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CT.1
 離我和周曉雅分手已經過去了一百多個小時。
 這一百多個小時裡,她的手機關機,QQ不上線,所有聯繫方式都聯繫不上她。不過我毫不擔心,因為每次鬧分手她都這樣。
 自我倆戀愛以來,我們已經鬧了不下十次分手了。周曉雅這姑娘好激動,腦子經常轉不過彎兒。我也早就習慣她了。一般面對這種情形,我都是讓周姑娘自己好好冷靜一下,過幾天,她自己就會回來的。
 果不其然,七天後,我還在被窩裡睡覺,電話鈴聲響了。
 我拿過手機一看,是周曉雅的號碼。
 “喂?”
 “我感覺有人要殺我!”沒等我打完招呼,她就用激動的聲音說。
 “終於被你發覺了?那是我派的人!”我說。
 “我沒跟你開玩笑。”周曉雅一本正經地說:“三天前,有幾個奇怪的人出現在我家樓下,一開始我還以為是無業遊民,但有兩次出門我才發覺他們似乎是在監視我。一天夜裡我吃完夜宵回來,始終有個人跟在我身後,幸虧我機靈把他甩了,不然……那次真的把我嚇壞了。”
 說著,周曉雅居然哭了起來:“我想你了。”
 “你說的都是真的?”我最聽不得周曉雅的哭聲,她一哭,我就心軟了。聽她的口氣,絕不像是說瞎話,我立即警覺起來。
 “真的。”
 “沒有報警嗎?”
 “報警有什麼用,我又沒實際證據,我只是感覺這幾天很不對勁,總覺得那幾個人對我有什麼企圖,但又抓不住現行。”
 這麼說來,一切都還只是周曉雅自己的猜測和感覺。不過,女人在這方面是非常敏感的。如果有陌生人試圖傷害她們,她們總能第一時間察覺到。聽周曉雅顫抖的嗓音,我想不管是不是真的有人圖謀不軌,我都該站出來了。
 “你現在在哪兒?”
 “在我表姐家,我不敢住自己屋裡了。”周曉雅說,“來我表姐這邊的路上,我好像看到一輛車跟在我後面,車牌號是9527。”
 “好的,你別怕,我馬上來!”
 我迅速起床,懶得收拾床褥,換好衣服一口氣衝下樓,開車朝周曉雅的表姐家趕去。路上花了近半個小時。就在我來到周曉雅表姐家樓下時,我給她打了電話,可是,電話關機了。我二話沒說就衝進了電梯。
 來到十六樓,一出電梯,我便看到了虛掩的門。
 推開表姐家的門,客廳裡空無一人。我叫了一聲“曉雅”,又叫了一聲表姐,沒有人回應我。大概是出於直覺吧,我放輕腳步朝臥房走去。推開門,我怔住了。整個房間亂得不像話,而且有打鬥的痕跡,床頭櫃倒在一邊,窗戶的紗窗也被利器割開了一條口子。我一下子慌了神。
 再次撥打曉雅的手機,還是關機。
 無奈之下,我只好報了警。 
 ACT.2
 離曉雅失蹤已經六天了。
 這六天來,我找遍了所有能找的地方,聯繫了所有和曉雅有關的人,但是一點線索也沒有。警方那邊也在著力調查曉雅的下落,可是一無所獲。至於那個車牌號,警方說根本就是偽造的。
 一開始,我還期望這是曉雅跟我鬧著玩兒的。新聞上不是常有那種事嗎,分手的戀人,女方為了氣男方,就假裝玩兒失蹤或者被綁架,其實什麼事也沒發生。可目前看來,一切都是真的。
 第七天,我再一次來到曉雅的住處。曉雅說,那些人最早是出現在她家樓下的。我到這裡來了好幾次,希望能找到什麼線索。這裡的鑰匙我有,再次開門進屋,看到屋裡熟悉的陳設,我差點兒落下淚來。
 客廳裡擺放著我倆一起買的沙發,壁燈、花飾還有各種小擺設,那都是我和曉雅一起去買的,滿滿的都是我倆的回憶。我在沙發上坐了一會兒,不禁懊悔起來。當初幹嗎為一點兒小事鬧分手呢?
