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女

現在,由七當年讀中學的學校的東北面,高高矗立著一幢新樓,新樓西邊挨近著學校的北門,東邊卻挨著一座早已荒廢的別墅。由七每當從旁邊的水泥路經過,仰望著那幢新樓,腦海裡的思緒總會無端被牽引過去,深深念起當年在那裡經歷的一點一滴,以及,那個身影不太清晰,卻十分清新的女生,她總是站在四樓靠近東邊的扶攔角落裡,手裡抱著幾本書,目光有意無意看向遠方,像是在等候著什麼人的到來。

我仍然記得,那天的是一個大晴天,萬里無雲的天空,日光很猛,氣溫很高,夏天的味道濃郁而且強烈充斥著整個校園。當時,我們學校正在申請在上省一級中學,各項準備接受領導評估的工作都在緊張而且變態中進行著。說是變態,因為我們整個高中三個年級的學生,都要參與進去,於是,每天七節課的時間,我們就有三到四節課是在運動區域裡,或者大禮堂,籃球場,圖書館之類的地方,主要是搞衛生什麼的,校長說,要讓校園時刻保持著高度的整潔。

由七當時是很不情願的,因為這樣會佔用我們許多的學習時間(雖然由七並不是一個十分愛學習的學生),我想,除去班上一些不愛學習的調皮鬼,沒有學生會喜歡的。碧兒就曾不止一次向我抱怨,“學校老是這麼搞,我的英語成績都要一落千丈了。”其實,不單是她的英語成績,由七的總體成績也一落千丈了。但是學校就是要這麼搞,我能有什麼辦法?老是上著課,就有級長或者主任來叫,“唉,高二B班的,電教室那邊的玻璃太髒了,叫幾個學生去擦擦,否則領導來檢查了,出了什麼問題,誰也擔當不起。”

每當聽到這裡的話,由七就很不開心,因為,不能看書了。但是幾個正在打磕睡的睡神,或者偷偷玩著手機的調皮鬼卻喜歡得像打進五十瓶興奮劑,一下子精神起來,畢竟可以離開這個苦悶的教室,到外面的世界去瘋玩了。於是三五成群,在由七的帶領之下,在電教室那邊樂不思蜀。

由七之所以會每一次都要隆重被請出去,乃是因為由七是班裡的副班長,又是勞動委員,更是團支書,所以職務如枷索纏身,想逃都逃不了的。

我一向是反對學校老搞什麼升級工程的,什麼市一級學校,省一級學校,在由七的眼裡,都不過是一堆廢物。只要教育搞得好,學校的等級又何必在乎有多麼高。現在,為一個“省一級中學”的牌子,把全校師生搞得雞飛狗跳,惶惶不可終日。

雖然學校的升級工程搞得很緊張,但是放學後,我依舊過著自己的閒適日子,習慣漫步在校園裡,在為上省一級而新建的四百米環形塑膠跑道上慢慢散步,享受著夕陽撒在身上的慵懶意味。氣溫雖然依舊炎熱,但是臨近傍晚,不時吹過幾陣晚風,也感到幾分涼爽舒適。我輕輕撩起長髮髮梢繞在耳根後面,一步交叉,一步向前,輕微低微著頭,嘴裡無意輕哼小曲,心裡一片清寧。

金黃又略顯輕薄的暮色像流水侵染著校園,青色的足球場已經空無一人,寂靜的渙散起一層令我沉醉的光影。長長的跑道,紅色的塑膠透散出一股衝鼻的氣味,據說這條新跑道花費兩百萬人民幣,這樣的投資的確很辣心臟的。我站在上面,不禁覺得整個人都珍貴起來。抬頭看過北邊,那裡的新樓已經初有規模,外面的牆壁都印上光鮮的美麗瓷磚。學校開大會的時候,有一個領導曾說過,這是一幢新的科技樓,是代替原來的B樓的功能,只要峻工落成之後,裡面電腦室,音樂室,生物實驗實,物理化學實驗室,電教室等多功能教學課室都會一應俱全,驟時,我們這些學生就能到裡面上課,享用省一級帶給的好處和優勢。

