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繩項圈

這是一間私立中學的宿舍。

宿舍是長條形的建築,寢室面對面,中間夾著走道。寢室依號碼排列,從沒有窗戶的死牆延伸到另一頭以兩扇白色木門關起的浴室。

沿著樓梯而上,一樓、二樓、三樓,接著氣溫會遽然下降,那是陰冷的四樓初中部宿舍。

402寢室裡有鬼,大家都知道,不只是住校的學生,就連宿舍管理員、班主任、校長都知道。

402寢室在走道盡頭最後一間,寢室大門貼滿符咒,門上的小窗也被油漆塗黑,隔壁是浴室。住在四樓的學生很有默契地都在路過時帶著全身的雞皮疙瘩低下頭,迴避來自402寢室裡的那個凝視。

在室長告訴我402寢室鬧鬼前,我就知道402寢室不是一個簡單的地方,因為我曾經遇到“他”兩次。

第一次是在某個冬夜,我被陰冷的寒氣凍醒,起身上廁所。熄了燈之後的走道像無盡頭的隧道,苦讀學生的桌燈餘光爬過課本、筆記、測驗題,繞過學生背影,從寢室門縫間暈開來,像一盞盞微弱的燭火。

從浴室兩扇大木門底下透出的光影裡,我看見來往頻繁的腳步。所有的腳步都維持著這間學校嚴格要求的絕對安靜,像是無聲的皮影戲。

為了避免發出聲音,我緩慢地推開門。

而裡面,一個“人”都沒有。

浴室裡沒有正在洗澡的學長,廁所裡沒有老是拉肚子的室友,洗手台前也沒有沉默地洗著臉,卻永遠也洗不掉黑眼圈的同學。

是我的錯覺,一定是我的錯覺。

可我卻在上完廁所洗手時,清楚地聽見,隔壁那間空無一人的寢室內,一聲聲清晰的默語鑽進泥灰磚牆的細縫裡,循著牆上龜裂的痕跡,像開口的疤痕般復誦著: “相委而去!相委而去!鞭數十驅之別院!鞭數十驅之別院!”

我的一個室友叫小強,因為他像一隻打不死的蟑螂。學校每天都有一堆考試,月考、周考、晨考、隨堂考。有時候一天就有七八次考試,以一百分為及格,少一分打一下,成績揭曉的瞬間各個教室都會傳出籐條劃破空氣的爆裂聲。而我們班的聲音持續最久,因為小強的成績總是特別低。

其實我不是很喜歡跟小強來往,他看起來有點狡猾。身材不高的他頂著一個大頭,眼睛整天滴溜溜轉個不停,就算面對面說話他也不會直視對方。

我跟他來往,是因為我完全無法打入其他人的交際圈,雖然大家都是初中生,階級派系團體卻分得清清楚楚。有錢人家的小孩坐在教室的右後方,老師監考時不會隨意走過去,他們總在每個星期的體育課拿出最新款的耐克運動鞋比拚高下。

在走廊上遇到他們時,我曾經試圖跟他們打招呼。

“你好。”我對他們點點頭,客氣地說。

他們全都把我當成隱形人,視線落在我背後數公尺遠的地方,把我當成一個路過的風景。

成績特別好的那些人坐在最前面那一排,我只交往過其中一個,他叫建強,臉色很蒼白,話不多,就住在402寢室隔壁。還有另外一件事讓我對他印象深刻,有一次升旗典禮時,校長在講台上說: “藍色是我們學校的顏色,它代表自由。”此時建強突然涕淚交零地哭出來,我清楚地看見他瞬間流出的淚水快速滑到脖子。班主任老師走過來安慰他,而他接過班主任老師手上的面紙,拉開高領內衣擦拭時。我看見他的脖子上有一圈繩狀的淤青,看起來就像戴著一條藍色項圈。

