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村記異之驅煞人

黃昏,一輪紅日似乎漫不經心的隱入雲層。

金色餘暉下的村莊,家家戶戶的黑石瓦屋頂上開始冒出了裊裊炊煙,空氣中漸漸的飄蕩起了木材燃燒的香味。

孫家屋場,一路朝西。

一條砂石小道走到盡頭,幾顆青翠濃密的香樟樹下,一棟不起眼的紅磚黑瓦平房,三開間,落寞的坐落著。破舊但一塵不染的堂屋門開著,三副天尊布像掛在了正中間,香飄青煙,紅燭靜燃。平整光滑的泥地上,一位身著青衣青褲的白頭老者盤腿打坐在草蒲團上,靜靜的、肅然的。

1.驅煞孫師

孫師傅樣貌不起眼,不喜言談,但他卻是我們周邊幾個村子最有名氣的一位高人,身懷驅煞收驚、勘探風水、畫符鎮邪的本事。認識他老人家的人遇見他,都會恭恭敬敬的稱一聲孫師傅或孫道爺。

尊敬與名聲並不是買來的,這是一種發自內心的公認。

他身處在人道與鬼道的中間,陰陽兩界,維繫生死。

很少有人能夠準確無誤的說出他的真名,但如果說驅煞孫師,就連出了鄉鎮,都有人會說,是不是孫家屋場的孫師傅?

孫師傅的一生,是坎坷的,落寞的,孤寂的,只有在他燃起手中的符紙,念起咒語的時候,一個高人的氣質便盡顯無遺。

孫師傅師承何人無所得知,這似乎是一件非常值得人探究的事情。也曾有人探詢,但他只是微笑著朝自家堂屋裡的天尊布像一指,然後拍拍自己的胸口說道:“我的師傅肉身坐在神台上,也坐在我的心裡。”

孫師傅的一生坎坷落寞,年輕的時候遊歷他鄉,誰也不知道他去了哪裡;雙親過世時,他不到二十五歲;娶妻不到一年,妻子離她而去了另外一個世界。

至此,孤身一人到老。

有人說,孫師傅的本事,是遊歷回來後突然就有了的。而遊歷何方,經歷了何事,除了他自己,恐怕無人得知。

1966年,破四舊。也不知因誰的舉報,不到三十歲的孫師傅被扣上了封建迷信牛鬼蛇神的反動大帽,被批鬥,被毆打,被關押,甚至就連他的家都遭到了洗劫與破壞。

那年月,恐怕是孫師傅最艱難的時候,甚至差點死在了批鬥中。而就在這場盛大的破四舊運動中,他卻救了一個批鬥他的人。

孫師傅被草繩五花大綁,衣衫襤褸的跪在村頭的泥地上。

一個年紀二十多歲的男子,叫張愛國,也是孫家屋場的人。他胳膊上繫著紅布條,手持開裂的竹條,帶著一群與他年紀不相上下的男男女女,聲嘶力竭的喊著口號,朝孫師傅怒吼著。

孫師傅跪得筆直,抬著頭,定定的看著眼前這個唾沫橫飛神情激動的張愛國,目無表情,不喜不悲。

或許是張愛國喊得累了,在甩打了孫師傅幾下後,拿著竹條喘著粗氣,紅著眼指著孫師傅問道:“你承不承認你在村裡搞封建迷信活動?你承不承認你就是牛鬼蛇神?你承不承認你的成份是有問題的?”

“什麼叫封建迷信?去年,你嫁出去的姐姐的孩子出了什麼事你還記得吧?還是我給他看好的,你說說,如果是救人一條命,也是封建迷信嗎?”孫師傅不卑不亢的回答著。

“你這個反動派,你這個迷信鬼,你信不信我打死你?不許你說這事,你先承認我剛剛說的,承認了就給你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張愛國像是惱羞成怒,揮舞著竹條大吼著。

孫師傅閉口不言。

孫師傅說的這件救人命的事情,是在破四舊還沒開始之前。

一天夜裡,張愛國的姐姐姐夫抱著孩子,從婆家回到娘家,在娘家父母的指引下,連夜趕到孫師傅的家中,一路上哭天喊地動靜很大,許多沿路村民都被吵醒起來看熱鬧。

孩子發著高燒,嘴裡念著胡話,小臉青黑,看模樣已經是上氣不接下氣,有出無進了。許多人都搖頭,這邪氣攻心,怕是沒得救了。

孫師傅聞言,接過孩子放到自家床上。畫符唸咒,燃香熏身,一碗符水入肚過後,孩子的臉蛋慢慢的正常起來,天亮雞鳴之時便已安然無恙。

張愛國的姐姐姐夫萬分感謝,孫師傅笑著擺擺手,分文不取。

現如今,張愛國要打倒孫師傅的封建迷信,抄了他的家,燒了他的符紙符書,卻惱羞成怒孫師傅提救過自家侄兒性命的事情,所以孫師傅只得閉口不語。

打了打了,罵也罵了,張愛國對孫師傅毫無辦法。

其實他也有點怕,對於孫師傅的本事,他是清楚的。

就在他與孫師傅對峙著思索著用什麼辦法讓孫師傅承認自己是牛鬼蛇神封建迷信的時候,手底下一個‘破舊小兵’附在了他的耳邊嘀咕了幾句,張愛國大手一揮,大喊了一句:“先放著這孫反動,我們去抄孫麻子的家去。”