顯然這是很美好的未來,我記得,在我讀初中的時候,那個地方仍是一個簡單的單車棚,供我們學生停靠單車的,旁邊則是一個雜草叢生的荒蕪三角地帶,緊緊挨著一座早已人去樓空的小別墅。

我慢步踱過去,小別墅還在的,並沒有被村裡拆掉,和運動場的東北角僅有一道破敗的圍牆相連,中間有一扇銹得不行的拱形鐵門相通。上面纏爬著三四種籐蔓植物,我站在鐵門的面前,看進裡面。那裡面是小別墅的庭院,庭院早已不露本色,地面的石板因為年代久遠,幾乎被雜草從中翹起,各種由七說不上名字的雜草在歲月的滋潤之下,生長得瘋狂,茂盛得十分不可思議。兩株魁梧高大的皂莢樹像侍衛一樣守在小樓的兩側,那幢小樓,粉黃的牆色,薰紅的瓦壁,挺歐式的建築風格,細細看著它的精美,覺得也不是現在的作品。它在這裡矗立多少年,其中埋藏著怎樣的逝去記憶,恐怕只有這裡的一草一木,一土一埃才可能知道。

我看著鐵門已去銹掉光色,就算是有鑰匙也不可能打開的鐵鎖,不禁這樣想著。在最後一縷夕光在庭院裡隱去,那一片雜草立刻像川劇裡的變臉,向我展露出一股沉重而且略有哀傷的氣息。我的心緒又感到幾分低沉的揮散,於是悄然轉去,離開了校園。

第二天,天氣依舊晴好,天好藍,乾淨清新的味道撲鼻而來。我們上午的時候,才上到第二節,我記得好像是電子商務的課程,本來是要上電腦室去學習的。班主任一來到課室,就把我們帶到了新科技樓那裡,同來的還是我們的語文老師。

“級組裡分配下來的任務,我們班要和A班一起負責清潔新科技樓的四層所有教室,我們班負責的東邊五個教室。”班主任領著我們全班同學,一邊走一邊吩咐道:“等一下子,我和曾老師帶領男生一起把教室裡面的廢物全部清出,由七,你就負責領著女生把灰塵打掃乾淨,用清水拖淨地板……”

班主任似乎每一次都要和我兵分兩路的,在她的眼裡,我就是這班女生們的頭兒。但是,這一次,我的思緒顯然是沒有聽從他的話,而是想到——新科技樓嗎?我一手拿著掃把,一手提著地拖桶,眼睛不禁抬起,看向新科技樓。它就像一座就要脫穎而出的青春美少女,一身潔白的光鮮氣息,在明媚的陽光中,靜靜渙散出活力。在清新的陽光灑落的四樓,靠著東邊的那個角落,在我的視線裡,出現一個身著白色上衣,紮著雙馬尾辮子的女生,手裡似乎還抱著幾本書,靜佇在那個扶攔的角落裡,好像在等候著什麼人。

我恰要問碧兒是否也看見那個女生時,當一轉眼過去,那一切恢復自如,好像從來沒有什麼女生出現過在那個地方。我的心一下子跳動起來,莫非那個新科技樓也有靈異的故事?還是只是我的錯覺,是陽光給我的眼眼糊了一個弄兒,是A班的同學也來了?可是,剛才經過他們的教室,A班的學生不都在上課嗎?

碧兒用狐疑的大眼睛盯著我看,“怎麼了?由七,你叫我看什麼?”

