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冥之聲

一、稱心的出租屋

李明宇是個典型的城市蟻族,白天西服革履的寫字樓裡穿梭,晚上回到一個老小區的出租屋,住在房東用膠合板隔出來的螞蟻窩裡。一套三居室,房東隔出了八個房間,晚上李明宇都能聽到隔壁的呼嚕聲。

可就是這樣的生活也維持不下去了,房東又一次提高了租金,李明宇實在感覺難以承受了,他開始上網尋找便宜點的住所。對於他來說,搬家並不困難,反正他的全副家當用一個包就可以拎走。李明宇今天的運氣好得出奇,他在網上看到了一個剛發佈的信息,在另一個城鄉結合部有房出租,二十平米的平房,水電齊全,有室內衛生間,有線電視,只要八百元每月。李明宇頓時動心了——八百元,自己住一個二十平米的房子啊。雖然現在住樓房,可只有五平米的空間,早上洗臉刷牙上廁所都得排隊,一個月還要七百元,自己加一百元住得該多舒服!而且從位置看,那個房間雖然離公司遠一些,但有直達的公交車,也比較方便。

李明宇怕這麼好的房子被被人搶了,趕緊按帖子上的電話打過去,房主接了電話,爽快的答應他今天就可以來看房。下班後,李明宇坐上公交車出發了。因為是始發站,居然還搶到了座位。上了一天的班很勞累,李明宇很快就靠著車窗睡著了,反正是終點站,也不怕坐過站。

不知過了多久,李明宇被搖醒了,司機說:“下車吧,終點站了。”還有兩三個人也是坐到終點站的,李明宇迷迷糊糊的跟著他們下了車。這裡是最典型的城鄉結合部,一條馬路之隔,這面是林立的高樓大廈,對面則是密密麻麻擁擠在一起的破舊平房。當然這些平方的主人並不窮,他們不肯修葺房子是因為他們很清楚,自己的房子早晚要拆遷,沒必要花錢在上面。有錢還不如在院子裡外多蓋幾間房子,將來拆遷還能多要錢。

但住在這裡面的租戶則肯定是像李明宇這樣的窮人,他搖頭苦笑,天不早了,他趕緊給房東打電話,按照房東的指點找到了地方。房東要出租的屋子就在這一片平房裡,優點是面積大,電視居然還很新。缺點是緊挨著馬路,馬路上車這麼多,晚上睡覺恐怕會飽受車燈車喇叭的困擾。房東是個典型的本地中年土著,能說會道,聽完李明宇的降價理由後,用手指彈彈窗戶玻璃:“小伙子,你看看,雙層真空隔音玻璃,剛換上的,別說馬路上過車,你要是把窗戶關嚴實了,外面過坦克你都聽不到!”李明宇仔細看了看,還真是如此,他很詫異,一般平房的房東誰肯花這個冤枉錢啊。這幾扇窗戶下來怎麼也得三千塊錢。

既然如此,李明宇就沒有降價的理由了,不過他還想再磨一磨,哪怕能降個五十塊錢也好。房東堅決不肯:“小伙子,這價錢已經太公道了,實話說,這是你來得快,你信不信,今天下午我已經接到三份要來看房子的了,這個價在這個地方不算貴!而且你看看這電視機,全新的!這麼好的房子,你還想要降價?要不是上一個人走得急……”房東頓了一下,接著說:“我還不會這麼著急租,沒準過幾天還要漲價呢。”

李明宇不說話了,房東的話是很有道理的。而且他寧可多花一百元也要住到這裡來,還有別的原因,那就是女朋友小蘭。小蘭的公司離他的不遠,兩人戀愛也有一年多了,他很想趁熱打鐵,和小蘭住到一起,否則他擔心小蘭會離開他。可小蘭去他的螞蟻窩看了一眼就堅決拒絕了:“這種房子,打個噴嚏所有人都能聽見,怎麼住啊。”這套房子對李明宇而言不僅僅是套房子,而是未來的天堂。

