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魂金石洞

三更半夜,鄭宵陽被一陣急促的電話鈴聲吵醒,他睡眼惺忪地拿起電話,不耐煩地問:“誰啊?媽啊,是你啊!這麼晚了有什麼事嗎?”

母親在電話裡說:“陽陽,這幾天我眼皮總跳,好像要發生什麼事似的!你這幾天千萬別亂跑,盡量呆在家裡別出門,特別不要去黑暗的地方!”

“嗨,我以為有什麼要緊事呢?我知道啦,您真是的,大半夜把您親兒子吵醒!”

母親還不放心,又叮囑道:“記得千萬不要到黑暗的地方去啊!一定要記得……”

放下電話,鄭宵陽嘟囔道:“這老太太,怎麼越來神越經兮兮了,真是……”

突然間他打了個激靈,依稀想起,母親一年前就去世了!他翻看來電顯示,最近的一次是晚上九點,根本沒有剛才的來電記錄。這可不是什麼好預兆,是不是會有什麼事情發生?

不久,果然出事了。十一長假,他和女友盧清去煙霞山玩。開始就覺得不對勁,先是山石滾落擋住了道路,接著好好的汽車又突然拋錨了,修好車後,車鑰匙不小心又鎖到了車裡。好容易來到了煙霞山竟然找不到住宿的賓館,幸好碰見了個熟人才解決了住宿問題。但這一切絲毫沒有減弱盧清的興致,憋半年了,她要好好地玩一玩。在前山玩了兩天,感覺玩夠了,她提議:“我們去後山玩玩吧,我還從來沒去過呢?”

鄭宵陽臉色一變,說道:“聽說後山很邪門,前幾年失蹤過幾個人,現在已全面封鎖了。”

“是嗎?那更得看一看去了!”盧清萎靡的精神頓時振奮起來。

鄭宵陽略一遲疑,最後還是答應了。鄭宵陽已經沒有了興致,但他愛盧清,他們的關係還不算穩固,他不想讓女友認為他膽小怕事,其實他也不相信那些傳言。說完他右眼皮劇烈地跳了起來。

躲過巡防人員的視線,穿過鐵絲網,他們來到了後山。

雖是一坐山,但陰陽兩面卻天差地別。前山柳暗花明,人聲鼎沸,後山卻陰風陣陣,萬籟具寂。他們閒庭信步地走了一段路程,幾聲無名鳥的哀鳴,聽得鄭宵陽心驚膽戰。後山都是亂石,偶爾的矮樹灌木也長得面目猙獰。盧清感覺很掃興,碰巧她又被石頭崴了腳,於是鄭宵陽提議背她下山。盧清答應一聲,笑嘻嘻地爬上他的背。他們並沒走多遠,回去的路卻顯得異常遙遠。看著馬上就到山腳了,卻越往前走感覺離山腳越遠,好像山腳也在走一般。

鄭宵陽的心裡一驚,不會是迷路了吧!盧清似乎沒察覺到,在他背上有說有笑。他突然感覺一切都詭異起來,就連背上的盧清他也感覺不正常。她……她怎麼越來越重了?他聞到了一股刺鼻的臭氣,腦袋昏昏沉沉,腳步也越發踉蹌了。他看著盧清交疊在他胸前白皙的手,他甚至懷疑這臭氣就是這雙手發出來的。盧清的鶯聲燕語也突然變了腔調,變得尖銳刺耳,毛骨悚然。突然,他看見盧清的手起了變化,這哪裡是一雙白皙的玉手,分明就是無肉的白骨。她已經不是盧清了,不行,得把她盡快甩掉!

鄭宵陽用僅存的意識想到。前邊有一塊大石頭,把她摔到石頭上,把她摔稀巴爛,看她還敢不敢騎到我背上。走到石頭近前,他剛要摔,突然身上的白骨尖叫起來:“宵陽,放我下來,你這是幹什麼呢?”

聽到自己的名字,他突然清醒了幾分。盧清又叫了幾聲,鄭宵陽徹底清醒過來。前面哪有什麼大石頭,分明是個草叢。盧清從他背上跳下來:“宵陽,你不是說下山嗎?背著我轉什麼圈啊!”

轉圈?!鄭宵陽看著神氣活現的盧清,疑惑了!

鄭宵陽定了定神,撲哧樂了。他說:“逗你玩呢,看你認識不認識路!”