我苦然一笑,搖搖頭,“沒了,沒什麼?就是今天的陽光很曬,有點兒像我們在軍校那時……”

碧兒輕輕挽著我的手臂,一臉的甜笑,“是呀,就像那時的我們……”

我們都不禁要想起那個時候,自此之後,我和碧兒開始慢慢走近。她說,因為我,她在班裡也不再是孤獨一人,也有了朋友,有了歡樂的回憶。望著碧兒的甜笑,我自個兒也慢慢勾起一抹淺淡的,溫和的微笑,一股暖暖的感覺流動在心窩裡。

我們一班子的學生,說說笑笑來到新科技樓的四層。這裡無處不散發著水泥,石灰的味道,走廊上一灘灘幹掉凝固在地面上的水泥跡,扶欄壁上卻一層雪白的石灰,好像建築工人才剛剛離開。一整排的教室全部大門緊鎖著,十分靜寂,所以這裡壓根不可能會有人光顧的,那麼剛才看見的女生是?班主任把我們引到最東邊的五間教室,他一一把門打開,裡面立刻衝出一股刺鼻的化工味道,應該是漆膠或者跟石灰絞夾在一起的混合氣味。大家,特別女生都有意無意要掩著自己的鼻子。

每一間教室的地板上都布著米粒厚的,甚至更厚的灰塵,有些教室裡還堆著一些殘留的雜板,爛膠桶之類的東西。看樣子肯定是建築工人不要了,留在這裡當垃圾的。

在班主任的“命令”之下,男生們便像陽光下萎謝的花草,有氣無力走進教室裡,把裡面的廢物垃圾全部清掃出來。我們女生便三五成群堆在一旁等候男生們完成之後的任務,班上的女生大多靠在西邊的走廊,嘰嘰喳喳說個不停。我和碧兒,還有幾個文靜的女生則緊挨在東邊的扶欄角落,我在校道走的時候看上來,就是在這個角落看見那個女生的。我站的位置,就是剛才她站的位置。可是,我並沒有任何感覺,也許那一刻真的只是我的錯覺。

陽光剛好從東邊透過扶欄的空口,折成一道散光,灑在走廊的一角,揚起的塵埃金光爍閃,鋪成一片跳騰而起的金色的地毯。我轉過身,俯視下望,新樓和別墅似有一牆之隔。目光悠悠前移,便停駐在昨天看過的那座小別墅身上,“原來在這裡可以看得清楚!”我不禁感歎,興奮起來。

碧兒聽見我說,也一起轉過身,和我一起看著那座小別墅,“這座別墅看上去好老呀,由七,你說,它到底在這裡荒敗了多少年?可是,這麼好的別墅,為什麼就這麼荒廢著……”

我看著碧兒的目光閃爍著晶光,嚮往的晶光裡透著幾分惋惜,她似乎也希望自己可以擁有這樣的一幢別墅,我的神思遊蕩不停,說道:“也許,是很久了吧?也許,它的主人也不是有意要荒廢它的。”

“由七,你的意思是,這裡有故事?”碧兒用尋問的目光看著我問道。

我輕輕一點頭,這麼好的房子,這麼優美別緻的庭院,說明主人曾經是一個多麼愛生活,多麼有情調的人,可是,到底是什麼讓這一切隨著時光的流逝,而完全隱沒在荒蕪之中呢。我的目光突然一震,停落在那株高大的皂莢樹下,那個早已被籐蔓纏滿成綠幽一片的幾張石鼓凳子——又是那個女生,她怎麼在那裡。只見她依舊抱著幾本書,背對著我,一習白衣白裙,姿態無比優雅端坐在石鼓凳子上面。

就在那一刻,我的神思彷彿脫離肉體。眼前的那個庭院一晃而去,化為一個青草蔥蔥,綠意盎然的美麗,整潔的花園。本來雜草瘋長的草坪被修剪得恰到好處,草坪上的那株皂莢如大華蓋在陽光烈日中為庭院開闢出一個陰涼的空間,四個石鼓凳乾淨透出潔白的光色,圓形高腳石桌上,擺放著一盤五彩六色的水果,以及一把銀色鶴嘴壺。還是那個女生,她就坐在那裡,只是前面多了一個男的。那個男的著一身中山裝,眉宇之間透出一股清冷幹練的氣息。

他們似乎在說著什麼?那個女生有幾分焦慮的模樣,像在哀求著男的做些什麼?可是那個男的始終無動於衷,只是筆挺地坐著,但是臉上卻緊緊鎖住一股沉重的憂鬱。不一會兒,一個著白色長馬褂,黑色鑲金邊馬甲,唇上一把刷子鬍鬚的中年男人從別墅裡走出來,他手裡拄著枴杖,身後跟著幾個僕從模樣的男女。

