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中女鬼

段生,不知道他叫什麼名字,也不知道他是什麼地方的人了,長到十七八歲的時候,丰姿神態,清秀明朗,稱得上是潘岳衛玠一流的美男子。

可是,段生年少的時候就沒了父母,家裡很是貧寒,然而,鄉里鄰居親戚朋友大多都很器重他,常常資助給他金錢,因此,家裡才不是很困窘。

段生對自己的才華很是自負,銳意進取,心裡想出了讀書作文,考科舉之外,再也沒有別的路能讓自己不被窮鬼譏笑了,因此,對於考取功名,十分心。

考童子試,得補縣學生員,地方鄉試沒有考中,便從親戚那裡借了一些錢,到都城去參見順天府舉行的鄉試,可最後還是落第了。

段生沒了錢,沒辦法回去了,於是,就留在了京師,以圖再考。

城東有一處小宅院,向來不安寧,因為這個緣故,主人收取的價錢很低,段生也不知道裡面有什麼事,就租下來居住。

從夏到秋,也不見有什麼怪異的事,只有幾扇紙窗,一架榻,讓自己孤悶無聊而已。

一天晚上,吹滅了蠟燭,就睡過去了。

過了一會兒,從睡夢中醒過來,自己卻睡在綃帳繡被之中,麝蘭的芳香,撲鼻直入。

段生驚訝地坐起來,向四周看了看,地上擺上著漆得鮮亮的桌几,牆壁上掛著各種金屬裝飾物,有人影映照在牆壁上,是一個女郎,正背對著燈坐在那裡,金釵閃亮,鬢髮有光,隱隱約約地晃動,珥鐺玉珮,時時鈴鈴作響。

段生不毛髮直聳,立即問道:“這是什麼地方?你是什麼人?”

女郎稍稍回過頭來,露出小半臉來,向了段生看了幾眼,一會兒發出流鶯般的聲音,說道:“你自己來了這裡,還不知道嗎?我不問你,你反而來問我?”說完,又把臉完全轉過去,背對著燈,微微聽到她在歎息。

段生心裡怯懼,就不敢再問了,只如刺蝟一樣縮在被子裡,猶如在蒸籠,全是汗水,不覺頭腦發昏,又熟睡過去了。

等他醒來的時候,一輪殘月照在窗戶上,遠處報曉的鐘聲已響了,自己仍然是獨自睡在客舍中,便認為自己是做了一個夢。

第二夜,等睡下之後,忽然有人來搖他醒來,則是前面背燈坐著的女郎,對他微微發笑,什麼話也不說。

段生仔細一看,姿態容貌傾國傾城,當世恐怕沒有幾個女子能比得上,心裡的疑惑懼怕,頓時就消減了,就推開枕頭,抱著被子坐起來,詢問女子的邦族姓氏。

女郎低低地答應道:“天下哪有這麼倉促的客人,兩次造訪人家,還不知道主人的姓氏。我姓杜,名蘭秋,籍貫本來是洛陽人。當初跟隨父母,移居段生就請拜見她的父母。

蘭秋道:“搬走又有五年多了,只有我和一個婢女小鈴居住在這裡。”

段生又問有沒有什麼親戚和她們往來。

蘭秋道:“沒有什麼親戚,只有幾個異姓姐妹幾個而已,都居住在別屋宅中。”

段生暗自高興,就和蘭秋開起玩笑來,蘭秋兩頰泛紅,也不回答他,只是低著頭,捻弄著自己的衣帶而已,一雙纖纖細手,猶如一對壁玉。段生喜無比,上前去握著她的手腕,擁抱著蘭秋,把嘴往她的臉貼去,想要和她親。

蘭秋雖然微微地推拒,然而已露出一副妖冶漾的神態,漸漸地就不再支撐了,低聲罵道:“何處來小郎,如此作惡。”

於是,解衣上,一番。秋蘭抱璞含苞,依然還是個未經人道的初女。

一會兒,一個婢女敲門進來,手裡拿著一個器皿,放在桌子上,說:“我來了。”穿著青色窄袖的衣服,也生得妖冶異常。

等看見了段生,一臉嚴厲地說:“誰家秀才不守法度,該當讓他遭受水災,以懲罰他的風流之罪。”

段生聽了,顯得惶恐疑惑,不知道怎麼回答,蘭秋看著他笑了笑,向婢女揮手,道:“去,去!狡獪婢子,故意說這些大話來嚇人,不害怕書癡嚇破膽嗎?”