一群人跟著張愛國氣勢洶洶的走了,留下了孫師傅一個人直挺挺的跪在泥地上。張愛國走遠後,一個遠遠圍觀的老頭走了過來,解開了他身上的草繩,示意他趕緊回家。

孫麻子是村裡相對比較富裕的人家,按那個年代的成份論,孫麻子算的上是地主階級的後人。但張愛國批鬥的不僅僅是孫麻子全家,連接著的還有孫麻子那死去的老父親。

張愛國站在孫麻子家的飯桌上說:“接到革命同志舉報,孫麻子父親的墳墓裡有階級鬥爭的對象,有資產階級的不義之財。”

孫麻子父親的墳墓前。

張愛國大手一揮,喊著口號:“打倒地主,打得他永不超生,挖出金銀充公搞建設。”

手底下的小兵們眼睜睜的看著,沒有動,也不敢動,要他們喊喊口號打人抄家還能動手,可這挖墳掘墓卻萬萬不敢。

張愛國惡狠狠的罵了一聲,抄起鋤頭,率先開挖。

一座死人安息的墳墓,被張愛國挖了個重見天日。

棺材露出了蓋,一股泥土與陰森的氣息迎面撲來,圍觀的人後退了一步。可張愛國並沒有停手,反像是著了魔一般,揮起了鋤頭,將已經腐朽的棺材劈了個四分五裂。

棺材劈開了,一股難聞的臭味飄開來,令人作嘔,眾人紛紛後退,一具灰白的屍骨呈現在張愛國的面前。

張愛國顫抖著腳,伸頭往裡看去,除了屍骨,其他什麼都沒有,於是便喊了一句:“這就是萬惡的地主階級,死後都發臭。”

圍觀的人群中,有人噗嗤一聲笑了,人死腐爛了當然會臭。

張愛國不死心,拿起手中的鋤頭,伸進了棺材裡,戳了戳屍骨,屍骨移到一旁,仍舊沒有發現。

就在這個時候,他突然一個後仰,似乎是被什麼東西抓了腳,嘩的一聲響,一不小心便摔進了棺材裡。

看到這眼前的一幕,四周遠觀的小兵們一哄而散,也顧不上張愛國呼天喊地的叫嚷。

一夜過後。

清早,一個四十多歲的漢子來到了孫師傅的家裡,一見面便跪下了孫師傅的面前,眼淚長流的哭著。

這漢子不是別人,而是張愛國的父親張德勝。看到張德勝的到來,孫師傅的心中已經明白了幾分,何況在昨天就已經從鄰居的口中得知了張愛國挖墳掘墓的事情,孫師傅長歎了口氣,連忙托起了張德勝。

聽完張德勝的話,孫師傅想了想開口說道:“張叔,我今天身體不適,明日再去您家,放心,無大礙。”

張德勝沒辦法,只得抹著眼淚罵著自己的兒子胡作非為,一步三回頭的出了門。

鄰居們得知事後,紛紛來到孫師傅的家中,勸他這事兒就別管了,一個村的禍害自己人,還挖墳掘墓,讓他被鬼整死算了。

孫師傅搖搖頭,不語。

第二天清早,孫師傅來到了張德勝的家中。看著躺在床上哼哼唧唧無法動彈的張愛國,探手摸了摸額頭,脫去了張愛國的衣服,畫符燒紙融入一碗涼水中,灌進了張愛國的嘴裡,手沾符水在其胸前畫了一道符,念了幾句咒語,囑咐了三天不能洗澡更衣,三天過後去事發之地磕頭賠罪、燒紙求諒。

在圍觀的村民不解的眼神下,孫師傅走出了張德勝的家。

自從這件事後,張愛國再也沒有批鬥過誰,一直老老實實。

過後,有人說起這件事,問孫師傅,這張愛國批鬥你打你罵你抄了你的家,為何還要救他?又為何要隔天再救?

孫師傅淡然的笑笑,說道:“人是人,鬼是鬼,見死不救,不是我們這行的規矩。之所以隔一天,只是給他一個教訓而已,萬事多三思,對人要敬,對死去之人更要敬三分。”

就這麼一件事,知情的村人至今津津樂道。

2.陰靈拍背

1998年,正值陽春三月。

一位三十多歲的漢子,神情驚恐的騎著二八自行車晃晃悠悠的行駛在砂石路上,邊騎邊不時的摸著自己的後背,齜牙咧嘴,似乎後背疼痛難忍,剛進入孫家屋場的範圍,便沿路打聽著孫家屋場的孫師傅。

村民們一看就知道,這又是一個遇上了陰事兒的人。

漢子在村民們的指點下,一路朝西騎到了孫家屋場的盡頭尋到了孫師傅的家裡。

還未等孫師傅開口詳詢,這漢子便呼天喊地起來:“孫師傅,聽人說您法力高強,求求您,救我一命,我快要疼死了。”

孫師傅仔細一看,這漢子的額頭髮黑,圍著漢子的身子轉了一圈,未等他繼續開口,便停腳站在他的身後,看著他的後背點點頭說道:“老弟是遇到了鬼拍背吧?”

