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盜影

1.插翅狐

洪武十八年正月,大年剛過,太雄縣的知縣柳士純便愁得頭大如瓢,寢食難安——頂頭上司、保定知府劉憲連發三道加急協查通報,稱飛天大盜「插翅狐」已流竄至太雄縣,務必全城戒備,挖地三尺也要將其抓捕歸案!

對於「插翅狐」的名號,柳士純略有耳聞。想想看,狐狸本就狡黠伶俐,奔跑如飛,若再插上翅膀,那還了得?通報上還稱,「插翅狐」飛簷走壁,屢屢犯案,曾在一夜之間潛入保定府十餘家大戶,不僅將貴重財物洗劫一空,還獸性大發,欺凌、強暴了多名富家千金。似這等禽獸不如的惡徒,不殺不足以平民憤。如遇拒捕,殺無赦。眼見上頭催得緊,柳士純不敢怠慢,馬上召集全部差役捕快,挨家挨戶地盤問搜查。孰料,一連數日,幾乎把太雄縣城鬧騰了個底朝天,也沒瞅到「插翅狐」的半絲影蹤。

也許,知府劉大人的情報有誤,「插翅狐」壓根就沒來太雄縣。柳士純思忖再三,正欲回函,令人膽顫的大麻煩卻找上了頭:跟隨他多年的老管家來報,昨夜,有個黑影神不知鬼不覺地摸進府宅,還溜到了夫人床前!

柳士純一聽,頓時大驚失色:「他,他有沒有傷害夫人?」老管家戰戰兢兢回道:「沒有。老奴懷疑,他,他……根本就不是人!」

也難怪老管家會這般驚恐。他和家丁整夜都在院子裡轉悠,一眼沒合,即便他們麻痺大意,可家裡還養著兩隻壯如牛犢、無比警覺的大狗呢。稍有風吹草動,大狗便會吠叫不止。柳士純急忙回府,向夫人詢問當時的情景。夫人仍心有餘悸,捂著心口說,她睡得正香,恍惚覺察床前站著個人。一睜開眼,就見那個黑影突然躍起,飛向房頂的天窗,眨眼間消失得無影無蹤,比狐狸還矯捷。柳士純抬頭看向屋頂,頓覺難以置信——天窗僅有一尺見方,別說成年人,就是三歲孩童也難輕鬆爬進爬出。由此可以斷定,那個深夜潛入的黑影十有八九是「插翅狐」。

「插翅狐」還在縣城內,四門落鎖,繼續抓。柳士純下了死命令。可抓來抓去,一直搜捕到正月十五,依舊沒查出任何蛛絲馬跡。而就在元宵節當夜,縣丞崔富貴家又遭「插翅狐」光顧,連他妻子頭上插的金釵也在渾然無覺中被拔了去。

「大人,這個插翅狐實在可惡,可恨。我以為,我們應該張榜招納緝盜高人。這筆賞金,我出!」崔富貴恨得牙根癢癢,建議道。

念及劉知府一再催促破案,柳士純只得點頭應允。俗話說:重賞之下,必有勇夫。告示一經貼出,就有個面目奇古、手托瓦缽的道人揭了榜。隨差役走進縣衙,柳士純大喜,急問:「請問真人如何稱呼?插翅狐神出鬼沒,來去無蹤,真人需要多少人手,又打算用何計謀抓他?」

「貧道姓馬,道號叫天子。」道人頷首唱喏,開始設置圈套。第一步,在縣衙門外的千年古槐樹上系一枚銅錢;第二步,調遣所有捕快埋伏於巷子兩端,嚴陣以待;第三步,滿城張貼「邀請書」,請「插翅狐」於今夜前來盜取銅錢。如果膽小怯懦,不敢赴約,請立即滾出太雄縣。當然,「插翅狐」一旦現身,迅速緝捕,若不能生擒就射殺,決不可心慈手軟。

聽完叫天子的部署,柳士純不由得心生疑惑:「馬道長,你這激將法能奏效嗎?」叫天子似有十分把握,笑呵呵回道:「能與不能,皆是天機。柳大人,你就等著瞧好戲吧。」

忙到天黑,數十捕快刀槍在手,各就各位,靜候「插翅狐」自投羅網。柳士純和崔富貴也躲在縣衙門內,一眼不眨地緊盯著那棵千年古槐。心急火燎地捱到午夜,忽聽巷子盡頭傳來了更夫的驚慌喊叫:「不好了,著火了。快來救火啊——」

2.綠毛龜

火災無情,必須撲救。柳士純當即調派部分人手趕往失火現場,崔富貴則按兵不動,嚴防死守。可屏息凝神蹲守到天色濛濛亮,幾十雙瞪得比銅鈴還大的眼睛誰也沒瞄到「插翅狐」的影子。

不敢接招,那就趕緊滾,滾得越遠越好,少在我的地盤上攪擾百姓。不待柳士純長出口氣,一時間卻又驚得嘴巴大張——那枚銅錢不見了!