婢女一臉含著笑,慢慢地走了。

蘭秋對段生道:“這就是小鈴,是我的心腹,你不用害怕。”

段生才敢放開來出了,暢快地出了一口氣,慢慢地也明白了水災是什麼意思,問蘭秋道:“卿喜好飲茶嗎?”

蘭秋戲撫著他的腮道:“多虧小郎聰明穎悟到了這一點,我生平確實有這癖好,自認為是女中盧仝,因此,婢女們向來都是這樣說。不知道小郎空著肚子,能陪我喝上幾壺不?”

段生向來也喜好喝茶,立即答應道:“有何不可,喝多少都不在話下!”

蘭秋道:“書生大話恐嚇眾人,是常用的伎倆,要試一試,才知道是怎麼回事。”

秋蘭提著衣裙,準備下,段生從後面戲捉著她的腳,說:“新花帶雨,惹人喜,讓人看得眼花!”

蘭秋回過頭來,兩眼惱怒地看著他,一時心急,臉上變得通紅,不知道說什麼,就拉過段生的衣衫來看了一下,擲在地上,說:“窮書生貂裘破敗了,落第秀才,貧寒至此,還對著人做出這些醜態!”

正中段生的心懷,不覺羞愧難安,歎息著坐起來。

蘭秋又轉而安慰她道:“只不過說說笑而已,大丈夫不恥於粗衣布袍,難道還為破衣敗絮感到慚愧。”就拾起地上的衣服,給他穿上,讓他也起來。

接著,取來碗,倒上蘭秋道:“不也全是這樣!我聽說曹沫不因為三次連敗而感到可恥,卞和不因為再次受到砍斷腳的刑罰而感到懼怕,忍耐才能成功,經過艱苦才能得到。看他們的行為,志念堅定而已!讀書人只要有真才,終會得到賞識,為何要讓自己如此不快呢?”

段生道:“這些都是老生常談的話了,哪個不知道?等入其中了,怎會不動於心?況且前面我看你,背燈歎息,也好像有什麼憂愁的事。你生得玉貌珠顏,正當妙齡,還有什麼不快的?也這般愁苦,難道是為了郎君而憔悴嗎?”

蘭秋也不覺傷心起來,說:“我的愁苦,比落第秀才還要重。一孤苦,猶如天上明月,命運淺薄,猶如天上雲彩。回首當年,已是幾度風,人世孤苦零丁,還有比這更愁苦的嗎?”說完,流下兩行淚水來,聲啼哭起來。

段生也感到淒傷,淚水湧出眼眶,不能自主,又用衣袖給蘭秋擦臉,用寬心的話來安慰她。

小鈴聽到了,也來勸勉。

蘭秋才止住哭聲,淚痕縱橫在粉嫩的臉頰上,淒慘的眼眶中,還滿含著淚水。

於是,又倒茶來繼續喝,各自驅趕心裡的愁緒,喁喁絮語,一會兒,已喝完幾壺了。

蘭秋兩頰泛上紅暈,像是喝過酒一樣,更加覺得妍麗動人。段生心裡喜不已,就說茶已經喝夠了,該飲藍橋瓊漿了。

蘭秋微微向他笑了笑:“茶水已經倒滿了,還容不得你投降,且再喝一杯。”讓小鈴捧了一杯進奉到段生面前,段生勉強喝完了,說:“中奇渴,不是苦茶就能消除的。”

小鈴把查放下,笑了笑,就出去了,蘭秋也笑了一下,就停止了。

於是,又上睡覺,段生開玩笑和蘭秋說:“溫柔鄉中宿,死了也不冤枉。”

蘭秋道:“本來向來與你有緣,沒想到在今晚就了決了。”

段生聽說向來與他有緣,轉而感到有些疑惑,說:“旅途之中,孤獨難耐,不知道為何有這樣的好事?還怕是夢在戲弄我,不是什麼緣分,只是一個幻夢,夢醒之後,只好向著梅花惆悵歎息而已!”

蘭秋道:“天下恐怕沒有這樣的夢,夢裡恐怕沒有這樣的人,人中恐怕沒有這樣的景。郎君既然認為是夢,就和郎君同夢,怎麼樣?”