“是、是、是,孫師傅您真的厲害,一眼就看出來了,孫師傅,我求您,救我一命,我感覺我要死了。”漢子的表情似哭似笑,眉頭緊皺、齜牙咧嘴。

說完便從口袋裡掏出錢來,遞給孫師傅,說道:“只要能救我一命,多少錢都行,您開個價。”

“老弟,錢不錢的不打緊,如果能幫你化解,我盡力而為,不過,我先要知道你這是怎麼引起的,你詳細說給我聽!”孫師傅擺擺手,推開了漢子的手。

“啊,這,這,孫師傅啊,這事兒也不是多光彩,一定要說嗎?”漢子的眉頭皺的更厲害了,結結巴巴的似乎有難言之隱。

“我如果不曉得你的經過,我怎麼給你化解呢?你這是遭了鬼拍背,陰氣入體,如果我沒有看錯的話,你後背這一塊肉都開始化膿發臭了吧?”孫師傅嚴肅的說道。

漢子似乎還不太願意,只是左看看右看看,最後目光放在了幾個跟隨他而來看熱鬧的村民身上。

看到漢子的神情,孫師傅笑了笑,和村民們打了聲招呼,待村民們走後,便關上了大門,招呼著漢子坐到了廚房裡。

到了這時,漢子才不自然的開口說起了他遭遇鬼拍背的始末。

“孫師傅,都怪我腦袋一時發熱,現在想起都後悔,事情是這樣子的。

我在我們村裡做點黃鱔買賣的小生意,早幾年我的媳婦生孩子難產去世了,這幾年我都是打著光棍一個人生活。

後來,我們村裡有一個寡婦,幾個月前死了男人,一個人帶著小孩獨居,我以前和她的男人都是做黃鱔生意的,也認識,關係雖然不算很好但是也沒鬧過矛盾。她男人死後,我有時候也到這寡婦家裡坐坐,幫襯幫襯這孤兒寡母。時間一久,一來二去,就和這寡婦產生了點感情。

三天前的晚上,我帶了點東西去到這寡婦的家裡,當時她剛好洗完澡,我這身子就熱了起來,就和這寡婦睡到了她的床上。

就在做那事的時候,我的背就被什麼人拍了一下,當時沒有太大的感覺,我還以為是這寡婦的孩子,但我開了燈一看,房間裡除了我和那寡婦,再也沒有其他人。我問寡婦是不是她拍我的背或者房間裡是不是進來了人,寡婦說她的孩子在另外一個房間,走路都走不穩當,怎麼會來房間拍我的背呢?再者門也鎖好了,不可能進來人。

我當時心裡就慌張了,這事太怪了,明明是被人拍了一巴掌在背上,卻又看不到別人。就在我左看右看心裡不得解的時候,我看到了她家的桌子上,上面正立著她那死去的男人的遺像,像是還對著我怒氣沖沖的樣子。

看到寡婦男人的遺像,我的腦袋裡瞬間就懵了,難不成是我與他媳婦上床,所以就打了我一巴掌?我一想到這裡,人都涼了半截,也顧不得疼,拿起衣服就跑出去了,剛跨出門,我就聽到寡婦也叫了一聲。

跑回家裡,我脫掉衣服背對著鏡子一看,背上一個黑色的像是手掌印一樣的東西,又麻又痛。熬到半夜剛睡著,閉眼就夢到了那寡婦的男人,黑著臉怒氣沖沖的像是在罵我,還說要拉我到地下去。

熬到了天亮,我立馬就騎車到鎮上的醫院去看,醫生也說不清怎麼回事,我也不好意思說。然後給我打了針開了藥,不但不見效,反而更加的疼痛起來,背上的那塊皮也開始越來越黑,抹不去擦不掉。到了晚上,背後就開始化膿了,一摸就掉皮。

我心裡想著,這事是我做得不對,跑到寡婦家裡對著她男人的遺像,磕了頭說了好話也沒用,總之越來越嚴重。而且到了寡婦的家裡,我才知道,她的臉上也有一道黑印子,出門都不敢出。”

漢子說完,低著頭,似乎疼痛更加厲害了,哼哼著發著抖。

“嗯,這事兒確實你做得不地道,不管你們兩個是否有情有意,但是當著她男人的遺像幹這樣的事,觸犯了亡者的在天之靈,這是教訓你們兩個呢!”孫師傅聽完漢子的話,嚴肅的說道。

“孫師傅,求您,求求您,想想辦法救我一命,也救救那女人,她也不容易。我四處問人問到您,有人說只能到您這裡來讓您幫忙化解下。”漢子哼哼著,結結巴巴的哀求著。

“你是真心願意和這個死了男人的女人一起生活嗎?”孫師傅沒有回答漢子的哀求,突然問了一句題外話。

“當然真心的,這女人也不容易,一個人帶著孩子,孤兒寡母的,我也是光棍一條,連個小孩子都沒有。在一起生活的話,做點小生意也能照顧他們娘倆,孫師傅,我求求您,您想想辦法,救救我們兩個。”漢子一臉的誠懇。

“那好吧,那我想想辦法吧!但是醜話前說,我也不敢保證說一定給你化解好,我盡力而為。”孫師傅歎了口氣,誰也不知道他是怎麼想的。而後,孫師傅又問清了漢子的住址,低聲囑咐了幾句後,便要他暫且先回。