盧清嬌嗔道:“你真壞!”兩人繼續行路。這次沒發生什麼異常,很快就走到了山腳下。鄭宵陽如釋重負,盧清突然哎呀起來,說她的手機丟了。鄭宵陽問她丟什麼地方了,盧清說肯定在他們剛才說話的地方,她記得掏了一下口袋,可能把手機掏掉了。盧清的手機是鄭宵陽買給她的,雖不名貴卻是他倆的定情之物。

鄭宵陽說:“不就是個手機嗎?我給你再買一個好了!”

盧清不情願地說:“不行!那是我們愛情的見證,哪能說丟就丟啊。這就好比是原配,再買的就是續絃的了,你喜歡原配還是續絃?”

這話問得他一愣一愣的,雖然心裡非常的不情願,但他還是咬牙說道:“那好,你在這兒站著別動,我把它找回來。”

一想到剛才的情景,鄭宵陽的脊背就感到一陣陣發涼。他一刻不想耽擱,只想找到手機就回來。幸好手機還好好地躺在那裡,他拿了手機就往回走。

突然,他聽到了一個奇怪的聲音。這聲音很浩大,好像千百個人在奔跑,邊跑邊發出野獸般的長嘯。他連忙躲到了灌木後面,他看見了一個異乎尋常的畫面:

一群穿著古代衣服的士兵在奔逃,他們丟盔棄甲,滿目淒愴,似乎吃了一場慘烈的敗仗。

有個將軍裝束的人,提著柄畫天長戟,仰天長歎:“沒想到我王猛,英雄一世卻落得這般田地,我還有何臉面去見當今聖上!”

說罷,把長戟刺進了自己的胸膛。來不及阻攔的眾部下追悔莫及號啕大哭,紛紛拿起兵刃刺向自己咽喉。一時間血雨腥風,哀鴻遍野。有個戰士的血呼地一聲,濺到了鄭宵陽的衣服上。鄭宵陽吃了一驚,不禁哎呀一聲。

只聽有個戰士厲聲喝道:“何人在此,還不快快現身!”

這個戰士虎目熊腰,一隻胳膊被齊根斬斷,獨臂拿著一把開山大斧。鄭宵陽嚇得不敢出聲,撲通伏在了地上。這個戰士一眼瞧見了他,拿著血跡斑斑的斧子向他走來。

“不要殺我!不要殺我!”這個士兵拿斧子推他,口中卻是女聲:“宵陽,你怎麼了?宵陽……”

鄭宵陽擦了擦眼睛,看到的卻是盧清的身影。

“宵陽,你趴在這裡幹什麼?你沒事吧!手機找到了嗎?”

鄭宵陽四週一瞧,千軍萬馬蹤跡皆無。他說:“盧清,我們快走,這裡真得很邪門!”

盧清問,怎麼邪門啦?鄭宵陽一時半會兒跟她說不清楚,只是勸她快走。盧清看他緊張的樣子,突然笑了:“看你緊張的樣子,還是大老爺們呢!”

鄭宵陽不想跟她計較,拉起她來就走。盧清老大不情願地被他拉著,走了幾步突然嚷到:“宵陽!洞!”

鄭宵陽朝著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發現一個黑洞洞的洞口。盧清甩開他,興奮地奔到了洞口,念著石碑上的字跡:“金石洞!”

鄭宵陽催她快走,盧清卻不肯挪動半步:“我們進去看看吧!”

鄭宵陽急了:“別神經了,這裡很邪門,你想想我們來的時候沒看見這裡有個洞,為什麼這時會偏偏多出來一個!”

盧清輕描淡寫地說:“沒注意唄!金石洞?說不定這裡面還有金子呢,那我們就發了!”

鄭宵陽吼道:“別做白日夢了!要進你進去,要死你死,我才沒那麼傻呢!”