小強原本是坐在我隔壁,但幾次月考以後,他的成績卻像著了魔般突飛猛進,座位也一直往前移,最後終於擠掉了建強的位置。從此之後,像傳承般地,小強也開始穿起高領內衣。

然後,小強就假裝不認識我了。

第二次見到“他”是在期中考過後的一天晚上,我被幾個同學惡意鎖在宿舍裡面,我知道他們是惡意的。小強成績進步後,他打入了大多數的小團體,以領導者的姿態變得非常受歡迎,而他也開始排擠我,我的寢室內務常被鼓搗得一團亂,考卷也會無緣無故地消失,最後老師以我私藏考卷記過處分結案。

我知道這一定是小強搞得鬼,因為他總是第一個跟我說“聽說你寢室內務又被扣分。”或者“聽說你沒有交考卷呀。”

而我只能忍耐,我沒有證據,就算有證據,老師也不會相信我,小強可是他的愛徒!

那天晚上四樓的宿舍裡只剩我跟建強兩個人,但我並不想跟他講話。小強擠下建強的位置後,班主任老師趁著午休時單獨找小強在走廊上談話。趴在桌上假寐的我清楚地聽見班主任老師以極度憂慮的口氣問他: “你最近常跟建強來往嗎?這樣不太好,你會被帶壞,會影響到你的成績。”

班主任老師之後又找了其他同學,談話內容大同小異。座位逐漸往後退的建強有了自知之明,他變得比以前更沉默,下課時在同學的喧鬧聲中,他像是被素描的靜物。

在浴室遇到建強時我並沒有發現同學的喜悅,小強跟其他同學把我和建強鎖在宿舍裡,不就代表他們把我和建強歸為同類嗎?我把氣出在建強身上,當他靠近我試圖跟我講話時,我對他大吼: “你走開!”

過了就寢時間,四樓所有的燈都熄了。才剛考完期中考試,住校生大都回家了,被留下的我與建強也沒有熬夜讀書的理由,我早早便爬上床。

在午夜前的那一刻,我聽見了腳步聲。

我知道那是午夜時分,因為床頭鬧鐘的螢光指針正指向十二點。那腳步聲很沉重,像是喝醉酒的人跌跌撞撞前進,像是踩在急流裡的雙腳。本來在遠遠的浴室那一端,然後到了隔壁,最後在我的寢室門口停了下來。

我從棉被裡伸出頭,在連門牌都看不清楚的黑暗中,我看見一團比所有的黑暗都還要黑的黑影穿過寢室的門鎖、窗戶、鐵鏈、門上掛著的室友名牌。那團黑影似乎是疲憊地喘著氣,吸乾室內所有可能的光源。

床頭鬧鐘的螢光指針像蒙上一層灰失去光澤,我感到全身僵硬,但那團黑影並沒有靠近我。 “他”只是靜靜靠著門板,過了一陣子便又穿過大門離開,寢室內又漸漸泛起微弱的光線。

不知過了多久,我就像解凍的肉塊滲出滿身汗水,倉惶地從床上爬起,沒穿拖鞋便起身打開大門。寂靜而無聲的走道上只剩下浴室門板下透出的一點光,長長的走道上沒有任何黑影。

我忍著由地板傳來的寒氣赤腳走向402寢室,沿途經過的所有寢室都空無一人。

真的一個人都沒有啊!

不,應該還有建強,住在402寢室隔壁的建強。

我站在建強的寢室門前,透過門口的玻璃小窗看見建強從寢室最裡面靠著402寢室那面牆的衣櫃中爬出來。他滿頭大汗地趴在地上喘著氣,緩慢地把頭轉向門口,他赤裸的上半身在月光下像是沒有生命的石灰岩,眼睛像兩個被挖掉的窟窿,而他的脖子上,有一圈像上了釉的青花瓷器般,閃著光的深藍色淤青。

第二天開始,建強又開始穿起高領內衣,並且在下一次月考奪回了教室第一排的座位。

期中考後小強對我的排擠讓我不得不換寢室。而我選擇搬到建強的那間,建強的寢室太靠近402寢室,就算白天也很少有人去。

建強是個有很多秘密的人,他很沉默,對功課以外的任何事情總是一副沒有興趣的樣子。他幾乎沒有任何嗜好,空閒時只是不斷寫著信,寫完後馬上將信紙對折塞入信封貼上郵票寄出去,沒有人知道他的信是寫給誰的。