第二天清早,漢子騎車又來到了孫師傅的家裡,說了幾句話後,帶著孫師傅出了門。

這漢子的家,距離孫家屋場也有一定的距離,一路顛簸,一個多小時才到。

直到到達這裡,孫師傅才瞭解到,漢子住的村子叫水圍子村。

孫師傅的到來沒有引起多少水圍子村民的注意,兩個人悶聲不吭的走進了漢子所說的寡婦家。這寡婦家確實條件不太好,一棟灰牆黑瓦的平房,但也收拾得井井有條。

漢子帶著孫師傅走進寡婦家門,在臥室裡看到了低頭不語的寡婦。與漢子說的一致,這寡婦被打了臉,一片巴掌大的黑色印子明明顯顯的腫大著,起了水泡發了膿,看樣子也和漢子一般難受。

孫師傅走到寡婦的面前,輕聲的嚴肅的問了寡婦幾句話,寡婦沒有回答,只是神情羞澀的點了點頭。

孫師傅看到寡婦的回答後也點點頭,說了好,便讓寡婦和漢子站到一邊,就地在房間裡的桌台上擺起了香案。

寡婦男人的遺像前,燃著三根香,一對燭,一疊黃紙晃晃悠悠的燒在地上。待黃紙燒完,孫師傅恭恭敬敬的對著遺像做了三個揖,抽出香案上的香持在手中,閉眼啟嘴念了起來。

誰也不知道孫師傅念叨的是什麼。

就在手中的三根香燃到一半的時候,孫師傅閉上了嘴,只見他像是入定了一般一動不動。

三根香繼續燃燒著,青煙瀰漫。

漢子的神情緊張起來,他並不知道後面他將要面對什麼。

寡婦站在一旁,緊緊的盯著死去的男人遺像。

氣氛突然的壓抑起來,屋子裡一片寂靜。

時間慢慢的過去,孫師傅手中的三根香也繼續在燃燒著。

不一會後,孫師傅的身體突然晃動了起來,將這漢子和寡婦嚇了一跳。只見孫師傅穩了穩身子,臉上冒出了汗珠,神情有些疲憊,又對著遺像彎腰拜了三拜,轉身對漢子和女人輕聲說道:“你們兩個跪在地上,對著遺像拜三拜,我沒說好,你們就不要起來。”

兩人三拜過後,孫師傅站到一旁,三人默不作聲,靜靜的看著香案上的遺像。

不多時,三根香慢慢的燃到了底。

“你們對它說幾句話吧!”孫師傅突然開口對著跪在地上的兩人說道,抬手朝香案上的遺像晃了一晃。

漢子跪在地上,結結巴巴的說道:“兄弟,先前是我做事不厚道,沒和你打個商量,喔不,是沒經過你同意,我向你賠罪。兄弟,你走後,這娘倆也不容易,一個人帶著娃,家裡沒個男人日子不好過,今天請了孫師傅做個見證,請你同意我替你照顧這娘倆,你地下有知,保佑她們娘倆!你也放心,我會像你一樣照顧他們……”

男人說完,目不轉睛的盯著遺像,似乎等著遺像中的人點頭。

這時候,孫師傅走了過來,又重新燃起了三根香,示意跪在地上的兩人再拜三拜。兩人拜過之後,孫師傅抬了抬手,示意可以站起身來。

“孫師傅,他同意了嗎?怎麼說的?我和她身上的這黑印子,什麼時候能消呢?”站起身的漢子似乎仍舊恐慌,小心翼翼的問道。

“我下去問了,他同意了。要你對他們母子倆個好點,好好照顧她們,也好好經營這個家,逢年過節給他燒點冥錢就行了。你們兩個身上的東西,我給你們化一碗水,喝三口,洗一遍,過幾天就會消掉的。”孫師傅似乎完成了一件大事一般,擦了擦汗說道。