盧清也急了,直呼其名:“鄭宵陽,你他媽還是男人嗎?看你這熊樣,還不如一個娘們呢!”說罷,打著打火機向洞口走去,瞬間黑暗的洞口吞噬了盧清。

鄭宵陽忽然想起母親的話:記得千萬不要到黑暗的地方去啊!一定要記得……鄭宵陽呆愣愣地立在洞口,木雕泥塑一般。漆黑的洞口就像一張魔鬼的血口,猙獰恐怖,他咬碎鋼牙,最終還是沒膽量走進去……盧清的腳步漸行漸遠,鄭宵陽的神經也越發繃緊。片刻,盧清的腳步也被淹沒在黑暗裡。鄭宵陽心裡恐慌之極,顫聲喊道:“盧清,盧清,你沒事吧……”

忽然洞裡傳出女子尖銳的叫聲,這叫聲一聲緊過一聲,一聲比一聲淒慘……駭得鄭宵陽連忙退後幾步,兩行熱淚流了下來,他喃喃說道:“盧清,不要怪我,我說過的,這裡不能進去!”

忽然尖叫聲嘎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女子的咒罵聲:“鄭宵陽,你這個膽小鬼!你不配站著撒尿,你快滾,我永遠不想再見到你……”

鄭宵陽知道盧清在試探他後,心情平復了許多,他近乎哀求地說:“盧清,我求你了,你快出來吧!裡面真的很危險……”

“我不出去,你進來接我啊,你這個膽小鬼,恐怕……”

話聲未完,忽然洞內傳來一聲驚天動地的響聲,好像什麼東西掉了下來。接著陰風陣陣,腥臭味不斷從洞內湧出。他聽到好似坦克摩擦地面的聲音,隨著這聲音,整個山似乎都動搖起來。地動山搖間,各種聲音紛至沓來,震耳欲聾,卻單單少了盧清的聲音。

鄭宵陽料定盧清已凶多吉少,心中不覺悲痛萬分。隨著顫抖的幅度越來越大,鄭宵陽不得已往山下飛跑。他被什麼拌了一腳,也來不及看,爬起來再跑。轟隆隆聲由遠及近,好似天塌地陷一般。他突然發覺,拌倒他的是一個個屍體——古代士兵的屍體。這些屍體死狀極其恐怖,漫山遍野到處都是。鄭宵陽在屍體間飛奔,不知跑了多久,他用盡了全身最後一絲力氣,最終疲憊地栽倒在地上。

“姑娘,姑娘,你怎麼了……”鄭宵陽睜開雙眼,看見一個山民模樣的人在呼喚他。姑娘?鄭宵陽感到莫名其妙。“你,在叫我嗎?”

山民憨厚地一笑:“當然叫你了姑娘,你沒事吧!”

鄭宵陽慢慢起身,發覺自己除了皮外的擦傷,其他並無大礙。但他總感覺哪裡不對勁,他走了幾步,突然感覺胸前多了兩個東西,他用手揉了揉,頓時驚恐地失聲大叫起來,恐怖感頓時傳到他的每一根神經。他摸到的,竟然是女人的胸部……

數月後,在一家心理診所,一個婦人端坐在醫生面前。這個婦人美麗俊俏,臉上掛滿了憂鬱之色。從她疲憊的神情裡,能推斷出她一定遇到了麻煩事。她看著面前的醫生,疑惑地問:“王醫生呢?他沒當班嗎?”

面前的醫生微微一笑:“王醫生有點事,托我給你進行治療。您放心,我有行醫資格證,完全能勝任這個工作,不信您可看看我的證書!”

婦人蹙了蹙眉,遲疑了一會兒,最終點了點頭。面前的醫生是個高個的女人,論身材,論長相都可稱得上美女,只是臉上的稜角過於分明,雖然施了粉黛,卻掩藏不住她的凌厲之氣。工作牌上寫著她的名字:劉倩。

劉倩醫生和藹地說:“我們開始吧!我看了你的病歷,你叫盧清對嗎?”

盧清點了點頭。劉醫生又問:“你說你丈夫經常打你,而且你感覺他很不對勁對嗎?”

“是的!”盧清答道。

“你心裡很害怕,而且越來越恐懼,你擔心你會發瘋。這一切都與你的丈夫有關,是這樣嗎?”

劉醫生繼續問。“是這樣。”

盧清點頭。劉醫生微微一笑:“好!那你就從你開始感覺你丈夫不對勁談起吧!”

“不用催眠嗎?”

“不用,你只管對我傾訴好了,我是最好的聽眾。不過,你撒謊是逃不過我的眼睛的!”