段生便才放下心來,然而始終感到有些疑惑,等蘭秋睡去之後,私自從下搜得一隻繡鞋,藏在腰裡,等天亮了,再驗證是真的還是夢幻。想一個晚上都到了早上,便不見蘭秋在哪裡,自己也還是睡在自己的上,而那只繡鞋卻又還留在他的邊,纖小猶如一彎新月,花樣別緻精巧,和人間美人的繡鞋也差不多。

感歎驚詫了一會兒,想這不是一個夢,然而,也知道蘭秋絕對也不是人,滿心疑惑憂懼。

一共三天晚上,都沒有合眼,獨自一個人在屋裡,還是和原先一樣,也沒有什麼奇異的事發生,然而,對蘭秋很是思念,整天玩弄那只繡鞋,當做寶貝一樣珍惜,認為是美人的東西,雖然人不見了,還有物在,也只得珍惜。

到了第四天,看著天色已是黃昏,覺得很是無聊,躺臥在上,恍恍惚惚地又睡到了錦繡榻上,見蘭秋掀開帷帳,嫵媚多地凝視著他,手微微打到他的臉頰上道:“書生文質彬彬,盜取人家的東西做什麼?所謂戀物一類的人,難道不是你嗎?”

段生見到蘭秋無比驚喜,答應道:“只不過憑它請你到來而已!”

當時,小鈴也在旁邊,假裝惱怒起來,道:“酸秀才做了賊,逃了三天,今天還強行狡辯,該讓你好好地跪在地上,讓你以後不敢再犯。”直接上前去,拉段生的衣服,讓他下,要讓他跪下。

蘭秋笑著道:“郎君也可憐了,姑且饒恕他,讓他出力贖罪。”

段生也笑著道:“武庫中的矛戈,隨具備,只是無用武之地,這可奈何?”

小鈴道:“昨天高七姑下請柬,邀請去秉燭夜遊,想也許還虧欠她一筆詩債,何不帶郎君一同前去,一比高下?”

蘭秋道:“你不說起,我差點忘了。士人雅集,郎君總是技癢,要在眾人面前一展才華,聽到這樣的事,他早想快點走了,還用得著勸駕嗎?”

段生笑著道:“既想請人解圍,就用這樣的激將法,真是智囊啊!雖然這樣,夜已經深了,心裡搖曳不定,怎麼敢外出?她要是問我從哪來的,又將怎麼回答?也不怕鴻雁魚兒離開了網嗎?”

蘭秋道:“男女相伴,都是司空見慣的事,不必擔心唐突了,我袖裡自有兵馬,用不著他人捉刀。所以要讓你一起去,是擔心你回客舍去了,甘受寂寞。”

段生就答應了。

小鈴在前面帶路,剛走出門,就覺得西風刺骨,寒冷的露氣直侵肌膚。一片月亮,從東邊升起,樹影搖曳,不滿大地,大約走了三四里的路,看見燈光隱隱,照到樹林之外,一會兒就到了則是一處宅第,四周圍著茅屋土房。敲了幾下門,一個使女出來,迎接他們進去,直接到達廳堂。

蘭秋向著內室,呼喊道:“不速之客來了,主人為何躲在屋裡呢?”

一會兒,有一個美人從裡面出來,年紀十的樣子,妍麗的容貌,修長的姿態,可蘭秋有得一比。笑著道:“我說是什麼貴客呢,原來只紅拂女帶著男子一起來了。”

段生侷促謙讓,說不上話來。

美人又道:“窮人子弟,都是這樣嗎?”

段生私自詢問小鈴,才知道美人就是七姑。

七姑請他們到內堂去,段生惶恐不安,連連說不敢不敢。

蘭秋道:“我的郎君,就是他的郎君,何必如此拘謹呢?”就挽著段生先走了。

七姑笑罵道:“小妮子這樣唇劍傷人。”

段生到了此時,也不再怕了,回頭向七姑看了一眼,笑著想她謝罪。

七姑低著頭,也沒有回應。

等到了內堂,雪白的牆壁,窗戶上刻著紋路,桌几坐榻都很華麗,獸爐中焚燒著香料,一縷青煙,裊裊上升,圖書筆硯,也擺放得錯落有致。在紅燭光的照耀下,遠遠看見台階前盆花羅列,綠葉紛紛。

段生問:“是什麼話這般濃密艷麗?”

使女告訴他說:“斷腸花也!”

