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寶

康熙年間,東北有一個小鎮叫休佳集。鎮雖不大,可卻是入關的必經之地,商賈雲集,店舖密佈,每日裡車水馬龍,十分繁華。

小鎮東頭兒有一家燒鍋坊,老闆叫王久盛。這王久盛祖孫三代以釀酒為生,到他這一代釀出的酒味道越來越好,所以生意不錯。這生意一好,酒的需求量就大,工人們做得很辛苦。王久盛偏是個貪得無厭的人,恨不得世上的錢全是他一個人的。他只顧加班加點兒,就是不加工錢。不給加工錢也就罷了,他還捨不得給工人們改善伙食,每天糙米煮飯,菜裡缺油少鹽。工人們有苦不能言,心裡都恨死他了。

這一年八月十五快到了,正是燒鍋最興旺的時候。王久盛想趁過節大撈一筆,多燒幾鍋酒,所以叫夥計們頂著星星起,披著月亮干,怕耽誤燒酒,叫夥計們邊幹活邊吃飯,黑天白日連軸轉。這誰受得了呀?可他還嫌出的酒少,於是就咬了咬牙,決定再雇一個夥計。王久盛是個吝嗇鬼,拉屎撿豆兒吃的主兒,出的工錢低,雇工的告示貼出去好幾天了,但無人前來應聘,急得他吃睡不安,如熱鍋上的螞蟻。

這天,來了一壯漢應聘。他找到王久盛,說自己是南方人,姓張叫二寶。他還說他做工不要工錢,只管他吃飯、喝酒就行。王久盛一聽高興壞了,心裡盤算喝點酒算什麼,再說,別看他長得挺壯實,一個人能喝多少酒?這個賬連傻子都能算得出。於是王久盛高高興興地留下了張二寶。

張二寶一點都不像南方人,膀大腰圓,幹活不惜力氣。自從他到了燒鍋坊,出酒量果然大增。這可把吝嗇的王久盛給樂壞了。只是沒樂上幾天,王久盛就該哭了。為什麼?因為這張二寶酒量驚人!一日三餐,無酒不歡,頓頓能喝一桶酒。平時口渴,他也以酒代水,最令人稱奇的是,他無論喝多少酒也不醉。王久盛見此,叫苦不迭。但剛剛僱用人家沒多久,不好意思打發,再說這張二寶幹活賣力氣,他也有點捨不得。

話說王久盛的表弟李大山也在燒鍋坊做工,算是個小頭頭兒。張二寶性情豪爽,經常替夥計們說話,故而難免頂撞李大山。所以李大山有事沒事就在王久盛面前說張二寶的壞話,說什麼脾氣粗暴,又饞又懶,喝酒不要命,這樣下去,早晚叫張二寶把人心攪散了,燒鍋喝黃了。李大山的一番話正中王久盛的下懷,他早恨透了張二寶。張二寶在王久盛眼裡,就像兩手捧著個刺蝟,扔,扔不得;撂,撂不得。最後,他下決心將張二寶驅逐出燒鍋坊,但攆人走也得有個理由。

轉眼過了幾個月,王久盛叫李大山出一次門兒,一是去催要部分酒賬,二是想辦法從山裡找一個夥計來頂替張二寶。李大山邊走邊琢磨,王久盛也太狠太摳了,簡直累死人不償命,把錢看得比他爹還親,自己跟他雖然是姑表親,可一點好處也沒有,按月開工錢,一個子兒也不多給。所以他也沒心思要賬,走了幾處,吃喝玩樂幾天,就打道回府了。回來的路上,走到一岔路口,見一道士坐在路邊一塊石頭上就著土疙瘩喝酒。吃一塊土疙瘩喝一口酒,吃得是津津有味。圍了一些人看熱鬧,大家都議論紛紛。李大山也跟著看熱鬧,看著看著,他便問:「請問道長,你怎麼就土疙瘩喝酒呀?土疙瘩好吃嗎?」道士說:「一物降一物,滷水點豆腐。世界上好多事奧妙得很呀。」