盧清沉思片刻,思緒回到幾個月前:“我丈夫叫鄭宵陽,要說他的轉變得從那次旅遊說起。那次我們到煙霞山玩,在前山玩得沒勁,於是我建議到後山看一看。聽說後山挺蹊蹺,這正好勾起了我的好奇。自從到了後山,鄭宵陽就有點怪怪的。回來的路上,他背著我,開始我沒太注意,漸漸發現他背著我在轉圈。我看到他精神恍惚,好像丟了魂一般。回到山腳下,突然發現我的手機落到了山上。他讓我在山腳等著,他獨自去拿。他走後,我左等右等,他就是不回來,於是我決定到山上找他。找到他時,你知道他在幹什麼?”這時她臉上浮現驚駭之色。劉醫生饒有興趣地問:“他在幹什麼?”

“我發現他蹲在草叢裡瑟瑟發抖,口中叫著‘不要殺我,不要殺我’眼中滿是驚恐。我推醒他,他拉起我就走,說這裡很危險。我當時感覺很好笑,我自詡是膽大的女人,最看不起的就是膽小怕事,畏畏縮縮的男人。”

“你一定很失望了,那你為什麼還會嫁給他!”劉醫生問道。

“這得從我進入山洞說起。”盧清臉上顯出痛苦的表情。

“下山的路上,我發現一個山洞,其實我並沒打算去洞裡,但我今天非要進去,我倒要試試他的膽量。結果他令我很失望,我在洞裡大喊大叫,他卻不敢進來。我在裡面罵他,就在這時可怕的事情發生了……”

盧清激動得戰抖起來,劉醫生給她倒了杯水,她輕輕地啜了口水,鼓起勇氣繼續說道:“這山洞陰暗潮濕,空間很大,當我咒罵他的時候,忽然從山頂上落下一個東西。這東西的眼睛就像燈籠一般,身體很長很大。它一走動,發出很刺耳很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那聲音就像是磨刀聲!我當時害怕極了,嚇得連聲音都發不出。”

劉醫生顯然也被感染了,她臉上表情異常古怪:“那是蛇嗎?你又是怎麼脫險的?”

盧清繼續說:“我不知道它是什麼,但絕對不是一般的蛇,因為它有腳。可能是什麼‘四腳蛇’什麼的,它把我圍住,張開腥臭無比的大嘴,想要吃掉我。幸好鄭宵陽及時衝進來救了我。”

“鄭宵陽?!你的丈夫嗎?”劉醫生疑惑地大叫起來。

劉醫生自覺有些失態,笑了笑讓她繼續說下去。“除了他還有誰?我從來沒有看見過他這麼勇猛。”

盧清臉上露出陶醉的表情:“他手裡拿著一把長戟,三五下就把那個怪物打跑了!他真勇敢,就像一個將軍!回來後,沒幾天我們就結婚了。”

“將軍?”劉醫生嘴唇微微顫抖:“你不覺得奇怪嗎?他手裡怎麼會有‘戟’這種古代的兵器?”

盧清說:“我沒有細想過,以為他在什麼地方撿的,現在想來確實很蹊蹺!自從那次後,鄭宵陽就像變了另外一個人。”

盧清把面前的水喝光,臉色一下子陰沉下來。

“我不知道一個幸福的家庭是什麼樣子的,但我想至少不會有暴力。不知怎麼搞得,他突然從一個溫文爾雅的知識分子變成了一個鹵莽粗魯只會用拳頭說話的人。她動不動就打我,動不動就打我……請原諒我不想細數他的暴行,揭開我纍纍的傷疤。”

盧清平服了一下激動的心情,繼續說:“要是就這樣也就算了,嫁雞隨雞嫁狗隨狗,我相信通過我的努力一定能改變他。但是,情況遠沒有這麼簡單。”

這時她突然停下來,瞪大眼睛,非常認真地問:“醫生,你相信世界上有鬼嗎?”