建強也常常收到信,每個星期好幾封。建強的青梅竹馬吧!大家都這樣猜測著。

我曾經不小心看過其中的一封。

那是室長誤將我的信和建強的信放在一起,而我沒有留意就將它拆開了。信沒有署名,開頭與結尾都是無關痛癢的問候和祝福,只有中間不搭調地寫著: “我想買筆,我想買很多筆,紅色的筆、黃色的筆、紫色的筆、黑色的筆,我都想買,我想買很多筆。”

買筆是需要的,每次考試前班主任老師都會提醒我們要多準備幾隻筆,但是為什麼要買那麼多不同顏色的筆呢?而且,當我把信重新封口放回建強的書桌時,我看見他桌上攤開的筆記本。

我發現,筆記本裡的字跡和建強收到的信的筆跡是一模一樣的。

我當時沒有拆穿他,也沒有問他,因為我覺得建強才是比較值得來往的朋友。至少在我解不會的數學題時,他會毫不藏私地對我說: “你看,在A點跟D點中間畫一條輔助線,兩邊的角度就相等了。”

因為他的幫助,我在月考時的排名進步了一點點。我必須送他禮物表達謝意,於是我去商店買了很多筆,各種顏色的筆。

他收到我的禮物一點也不開心,反而縮起肩膀低下頭,一開始我以為他在笑,後來才發現他在哭。他想開口講什麼,但呼吸道似乎積了太多痰,字句被眼淚、鼻涕、喘氣、咳嗽切割得很破碎。

過了很久,整間寢室只剩下我跟他兩個人,他才對我說: “來,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建強衣櫃後的牆壁,是空的。爬進衣櫃關起門後,可以隱約看見衣櫃另一頭透過來的光。夜裡的霧氣沾著泥土色的路燈,路燈的餘暉被窗外搖曳的松樹枝葉切割後散落在寢室裡,光線折射、反射著寢室裡過去現在未來的每一個場景。沾著霉味撫過滿室的符咒,隱隱地,像蜘蛛網般,爬滿衣櫃另一頭的入口。

窄小的衣櫃中,上下左右四面牆緊緊貼著我們的身體,關起門斷了後路,難以呼吸的我們只能在壓迫感中往前爬行。手扳著牆壁的裂痕,扭曲身體一寸寸向前,像久病不起的臨終之人用盡所有力量擠壓出鬱悶於胸口的最後一口氣。

衣櫃裡的我們並不是憑著意志前行,只是本能而已。

很多人都來過402寢室,每一個年級的榜首,每一學期的模範生。每個人都像打卡上班、進香膜拜,或吸毒解癮般排定週期,避開所有人的眼光後獨自來到這裡。

他們在黑暗中摸著發霉、長滿苔癬、凹凸不平的牆面,尋找那根垂掛在寢室中央的麻繩項圈。

他們會搬張椅子踩上去,將頭套在麻繩項圈裡,雙腳用力一蹬。

不用害怕,因為一點痛苦也沒有,只是一時透不過氣來罷了。脖子似乎被拉長了幾公分,全身像抽筋般緊縮起來,血液、內臟、骨頭,身體裡的一切似乎都要衝破表皮,超脫的靈魂浮在天花板……然後,突然問,黑影由四面八方的牆裡躥出, “他”推著那些人,將他們硬塞回身體裡。

那間寢室會讓死者再活過來。他們會帶著脖子上的淤青,從衣櫃裡爬回現實世界,然後成績突飛猛進,因為他們已經不是人類!