漢子和身邊的女人緊張得繃起來的臉似乎放鬆了不少,對著遺像又拜了三拜,說了些感謝的話。

一個禮拜後,漢子來到了孫師傅的家中,不由分說拉起孫師傅就走。去到了漢子的家裡才知道,今天是漢子和女人擺喜酒宴的日子,女人正帶著笑容招呼著村裡的人。

正尷尬著身上沒帶多少錢拿不出禮金的時候,孫師傅被請到了首席上,漢子帶著女人恭恭敬敬的站在了孫師傅的面前,遞上了一個禮品袋,千恩萬謝。

飯後,孫師傅回到家,拆開禮品袋一看,塞滿糖果香煙的中間還夾著一個紅包,打開紅包一瞅,整整五張百元大鈔。

1998年的時候,五百元也算得上是一份大禮了。

3.怨嬰纏身

暗夜如墨,大雨傾盆而下,嘩嘩的的擊打著地面。

高筍坡村,除了雨聲,再也聽不到其他的聲音,似乎萬物陷入了沉睡中。

天還未亮,一聲淒厲的吼叫打破了沉寂,蓋過了雨聲。

……

次日凌晨,老天似乎是停止了哭泣,雨過天晴,艷陽高照。

往孫家屋場的那條泥濘的道路上,一個滿臉悲慼的青年滑了一跤摔倒在地上,顧不得身上的泥水,站起身繼續向前急速的走著。

孫師傅帶著草帽,捲著褲腿躬著腰正在自家屋後的稻田里除著雜草,隱隱約約聽到屋前像是有人喊叫著他的名字,聲音嘶啞,似乎像是哭過一般。

站起身,仔細的聽了聽,孫師傅確定是有人在呼喊著自己。

上了田埂,就著稻田里的水洗了洗手腳,沒有一絲停頓,孫師傅快步走到了自家的屋前。

“小伙子,你找我有什麼事?”看著站在自家堂屋門前的青年人一臉焦急,孫師傅開口問道。

“孫師傅,孫叔,您在家就好,請您過去我家看看,我的爸爸快不行了,還有我媳婦。”青年人擦了擦眼,似乎急得已經哭出來一般。

“哦?你爸爸和你媳婦出了什麼事?你和我說說!”孫師傅邊說便走進了臥室,連腳都顧不上洗,匆忙套上了一雙膠鞋。

“出大事了,孫叔。今天天還沒亮,我就聽得一聲慘叫聲,被這聲音驚醒,我媽便來到了樓上叫我下去,說我爸爸像是中邪了一般,狠狠的掐著自己的脖子,嘴裡含糊不清的說要掐死自己。我衣服都沒有穿就跑到樓下他們的房間,只看到我爸死死的掐著自己的脖子,分都分不開。您說,好端端的一個人,無緣無故的掐自己的脖子,這不是中邪了麼?還沒等我扯開我爸的手,我媳婦又在樓上叫喊了起來,等我跑到樓上的時候,發現她也狠狠的掐著自己的脖子!”青年人睜大了眼,似乎對發生的事情仍有餘悸。

“你的爸爸和你媳婦有沒有出門去什麼地方?或者遇到什麼事情呢?”孫師傅皺皺眉頭,問了一句。

“沒有,我爸爸一直都呆在家裡,快忙農活了,就很少出門,我媳婦身體不是很好,最近也沒有出過門。”青年人肯定的說道。

“那走吧,別耽誤了,邊走邊說,你是哪裡的?”孫師傅提起神台上的一個布包,虛掩了一下大門,便招呼著青年人帶路。

“孫師傅,我是高筍坡的!我叫徐宏達。”

“高筍坡啊,啊呀,那有點遠,我們還得更加走快點。”高師傅邊說邊加快了步伐,連這青年人都要小跑著才能跟上。

青年人緊跟著孫師傅的腳步,邊走邊說出了事情的經過。

“昨天晚上下大雨,我和我媳婦休息得比較早,前半夜還睡得好好的,大概在凌晨四點還不到的時候,我就隱約的聽到樓下爸媽的房間突然傳出了一聲喊叫,那叫聲大得嚇人。我醒來開燈正準備去樓下看看的時候,我媽就慌慌張張的跑到了我的臥室,推開門就說我爸爸快要把自己掐死了。

我衣服都來不及穿,光著腳就下到他們的房間,只看見我爸狠狠的掐著自己的脖子,臉都被掐得變青了,眼珠都快要瞪出來,說話也說不出。我上前想拉開他的手,但是怎麼都拉不開,我正準備招呼我媽一起幫幫忙的時候,我爸就自己鬆開了,倒在了床上,鼻孔裡都沒出多少氣息了。

我和我媽都慌了神,這事情發生得太突然太過於詭異了。

就在我六神無主的時候,我媳婦又在樓上發出了一聲尖叫。

我只得留下我媽照看著我爸,自己轉身回到樓上的房間。剛爬到樓上,進門一看,我媳婦也和我爸一樣,坐在床上狠狠的掐著自己的脖子,也是瞪大了眼,說不出話來,臉都被她自己掐紅了,同樣也是分都分不開,然後她就自己暈過去了。”

青年人邊走邊說著,孫師傅的眉頭皺得更緊了,似乎將要面對的問題充滿了艱難。

半個小時後,兩人來到了徐宏達的家邊。

一棟雙層的普通民居,雙開間,沒有過多裝飾。

此刻,徐宏達的家門外已經三三兩兩的站了一些鄰居,正議論紛紛著。看到徐宏達的歸來,一個鄰居大聲衝他大聲的喊了一句:“快點進門,你爸爸已經去了。”

這一句話如晴天霹靂,雖然自己知道父親出了點狀況,可這死亡的訊息卻來得太突然。

徐宏達急忙衝進了屋內,只見母親在一旁捶胸頓足的哭喊著,父親睜大著眼直挺挺的躺在床上,手呈爪狀垂在胸前,似乎心有不甘。徐宏達撲倒在地,跪在了床前嚎啕大哭起來。

孫師傅走進了房間,站在幾步之外靜靜的看著,眉頭皺的比來時更緊了。

別人看不出的地方,他看出來了:徐父的手腕上,有著幾道淡淡的黑色的抓痕。

孫師傅搖搖頭,也不知道能說些什麼。就在這時候,徐宏達突然開口了:“孫師傅,媳婦!我媳婦!麻煩您看看我媳婦!”