呆立半晌,柳士純忿忿質問:「崔富貴,你是怎麼把守的?錢呢?人呢?」

「我,我……」崔富貴倍感不可思議,支支吾吾,「柳大人,馬道長也在場,他應當知道是怎麼回事。」

「馬道長,勞師動眾忙了一夜,你是不是該給個說法?」柳士純扭頭望向叫天子。叫天子倒不急不慌,撚鬚回道:「請柳大人少安毋躁,昨夜那把大火定是插翅狐放的。趁火勢燃起、大家慌亂走神之際,藏身屋脊之上的他又用鉤爪取走了銅錢。」

「我不想知道他是如何做到的,我只想將他繩之以法,好給劉知府一個交代。事到如今,你還有何高招?」柳士純追問。叫天子指指手托的瓦缽,滿臉的勝券在握:「區區一個小蟊賊,又怎能鬥得過我的法寶?大人請看——」

啟開封口,放置在地,片刻之後,眾人終於看到了叫天子所稱的法寶:居然是一隻巴掌大的綠毛烏龜!

這不是普普通通的烏龜,而是取天地之精氣、練就高深道行的神龜,它已嗅到並記住「插翅狐」的氣息,用不了多久便能尋到「插翅狐」的落腳之處。聽叫天子說得玄之又玄,荒誕不經,柳士純和崔富貴差點以為他是個腦袋進水的瘋子。不過,叫天子卻一臉肅容,沖綠毛龜下了指令:「龜兄,就看你的了,可千萬別讓為弟失望。」

出人意料的是,綠毛龜似乎聽懂了叫天子的命令,從龜殼內伸出頭四下掃視一圈,慢慢開爬。柳士純等人強按著心焦,亦步亦趨,緊跟著瞧新鮮。雖說綠毛龜生有四條腿,可它天生便是慢性子,走走停停爬了近兩個時辰,也只前行了幾丈遠。柳士純不耐煩地問:「馬道長,聽坊間傳言,插翅狐一躍便是十餘丈,照它這個爬法,還不得爬到猴年馬月去啊?」

「心急吃不了熱豆腐。只要插翅狐還藏在太雄縣,龜兄自會找到它。」叫天子話音未落,只見綠毛龜停下了,極其笨拙地拐了彎,探頭探腦地爬向街邊的一座民宅。叫天子眉頭一緊,沉聲喝道:「柳大人,速速派人包圍這棟房子,插翅狐就在裡面!」

飛天大盜「插翅狐」長什麼樣,從未有人見過。因而,院中之人,不論男女老幼,一個也不能放過。號令既下,一干捕快如臨大敵,紛紛操刀在手,將民宅圍了個水洩不通。好在有驚無險,盞茶工夫,住在民宅中的五個人便被五花大綁,押到了柳士純跟前。

逐一看過去,柳士純萬難相信自己的眼睛——兩位年逾七旬、腰身佝僂的老夫婦,一對小夫妻,外加一個尚不滿3歲的孩子。老人年事已高,行動不便,孩子剛學會走路,蹣跚不穩,若說他們能翻牆越脊,輕靈如狐,鬼都不信。剩下的那對小夫妻,年輕女子的腹部高高隆起,看上去懷孕少說也有八九個月,給她插上十雙翅膀也難飛起;男子生得虎背熊腰,五大三粗,如果讓他從天窗出入,除非大卸八塊。想到這兒,柳士純陰了臉:「馬道長,你的神龜不是在耍戲本官吧?他們幾個誰會是插翅狐?」

叫天子收起綠毛龜,滿眼都是得意之色:「她,便是插翅狐。來人吶,把她押到街口,貧道要讓她當眾現出原形!」

令人瞠目結舌的是,叫天子所指認的「插翅狐」,竟是那個行將臨盆的孕婦!