建強帶我進去402寢室的那天我並沒有依照他們的習俗把脖子放進那個項圈,因為我早就體驗過這樣的事。

我出生前,在母親體內的我因為胎位不正,臍帶纏住脖子,因此斷了氣。出生後我開始活過來,現在的我是個活生生、會呼吸會喘氣、會哭會笑的人,我要活著來證明自己,而不是藉著死亡的方式來苟活。

我一直以為自己是特別的,除了出生時因為死亡而失去感官知覺,從小到大經歷的一切全部鉅細靡遺,歷歷在目:報紙、課本、電視劇的對白可以全部背出來,一跨步就以飛快的速度在小學運動會的跑道把其他人遠遠甩在背後。小學六年的任何考試都沒拿過九十九分以下,甚至連睡眠都不太需要,理所當然以第一名在小學畢業。

我一直以為自己會這麼強勢地度過所有的求學過程,最後成為民族救星,國家棟樑。直到父親將我送到那間需要全體住校,每個學生一年四季都穿著藍襯衫和黑領帶的私立貴族學校初中部。

每個星期六我都會回家一次,然後在第二天下午回學校。回家是我每個星期最期待的事,也是我當時惟一能夠說服自己從星期一撐到星期六的理由。

就算在回家途中,我的悲傷也大於喜悅。因為我所擁有的自由,是從那一刻開始,以倒數的方式逐漸減少。

“跟同學相處愉快嗎?”

“很好啊。”

“功課有進步嗎?”

“一點點。”

“要用功一點啊!我們可是到處借錢才有辦法勉強讓你進去那裡讀的。”

幾乎都是這樣的對話,讓我無法告訴他們那個學校的課業壓力早就遠超過一個十幾歲小男生所能承受的極限!

挨打到麻痺的掌心、包著深藍色書套咀嚼不爛無法下嚥的課本,裹著深藍色制服的虛弱身體。還有貼著黑眼圈的沉默的臉,而軀幹和臉的交接處印著一條深藍色的項圈。

我的青春期塞滿深藍色的空白。

每個星期天晚上,在回學校的途中,我根本不覺得自己要進去的是一所學校。那簡直是監獄!一棟有著六層樓高圍牆,就算插翅也難飛出去的監獄。

有一次在返校過馬路時,建強突然拉住我的衣角。我轉過頭,看見他的臉在水銀路燈的照射下顯得特別蒼白,他嘴唇顫抖,看著校門低聲對我說: “我們不要進去好不好?”

我愣了一下,那一瞬間被拉長到像有一整年那麼久。呼嘯而過的汽車捲起的夜風在整條馬路上翻滾,同學與學長一個個路過我們身邊,全世界都靜了下來,只剩下我跟建強的呼吸聲。他那不曾明亮的眼神閃著光,說著: “拜託!我們不要進去!不要進去。”

然而,我們還是跟在隊伍最後面進了學校,那是我最後一次聽見他講話。回到學校的他沒有再開口過,就算老師問問題他也保持沉默。

然後,在那個星期的期末考過後,他帶著燦爛笑容的屍體在圖書館旁的涼亭裡被發現了。

建強,他意志堅定地,用美工刀在覆蓋著燙傷疤痕的左手腕上鑿出一道深深的溝渠……

記得第一天進入這所學校時,我們就依智力測驗成績分班排座,第一堂課班主任老師雙手撐在講桌上,以沉穩的語氣對我們說:“不要氣餒,天賦是一回事,只要用功讀書,努力可以彌補天賦的不足。不管這次排名多少,不管你們的家庭背景如何,我對你們任何人都沒有偏見。”

可是像我這樣坐在教室中間的這些人,無論多麼努力徹夜苦讀也無法追上前面那一排同學。當老師需要示範教育殺雞儆猴時,我們就是活道具。

期中考試後的某一次周考前,班主任老師因後排同學惹哭語文老師而用力拍著講桌,三合板製成的桌面一下子就裂開了。正當全班都凝在沉默中時,我不知怎麼搞的,覺得喉嚨發癢,忍不住輕聲咳了一下。

“混蛋,你在笑什麼!?”班主任老師放下籐條朝我走過來。

“沒有,我只是——”

“你還想狡辯!”

惹哭語文老師的元兇是坐在我後面的那位同學,但班主任老師只是站在那位同學面前,像是威逼或洩憤般地訓斥著我:“你、還、想、狡、辯!”