那個中年男人剛出來,便大步走到兩個年輕人面前,那個男的看見他似乎顯得更加拘謹了,臉上的神情也現出幾分敬畏之意。中年男人情緒顯得有些激動,說不了幾句就操起枴杖在石桌上亂打,把那一盤擺放齊整的水果也打得七零八亂的。但是兩個年輕人一點也不敢有不悅的表示,只是女生一直在低頭啜泣著,像在呢喃著什麼。那個男的突然一下子在中年男人面前雙膝一屈,撲通跪下去,然後很快就起來,逕而轉身,朝大門的方向頭也不回走去了。

我的身後傳來幾聲聽似遙遠,但十分真切的呼喚,“由七……你怎麼了?老師在找你呀……”

我猛地一回頭,眼前的庭院依舊破敗不堪,一切又恢復原樣,而身後傳來的是碧兒的聲音。我回過身,班主任便告訴我,男生們都搞完了,輪到我們女生出手,把灰塵打掃乾淨之後,我們就可以離開。

雖然身體在幹著活,但是我的心卻緊緊牽在那個蕪廢的小別墅裡,那裡面究竟發生過什麼?那個女生究竟是誰?她為什麼會出現在教學樓裡,又出現在那座別墅裡?一切的疑問像過江之鯽在我的腦海裡不斷跳躍著,然而,我終於是不可能搞得明白。從那些人的著裝上看,那個故事應當是很久了,起碼是解放之前的民國時代。

最後,活是幹完了,我也是最後一個人離開教學樓的。可是正當我要把五個教室的大門一一鎖上的時候,轉身準備下樓梯離開的那一刻。我的眼角一瞄,發現在東邊扶欄的角落,那個女生赫然又在了。

看到一幕,我的心也不禁一慌,畢竟那時只有我一個人,雖然是白天,外邊又是陽光燦爛的,但是,我的心間莫名升起一股寒意。原來不存在一丁點的風絲,在此時居然柔柔吹拂起來,而且風還裹帶著一股透心的涼意。那個女生手裡抱著幾本書在胸前,雖然面向著我邊的,卻一直低著頭,我無法看清她的容貌。

然而,她突然慢慢抬起眼睛,就我和她的視線相觸那一刻裡,我卻感到全身一震,好像被電擊倒似的,主意識好像完全消失。

天空依然清朗,陽光也如此明媚,我的神思彷彿飄蕩在空氣裡。

那個優雅整潔的庭院,草坪的四處散亂著卻是打翻打爛的水果,那個女生苦苦拉住男人的手,挽留他的離別,哭泣說道:“林易天,你要走就帶我一起,要不然,我不會放手的。”

那個叫林易天的男人頭也不回,只是十分無情丟下一句,“我是決意要走的,我這一去不是為我個人的幸福,而是為全中國人的幸福。部隊很快就要開拔北伐,要是你再不撒手,我可能就要失信於義的,被視為貪生怕死之徒。”

那個女生仍然不放手,只是搖頭,“你要去鬧革命,為什麼不肯帶著我一起去??你說,我們要生生世世在一起的。你看,這是你寫給我的信,難不成都是騙我的?”女生一手緊緊裹著那疊訂好的書信,揚給男人看。

哦,原來如此,女生一直抱在手裡的不是書本,而是她裝訂好的男人給她寫的書信。林易天似乎遲疑了幾翻,沒有再向前邁步,但是也決不肯回頭。中年男人卻有幾分氣急,他拄著枴杖走過來,一把手拖過女生,大聲喝道:“簡容,你說什麼?我不會讓你跟著他去的,好好的年輕人,書不讀好,就要跟著什麼革命黨去鬧。要去你自去,別坑害我的女兒。”

男人一聽,拳頭一緊握,身體微微一顫抖,然後手臂狠狠一甩,把女生的手掙脫。女生的身體失重朝踉蹌,哭得更加厲害,男人背對著他們,說道:“簡容,岳父大人在上,我林易天今生今世對不起你們,但是,我不後悔我的選擇,因為這是正確的選擇……”男人似乎很是鐵石心腸,“岳父大人,你的養育大恩,易天來生再報……”說罷就大步走出別墅的大門。