沒等劉醫生回答,她繼續說道:“我相信!你知道嗎?那天夜裡我突然醒來,我發現他很不對勁。他直挺挺地躺著,無聲無息就像死了一般。我試著用手推他,一碰到他,一絲寒意傳遍我的全身。我發現他是僵硬的,沒有一絲一毫的溫度。或許真正的鄭宵陽已經死了,而他只是個冒充者,一個被陰陽兩界唾棄的孤魂野鬼……”

“或許是我的精神真的出了問題,真的,我真的這樣想,不管這有多麼的瘋狂。但我的感情是真實的,結婚後,他沒有給我一絲一毫的溫存,更不可思議的是,我們連那種事也沒有。你知道我指的是什麼,我只想過一個平常人的生活。我也需要有個男人疼我,愛我,給我溫暖。在我回家的時候能抱著我,吻我的臉頰,在我耳邊說‘寶貝兒,我愛你……’,可我連這點起碼的要求都滿足不了,我……”她再也說不下去了,傷心的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辟里啪啦地落下……劉醫生把紙巾遞給她,憐惜地說:“我很同情你的遭遇,但我不得不告訴你個壞消息——你的精神確實出了問題!通過你的敘述我瞭解到,你經常沉溺於你的臆想裡,把不存在的事情當成現實,比如你所說的,夜裡醒來發現你丈夫不正常,這就是個例證。我看你們真正的問題是出在‘性’上。不知什麼原因,你丈夫突然失去了男性所該有的能力,為此他的身心備受壓抑,能量積蓄多了,就需要發洩,很不幸,他選擇了家庭暴力這個粗魯的方式。這才是他對你動手的根本原因實在!至於是什麼讓他突然失去了這個能力,不得而知,但他內心也一定很痛苦!你現在要做的不是勉強他,不是硬拉著他去醫院,而是給他充分的空間,讓他休養生息,養精蓄銳,我想,他不久就會好起來的。你也要從現在的狀態中解脫出來,首先,你要充實你的生活,你喜歡體育鍛煉嗎?哦,喜歡,好的,那就讓我們來安排一下你的生活吧……”

劉醫生對她進行了一翻必要的心理疏導後,結束了這次治療。

盧清走後,王醫生從後面走出來。劉倩握住他的手激動地說:“沒有人相信我,只有你!我不想做劉倩,我才是真正的鄭宵陽!”王醫生拍著她的手,安慰道:“別著急,總會有辦法的!我認識一個世外高人,或許他能幫到你。”

附近有個湛清觀,這個高人是這裡的一名道士,五十來歲,姓范名統,人稱范真人。范真人一見到劉倩哎呀一聲叫出聲來,奇道:“施主本是男兒之身,為什麼做女子的裝束?”

劉倩一驚,連挑大拇指:“真人果然厲害,這正是我來找您的原因。”

王醫生在一邊說:“范真人可不是等閒之輩,天生一雙地眼,能看透世上一切事物的本質,比得上孫猴子的火眼金睛。”

范真人自謙道:“浪得虛名,這都是人們亂傳的!既然找我有事,先把生辰八字寫出來吧!”

見面不問人姓名,單單問人生辰,確實讓劉倩感到奇怪。王醫生在一邊解釋:“范真人有個習慣,見人先問八字,吉凶禍福都在這裡面。”

看過八字後,范真人歎道:“施主是夏至日,陽氣最盛時生人,乃至陽之體,連鬼也怕三分。你現在是陰格陽外,乃是惡鬼纏身之兆,說說此事的緣由吧!”

劉倩把前因後果說了一遍,范真人聽後手捻鬍鬚默不作聲。劉倩問有沒有解救的辦法,范真人把寬大的袖袍伸過來,沉吟道:“有是有,不過得這麼辦。”

王醫生把手伸進袖裡,驚得瞠目結舌,連說:“大家都是老相識了,我看這樣吧!”

范真人搖頭:“這樣如何?只能這樣了!”

王醫生說:“好,就這麼說定了,我們約個時間吧!”兩人這一來而去看得劉倩丈二的和尚摸不著腦袋,她那裡懂江湖術士的袖裡乾坤。

回去的路上,王醫生說:“這牛鼻子老道確實有些道行,就是太貪財了!”

他把剛才和范真人講定的價格給劉倩說,劉倩也被這高昂的價格驚得一愣,不過也沒有辦法了,就是賠上全部身家也得降住這妖魔。

他們把抓鬼的時間定在晚上,范真人說只有在晚上,鬼怪才會放鬆警惕顯出原形。地點定在一個長長的胡同裡,這是鄭宵陽的必經之路,這胡同直來直去,兩邊有門,俗稱“關鬼巷”。范真人拿好所需的法器和劉倩等在胡同的背陰處,胡同裡陰風陣陣,不時傳過如嬰啼般貓叫春的聲音,尖利而又怪異之極。

招魂玲響過,一個人踢踢踏踏地走進胡同。范真人對劉倩小聲說道:“我以為是什麼呢?原來是一段梨花枯木。”

范真人把懾魂玲一搖,一聲大吼:“孽障,在本真人面前還不快快顯出原形。”

鄭宵陽嚇了一跳,隨即鎮靜下來,問道:“你們搞什麼?什麼孽障,可別冤枉了好人。”

劉倩厲聲說道:“你別裝了,是你把我害成了這幅模樣,你還變成我,享受我擁有的一切,包括我的女朋友,今天我非要收服你不可!”