段生叫人拿過蠟燭,走進過去觀看,見胭脂點點,只覺得楚可憐,再回頭看眾女子,都顯出淒婉的神色。

接著,又聽到了敲門聲,叫使女去應門。過了一下,有幾個女子一起進來了,一個有四十多歲,面目枯瘦,一個有三十多歲,一個二十多歲,各自相見問候,都是左右鄰居,赴七姑邀請而來,招呼之後,紛紛坐下,就送來茶水,幾樣山果,讓眾人吃喝。

段生才詳細詢問七姑家世。

七姑答道:“我是高縣令的女兒。阿父到福州做官去了,留下老母和我居住在這裡。一個月前,阿姐家把老母接去了,還沒有回來。”

段生道:“大家風範,果然不同尋常。”

七姑言語酬答,談吐妙趣橫生,眾女子肆無忌憚地玩笑,游詞語,無所不至。只有七姑正襟危坐,莊重地說話,不顯出輕佻,然而,眉影眼波,時時轉向段生,似乎很喜歡段生。

段生也頗為被她的美貌意迷惑。

一會兒,四十多歲的女子道:“七姑請我們來,有什麼事?”

七姑捧著茶碗,站起來說:“樽酒傷神,一連幾天來三十多歲的女子笑著說:“主人吝嗇,不願意破費,只有一杯淡茶,就妄想當主人請人赴會嗎?”

二十多歲的女子道:“這也可以說是所持者小,而所求者大了。”

蘭秋道:“良夜苦短,不要口舌糾纏,浪費時間了。便可聽從七姑的意見,傳為後佳話。不要再談論酒食了,不然讓讀書人又想要吃了。”眾人都笑了起來。

段生見了七姑,已覺得她很美,又見她對自己有,自己心裡也對她有意了,就站起來請求道:“群芳畢集,哪用遠找什麼舊題?庭院中海棠盛開,就是很好的題材,可以以此賦詩。聽說這花是少女懷人,淚水灑在地上生出來的,真是花啊!我已拈得了拙句,不知道可否見得人?”

眾人道:“好,快快寫來。”

有人送筆墨到段生的面前,段生寫好了之後,直接送到七姑面前,詩句寫道:

“豈讓無香種,芳名況復同。

夜深花不睡,應為怕秋風。”

四十多歲的女子看了,看了蘭秋幾眼,笑著道:“你家郎君,已對別人有意了。”

蘭秋道:“得隴望蜀,薄倖郎大多都是這樣,不足為怪。”

段生岔斷她們的對話,用別話掩飾過去了。

接著,蘭秋和七姑的詩也寫好了。

七姑的詩寫道:

“秋看花最可憐,碧雞空見海棠顛。

玉腰未識花成淚,誤到香霏小閣前。”

蘭秋的詩寫道:

“當年珠淚階頭濺,化作秋來花片片。

玉骨長埋夜獨眠,柔腸斷盡無人見。”

二十多歲的女子道:“七姑的詩過於悲涼,蘭秋的詩無端愁怨,讀了使人感慨淒傷,哪裡還有心思再作?不如就這樣停止了吧!”

段生看眾人,眉目間都顯出怨恨的神色,認為是自己考慮不周,以海棠花為題,引起了她們心中的不快,急忙自責。

七姑道:“薄命之人,各有各的心事,不是你的過錯。”於是,眾人都辭別而去了。

蘭秋對段生道:“七姑與你有緣,你也有心,何不留下來完了夙願?我也去了,芙蓉鏡下,還有相見的時候。”

七姑一句話也不推拒,段生心旌搖曳,去留難以自主,而蘭秋已叫上小鈴出門去了。

使女接著就關上門,帶著段生到七姑的臥室,光彩華麗,和蘭秋的臥室沒有什麼區別。

一會兒,七姑也進來了,背對著燈,癡癡地坐著,不發一語。

使女慢慢地走出去,把門在外面關起來。

段生上前對七姑作揖,七姑起初不答應,段生又近上去,才低低罵道:“蘭秋陷害我了。”

忽然聽到使女驚慌地來報告說:“夫人回來了!”

七姑臉色頓時就變了,急忙叫段生伏在上,她才走出去。

接著,聽到有老婦的聲音,自外而內傳進來,聽到老婦說:“茶具縱橫,什麼客人來了?”

七姑道:“鄰家的姐妹。”

老婦又道:“你剛才見了我,神色不定,是什麼緣故?”

七姑道:“和阿娘分別了那麼久,聽到阿娘回來,因此喜形於色。”

老婦又道:“我看你不是喜色,而是驚懼。”

接著,看見老婦走進了臥室,年近六十,面目凜然,一臉惱怒的神色,追問七姑道:“怎麼會有男子氣味?”