徐宏達說完,帶著孫師傅就往樓上走去,幾個門外的鄰居也準備跟著走上去,被孫師傅攔了下來。

徐家二樓,徐宏達的房間,門緊緊的關閉著。

推開門,孫師傅便後退了一步,暗暗的吃驚:好大的一股怨氣。

徐宏達媳婦閉著眼,軟趴趴的躺在床上,一動不動,可身上的衣服卻讓人難以留意的緩緩的挪動著。

孫師傅走進了門,拉住了正要上前的徐宏達,衝他擺擺手,示意站在一邊。

因為他看到了躺在床上的徐家媳婦的肚子上,趴著一個雙眼猩紅的小娃娃,小娃娃睜著眼,死死的盯著他,小嘴一張,作勢要咬。

孫師傅皺著眉頭,對著徐宏達媳婦的腹部上頭憑空虛畫了一個符咒,手呈劍指,大喝了一聲:“還不走?還想害人?”說罷,手呈捏物狀,像是提起了某樣東西,塞進了一個黑色的小瓦罐瓶子,一張符紙揉成團,塞在瓶口處,緊接著另外一隻手伸進了布袋裡,掏出了一張黃紙紅符貼在了床上的徐宏達媳婦身上。

徐宏達看著孫師傅的一舉一動,呆若木雞的站在了門邊,臉色煞白。孫師傅轉過頭,看了看徐宏達,眼神裡晃過一絲疑慮,動了動嘴,想說什麼卻還是沒有說出口。

交與了徐宏達幾張符紙,囑咐他貼在房門上,孫師傅歎了口氣,走下了樓。

看到孫師傅走下來,堂屋裡外站著的人們紛紛讓開了一條道,原本喧鬧的眾人都靜靜的站立著,孫師傅笑了笑,沒有說話。

這時候,一個上了年紀的白鬍子老人開了口問道:“孫師傅,這家人沒事了吧?”

“暫時沒事了,但事也沒完。”孫師傅搖搖頭,走到了門外的水泥地上。聞聽此話,眾人又是一驚,有些膽小的人頭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這家人,是不是有小鬼娃在作怪?”白鬍子老人走近了孫師傅的身邊,悄聲的問道。

“老人家也是道中人啊,失禮失禮。您老說得沒錯,是一個鬼娃娃,怨氣還不小啊,這事如果不盡早解決,後面怕是還會繼續鬧下去。”孫師傅微微的朝老人鞠了一個躬拱手說道。

“孫師傅,你過來,我們到路邊去說話。”老人擺擺手,招呼著孫師傅走到了徐家門外的馬路僻靜處,像是有什麼秘密的話要對他說一般。

“孫師傅,你曉得這徐家為什麼會有怨氣作怪麼?”白鬍子老人開了口問道。

“看樣子老人家應該知道點什麼,那請老人家指點指點。”

“哎,作孽啊,這徐家也是活該。你不是我們村的,你可能不瞭解,這徐宏達的爹,一直就想要一個孫子。二年多前,徐宏達的媳婦生了一個女娃娃,這公公就對她沒了好臉色,經常在外面說母雞不會生蛋,指槐罵桑,我們心裡其實都清楚得很。後來,那女娃娃還沒到一歲,就賣給了遠處一戶生不出孩子的人家。

去年這徐家媳婦又懷了肚子,今年的正月間,生了一個娃娃,或許是天意,又是一個女娃娃。這徐宏達的爹就更加的惱火了,娃娃也不帶,整體對著這兒媳婦罵罵咧咧,這兒媳婦也是個軟殼子,受著公公的罵,一聲不吭。

可就在一個禮拜前,村裡突然傳出說徐家的娃娃得了病夭折了,徐宏達的爹將娃娃埋在了自家的菜地裡。

說是說病死的,可沒幾個人相信,我們都覺得是這徐宏達的爹害死了這剛出生的女娃娃。唉,孫師傅,你說這人的心怎麼就這麼狠,這生男生女不都是一樣的麼?不管怎麼說,都是一條活生生的命啊。” 白鬍子老人說完,似乎很難受,扯起袖子擦了擦眼角,長吁短歎。

孫師傅靜靜的聽完,道了一聲謝,轉身回到了徐宏達的家中。

此刻,徐宏達的家裡哭聲一遍。水泥地上的村裡人越聚越多,孫師傅環顧著四周,看不到有幾個人悲慼同色,反而有人悄悄的說著這活該遭報應的話。

探手入布袋,摸了摸袋裡的瓦罐,孫師傅的心裡就想打翻了五味瓶一般,充滿了說不出的難受滋味。

中午時分,水泥地上架起了靈棚,堂屋裡也開始佈置起了靈堂。孫師傅坐在人群外,靜靜的看著這一切,就在這時候,徐宏達披著孝帽,來到了他的身邊,垂著頭輕輕的說道:“孫師傅,對不住,怠慢了您,家裡現在這樣子,實在分不開身,真的對不住……”

徐宏達的話還未說完,孫師傅歎了口氣,盯著低頭的徐宏達,嚴肅的問道:“你知不知道,你的第二個女兒怎麼死的?”