於是李明宇和房東簽了一年的合同,並預付了一個季度的租金,然後坐車回家了。回到自己的螞蟻窩後,他收拾好自己的東西,雖然天已經很晚了,但他興奮得睡不著覺,又給小蘭發了短信,說了房子的事。小蘭回了一條:“看看房子再說。”

二、古屋怪聲

本來第二天李明宇就想拉著小蘭搬家,但小蘭說單位要加班,下班已經很晚了,還是週末再說吧。李明宇無奈,只好自己帶著行李先搬過去了。房間裡沒有灰塵,根本不用打掃,看起來就像昨天還有人在這裡住一樣。他想起了房東的話:“要不是上一個人走得急……”究竟什麼事走得這麼急呢?急到連被褥都沒有拿走?

床上的被褥看起來還很新,不過李明宇不想睡別人睡過的被褥,他估計小蘭就更不會睡。何況沒準哪天前任房客回家取自己的行李,到時看到自己在用,得多尷尬。為此李明宇決定到馬路對面的超市去買床新被褥。自己原來的被褥也沒帶過來,一是麻煩,二來小蘭曾說過他的被子弄得髒,為了吸引小蘭同住,他得換床新的,這點投資總是必要的。

李明宇先到超市旁邊銀行的ATM機上取了錢,然後在超市裡買了不少東西,除了被褥外還有一些生活用品,比如鍋碗瓢盆之類的。他得把房子弄得像個家的樣子才行。回來時正碰上房東,房東一看他這大包小裹的就笑了:“行,像過日子的。不像以前住的,自己連飯都懶得做,成天買外賣吃,窩在家裡看電視。”李明宇笑了笑,進屋開始佈置。

一切都忙完後,李明宇也累得不行了,他走進衛生間打算洗個澡。平房有獨立衛生間的很少,因為下水管道是個大工程。但這一地區的平方得天獨厚,附近曾有一個沙場,在馬路對面大搞建設時挖出了幾個巨大的沙坑,現在那裡成了垃圾填埋地,而這一代的老百姓也順勢給自己家裝了下水管道,統統流到這裡面。市政部門本來也制止過,但平房房主們說:“公共廁所太遠,澡堂子太貴,你要不讓我們自己弄,就把下水管道給我們接過來!”市政也沒轍,後來一商量,第一,反正那裡也是垃圾填埋的,不在乎多點髒水,第二最關鍵的,這地方兩年內估計就拆遷了,沒必要激化矛盾。

李明宇開始沖淋浴,沖了一會兒,他發現下水道有點堵,轉眼看見旁邊有個通下水道的傢伙,於是塞進去捅了一陣,效果不錯,掏出了點泥巴,下水道暢通了一些。他暗自慶幸自己先洗澡了,否則等小蘭來洗澡碰上堵塞,自己可就吃不了兜著走了。他正沖洗頭髮的時候,忽然聽到一聲古怪的聲音,這聲音像呻吟,又像吼叫,像敲擊,又像摩擦。他下意識的關上水龍頭,水的嘩嘩聲消失了。只有他頭髮上的水滴落在地上的聲音,滴答,滴答。他的頭還沒洗完,因此他並不打算披上浴巾出去看,另一方面,他已經把門在裡面反鎖了,即使房東藏了備用鑰匙,也進不來。他打開浴室的門,向外面掃了一眼,二十平米的房間很容易看清楚,沒有任何東西。他搖搖頭,自己可能是幻聽了,最近工作的壓力很大,老闆經常給臉色看。他擰開水龍頭,繼續洗頭,可剛才那種怪異的聲響卻總在他心裡徘徊不去。

晚上躺在床上,李明宇迷迷糊糊的要睡著了,半睡半醒之間他又聽到了那種聲音,難以形容的聲音。他一激靈,驚醒了。聲音似乎還在房間裡縈繞,李明宇分不清自己是在夢中還是在現實中。他豎起耳朵又聽了一會,那聲音似乎消失了,但那聲音留給他的感覺卻遲遲不散,那是恐懼、飢餓和憤怒,像某種古老的飢餓的東西。