 離開沙發,我來到臥室,在床上躺下,回想著分手前我和曉雅在一起吃晚飯的情景。我閉上眼睛,在腦海中編織著那畫面,月光下,我和曉雅坐在天台上,正準備享用燭光晚餐……可令人奇怪的是,就在這畫面快要成形時,我的太陽穴一陣刺痛,腦海中的畫面自動消失了,一幅新畫面出現在我眼前:一間燈光昏暗的屋子裡,一個男人躺在床上,腦袋上插滿了各種管子……
 我正想走近看一看那個男人是誰,突然,一陣敲門聲將我吵醒了。
 我走去開門,陳翔站在門外,看到我之後說:“你果然在這裡。”
 陳翔是我的好朋友,我倆一起開了一家畫廊。因為曉雅的事,我好多天都沒去畫廊了。陳翔不放心,所以來找我。
 “我知道你著急,可是這樣魂不守舍也不行啊。今天店裡來了一批貨,我一個人也忙不過來,走吧,跟我回店裡吧。”陳翔勸了我半天,我想了想,也是,守在這裡也無濟於事,真的失蹤了,還得靠警方。
 我和陳翔回到了店裡。如陳翔所說,美院那邊的幾個學生又送了不少作品過來。我和陳翔坐在倉庫裡給作品分類、標價,選出好的作品,看能不能給一些老顧客推薦一下。收拾完後,我來到櫥窗的位置擺放畫框,就在這時,透過落地窗,我看到街對面站著兩個面目可疑的男子。
 看到那兩個男子交頭接耳頻頻朝我這邊望來時,我才想起剛才進店之前他倆就在那裡了。我假裝擺放畫框,換下展出的作品,然後用餘光看那兩個人。果然,那兩個人正不斷地朝我這邊看來。
 我立即放下畫框,瘋了一樣衝出門去,逕直朝那兩個男子衝了過去。
 兩個男子嚇了一跳,還沒來得及反應,其中一個已經被我抓住了衣領。
 “你們是什麼人?”
 “我們、我們……”
 “快說!”
 另一個人只好輕輕推搡我一下,拿出了警員證。
 便衣警察?我怔住了。那警員用冷漠的目光盯著我說:“我們負責監視這個區域,也包括監視你的一舉一動,明白吧?”
 “你們懷疑是我把曉雅弄失蹤了?”我睜大眼睛問。
 “誰都可疑,我們只是按程序辦事,好了,既然你已經知道了,就請離我倆遠一點兒吧,不要妨礙我們執行公務。”那警員冷冷地說道。
 我退了一步,鬱悶地往回走。一轉身,不小心撞到了一位從我身後路過的老人,我趕緊扶了他一把。
 “您沒事吧?”
 老人無聲地衝我擺擺手,然後徑直離開了。
 回到店裡。陳翔問我出了什麼事,我把警方佈置便衣的事告訴了他,他也跟著一臉鬱悶。
 我站在窗前,觀望街對面的人,不自覺地將手插在口袋裡。就在這時,我感覺到衣服口袋裡有一張小卡片。
 我取出一看,上面有一串號碼。
 等我衝出店門,剛才被我撞到的老人早已不見了。 
 ACT.3
 夜裡,回到自己房間後,我撥通了那個號碼。
 “喂?哪位?”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兒,猜測對方很可能就是劫走了曉雅的人,看來這是要向我提出什麼條件。
 “是我,曉雅。”
 “曉雅!你在哪兒?”我驚訝無比,“你沒事兒吧?”
 “放心,我沒事,我安全得很。”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既然沒事,怎麼不回來?現在警方已經立案了。”
 “我現在還不能回來,那些人還在到處找我,要是被他們找到,我就完蛋了。我知道得也不多,只能告訴你這些。另外,這個號碼只有你和我之間可以通話,別人不管是誰都不可以,明白嗎?”
 “可是……”
 “沒有什麼可是,現在情況很複雜,我還很危險。我只能告訴你,是一個陌生人救了我,在那些人趕到之前,他將我救走了。我現在打電話給你,只是想告訴你,我暫時安全,沒有被監視我的人劫走。”
 被陌生人救走?陌生人又是誰?我一頭霧水。
 “你得罪過什麼人嗎?”我問曉雅,“那些監視你的人為什麼要殺你?”