簡容想追上去,卻被中年男人令家丁把她拖回來,“易天,你……你們好好看著小姐,不可讓她離開房子的半步……”中年男人說著這些話的時候,氣得幾乎喘不過氣,卻也由心透出一股悲涼,或者說是不捨的怒氣。

中年男人一臉的慘淡憂傷回到房子裡,只聽得下人們開始細聲討論。

有人說:“簡老爺真是夠倒霉的,收養了這麼一個不聽話的孩子,還把他當成是自己親生的,供他去上大學,可是到頭來卻收到如此下場。”

有人說:“其實最可憐的還是簡容小姐,人這麼善良,這麼漂亮,居然要守活寡。那個男人也不知是哪一根筋不對勁,沒事不好好讀書,偏去鬧什麼革命,這是鐵定要送命的。真是苦了小姐,苦了小姐呀……”

傍晚日落,血色的黃昏慢慢爬捲著小別墅,漆上一層淡雅的憂傷光色,中年男人坐在皂莢樹下的石鼓凳,一個勁喝著悶酒。兩個僕女的尖銳的叫聲從房子裡傳出來,“不好了……小姐剜腕自殺了。”

中年男人猛地一回神,霍地站起來,一度驚慌的連手裡的枴杖歪落草地。他的神色緊張,充滿慘白的可怖,嘴角輕輕抽搐著。他急忙在僕人們的陪同下,來到簡容的房間。只見剛才還活生生的女兒,此時已面無血色,一臉的灰白,眼睛無神,像死魚一般直勾勾瞪著鏡子裡的自己,身體微微仰坐在妝台前的靠椅上。她的兩手無力側垂在身邊,腕處已有兩道深深的血痕。垂落的血滴一滴一滴乾凝在地板上,地板上散落著全是書信,上面或多或多沾染著她的血……

後來,我再有意識,醒過來的時候,已經躺在校醫室的床上。校醫老師不在這裡,靜寂的房間,白紗的窗布隨著輕風微微飛揚飄起,一束慵倦的陽光透過窗戶直射進來,灑落在我躺的床上,看著那斑駁在白色床單的黃色光斑,我的心突然有幾分疼痛。

“姑娘,雖然你我相隔甚遠,但是你能看見我,就是我們有緣吧。請替我把這些書信燒給林易天,就在你們學校那個新樓的東北角的鐵門前燒掉就可以了,這樣,也許我和易天就能見上一面……”

我的腦海裡好像很真實殘留著這樣的聲音,眼睛不禁往床頭的那個方櫃子上一看,赫然發現果真有一疊書信整齊放在那裡,我看過確認是那個女生手裡抱著的那幾本書。泛黃的紙張在告訴我,這些書信來自遙遠的年代。我當時有一種衝動,想要翻開一本來看一看的,可是我又記得,不經同意,亂翻別人的信看是不道德的,特別是一個已經死去人的。於是放棄念頭,下得床來,抱起那一疊書信,就要離開校醫室。恰巧遇見校醫老師回來,她一看我醒過來,就很開心,“由七呀,你終於醒了,真是太好了。我們都在擔心你呢,真怕你出什麼事。”

我向校醫老師輕輕一點頭問好,“謝謝老師們的擔心了,我已經沒事了。我現在要回到班上去上課。”

“那好,你要小心一點呀,有什麼不舒服可要找老師,知道嗎?……”

我一邊謝過老師,一邊回到自己的教室。

碧兒一見我回來,很關心我的情況,一直在問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我因為她的膽兒小,所以沒跟她說實話,只是說覺得突然頭昏,可能是早上沒吃早飯吧。碧兒一聽,眼色大變,忙抓住我的手臂說道:“這樣不行的,由七,你一定要吃早飯,醫生說,常不吃早飯的,很容易生病的。由七,你要是生病了,我會很難過的。”