“啊,孫師傅您話怎麼說?誰告訴您的?”徐宏達抬起頭,眼睛裡閃過一絲慌亂。

“如果你對我說實話,後面的事情我幫忙處理,如果你不說,那我就現在就走。”孫師傅似乎有點動怒,聲調都提高了幾分。

“我、我說實話,孫師傅,您別走,求您幫忙化一化。”徐宏達更加慌亂起來,結結巴巴的哀求著。

徐家二樓,徐宏達的房間裡。

此時,徐宏達媳婦已經醒了過來,嘶聲力竭的抱著被子哭著。

“孫師傅,我爸一直都想要個孫子,老人家老了,想抱孫子,我媳婦第一胎生的是女兒,我和我媳婦覺得女兒也好,可我爸死活不肯,一定要把孩子送走,正好那時候外地也有一戶人家生不出娃娃,於是就背著我賣到了外地。

二個多月前,我媳婦又生了一胎,還是個女兒,我和我媳婦就決定著好好養這個孩子,可我爸不同意,說有人要就賣出去或者送出去。就為了這事,我們一家人經常吵架,七天前,我爸喝了一點酒,逼著要我和媳婦把這孩子弄死算了,我和媳婦不同意,這讓我們怎麼下得去手呢?可我爸要死要活的鬧,孩子在房間裡哇哇的哭,媳婦受了氣心情也不好,發瘋了一般就抱起孩子朝地上摔了一下。我還來不及阻止,娃娃就憋過了氣,小臉通紅,哭都哭不出來了。

媳婦清醒過來後,抱起娃娃就哭,我也慌了神,剛好被我爸看到了,搶過孩子用衣服蒙住,就、就那樣被蒙死了。”

“你們這一家人,你們這一家人啊,我、我真不該來!”孫師傅的眼睛都紅了,顫抖著手指著徐宏達的臉,狠狠的說道。

徐宏達沒有說話,女人哭得更厲害了,也不知是害怕還是後悔。

良久,孫師傅搖著頭,緩緩的從布袋裡拿出了瓦罐,指著說道:“這裡面,就是你們的孩子的魂,現在變成了怨氣,夭折而死的娃娃本來就怨氣大,加上你們的所作所為,怨氣更大。我只能幫你們到這裡了,以後的事情我無能為力。娃娃埋在哪裡,你去挖開把屍身拿出來,打一副小棺材,就著你爹的喪事,請道士做場法事好好超度。這個瓦罐,到時候一起跟著屍身埋了吧。”

孫師傅說完,頭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從這件事後,孫師傅對每一個來請他出門驅煞化怨的人變得更加小心謹慎起來。

直到很久之後,孫師傅才對人說起,不問清楚事情緣由就用符用咒,是一件折壽的事情,更是有違天道。

4.走陰

孫家屋場,一大隊的孫有良夫妻人心惶惶。

母親過世還沒一個禮拜,一家人都接連幾天都做著同樣的一個夢。

夢裡,孫母顫顫巍巍的站在他們的床前,一會兒說著在下面過得不好,住的房子屋頂缺了一大片,漏風淋雨讓她難受;一會兒又說還欠著隔壁鎮上的本家親戚孫衛國一筆錢,十多年了忘了還,到了下面,心裡老是記起這事兒,想起就難受。

這夢做一次也就罷了,或許只是一個夢。

可連接著幾次都是如此,孫有良和媳婦的心裡不安起來。

孫家奶奶的話,是在夢裡說的,聲音不大,也沒說出個具體來,迷迷糊糊中,孫有良就只知道母親托夢了。

孫有良在孫家屋場還算得上是一個知識分子,高中畢業的他對這樣的鬼神之說一直都是抱著懷疑的態度。人死了,一切都消失了,夢只是人的一種精神睡眠狀態,如何能當真呢?

一直未放在心上,直到昨晚上。

孫有良和媳婦睡下還不到一個小時,母親又出現在了他們的床前,穿著下葬時候穿的黑色壽衣褲,一臉怒氣沖沖的沉著臉,指著孫有良夫妻開始罵了起來。一邊罵著孫有良不聽話,自己和老伴過世了就不管事了,隨後又指著房子的屋頂,說半邊屋頂沒有瓦,雨天遭水,夏天遭曬。嘮嘮叨叨許久後又開始說起了還錢的事情,責備著這不聽話的孫有良夫妻兩個不把她老人家的事兒當事,說著說著就激動起來,朝著孫有良的臉打了起來。

一個晚上到快天亮,孫母足足折騰了一夜。

醒過來的孫有良又忘記了母親說過的話,但他卻隱約的覺得,母親或許真的回到了家裡,站在自己和媳婦的床前責怪著他們。

因為孫有良的臉,一大早醒來後就腫了起來,火辣辣的痛。

夢是沒有感覺的,但身體的痛楚,確實實實在在。

孫有良這次是真的慌了。

孫有良來到了孫師傅的家裡,儘管還不完全相信,但問問總是可以的。

孫有良走進孫師傅的堂屋裡,孫師傅正在打坐,一動不動。

直到孫有良咳嗽了一聲,他才反應過來。

“孫哥,這幾天我們夫妻兩個總是做一個相同的夢,夢見我媽站在我們的床前,說她在下面的房子不能住了,又說欠了我一長輩叔叔的錢一直沒還,要我們還過去。孫哥,這是怎麼回事?”孫有良開了口,問道。

孫師傅跪在草蒲團上,對著三尊拜了三拜,這才站起轉過身,笑著對一臉疑惑的孫有良說道:“老人家有心事未了,你做兒子的應該去完成嘛!就這麼簡單啊。”

