海綿長400餘里,這工程浩大,豈是兒戲。但是由兩位國舅牽頭,修的又是「娘娘河」,倘若修成,也是造福地方,功德無量,所以大小辟員幾乎都相應附和。當然其間也有不同意見,一則,今年年景不好,洪水未退,災民不安,此時就開工修河時機不對。二來,這工程浩大,地方財力不支,如果執意要修,也該上報朝廷。如今的國舅爺是八面威風,要風得風,要雨得雨,那裡會聽進這種意見。

六月二十三是一吉日,於是便在這一天放鞭開工了。浩浩蕩蕩的修河大軍進駐工地。開工的頭兩天一切還算順利,然而到了第三天卻出現了異常狀況。

原本這一帶沒有蛇蠍毒蟲,不知為什麼,凡開挖的地界,都出現了長不過三寸的長蟲,通體呈暗紅色,像蚯蚓卻是蛇,專吸人血,一旦被咬,人不過三個時辰便一命嗚呼。一半日被咬而喪命就有十幾人。於是河工們紛紛逃亡。

如果因此停工也就罷了,但兩位國舅爺不肯善罷甘休,執意要修下去。並責成官府派兵,一方面進駐工地防止河工逃跑,另一方面四鄉抓勞工。如此一來,原本興修水利,造福地方的好事,結果鬧得天怒人怨,動靜越鬧越大,終一日震動朝野。

再說宮中的張娘娘今非夕比了,她坐東宮,執掌朝政,經過這幾年的歷練,已經成為諳熟權柄縱橫捭闔的政治大家。她早就知道兩個哥哥在家鄉鬧得不像樣子,不料這番竟闖出這般大禍。她深知為江山社稷計,為家鄉父老計,她絕不能護短。所以她未等大臣們發表意見,便下嚴旨,立即派人,索拿兩個哥哥進京交大理司審判。

十一

你真的以為張娘娘要大義滅親?她只不過在眾臣面前做個姿態罷了。然後把事情交與大內總管和錦衣衛統領去辦,而這兩人正是當年迎她進宮的,如今已是她的心腹親信。她相信這兩個人,無須她吩咐交代,甚至連暗示也不用,兩人就能把事情辦好。

果不其然,兩人一合計,便想出了一個萬全的對策。

大內總管不敢怠慢,他立即去見皇上,皇上可以不理朝政,但他的愛妃娘家的事情,他豈能坐視不管。然而要管,如何去管,他卻是個沒有主意的人。於是正如大內總管事先算計好的那樣,他向皇上討要了一份聖旨,聖旨的大意是;「國舅爺只要逃離家鄉百里開外,就不再追捕,所犯罪行,等詳查後再議」。大內總管手裡有了這份聖旨,即刻派人快馬向國舅爺通風報信,然後自己拿著娘娘的旨意徐徐出發。錦衣衛統領懷揣皇上的聖旨緊隨其後。於是三路人馬,便上演了;「娘娘要急辦,而皇上要緩辦」的一場好戲,兩位國舅爺就這樣逃脫了。

話說兩位國舅爺聞風連夜傾巢而逃,翌日卯時來到叫「南皮」地方,算來已過百里,於是便在此處安營紮寨了。

如今「南皮」張氏,大多是娘娘的後人。清末重臣,洋務運動的鼻祖張之洞就出之南皮。

在國舅爺逃離小鎮的第二天,這裡發生了一場地震,這地震來的怪異,對小鎮沒有絲毫損傷,單是將先前挖過的娘娘河凸起了大包,當初挖有多深,如今長有多高,綿長百里。所以現在人們看到的娘娘河就是一條堤壩。

萬曆帝68歲駕崩,他10歲登基,在位58年,他死後的第二年,張娘娘歸天。遵照她生前的遺願,來自民間,歸於民間,在她的家鄉為她修墳建廟。

這小鎮如今叫「興濟鎮」,位於浦津線上,南去天津180里,青縣,滄縣交界處,兩縣縣志均有記載,但版本不一。

《民間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