 曉雅沉默下去,我趕緊呼喚她的名字。
 “聽著,周坤,他們監視我、找我、想滅掉我,不是因為我,而是因為你。”
 “因為我?”我更加如墜雲裡霧裡。
 “你很快就會明白,好了,先不多說了,再聊下去不安全。”
 沒等我說什麼,曉雅就掛斷了。等我再打過去,對方已關機。
 我站在寂靜如墳墓的屋裡,瞬間覺得有種不祥的感覺,彷彿有人正在什麼地方監視我。曉雅說,那些人找她,不是因為她,而是因為我。可是我做了什麼嗎?我又沒害過誰,沒得罪過誰,為什麼是因為我呢?
 這天夜裡,我失眠了,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曉雅已經打電話來說自己安全了,那麼我要不要告訴警方呢?可是,我該怎麼說呢?總不能對警察說曉雅自己說了目前很安全。警方又不是傻子。弄不好,還真的會懷疑到我頭上來呢。一想到今天那兩個警員我就來氣。好,那就先不說,讓這群笨蛋白忙活幾天再說……我盤算了很久,花了好長時間才睡去,模糊的意識當中,我竟然又夢見了那個地方,那個昏暗的房間。
 在那房間裡,放著一張床,床上躺著一個男子,臉看不清。許許多多的管子從他頭上伸出來。床邊上,好像還有幾個人影……
 夢裡的我試圖走近看看那些人是誰,又是一陣敲門聲將我震醒了。
 “來了來了!”
 陳翔站在門外:“都幾點了,還睡?這是早餐。”
 “你可來得真巧,每次我做夢做到關鍵時刻你就來了。”
 “夢見什麼了?”
 我剛想解釋,可忽然發覺自己竟然記不起來夢見什麼了。
 “吃吧,吃了我們還要去參加一個作品展。”
 吃早餐時,我本想告訴陳翔曉雅現在很安全。但話剛要出口,我又忍了回去。曉雅說過,這件事誰也不能告訴。陳翔用狐疑的目光看我,問我怎麼了,我說沒什麼,他就漫不經心地看向別處去了。
 半個小時後,我倆來到了作品展會上。
 這是本城相當有名的一個作品展,不少畫作都是這幾年很有名的一些青年畫家畫的,其中也有我和陳翔推薦的作品。我和陳翔在展會上走走看看,有幾幅畫非常符合我的口味,令我駐足欣賞了很久。
 沒一會兒,我就和陳翔走散了。等回頭去找陳翔時,我看到一個陌生男子在不遠處徘徊,時不時地看我一眼。我一下子想到了那天那個老人,難不成又是來跟我聯繫的?這也難說,或許是當初監視曉雅的人呢。我提高了警覺,想方設法擺脫那人,迅速朝另一條走廊走去。
 就在這時,我聽見了身後的腳步聲,那人朝我跑了過來。
 我回過頭,還沒弄明白怎麼回事,那人衝上來就給了我一拳。
 男子留著寸頭,鼻樑很高,眉目俊朗,不像是壞人。給我一拳之後,他又抓住我的衣領,大聲衝我咆哮起來:“還給我!還給我!”
 “你是不是認錯人了?”我嚇得臉色蒼白。
 這時,保安衝了進來,二話沒說將那男子帶走了。
 我一摸鼻孔,流血了。一位好心人遞給我一張紙巾,我拿著紙巾到洗手間裡,好不容易才把血止住。這到底是怎麼搞的?怎麼又跑出個莫名其妙的男人來?他叫我還給他,還給他什麼?
 我正苦苦思索著,砰的一聲,門被推開了。
 兩個身穿黑西服,帶著面具的男子堵在了門口。
 “你們是……”
 其中一人徑直衝過來,一把掐住了我的脖子:“周曉雅在哪兒,說!”