這時,李大山想起張二寶來。待人群散去,他就把張二寶喝多少酒不醉的奇事告訴了道士。道士聽罷一驚,沉吟良久,告訴李大山,說他以前在書上見過,有人腹中生一種蟲子,叫「酒寶」,如何生成不得而知。但據說誰若腹有此蟲,就能千杯不醉。如得此蟲,放於酒中,酒味奇香;放於水中,水即變酒。肚子裡生酒寶的人先胖,長得膀大腰圓;胖完再瘦,最後只剩一把骨頭。

道士問李大山是何人腹中生有酒寶,如果是親屬朋友,還請及時將酒寶清除,否則半年之內必死無疑。李大山眼珠一轉,面露難色,說:「道長,你有所不知,患病者正是我家中表兄。」道士點點頭,說:「我倒是知道有一種方法可以破解……」李大山一聽,連忙哀求道士把方法告訴他。道士開始說什麼都不肯,後來經不住李大山磕頭下跪,淚水漣漣。道士看他救人心切,一聲長歎,把李大山扶起來,捋了捋鬍子,口念無量天尊,善哉善哉,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悄聲把引出酒寶和消滅酒寶的方法都告訴了李大山。

李大山回到了燒鍋坊,忙將遇到道士之事告訴了王久盛,趁機獻媚討好。王久盛自然高興壞了,和李大山商量設計引出張二寶腹中的酒寶。李大山自告奮勇,王久盛當即承諾,如果此蟲成功引出,一試果然靈驗,以後燒鍋的收入,他與李大山五五分成。這把李大山樂得都找不到北了。

此時剛入冬,東北抗寒都燒土炕。當天夜裡,本睡在炕頭的李大山故意扯謊,想方設法跟張二寶換了舖位。張二寶睡得沉,累了一天,頭一挨著枕頭就睡著了。李大山肚子裡全是彎彎腸子,哪裡睡得著?一聽張二寶打起了呼嚕,他趕忙下地去外屋將炕燒得滾燙。熱氣上來,直燙得張二寶來回翻騰。夜半子時,張二寶實在熱得不行,從睡夢中爬起來。有人問他幹什麼去,他說自己渾身冒火似的,肚子不好受,像有什麼東西在動,他噁心得不行。李大山急忙端來一盆事先預備好的涼水放在張二寶面前,用手「嘩啦嘩啦」地撩水。突然,張二寶「哇」的一聲吐出一條米黃色的蟲子,長約三寸,粗一寸許,兩頭兒尖,當中粗,形似棗核。那蟲子掉入水盆中,李大山急忙端著盆去見王久盛。張二寶迷迷糊糊躺下了,咂了下嘴,又睡著了。

王久盛見了酒寶,大喜過望。李大山按道士所說,將它倒入水缸中,用蓋蓋嚴,不多時蘸水一嘗,一缸水果然變成了一缸好酒。

第二天,張二寶醒來,聞到酒味兒就頭疼,只要喝一點兒酒就頭痛欲裂。自此,他滴酒不沾。幾天後,他便辭別了燒鍋酒坊,遠走他鄉。

王久盛得到了酒寶後,就不再燒酒,將幾個夥計全辭退,只留下李大山為他挑水。自此,財源滾滾。到了年底,李大山找王久盛要錢,誰想王久盛不但不認,反而要將他辭退。李大山有苦難言,心中委屈窩火。

這一天,李大山又去挑水,他悄悄地把備好的半斤雄黃放入桶內,連同水一起倒入缸中。不多時,缸中水變得渾濁,臭氣熏天。賣出去的酒是臭泔水,全都退了回來。王久盛大驚,仔細查看,發現那酒寶已經死了,漂在水上。不幾天,燒鍋酒坊倒閉,王久盛一家和李大山從此不知去向。

《民間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