鄭宵陽一臉的冤枉:“你說的什麼我完全不明白,我看你才是居心叵測,想要加害我。這位道爺您開開天眼,千萬不能聽他的。”

范真人說:“你們真把我搞糊塗了,既然你們都說自己無辜,那就用這鏡子照一照吧!”

說著拿出一副銅鏡,這銅鏡乃是辟邪銅鏡,能把妖魔鬼怪統統收進去,只要鄭宵陽一照,他就沒跑了。劉倩先照,鏡子裡出現了鄭宵陽的面容,范真人剛想遞給鄭宵陽忽然玲聲大做,一把尖銳的長戟搠了過來,正中銅鏡,把銅鏡刺了個對穿。再看鄭宵陽已經幻化成了一個威風凜凜的將軍,劉倩一眼就認出來,這正是他在煙霞山看到的那個兵敗自殺的將軍王猛。

王猛全身發著綠光,惡狠狠地說道:“想收服我,沒那麼容易!讓你看看本將軍的手段!”

說著已到范真人面前,用手死死掐住范真人的脖子。劉倩想幫忙,無奈對於一個魂魄他無從下手。范真人連連叫苦,他以為對方只是個成了精的枯木,沒想到還有如此厲害的惡靈附在上面,看來今天有來無回了。惡鬼一發狠,頃刻,范真人就變了一幅模樣。

頭上突然長出三尺白髮,瘦得皮包骨頭,說起話來連咳嗽帶喘就像破風箱一般,好似忽然老了三十多歲。劉倩知道這是惡鬼在吸人精氣,急中生智把范真人帶的法器全部拋向惡鬼,惡鬼連連躲避,劉倩趁機背起只剩下一口氣的范真人就跑。范真人瘦得幾乎沒有重量,他心一橫不管不顧的往前跑去。出了胡同口,惡鬼竟然沒有跟上來。

原來這“關鬼巷”確實能鎖住鬼魂,范真人歎道:“老夫真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啊,太掉以輕心了!那個巷子關不了他多久的,你還是放下老夫,趕快逃命吧!”

說完,咳得喘不上氣來。劉倩心裡難過極了,要不是她,范真人也不會如此,她哪能在這時候拋下他不管。後面陰風越刮越猛,滿地的樹葉都飛向了天空,看來惡鬼已經擺脫了“關鬼巷”追了上來。

劉倩加緊了腳步,可她怎麼能跑得過來去如風的惡鬼呢?惡鬼嘿嘿冷笑,伸出又細又長的胳膊抓向劉倩。忽然,她胸前有東西一亮,惡鬼連忙把手縮了回去。那是鑲有母親照片的護身符,劉倩絕望中有了一絲希望,她希望母親能保佑她,逃過這一劫。惡鬼一時不敢近前,劉倩於是不緊不慢地走著。忽然,她的手機響了,她一隻手背著范真人,一隻手拿出手機按下接聽鍵。裡面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劉倩精神為之一振,竟然是母親。

母親說:“你一直往前走,千萬不要停,千萬不要回頭,千萬不要露出絲毫害怕的表情。你是至陽之體,只要你雙肩和頭上的三盞明燈不滅,就是再厲害的惡鬼也拿你沒辦法。千萬記住我的話,你要是違反一條,就是南無觀世音來了也救不了你的命!”