 我感到呼吸困難,手腳無力:“我不知道。”
 “走吧,這裡人多,他現在不說,我們帶他回去,有辦法叫他開口。”另一個戴面具的男子走上來,用繩子捆住了我的手。
 兩人手腳利落地將我從後門帶離了展會,然後將我推到一輛車上。蒙住了我的眼睛,堵住了我的嘴。我掙扎了一下,瞬間感覺到一把冰冷的匕首抵在我的喉嚨上:“你給我老實點兒。”
 引擎啟動,車子開出了停車場。我感到頭昏腦漲。
 大約行駛了半個小時後,車子開上了一條顛簸的公路。就在我仔細辨聽周圍的聲響時,整輛車發出了地震般的震動。 “轟”的一聲後,我由於重心不穩,腦袋一下子撞到了窗門上,隨即暈了過去…… 
 ACT.4
 我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柔軟的沙發上。
 陳翔端著一杯熱巧克力到我面前,“醒了?”
 “這是哪兒?”
 “我舅舅家,放心,很安全。”陳翔在我對面坐下。
 “你救了我?”
 “嗯,看到你被兩個人擄走,我便開著車跟了上去,趁他們不注意加大馬力撞了上去,好在力道足夠,這才把你救出來。”
 “那兩個戴面具的人呢?”
 “不知道,我把你拖上我的車就開車跑了,店我也沒回去,直接把你帶到這裡來了,我當時也挺害怕。”陳翔望著我,“那是些什麼人?你和曉雅到底做了什麼?怎麼曉雅被劫走了,又有人要劫走你?”
 “曉雅沒被劫走。”我喝了一大口熱巧克力說。
 接著,我就將曉雅電話中所說的話告訴了陳翔,他也一頭霧水。
 “現在的情況就是這樣,有人要殺曉雅,但是在找到曉雅前曉雅被陌生人救走了,目前暫時安全,但死活不肯露面。至於今天劫走我的這兩個面具人,想必就是當初監視曉雅的人吧。”
 “那麼你現在也不安全了,這樣吧,你先在這裡住著。這是我舅舅的房子,那些人一時半會兒應該找不到這裡。”
 “麻煩你了。”
 “說這些,咱倆多少年的兄弟了。”
 “既然是兄弟,你就不該瞞著我嘛,害我擔心你和曉雅,曉雅安全了你也不告訴我一聲,幸虧我今天反應快。”陳翔抱怨道,“下次有什麼事兒可別單獨行動了,我可不想你莫名其妙地失蹤然後一個人去開店。”
 “知道啦!”我按住太陽穴,打了個呵欠,“我想睡一下,不知道怎麼搞的,這段時間總是困得很。”
 “臥室在樓上。”
 我來到二樓,推門一頭栽倒在床上,不過十秒便睡了過去。迷濛中,我感覺到自己身下的床在搖晃,沒多久,牆壁、地板都跟著搖晃了起來。搖晃得最厲害的好像是門,我起身想去將門關緊,抬頭一看,門竟然大開著。
 我神志不清地走到門口,叫了一聲陳翔,無人應聲。我剛要將門帶上,忽然聽見走廊那頭有人在說話。我屏住呼吸,仔細辨聽聲音的來處。沒錯,聲音是從走廊盡頭那扇門背後傳來的。
 我小心翼翼地往那扇門走去。來到門前,將耳朵貼在門上,裡面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我已經控制住他了,你們繼續搜索周曉雅。”
 我驚駭地睜大了雙眼,那是陳翔的聲音!
 怎麼可能,陳翔是我十幾年的兄弟啊!我忍耐著,繼續聽門內的動靜,側過臉時,才發現門側有一條縫隙,有光從裡面散射出來。
 我趕緊將眼睛貼到縫隙上,心情沉重地往裡面看。
 接下來我所看到的,更令我吃驚:
 門背後,是一間昏暗的屋子,屋子裡有一張床,床上似乎躺著人,而在那個人周圍,還坐著幾個黑漆漆的影子……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陳翔這傢伙到底在搞什麼!
 就在我感到無比恐懼時,我的手腕部分像被人劃了一刀,一陣刺痛。我低下頭一看,手腕處莫名其妙地出現了一條血淋淋的傷疤。
 然後我就驚醒了。
 醒來後,我捂著自己的手腕,那裡竟真有一條疤痕!不過不是血淋淋的傷疤,而是傷疤癒合之後留下的疤痕。
 我坐在床上,大汗淋漓,大口喘息。我環顧了一下這個房間,又凝視窗外的天光。一瞬間,我突然覺得這些天發生的事像一場幻夢。
 這時,手機響了,我以為是曉雅,沒想到是警方。
 “喂,周坤嗎,那輛車我們找到了,9527那輛車。”
 “在哪兒?”