第二天李明宇上班時精神有點恍惚,一方面是因為沒睡好,另一方面是疑惑和恐懼,他不知道自己聽到的究竟是不是真的。小蘭給他打電話,說今天晚上下班早,可以去他那裡看看。他忽然靈機一動,如果小蘭能住在那裡,那麼再聽見聲音時,他就可以判斷,究竟是自己幻聽,還是確有其聲。

三、亡者之屋

小蘭雖然在還有兩站地的時候就開始抱怨這屋子離公司太遠,不過李明宇能看出來,她對這房子其實挺滿意的。尤其是對那台幾乎全新的電視,她坐在床上,感受著柔軟喧厚的被子,那可是花了李明宇下血本買的名牌,他敢肯定小蘭宿舍裡的被褥肯定沒有這套好。天色漸漸暗了下來,他開始趁熱打鐵的要求小蘭留宿在這裡,小蘭扭捏了一會兒,還是答應了。雖然這也不是第一次了,但兩人這次都格外有激情,因為他們有了自己的獨立的房子。而且房東不是說過嗎,這房子隔音極好,他們可以肆無忌憚的運動,而不用擔心被發現。

就在他們最興奮的時刻,一聲沉悶的聲音,不知從何處傳來,然後傳來了一陣若有如無的嗚咽聲。小蘭的身體忽然僵住了,李明宇全身則猛然垮了下來。隔了好一會兒,李明宇強作鎮定的問:“你……聽到什麼了嗎?”小蘭驚恐的看著他,點了點頭,李明宇的心沉了下去,這麼說,他不是幻聽。他擔心嚇到小蘭,強笑著說:“這裡靠近路邊,沒準是外面有人路過……”小蘭打斷他:“胡說,剛來時你還和我吹,說這房子隔音特別好,外面過車都聽不見。咱倆進屋後,你聽過一聲過路車的聲音嗎?車的聲音都聽不見,人路過的聲能聽見?”

李明宇張口結舌,小蘭穿上衣服:“你這屋子不乾淨,我要回去!”李明宇深知小蘭的脾氣,不敢阻攔,眼睜睜看著她走了。小蘭走後,李明宇一個人孤零零的在房間裡呆著,越發感到害怕。這一晚上,聲音響得比昨天還要頻繁,深遠而不知來源,彷彿來自四面八方。李明宇忽然想到一個問題:前任房客究竟為什麼離開的?

為了排遣恐懼,李明宇打開了電視,既然無法再欺騙自己沒有聲音,那就乾脆把聲音壓制住好了。他打開電視,卻發現遙控器不在桌子上,他拉開電視櫃,找到遙控器,隨便挑了一個台,把聲音放大。遙控器下面壓著的幾張紙引起了李明宇的注意,他拿起來看了一眼,是電視的送貨簽收單,上面寫著簽字人孫軍。李明宇有些奇怪,房東不叫這個名字啊,難道這電視不是房東買的?送貨簽收單下面是工程款的結算單,寫明換玻璃窗三千五百元,簽字人也是孫軍。

李明宇更奇怪了,如果這個孫軍是上一任房客,他自己出錢買電視、換窗戶,肯定是想要常住的,怎麼會忽然離開呢?難道,這裡面有什麼秘密?他聯想到房東當時的吞吞吐吐,頓時警覺起來。

第二天,李明宇把房東找到屋子裡,把自己這兩天聽到的怪聲說了一遍,房東愣了一下,不自然的說:“你那房間靠近馬路,沒準是過路的人弄出的動靜……”李明宇氣樂了:“你怎麼和我一樣沒創意?那雙層真空玻璃的錢是白花的?我連汽車路過都聽不見,什麼路過的人能弄出那麼大動靜?那聲音明明是從屋子裡傳來的!”房東還要解釋,李明宇把維修單和發票遞給房東:“這個孫軍又買電視又修窗戶,明明是要常住,為什麼會突然離開?連他自己買的電視都沒帶走,到底是為什麼?”房東臉色變了:“你要住就住,不住就走,管那麼多幹什麼?”李明宇也不含糊:“你趕我走?咱們有合同,如果你趕我走就得賠償我。還有,如果你不給我解釋清楚了,我就報警,我懷疑這個孫軍的離開和你有關係!”