七姑見隱瞞不了,就直接告訴母親說有男子在屋裡。

老婦大為惱憤,說:“你父親居官不潔,也傳給你了嗎?為何做出這樣的醜事?”

七姑羞慚地伏在地上,老婦的使女拉開帷帳,提著段生的耳朵,把他從被子裡拉出來。

段生跪在地上,向老婦謝罪,老婦滿腔怒氣,堵塞在口,過了半晌才罵道:“好秀才,幹出這等禽獸之事來。”拿起木杖打了在家的使女數十棍,責罵她為何隨便讓男子進家門來,叫她把段生趕出大門去。

段生走到門外,門立即就關上了,還聽到裡面嘩鬧不已,倚靠在屋簷下偷聽,聽到老婦說:“不看他是個進士,肯讓他出去嗎?”剩下的話則嘈嘈雜雜聽不清楚了。

遠遠聽到群雞已雜亂地鳴叫起來了,裡面的說話聲也安靜下來了。

段生也已十分睏倦了,就睡在了屋簷下。

等他醒過來,東方已發白了,感覺寒露侵衣,蟲子在耳邊聒叫,抬頭看見樹木橫斜,群鳥啁啾,夜裡的房舍都化為烏有,自己則是臥在亂墳堆中,驚愕地起來,踉踉蹌蹌地回去了。

距離他居住的地方,有二里多路,夜裡不知道是怎麼到那裡去的,感覺好像有很近。

段生把自己遇到的事告訴主人,主人不敢隱諱,告訴他說:“這屋宅實際是河南杜某所居,聽說他有一個女兒,沒有嫁人就死了,有一個婢女,不久也死了。你所遇到的,一定就是她們。至於高七姑,這裡官地上墳墓很多,就不知道是誰了。”

段生又問杜家的墳墓在哪裡,主人也不知道,只叫段生快離去,不然,恐怕要惹上災禍。

段生在心裡想了一下,別的地方,房租一定很昂貴,自己哪裡有錢支付,心裡也留戀著蘭秋的美,住在那裡,死了也甘心,又想青娥皓齒,軟玉溫香的人,該當段生走進臥室,準備拿出繡鞋來,讓主人看看,繡鞋原先是放在枕頭下的,這時已不見了。

段生在客舍中徘徊眷戀,希望再見到蘭秋,過了好久也都不見。又想起老婦說“進士”的話,知道自己一定會考中,心裡轉而又感到安慰,於是下帷苦讀,果然考中鄉試,第二年又成了進士。

準備整理行裝,回家去了,一天晚上,夜色朦朧的時候,見蘭秋姍姍走來,向他拜了兩拜,說:“知道郎君時常思念,我也不是不想念郎君,只是緣盡於此,之所以又來見你,想求你念在枕席恩的份上,也顧及到地下枯骨而已。我以前不小心,觸怒了父母,一死了之了,婢女也因為這事也死了。沒有找到埋葬的地方,就葬在這屋室中,郎君的臥榻之下,就是我和婢女葬之處。郎君以前沒有能力為我們改葬,因此,不敢和你說。現今你是貴人了,希望你能另選一塊地,重新把我們埋葬,就靠在七姑的旁邊,讓我的魂魄有個依靠,小鈴也得一起遷走了。如此大恩,不得報!”

從袖子中拿出一個玉環,送給段生道:“這是我小時候玩耍的,父母拿來殉葬,現今贈給郎君。雖然不足以報答你的大恩,也算我的一片心意,郎君不要推辭,讓我在酒泉之下感到抱歉!”

段生想要回答,中像壓著重物一樣,發不出聲來,手也沒辦法搖動,只有點頭答應而已。

忽然,砉地一聲,段生驚醒過來,立即坐起來,已不見蘭秋在哪裡了。

凝思了好久,才明白“芙蓉鏡下,還有相見的時候”是什麼意思。

第二天,告訴主人,在榻下挖掘,果然見到了兩口棺材,抬到官家地中,並埋在自己前面睡臥的高七姑的墳墓旁邊,立起兩塊石碑,一塊題道:“洛陽美人杜氏蘭秋之墓。”一塊題道:“杜蘭秋侍女小鈴之墓。”

段生澆酒祭奠,慟哭了一場,才回去。

果然在下得到一個玉環,裝在匣子中珍藏起來,珍為異寶。

後來,段生官至二千石。

《冥婚鬼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