 “你過來吧。”
 下樓後,我看到陳翔正在看報紙。陳翔問我怎麼這麼快就醒了。
 “警方打電話來說,那輛車牌號為9527的車找到了。”
 我和陳翔朝警方所說的地點趕去。路上,我將自己手腕上的傷疤給陳翔看了:“這個是怎麼回事,你知道嗎?”
 “這不是你半個月前傷的嗎,問這個做什麼?”
 半個月前?我怎麼不記得了?
 陳翔一臉困惑地望著我,我想到剛才自己夢見的一切,猶豫要不要把夢境的內容告訴他。想了想,還是算了。再怎麼說,陳翔可是我的好兄弟,我們一起長大,一起開店,我懷疑他是毫無道理的。
 可是我為什麼總是夢見那間昏暗的屋子呢?
 我低頭看看手腕上的傷痕,覺得情況越來越複雜了。 
 ACT.5
 車子是從水裡撈起來的。
 車子裡沒有人。不知是誰將車開進了滾滾江流中,大橋的護欄被撞了一個大豁口,車應該是從那裡掉進江裡的。在警方趕到時,車裡的人已經不見了。警方將車子撈起來後,檢查了所有物品,沒有任何可用的線索。
 “車牌號的確是假的,出事的具體過程,我們要調出昨晚的錄像看了才知道。”警方皺著眉頭告訴我,“你們最近有什麼發現嗎?”
 警方這樣問我時,我遲疑了一下,沒有告訴他曉雅的事。
 不知道為什麼,望著那警察的臉,我覺得對方不可信任。至於這種不可信任感是從哪兒來的,我自己卻無法解釋。我只是隱隱覺得,這件事已經不是警方能解決的了。曉雅躲著不肯露面,這背後應該有更大的隱秘。
 回去的路上,陳翔見我愁眉不展,說:“我覺得目前最好的辦法,就是聯繫上曉雅,把事情問清楚,否則我們成天提心吊膽不是個事兒。”
 “我也想聯繫她,可是聯繫不上。”我目光呆滯地說。
 “那你總不能老躲著吧,那兩個面具人或許還會找上門來。”
 “來了更好,我倒想知道這些人最終目的到底是什麼。”
 陳翔聽我口氣不對,也就不說話了。
 車子開到半路上,我對他說:“放我下車吧,我想散散步。”
 “喂,你來真的?”
 “沒事,我會保護自己的。”
 陳翔無奈地看我一眼,放我下車了。
 我一個人沿著江岸慢慢地走著,看著浩浩蕩蕩往前流淌的江水,不禁黯然神傷。不一會兒,我來到江邊的小公園裡。看著公園門外栽種的一排綠樹,我想起,我和曉雅曾經來過這裡。
 在公園的長椅上坐下後,我看著對面那些喂鴿子的老人,又想起來我曾經和曉雅在這裡留過影。一瞬間,往昔的記憶湧上我的腦海。回憶好像潮水一樣將我層層淹沒。我想起了好多事來。
 我想起了第一次和周曉雅見面的情景,想起那時候她沒心沒肺地像個男孩子一樣跟大家開玩笑,而我靦腆地坐在一旁不敢跟她搭話。
 我想起我們第一次接吻,那天是個晴天,我在送她回家的路上笨拙地親了她。她一開始還很意外,被我吻住後,卻陶醉地擁住了我。
 我想起我們冬天街頭慢步,想起她挽著我的手,依偎在我懷中。細小的雪花落在我們肩上,可是我們一點兒也不覺得寒冷。
 我們也吵過架,也爭吵,也埋怨對方。可是我們不願失去對方。我想起我們每次和好之後一起去吃火鍋的樣子……
 想到這些,我的眼睛不自覺地濕潤起來。雖然我明知道現在曉雅在一個安全的地方,但我卻感到害怕和悲傷,彷彿我已經徹底失去她了。
 那麼多洶湧的記憶,承載著那麼多美好的時光。
 我在心裡對曉雅呼喚道,回來吧,曉雅,不管發生了什麼,也不管那些面具人的目的到底是什麼,快回來,我們一起承受。
 我感到胸口一陣隱痛,只好佝僂著身子,摀住了臉。
 就在這時,一個戴著漁夫帽和墨鏡,牽著一隻小狗的老人忽然在我身旁坐下。老人望著斜上方的天空,輕聲歎息道:“有時候,我都覺得自己不該活這麼長的時間啊,尤其是想起那些美好的日子。”
 我抬起頭,怔怔地望著老人,不曉得他在說什麼。
 “你是失去了什麼東西嗎?”老人笑著問我。
 “我……我女朋友不見了。”
 “果然,一看你的樣子,就知道你遇到了這種事。”
 “您也?”