房東愣了一會兒,口氣軟了:“我說兄弟,這事,唉,咋說呢。我實話跟你說吧,這個孫軍,確實就是上任房客。不過他是不是真叫孫軍,我就不清楚了。他給我複印的身份證,很可能是假的。”李明宇聽糊塗了:“你說懷疑他給你複印的身份證是假的,你又是憑什麼推測的呢?”房東說:“兩個月前,他租了這房子,說要長住,和我簽了三年的合同。第二天他買了這台電視,天天看電視聽音樂,聲還弄得挺大,鄰居們有意見。我卻跟他說,他倒挺爽快,說反正他也覺得門外的車挺吵的,乾脆他出錢裝修一下窗戶,我給他免一個月房租就行。我算了算,一個月房租才六百塊,我其實是佔了便宜了,就答應了。”李明宇聽出了漏:“什麼?你租給他才六百,那為什麼租我八百啊?”房東尷尬的說:“這不是條件升級了嘛,新電視新窗戶,加二百不算多啊。”李明宇無心糾纏這些細節了:“那為什麼他忽然又離開了呢?”

房東沉默了一會兒:“他不是離開了,是死了。”

四、來自幽冥

房東說:“就是在你來租房子的前一天,附近的馬路上出了車禍,當時我還跟大家一起去看熱鬧,聽說死者當時要過馬路,不知怎麼迷迷糊糊的闖了紅燈,被大貨車給撞死了。當時警察在現場查了一陣,從他身上翻出一張身份證,說他叫孫軍,我當時就愣了,難道撞死的這個就是孫軍這麼巧?屍體血肉模糊的,臉都看不清了,不過衣服確實有點像。我當時留了個心眼,跑到附近的一個投幣電話亭打了一下孫軍的電話,結果你猜怎麼著?”

李明宇完全被房東的講述吸引了:“不知道。”房東一拍大腿:“媽的屍體身上的電話就響了!我趕緊掛了電話,又混進人群看熱鬧。警察說電話裡沒有存任何人的號碼,找不到這人的親人和朋友。我怕惹麻煩,就趕緊離開了。第二天我聽人說,警察查完了,這個孫軍的身份證是假的,壓根沒怎麼個人,究竟這人是誰,還得查。不過這人海茫茫的,估計十有八九是查不到了,只能四處發佈通知,看有沒有人來認領。”

李明宇倒吸一口涼氣:“也就是說,人剛死的第二天,你就把這房子又貼到網上出租了?”房東尷尬的說:“我琢磨著,也沒人知道他住在我這裡,我要是跟警察說了,只能給自己惹麻煩,還耽誤我賺錢。反正他人都死了,留著房子有什麼用,我還不如趕緊租出去,多掙一份錢呢。”

就在這時,那聲音又傳了出來,在屋子裡縈繞迴盪著,李明宇恐懼的看著房東,卻意外的發現,房東的臉色煞白,竟然比他還要驚恐。李明宇推推房東,房東激靈一下:“是他……是他的聲音!”李明宇不明所以:“什麼聲音?誰的聲音?”房東說:“孫軍,剛才那聲音裡有人的聲音你聽見沒有?”李明宇想了想:“好像是,每次的聲音都很複雜,各種聲音混合在一起,但卻是好像有人的聲音。”房東臉色慘白:“那聲音,雖然聽不清是什麼,可我就是感覺像孫軍的聲音!”李明宇哆嗦一下,慘笑說:“你別開玩笑了,連是不是人的聲音都聽不清楚,怎麼能分辨出是誰的聲音呢?”

房東搖搖晃晃的走到門口,回過頭看著李明宇:“這是感覺,真的,他租了我三個月的房子,對他的聲音,我比你有感覺。”他忽然想起了什麼:“今天是你住進來的第幾天?”李明宇說:“第三天,怎麼了?”房東嘴唇發抖:“那就是他死的第五天了,明天就是第六天,後天就是頭七了!”李明宇猛然想起自己看過的一些電影,忍不住也發抖了:“頭七又怎麼樣?”房東聲音也開始抖了:“我以前聽我媽說,人要是橫死的,總會有點放不下的事,那麼他在頭七之前是不會走的,一定要想辦法辦完那放不下的事。就是辦不成,也死抓著不肯放。你在這屋子裡這幾天,那聲音是不是越來越頻繁?”