她把母親說的話一條一條記在心裡,不停,不回頭,臉上不露出任何表情,任憑惡鬼在面前張牙舞爪,惡語相加,她都不做出絲毫反應。她就這樣一直走一直走,一直走到東方泛白,惡鬼才失望而歸。范真人已經死去多時了,他在臨死的時候說了一個人的名字和地址,讓她去找這個人。

俗話說“樹大成精”,其實什麼東西只要年歲多了,都會有一定的靈性,做為萬物之長的人類更是如此。范真人讓她找的這個人,是個年歲很大很大的老者。沒人知道他叫什麼,都稱他為“神老頭”。神老頭到底年歲幾何,沒有人知道,人們問他時,他總說九十九歲,也不知九十九了多少年。據說當年林則徐“虎門硝煙”的時候,他的孫子正好娶媳婦。天道輪迴,一代代的人都進了黃土,而他白髮變黑,齒落復長也已經幾個輪迴了。建國後,民政局知道此事後,怕引起人們的恐慌給他的戶口上添上合適的生辰年月。按此年齡而到如今也有百歲左右了。粗略算來他的真實年齡也有二百多歲了,一聽這歲數就讓人敬畏。他一直蟄居在一個不起眼兒的老宅子裡,與世無爭,要不是范真人說的詳細,劉倩王醫生很難找到這個地方。

他們以為神老頭這般年紀,一定盡顯老態龍鍾之相,沒想到他看上去卻是六七十歲的年紀。他面龐紅潤皺紋稀少,散發著異樣的神韻。

他禮貌地接待了劉王二人,用他那看破紅塵的眼睛望著他倆,問有什麼指教,劉倩於是說起了她的事。他怕老人聽不明白,一字一句說得很詳細。老人躺在安樂椅上,靜靜地閉著眼睛,不知道聽沒聽進去。

劉倩輕聲喚他,他隨即答道:“繼續說!我在聽!”

劉倩細細地說著,時時著觀察老人的表情。說著說著,劉倩忽然感覺有點不對勁。她發現老人的臉已經由紅潤變成了沒有一點血色的慘白。她伸手探老人的鼻息,臉上的冷汗涔涔冒出,她顫抖地說:“老王,他,他死了!”

王醫生連忙上前檢查他的各項生命體征,沒有呼吸,沒有心跳,沒有脈搏,沒有體溫,一切都證明他已經死了。

王醫生驚奇異常:“他已經活了這麼多年,怎麼偏偏這時候死了呢?”劉倩也百思不得其解。

王醫生說:“這事很蹊蹺,可能老先生並沒有真死,我們等等看吧!”

果然,不出他所料,一小時過去,老先生的臉上漸漸有了血色,又過了一會兒,神老頭咳嗽了兩聲甦醒過來。他面有怒色,罵道:“真是個老頑固,怎麼說也不行!”

隨即叫他倆回去,說他們這事他幫不上忙。兩人聽得莫名其妙,究問其祥。老人沉吟道:“我剛才神遊見了那位王猛將軍,我勸他放過你們這些小輩,可他就是不聽,還想殺了我。要不是我跑得快,我這把老骨頭也就交代了。”

兩人聽罷,心頭都是一沉,劉倩問他還有什麼別的辦法。老人搖頭:“這個惡靈已不是一般的鬼了,他有千年的道行,已經稱得上‘鬼仙’了。能收服他的人,恐怕要到天上去找了!”

劉倩渾身不由一顫,險著暈倒,她嘟囔道:“這次完了,徹底算完了!”王醫生苦苦相求,問神老頭還有沒有別的辦法。神老頭搖頭歎息:“解鈴還須繫鈴人啊!”

劉倩總覺得神老頭的最後一句話暗示著什麼。“解鈴還須繫鈴人?”是誰給王猛系的鈴呢?她展開了聯想。要說他最痛恨的,應該是和他打仗的那個人,但那個人又是誰呢?這些都無從知曉。劉倩記得他自殺前,說沒臉見皇上,那他對皇上應該感到很愧疚。難道給他“系玲”的人是皇上。就算猜對了,可這都是千百年前的事了,那個所謂的皇上早就不在人世了,怎麼能讓這個“系玲”的皇上給他解玲呢?這些都似乎是人力所不能為的事。踟躇半晌,她決定先出圖書館看一看,想先把王猛的情況搞清楚。

結果令她很失望,她翻變了所有的將軍譜,就是沒找到王猛這個人。是啊,從古至今將相無數,那能各個都記錄在冊啊,再說還是個兵敗自殺的將軍,這就更落不到史官的筆下了。她愁腸百結地往回走,回來的路上有個草台班子在演戲。演的好像是京劇《捉放曹》,劉倩被他們嗚嗚呀呀地一吵,腦子更亂了,緊走幾步,好讓自己的耳根清淨些。無意間瞥見了台上的一張張大花臉,他突然靈機一動,計上心來……