 “啊,我的老伴兒死了,七年了。”老人用手指了指前面的廣場,“以前我們經常到這裡來喂鴿子,她死後那一年裡,我都不敢出屋,吃不香睡不著,覺得自己活著也失去了意義,直到很久以後,我才想通,人已經死了,不管我怎麼悲傷、懊惱,也都無濟於事了,不如好好活著。”
 說著,老人對我一笑。
 起身離開時,他說:“但願你早日找到你女朋友。另外,不管發生什麼事,都要好好活下去,明白嗎?你和她都是。”
 半個小時後,我回到了陳翔舅舅家裡。
 陳翔看我一眼,問我路上沒什麼事吧,我搖搖頭。
 我剛要上樓,陳翔忽然叫住了我。
 “我有些話想問問你。” 陳翔盯著我的臉,前所未有的嚴肅。
 “怎麼了?”
 “周曉雅到底對你有多重要?”
 “這不是廢話嗎,我多愛她你能不知道?”
 “那如果她要離開你了呢?比如說,她喜歡上別人了,從此再也不理你了。為此,她還設計了自己失蹤的假象,結果是跟別人跑了。”
 “你他媽說什麼呢陳翔?我們雖然十幾年的交情,但你也不能這麼平白無故地瞎猜吧,周曉雅是什麼人你還不清楚,她對我什麼樣你不清楚?”
 “我知道你們感情好,就因為感情好,我才害怕你痛苦。”
 “別跟我說那些沒用的!”
 “行,那我就問你一件事。你能放棄她嗎?”
 “不可能!”
 陳翔歎息了一聲:“好吧,當我什麼也沒說。”
 說實話,陳翔說那些話我很生氣。回到臥室,我剛要躺下,手機鈴聲響了起來。是個陌生號碼。我接通電話,“喂”了一聲。
 對方卻沉默了半天。
 “是誰?是曉雅嗎?”
 “去看看門後面有什麼。”
 “什麼?”
 “我叫你去看看門後面,有些東西是不真實的,懂了嗎?”
 “你到底是誰?”
 “小心陳翔!”
 對方說完便掛斷了電話。 
 ACT.6
 夜晚降落後,我確定陳翔已經入睡,小心翼翼地朝那扇門走去。
 就是我那次夢見的那扇門,在走廊盡頭。難道說,那次的夢境是真的?那扇門的後面,真的有一個昏暗的房間?上次裡面傳出陳翔的聲音。難道這前前後後的事情,都是他一手策劃的?
 來到門前,我深吸一口氣,用力將門拉開……
 門後只是一個小的儲物間,裡面放著一些掃帚、拖把之類的清潔用品。我望著黑洞洞的儲物櫃,不曉得那通電話是什麼意思。
 就在這時,我感覺身後站了一個人!
 陳翔的聲音冷冷地傳來:“你在這兒幹嗎?”
 “我、我找掃帚。”
 “現在找掃帚幹嗎?”陳翔臉色很難看。
 “不幹嗎。”我支支吾吾地往房間走去。
 就在我快走到房門口時,我聽見身後陳翔的腳步逼了過來。我猛地扭回身去,陳翔已經從背後掏出了水果刀,一刀插向我的腹部。
 “陳翔你……”
 陳翔的臉上露出一絲詭異的笑容,我驚愕地看著他。
 我之所以驚愕,不是因為他要殺我,而是我感覺不到任何疼痛。當我低下頭時,看到的畫面更加驚人。陳翔的整個手臂,完全貫穿了我的身體,他的身體和我的身體重疊在了同一個空間裡!