3.梅花鏢

「插翅狐」被抓的消息,一陣風似的傳遍了太雄縣。聞聽道人叫天子要當街訊問,全城百姓潮水般湧到了縣衙外的街口。挺著大肚子的孕婦一映入眼底,眾百姓先是一怔,緊接著亮開嗓門開罵:「牛鼻子,你還是不是人?抓個孕婦充當插翅狐,虧你那豬腦子能想的出來!」「柳大人,責難孕婦,會遭天譴的!」

叱罵入耳,叫天子卻也鎮定,大聲說道:「各位父老鄉親,插翅狐作惡多端,本就是一隻能變化人形的野狐——」

「你才是該剝皮剜心的野狐狸。她叫翠娘,平素安守本分,孝敬公婆,相夫教子,是個百里挑一的好女子。你要動她一指頭,定會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都給貧道住嘴。她是不是插翅狐,立見分曉。」叫天子冷哼一聲,揚起蘸過水的馬鞭凌空甩個鞭花,劈頭蓋臉地抽下。翠娘的公婆和相公亦被捆綁得結結實實,齊聲悲呼:「不要啊。求你高抬貴手,放過翠娘吧——」

眼瞅馬鞭就要落上翠娘的身子,一道黑影倏地飛進人群,探手抓住了鞭梢。叫天子禁不住炳哈大笑:「柳大人,他就是插翅狐,還不快快拿下!」

來人體態清瘦,一身黑衣,瞪視著叫天子咬牙罵道:「該死的臭道士,老子的確是插翅狐。欺負一個柔弱女子,你就不覺臉上發燒,心中有愧?!」

兵不厭詐,這叫引蛇出洞。當日晚間,叫天子踏進地牢,趾高氣揚地站在了「插翅狐」面前:「插翅狐,人在地牢,命丟一半,這回無處可逃,飛不起來了吧?」「插翅狐」反唇相譏:「以道為事,故曰道事。道事有功,故號道士。你用心歹毒,陰狠卑鄙,算什麼狗屁道士?我都為你感到丟臉。」

「丟臉事小,丟了吃飯的家什事大啊。」叫天子拍拍「插翅狐」的頭,又捏住了他的嘴巴,「明日一早,知府劉大人就會將你押解回保定府。哦,劉大人的手段如何,想必你心中有數吧?上路前,他會先挑了你的腳筋,割了你的舌頭,走到半路,沒準兒還會將你開膛破肚,摘了心肝下酒。到那時,我看你還能不能罵出口?哈哈,罵吧罵吧,趁舌頭還在,你就好好過過嘴癮,痛痛快快罵個夠。」

叫天子絕非嚇唬「插翅狐」。保定知府劉憲確是個心黑手辣的狠角色,人犯落入他手,哪怕是偷雞摸狗的輕罪,亦會被折磨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看著叫天子背手踱出牢門,「插翅狐」閉了嘴噤了聲,愣愣怔怔好半天沒緩過神。捱到後半夜,等獄卒沉沉睡去時,「插翅狐」才張開了嘴巴。

舌下,多了只小巧的梅花鏢!

身為江洋飛盜,最擅長的自然是撬門別鎖。梅花鏢在手,「插翅狐」沒費吹灰之力便悄悄打開枷鎖和牢門,越窗而逃。前腳剛消失在茫茫夜色中,縣衙內便雜沓聲四起,亂作一團。知縣柳士純又驚又氣,揚手賞了獄卒幾個耳光,喝令快追。「插翅狐」逃離大牢,等於魚歸大海虎入山林,上哪兒追?一干捕快如沒頭蒼蠅般亂撞到天亮,均一無所獲。縣丞崔富貴得知消息,屁顛屁顛地奔進縣衙,話中多了一絲狐疑:「柳大人,插翅狐乃州府通緝的要犯,您也太不小心了吧?知府大人即刻就到,我們該如何交差?」

在保定府管轄下的太雄縣,柳士純雖為一把手,可縣丞崔富貴與知府劉憲劉大人的關係很不一般,在氣勢上難免要壓他一頭。眼下,傻子也能聽得出,崔富貴意欲將「插翅狐」潛逃之責全推到他身上。柳士純越發氣惱,硬邦邦反問:「崔富貴,你是在懷疑我故意放走了插翅狐,對吧?」