我看著她一臉關懷我的神情,不禁覺得感動,於是答應她道:“安了,碧兒,我會聽你的話,天天都要吃早飯……”

碧兒這才滿意點點頭。

中午放學之後,我離開的時候,學校已經很冷清。抱著那一疊書信到門衛值班室,然後向大叔借了一個火機,大叔一開始問我借火機做什麼,是要學抽煙嗎?說什麼也不肯借給我,於是我只好跟他說實話。大叔聽完我的話之後,臉上的神色充滿不可思議,說道:“沒想到呀,由七同學,你現在都成通靈達人了吧。不過,那座小別墅的確挺邪門的,只是沒想到還有這般故事在裡面。”

我現在想來,我的話也只有大叔才能相信,說給別人聽,恐怕要把我送進精神病院了。我順勢問大叔,“你聽說過,這座小別墅為什麼荒廢掉的嗎?”

“我也是聽村裡的老人說的,那座小別墅的主人原本是一個民國時的大地主,可是後來他的女兒死後,他們全家都搬遷到外國去了,再也沒有回來過,房子就一直荒廢在那裡,現在就是賣出去,也不會有人買的,因為在我們村裡,這可是有名的凶宅,現在只淪為一些雜草鳥蟲的棲息地罷了。”

聽大叔這麼一說,我才記起大叔就是那個村子的人呀,“那大叔,你明白為什麼那個簡容會出現在新樓裡嗎?她的家不是那座別墅,我聽說鬼魂多是地縛靈,一般在哪裡死去的,靈魂也一直會在哪裡的,怎麼會跑到新樓裡呢?”

大叔想了一會兒,得到一個自己也不是很滿意的答案,“其實新樓的一部分,原來也是別墅的地兒,不過後來在改革開放的時候,被學校租用了,主要就是擴建不夠地方。所以你看見的,新樓的東邊牆是和別墅庭院的西牆幾乎粘成一起的。說到底,那個地方也算上是別墅的地吧,所以簡容的鬼魂才會可以出現在新樓的東邊。”

哦,原來如此呀,我才記得在四層望下去的時候,那兩道牆果然是幾乎粘在一起的。而且東邊的扶欄幾乎正對著當年簡容死去的閨房。我謝過大叔,便像孩子一樣抱著書信向運動場的東北角跑去,大叔在後面千囑萬吩道:“七丫頭,要注意防火呀,別把學校給燒了,否則你我都脫不了身的。”

“知道了,大叔……”我一邊退著跑,一邊回過身重重點頭。

正午日光當頭,我頂著一身香汗淋漓蹲在鐵門的面前,把書信點燃,一張一張堆起來。火焰在陽光中輕盈跳動著,蒸騰如水汽,我在這股蒸汽當中,彷彿又看到簡容和林易天一起手挽著手,慢慢向房子裡走去,他們相視朝我回首一笑,輕輕一點頭。我的耳邊同時傳來一聲:“謝謝你,姑娘!我們的思念,多年之後再一次緊緊相扣在一起!”

此時此刻,我突然感覺到臉頰一濕,輕輕用手一抹,原來是淚水沾滿了臉龐。我的視線中,在陽光的模糊,彷彿又出現了當年,兩個相愛的戀人,在高大的皂莢樹下,吃著水果,談著理想,笑聲響朗傳遍這個清新美麗的小庭院。

到如今,我雖然已經從這裡畢業出來,但是每當經過這座新樓,以及新樓挨著的別墅,我不禁又想起了那時候的事情,就像一曲動人的音樂,久久繞樑在我的腦海裡。我在想,簡容無法用實際的行動去陪伴林易天,所以她選擇了極端的方式。雖然百年歲月滄桑,但是她的靈念一直苦苦守候在這裡,只為和林易天再一次相見。

人變為鬼之後,一般來說是不會再有相見的,但是也有例外,也許就是通過一些特殊的傳媒吧?也許就是兩人之間生前的信件,因為那裡沉澱著兩人彼此之間濃重的思念和愛意。世間的人和鬼之間的通靈在於心神相通,而鬼和鬼之間更是如此。這只是由七的個人認為。

《週末鬼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