 “事到如今,只好全都告訴你了,反正另一個你已經開始覺醒了。”
 說罷,陳翔將手臂縮回去,逕直走向那個門,然後叫我過去。
 陳翔將門合上,又將門緩緩打開。在門被打開的過程中,我看到昏暗的燈光從裡面散射出來。門後面,是我熟悉的場景。
 昏暗的房間裡,一個人躺在床上,坐在他身邊的,還有三個人。一些奇形怪狀的管子從那人的腦袋上伸出來,連接到幾台機器上。
 陳翔帶著我進入屋內,屋裡的幾個人根本感覺不到我們的存在。當我走近之後才發現,躺在床上的那個人不是別人,是我自己!而坐在床邊的三個人,其中兩個是我上次看到那兩個警員,另一個是陳翔!
 我瞬間凌亂了。
 “現在我告訴你,周坤,你和我,都不是‘人’,都不是活生生的人,我們不過是你腦海中的意識所形成的人物。另外,這些天來所發生的一切事情都不是真實
 的,這些事,不過是你腦海之中的意識活動。真實世界裡的你,和這間屋子裡的你一樣,正躺在床上,處於沉睡之中。”
 “這、這……我只是個意識形成的人物?”我不敢相信。
 “你準備好了嗎,我要告訴你事情的真相了,儘管真相十分殘酷,但我必須告訴你。”
 “真相是什麼?”
 “現實世界裡的周曉雅,早就已經死了。”
 我感覺腦袋裡“嗡”地一聲。
 “在現實世界裡,一年前,你和曉雅出了一次事故,那天夜裡你喝了點兒酒,開車出了車禍,撞上了江邊的護欄,車子墜入江底。事故中,曉雅不幸死掉了。為此,你痛苦萬分,覺得是自己害死了曉雅,三番兩次想割腕自殺。要不是搶救及時,你早就死了。看你這麼痛苦,我決定刪除你的記憶。”
 “刪除我的記憶,這怎麼可能……”
 “沒什麼不可能的,非但如此,你和我所從事的就是這項工作。在現實世界裡,我倆並不是合夥開畫廊。你我都是一家科研公司的辦事員,這家公司所進行的服務,就是記憶刪除服務。要知道,有很多記憶,是人們不願觸碰的,比如被罪犯侵害的受害者,還有戒毒無效的人,還有分手後不願回想往事的人。一般我們就幫他們刪除記憶。要刪除記憶,就要像這間屋子裡的你一樣,先使得當事人昏睡,然後我們就潛入他的意識層,收集整理記憶,將其刪除。”
 我怔怔地望著躺在床上的自己。
 “現實世界裡,我實在不忍心看你反覆自殘,所以沒得到你的允許,就把你弄來了。由於工作量大,我特意找了兩個同事來。你昏睡後,我們就潛入了你的意識層面,這時你腦海中的意識開始活動。在你的意識層中,我們不斷收集你和曉雅的記憶,這樣,就能形成這個世界裡的周曉雅。也就是說,這裡的周曉雅,其實是你對周曉雅記憶的集合。現在你明白我們為什麼要殺她了吧。”
 “也就是說,這裡的周曉雅一死,我對她的記憶就徹底刪除了?”
 “是的,在這個意識世界裡,周曉雅覺得自己被監視、跟蹤,那其實是我們在收集你記憶的過程。我們本來是要趁周曉雅去她表姐家下手的,一旦下手順利,你對周曉雅的記憶,就會全部被刪除。但我們沒想到,一個‘陌生人’先我們一步救走了周曉雅。而那個‘陌生人’,就是你。”
 “我?”