「劉大人,你說呢?地牢堅固如鐵,昨夜又加派了人手,恐怕連蚊子都難飛出去。一個鐐銬加身的大活人,怎會說逃就逃了?」

「你——」

「兩位大人,請勿急躁。」叫天子轉了出來,手中仍舊托著那只盛裝綠毛龜的瓦缽,不緊不慢地說道,「插翅狐就算藏到天涯海角鑽進耗子洞,也甭想逃過神龜的追蹤!」

4.大人物

在柳士純看來,神龜緝盜純屬扯淡,可事已至此,也只能撞大運了。叫天子手托瓦缽走上街,又將憨頭憨腦的綠毛龜放到了地上。這次,它的速度好像快了不少,約莫大半個時辰後爬進了一戶深宅大院。

「兩位大人,貧道敢拿項上人頭擔保,插翅狐肯定進過此宅。」叫天子說得擲地有聲。崔富貴搭眼一瞧,不假思索地下了令:搜!

這座宅院,是在縣衙任主簿的秦三的家。崔富貴任縣丞,正八品,主簿是九品,官大一級壓死人,秦三哪敢阻攔?裡裡外外一通折騰,就差掀房蓋了,也沒發現「插翅狐」的半根毫毛。恰恰這時,叫天子又叫起來,聲稱神龜嗅到了新線索——「插翅狐」已逃往城南。

慢慢騰騰一路追擊,等綠毛龜再停下時,眾人全傻了眼:「插翅狐」藏身的地兒,卻是沈典史的宅子!

大明王朝的縣級職官設置,通常為知縣1人,正七品,主持全面工作;縣丞1人,正八品;主簿1人,典史1人,均為九品小辟,其餘的差役捕快、勤雜人員都是臨時聘用的,無品無級,薪酬由縣衙支付。雖說典史官居末位,可畢竟是正兒八經的官兒,不能輕易冒犯。心下想著,柳士純不冷不熱地問崔富貴:「崔大人,我們進還是不進?」

抓住「插翅狐」,當算大功一件。背靠大樹好乘涼,本官有劉知府罩著,怕什麼?崔富貴一揮手,喝道:「當然要進。眾捕快聽令,箱箱櫃櫃,犄角旮旯,一樣都不許放過!」

捕快入院,雞飛狗跳。正房廂房,灶間井台,包括茅廁在內均被翻得亂七八糟,「插翅狐」沒找到,卻在院中的一口陶罐內清出了數百兩白銀。沈典史嚇得臉色都綠了,冷汗辟里啪啦地直往下掉。叫天子走上前,悄聲說道:「沈大人休慌,貧道抓的是賊。」

「賊」這個字眼,被叫天子咬得格外真切。沈典史哆哆嗦嗦不停擦汗:「不慌不慌,我是官,不是賊……」

中午時分,一行人又遇上了令人頭疼的大難題——綠毛龜伸脖盯住的,恰是本縣首屈一指的大戶劉勰的大宅門!劉勰可是知府大人劉憲的親弟弟,即使借給崔富貴仨膽他也不敢進。

「兩位大人,插翅狐就藏在裡面——」

「閉嘴!」崔富貴瞪眼哼道,「你知道這是誰家嗎?若敢胡鬧,除非你有三頭六臂九條命!」叫天子一聽,也較上了勁:「貧道絕非胡鬧。柳大人,你是一縣之首,抓不抓當由你說了算。」

柳士純稍一尋思,下達了進院搜捕的命令。就在此刻,一隊人馬快速殺出,將柳士純等人團團圍住。崔富貴透過人縫僅瞅了一眼,便雙膝一沉「撲通」跪了下去。

是官居高位的大人物、保定知府劉憲到了。劉憲下了轎,陰沉著臉張口就罵:「柳士純,你膽肥了吧?竟敢搜本官胞弟的宅子!傍我上,把這一幫不知天高地厚的傢伙統統拿下。如遇反抗,視同盜匪草寇,格殺勿論。」

「倉啷」,長劍出鞘,朴刀高揚,劉憲所帶的侍衛如狼似虎般一擁而上。柳士純本能倒退半步,戚聲悲歎:「馬道長啊馬道長,你可坑死我了。你的能耐呢?你的後台呢?死到臨頭,我都沒弄清你在搞什麼名堂!對,你的腰牌呢?快拿出來哇——」