他拉著我的領帶,只是一味用力拉著我的領帶往前走。路過隔壁班級、樓梯間,到學生廁所裡面;

他打開放著掃地用具的工具間,把我推進去,鎖起門,說: “垃圾!你在這裡面給我好好反省。”

說真的,我並不介意被反鎖在廁所裡,這裡除了比較臭之外,並不會比待在教室差。無論班主任老師要關我多久我都不介意。我甚至會感謝他送給我多餘的一點點自由空間。

下課後,同學陸續進來上廁所,我沒有發出聲響,我並不想讓任何人發現我被鎖在工具間內,更不想有人發現我而放我出來。

五分鐘過後,透過工具間的鑰匙孔,我看見小強帶著建強進來,小強將其他人趕出去,把廁所門反鎖。他把建強推到角落,在建強面前玩著打火機,嬉皮笑臉地對建強說: “等下次考試時,你在你的考卷上寫我的姓名座號好不好啊?”

建強沒有回答,他呆呆地看著廁所門口。

“不會有人進來的。”小強說。

他拉起建強的左手,看著建強手腕上的手錶,說:“很漂亮的手錶啊!-定是上次你考第一名時你爸送你的吧!不知道這個金屬表帶耐不耐熱,要不要試試看?”

他拉起建強的左手,將點燃的打火機貼近建強的金屬表帶。

而建強只是咬著牙,冒著汗,掙扎著,發著抖。

“少考一次第一名有什麼關係,就交換一下而已嘛。這次讓給我,下次就還你,這樣對大家都好,我會在考卷上寫你的學號姓名,怎樣?好不好啊?”

一直到廁所裡出現燒焦的味道,建強才突然像羊癲瘋發作般地劇烈點著頭。

小強說謊!

寫著建強名字的考卷沒有一張及格,而小強又回到第一名的位置。

不用說,我知道建強才是真正的第一名。

一個星期以後,當建強的父親來到學校宿舍幫他收拾遺物時,我才發現他父親只是一個平凡的鄉下農民。他父親把一切賭注押在建強身上。

而我,因為自私的自保念頭,間接地殺了建強。

那個寒假,我像是要為建強復仇似的每天不分晝夜地讀著書,所有下學期的課本、參考書、測驗題都被我劃上密密麻麻的線條和重點。

開學的前一天晚上,我在學校食堂吃過飯後,假裝要去打電話而繞到教室裡面。我在小強的抽屜裡留下一張紙條,沒有開頭沒有署名,只有七個從報紙上剪下來的字:我知道你的秘密。

小強總是第一個到教室,在他攤開課本前,他會發現這張紙條。我確定小強看到了那張紙條,但他的臉上並沒有一絲愧疚,他依然開朗地跟同學聊天,繼續以優秀生的姿態穩坐第一排的位置。

而我花了一整個寒假的苦讀計劃並沒有成功,月考的榜單貼在公佈欄時,我的名字反而落到更後面。

月考完後的某一天午休時,班主任老師帶著濃重的鼻音,以極度憂慮的口吻提到我的名字,站在他面前的是平常少數幾位會與我打招呼的同學。班主任老師看著他們說: “你們最近常跟他來往嗎?這樣不太好,你們會被帶壞……”

這是報應,這一定是報應!之前我聽從班主任老師的訓誡而對建強採取的排擠態度如今變成我必須面對的問題。

一整天我都在刻意被忽略中度過,回到宿舍後我發現書桌上有一封信。

我認得那個字跡,是建強的!

郵戳日期是他死後兩個月,誰寄的?是惡作劇嗎?我撕開信封,信沒有開頭也沒有結尾,裡面只有短短幾句: “筆沒水了,每一支都沒水了,紅的、黃的、紫的、黑的,每一支都只寫得出空白。”

那一天晚上,我翻出自己惟一一件高領內衣,準備好。趁著室友全部熟睡時爬進建強的衣櫃,我握著那根麻繩,下定決心,我要考第一,我要坐到教室的前排去……

無所謂對抗或反擊,我只是握著那根麻繩項圈。

然後,把頭套進去。

《週末鬼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