 “確切地說,是另一個你,是你的抵抗意識。”陳翔說,“通常,如果當事人不情願接受記憶刪除,那麼他的意識層裡就會出現第二個他,那個人會阻止我們殺死記憶,也就阻止了記憶的刪除。現在你懂了吧,那個救下周曉雅的人就是另一個你,是另一個你把她帶到了安全地點,不讓我們發現。為此,我不得不潛入你的意識層,獲取你的信任。因為我們知道,那個你一定會想辦法聯繫上你,這樣一來,我必須獲取你的信任,然後想辦法打聽出周曉雅的藏身處,盡快把她消除。於是,我們在展會上上演了那齣戲碼,由兩個同事扮演面具人劫持你,然後我再營救你,以便獲取你的信任。由於另一個你是從你的本體意識裡分離出來的,那麼,一旦獲取你的信任,我也能獲取另一個你的信任,那麼我就很可能獲知周曉雅的藏身地點。事情就是這樣。”
 說著,陳翔抓起我的手腕,看著那上面的傷疤說:“通常來說,由於我們是在你的意識層裡活動,現實裡發生的事,會在你意識層投下映射,所以你的手上會出現這條傷疤,其實那是現實世界裡你前不久割腕的傷痕,而那輛車牌號為9527的車子,也是車禍在你意識裡投下的映射。對了,還有展會上那個大叫著‘還給我!’的男人,那是我們有一次做過的服務,那個男人是我們曾經的客戶,他先答應了刪除記憶,後來又後悔了,得知此事後,他在我們公司裡鬧了很長時間,還差點兒打你,那也是現實世界投影到這裡的。”
 我不敢相信陳翔的話,那麼說,我,還有周圍的一切,都不是真實的?
 “另一個你把曉雅藏得很好,那兩個同事沒辦法在你意識層裡找出她的躲藏點,而她躲藏得越久,你的意識恢復得越快,另一個你也就會慢慢知道真相,覺醒過來。其實,就算他不給你打電話,我也不打算殺掉曉雅了。當我看見你在江邊散步時,我才恍悟,我沒有權利刪除你和她的記憶。你是那麼愛她,儘管她死了,無法挽回,我也無權剝奪你的記憶。”
 我一時間說不出話來,我該說什麼呢?假如眼前的陳翔說得都是真的。那麼過不了多久,現實世界裡的我就會醒來。而我和眼前的一切瞬間都會化作烏有,這些天所發生的一切,都不存在。
 “如果真的如你所說,那麼,我有個問題。”
 “你想見這裡的曉雅,對嗎?”
 “是的。”
 “只有你知道她藏在哪兒。”陳翔說。
 “那是另一個我。”
 “我已經說了,我不會殺曉雅,不會刪除記憶,想必那個你也聽到了。” 
 我頓時意識到什麼,轉過身,朝門口走去,打開了眼前的門。
 白色的光亮照射進來,門外面不再是走廊,而是換作了一間臥室。我上前一步,看到了坐在臥室床頭看書的曉雅。
 “曉雅……”我喃喃地呼喚著她的名字。
 曉雅看到我時,先是一驚,繼而落下淚來。
 我走上去,用手撫摸她的臉,替她擦去淚水。她緊緊擁住了我。
 “你放心,我永遠不會忘記你的,不會忘記那些發生在我們之間的事。”
 說著,我吻了吻她臉上的淚痕。
 ACT.7
 現實世界。
 我醒來後,陳翔對我說了抱歉,說他不該擅作主張刪除我的記憶。我說沒關係,我知道他是好意。陳翔說:“我沒想到,你的抵抗意識那麼強,將周曉雅的記憶合集藏得那麼好。”
 第二天,我們來到了曉雅的墓前。
 望著墳墓上曉雅的照片,兩行淚水從我的臉上滾落下來。
 “曉雅活著的話,是不願看到你這麼痛苦的。”陳翔說。
 “你知道嗎,在我昏睡時,在意識層面裡,我在江邊遇到了一個老人。”
 “我注意到了,我當時覺得那可能是現實世界的某個投影。”
 “那老人臨走前,叫我好好活著。我想,那可能是我的潛意識吧,是我的潛意識在腦海中形成的映射人物。”我低頭看看手腕上的那幾條疤痕,“我不清楚我到底還有多少力量,但我會努力活下去。”
 “嗯,帶著曉雅的那一份,好好活下去。”
 我蹲下來,痛苦地吻上了曉雅的墓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