昨日,「插翅狐」被抓,叫天子又去了柳士純的書房,讓他撤走地牢內增派的獄卒。柳士純大惑不解,「插翅狐」乃要犯重犯,萬不可大意。叫天子再不多言,「啪」地拍出一塊金字腰牌。柳士純一瞧,頓覺心尖亂顫。

那是當朝天子朱元璋御賜的令牌。見牌如見駕,誰敢冒犯,當誅九族,劉憲也不例外。危急關頭,令牌一出,劉憲當場呆若木雞,抖如篩糠……

5.盜亦有道

明太祖朱元璋執政期間,與歷史上其他朝代相比,明朝官員有三「最」:一是工資最低,二是權力最小,三是被殺者最多。原因很簡單,出身布衣的朱元璋從骨子裡就輕視他們,認為他們只不過是朱家王朝的打工者而已。既是打工者,老闆自然與他們沒有任何感情,對待他們也便異常冷酷無情。比如,朱元璋給府縣一把手的工資,勉強夠維持一家人的生活。至於其他開支,像僱員薪酬、辦公辦案、人情來往等一切開支,國家一概不管。而另一個事實是,誰敢索賄受賄,魚肉百姓,後果非常嚴重。據明史記載,開國之初,全國共有13個省、140多個府、1000多個縣的正副職官員們,很少有人能做到滿任或退休,大部分都因貪賄被殺或流放。

洪武十八年正月,春節剛過,朱元璋便組織了多個官員考察組分赴各地,對各布政司和各府州縣官員進行為期一個月的明察暗訪,以檢驗反腐成果。叫天子亦是考察組重要成員之一,為掌握真實情況,便假扮道人前往保定府。沿途聽聞「插翅狐」神出鬼沒,從不入貧寒之家,只盜官宦大戶,叫天子動了招之為所用的念頭,並循跡跟到了太雄縣。事關機密,用人當需謹慎,於是,精心設計的好戲接連上演——古槐懸幣,意在考察「插翅狐」的膽識和盜技;當街裝模作樣鞭笞翠娘,意在考察「插翅狐」的人品。盜亦有道,品行不端之人萬不可用。「插翅狐」捨命現身,救助鄉親,也足以證明他是個赤肝義膽的俠盜,並非無惡不作的採花蟊賊。被囚地牢,「插翅狐」開鎖越獄所用的三寸梅花鏢,正是叫天子暗中塞進他嘴巴的。其後,叫天子以繼續緝捕「插翅狐」為名,來了番全城徹查。

順利脫逃,「插翅狐」找到叫天子,詢問為何抓他又救他?叫天子道明原委,讓他繼續偷,放心大膽地偷,發現貓膩做個記號,他和神龜隨後就到。

「馬道長,你的綠毛龜真有那麼大的神通?」「插翅狐」問。

叫天子呵呵一笑,從袖中取出一坨肉。是烏龜最愛吃的燕子肉。肉香引路,烏龜自會乖乖聽話。「插翅狐」恍然大悟,酒飽飯足後飛掠而去。在主簿秦三家,查到了從百姓手裡盤剝來的上百頃田產的地契,在沈典史家,即便他做一輩子官都掙不來的金銀藏滿了陶罐。而知府劉憲之所以嚴令通緝,縣丞崔富貴又發佈懸賞告示,只因「插翅狐」在他們府中翻到了白花花眩人眼目的金銀財寶。至於這些錢物從何而來,用腳後跟都能想得到。轉瞬間,從保定府到太雄縣的官場風雲突變,劉憲、崔富貴等一大批官員被革職查辦。倒是知縣柳士純坐得四平八穩,毫髮無損。

這日,叫天子離開太雄,啟程前去三源縣。臨行前,柳士純深施一禮,連聲道謝:「卑職的腦袋尚能站在肩膀上,可多虧了馬大人的開解和相助。這份恩情,卑職沒齒不忘。」

叫天子擺擺手,回道:「為官清正禍自消,是你自己救了自己。如果非要謝,那就謝那個賊吧。他在你家翻了個底朝上,卻連幾斤肉錢都沒偷到手。」

為官清正禍自消,有道理。柳士純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又問:「那他呢?他去了哪兒?」

這還用問嗎?太雄縣的問題已解決,「插翅狐」早在前日就去了三源縣……

《民間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