“唉,這我怎麼明白呢,老人家也沒說清楚,這人死了,哪能住什麼房子呢,陰間還有晴雨天啊?”孫有良不解。

“地上地下,人鬼妖神都一樣,都有個安身之所,信與不信,全憑個人心。走吧,去你家看看。”孫師傅淡淡的說道,轉身走出門外。

來到孫有良的家中,孫師傅擺起了香案,囑咐了孫有良夫妻關門迴避後,孫師傅對著孫母的遺像,坐在了地上。

幾句咒語念完,符紙一燒,坐在地上的孫師傅一動不動,閉著眼睛,似乎睡著了。

一炷香燒到三分之二的時候,孫師傅睜開了眼。

叫進來孫有良夫妻,孫師傅開口便道:“剛剛我下去問了你娘,不是老哥我說你,你可真沒做到位。你娘在地下,穿也穿得不好,住也住得不好,一間屋子屋頂都破了一個角,我到的時候老人家還在想辦法要補房子,你說你們兩個真真是不上心啊。”

“啊?孫哥,你說你下去了?到了陰間?”孫有良夫妻睜大了眼,一臉不相信的樣子。

“對啊,走陰間,不然怎麼幫你問事呢?你娘穿著黑布衣服褲子,鞋子也是黑色的嘛!裡衣是白色的布衣嘛,對不對?上身一共穿了四件衣服。”孫師傅笑著說道。

“這、這是沒錯,我媽去後斂身,是穿的這樣的衣服,那我媽還說了什麼?”孫有良一臉驚訝。

“你娘說,要你再燒一棟靈屋過去,不要太好的,能遮風擋雨就行,你們當時是不是下葬後燒靈屋的時候沒有燒全呢?”

“嘶,孫師傅,好像是這麼回事,那天正好下雨了,我們也沒注意,好像是有一個角沒燒完,我們也沒多在意。”這時候,孫有良的媳婦開了口。

“那就是了,重新再買一棟靈屋燒過去吧,隔壁村的李師傅就是做這個的,請他幫忙造一棟靈屋就行了。關於那個還錢的事情,我也問了,你娘說,十五年前,你家裡父親借了八字灣鎮三仙村的你家一個本家親戚孫衛國八十元錢,後來你父親過世,你娘也忘記了這個事情,一直未還。直到最近才想起這筆欠債,心裡一直不好過。欠債還錢天經地義,老人家要你們兩個買點東西去看望下,順便把錢給還了。”孫師傅仔仔細細的說出了他所瞭解的話。

孫有良夫妻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還是點了點頭。

幾天後,孫有良提著幾斤豬肉拿著一條煙又來到了孫師傅的家裡。

還未等孫師傅開口,孫有良便搶先開口了。

“孫哥,你真的神了,我前天給我媽燒了一棟房子過去了,她當晚就給我托夢了,說房子收到了,住得挺好,還問我這是不是李師傅的手藝,住得就是舒心。昨天我也去了八字灣鎮三仙村的我家那個本家親戚家裡,進去把事情一說,果真我爸十幾年前借了他老人家八十元錢過年,一直未還。”

“你娘是個好人,去了都還記得這些人情世故,逢年過節你們夫妻兩個多燒點紙錢過去,辛苦操勞了一輩子,免得老人家去了在地下都還要過得辛苦。”孫師傅接過了孫有良手中的肉,但是拒絕了他的煙。

直到多年以後,孫有良與人說起這件事,依舊滿臉感慨的說,這孫師傅真是個高人,人間鬼界都走得通,看來這走陰之事也不能完全否定。世間之大,神秘莫測,這神神鬼鬼之事,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啊!

5.孫師之道

孫師傅歸西之時,安安靜靜的坐在了自家堂屋門口的草蒲團上,同村的幾個與之年齡相仿的老者流著淚看著他歸去。

孫師傅早在一個多月前就對這幾個鄰居老者說起了他的身後事,家裡沒什麼值錢的東西,若自己歸去後,煩請村裡人在他的床頭下方的木箱子裡拿出錢為他打造一副棺材,不要擺宴席,不要做法事,也不需要燒什麼東西,只要將與他相關的東西全部放到棺材裡,埋葬在自家的菜園朝西。

更為神秘的是,他說出了自己歸去的時辰,精確到了時分,還說到時候自家田地裡,會有一隻白鶴降臨前來接引。

孫師傅去世之時,幾個老人驚訝的發現,坐化歸去之時,與他交代之時一分不差,更讓村裡人驚訝的是,就在坐化之時,一隻白鶴飛到了孫師傅家屋後的水田里,頭朝孫師傅家的方向,一動不動的站立著,直到孫師傅入殮後,才依依不捨的飛走。

村裡人依照著孫師傅的遺言囑托,簡簡單單的操辦了他的身後事,只是在下葬之時,十八位壯漢抬著他的棺材,圍繞著孫家屋場及附近幾個村子轉了一圈,場面空前絕後,所到之處,家家戶戶站在自家的門前,自發的燃起了鞭炮,夾道哀送。

只是讓人最為遺憾的是,孫師傅沒有一個後繼之人。

儘管孫師傅沒有後繼之人,也沒有留下多少錢財,至死過著簡單而又讓人崇敬的生活,但贏得了所有人發自內心的真誠評價:不為名利,只為道義。

可謂是,人之道,鬼之道,孫師之道。

《週末鬼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