這天晚上,在遠離城市霓虹的小街巷裡,出現了離奇的一幕。兩個古代裝束的人攔住一個路人,大聲喊道:“聖旨到,王猛接旨。”只見路人誠惶誠恐,倒頭便拜。下旨的太監高聲朗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五虎上將軍王猛,雖兵敗煙霞山,但究其原因,為援兵遲遲不到所致,不追究其失職之罪。王將軍能和敵人鏖戰到底,實為我社稷之幸,我大宋之功臣。今我大宋轉戰地府,節節勝利,然,敵人甚是頑強,故命王猛即刻揮兵轉戰地下,不得有誤。欽此!”

鄭宵陽匍匐在地,接下了聖旨。劉王二人看他這副奴僕相,心中的憂慮減了大半。不料,鄭宵陽打開聖旨看了起來。劉倩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可她心裡有底。這聖旨是按博物館裡當時的真聖旨為藍本製作的,無論聖旨本身還是上面的字都請專人製作,絕對看不出假來。忽然,鄭宵陽盯住劉倩的臉看了起來,他的眼發著駭人的藍光,看得劉倩心驚膽戰。他問道:“公公好面生啊?什麼時候入的宮啊?”

劉倩畫著大花臉,故做鎮定地說:“雜家進宮兩年了,將軍常年在外作戰,不認識也是可能的。”

鄭宵陽恩了一聲,隨即又問:“敢問公公侍侯的是那位主子啊?”

王醫生在後面厲聲叫道:“大膽奴才!天下的主子就一個,你說是誰?難道還要報他老人家的名號不成?”

鄭宵陽連忙跪倒:“奴才不敢,奴才不敢!奴才只是關心聖上的龍體。奴才還想問一下皇叔身體可好?”

劉倩隨口答道:“一切安好!”話一出口,劉倩就發覺中了他的圈套。果然,鄭宵陽渾身一抖,變成了王猛的模樣,他一伸手扼住了劉倩的喉嚨:“假的,一切都是假的,皇上根本就沒有叔叔!”

他一用力,劉倩的雙腳已經離開了地面。她只覺得自己的五臟六腑都翻滾起來,慢慢攪成一團熱流向他的喉嚨逼近。她知道,他這是想吸她的精氣。就在即將被他吸走的瞬間,忽然一股強大的力量硬生生把她倆分開。劉倩感覺自己被抽空了一般,渾身沒有一絲力氣,她眼前一黑暈了過去。恍惚間,她聽見兩個人在吵架。一個是王猛,一個竟然是她的母親。她似乎聽到母親給王猛羅列了“七大罪狀”具體聽不清楚。開始王猛還反駁,漸漸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後徹底消失了,只有母親聲嘶力竭的吼聲在她耳邊久久迴盪……他再次睜開眼睛,看見的是王醫生喜悅的表情。他驚奇的發現,他已經由劉倩變回了鄭宵陽。忽然,他看見月光下一團黑漆漆的東西發著詭異的光芒,他本能地向後躲閃。王醫生讓他不用怕,並帶他走進那個東西。這是個梨花木雕成的木頭人,這木頭人惟妙惟肖和鄭宵陽一模一樣,只是沒有下面那個東西。難怪他能光天化日變成鄭宵陽的模樣,原來王猛的魂靈藏在了這段朽木裡。回去的路上,王醫生說:“我們疏忽了很重要的一點,你知道嗎?”

“什麼?”

“我們的那個聖旨忘蓋玉璽了!”

鄭宵陽恍然大悟,苦笑道:“我說王猛怎麼糾纏不休呢?原來因為這個啊!你說我們怎麼把這麼重要的事給忘了呢?早知道一個大蘿蔔就搞定了!”

“這可能就是傳說中的因小失大吧!”兩人嘻嘻哈哈地笑了起來。

尾聲

早晨的太陽紅著臉看著公園裡晨練的人們,一身運動裝束的盧清正一絲不苟地做著保健操。這時,一個人在背後摟住了她,在她耳邊低語道:“寶貝,我愛你!”盧清見是鄭宵陽,臉上隨即綻出一個甜蜜的笑臉,繼而淚水像小溪般奔流……

《週末鬼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