李明宇點點頭:“你這麼一說我想起來了,確實是,第一天只響了一聲,第二天就是兩三次,今天已經是第四次了,這還不算白天我上班走後,不知道屋子裡有沒有聲音。”兩人面面相覷了一陣,房東疲憊的說:“今天晚上我弄點黃紙來,燒一下。”李明宇點點頭:“我去買點水果和香。”

其實這事和李明宇關係不大,他大可以要回房租,拍拍屁股走人,諒房東也不敢不給,否則他出去一嚷嚷,警察找麻煩不說,估計也沒人敢來租這房子了。但他實在捨不得這麼好的房子,他想如果這一招管用當然最好,如果不管用,再走不遲。

當天晚上,房東和李明宇準備了香燭水果,還準備了兩瓶酒,在房間裡擺上了香案,香案中間居然還擺上了一張照片。李明宇很是奇怪:“這照片是哪來的?”房東說:“當時他拿的身份證複印件不清楚,我為了保險,趁他不注意偷偷拍了一張他的照片,沒想到今天用上了。”李明宇不禁好笑,但看著相片,心裡也忍不住發毛。那是個三十來歲的男人,梳著分頭,看上去挺健壯,但並不粗魯。

雖然弄得挺隆重正式,不過兩人都沒什麼經驗,只能各自胡亂念叨一番。李明宇念叨的是:“我和你遠日無怨近日無仇,我們萍水相逢算是有緣,請你別再害我,安心的去吧。”房東則沒那麼有底氣,他嘟嘟囔囔:“如果你是生氣我沒有和你警察說你住在這裡,你就原諒了大哥吧,你的電視如果你想要,我就多給你燒幾台。有什麼未了的心事,人死萬事空,你就看開點吧。”兩人念叨一陣,倒了一瓶白酒祭奠孫軍,然後把剩下的一瓶兩人一分為二,一口氣干了。

在整個祭拜過程中,屋子裡仍然不時有聲音響起,兩人置若罔聞,當兩人喝下白酒時,聲音彷彿越去越遠,最後終於停止了。然後整整一夜,都沒有再響過一聲……

五、頭七驚魂

第二天是週末,李明宇給小蘭打電話,告訴她事情已經徹底解決了。為了防止嚇到她,他撒謊說是打掃房間時發現屋子裡有個小收音機,台沒調正,發出亂七八糟的聲音。小蘭信以為真,因為這解釋非常有說服力。其實李明宇確實也考慮過這種可能性,但他把屋子裡翻了個底朝天,也沒找到任何能發生的東西。何況那聲音其實仔細聽聽就能知道,絕不是一個收音機能發出來的。

小蘭晚上來了,房間裡果然靜悄悄的,什麼聲音都沒有。隔音玻璃把一切聲音都擋在了外面。小蘭下廚做了幾個菜,李明宇買了瓶紅酒,兩人對著喝了起來。然後照舊是上床纏綿,之後洗澡,睡覺。

半夜裡,李明宇忽然被一股冷風吹醒,他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睛,赫然看到一個人正站在床前,手裡拿著一把奇怪的長長的東西,在月光下發出瘆人的冷光!李明宇驚叫起來,小蘭也被驚醒了,她看到床前的人,也不禁慘叫起來。

那人的分頭凌亂不堪,粘滿了污泥血水,臉上也都是泥土和血。甚至連他的身上,也在不停的向下掉落著泥土,他看上去就像是剛從墳地裡爬出來的。但即使這樣,李明宇仍然認出了他是誰,他,就是那個被車撞死的孫軍!就是昨天燒香上供的那張照片上的孫軍!

李明宇慘叫著:“頭七,啊頭七!”他能感覺到小蘭已經接近崩潰的邊緣,心裡猛然湧起一股血性:“你衝我來吧,別傷害我老婆!你死都死了,還回來幹什麼?你有什麼事,你說,我幫你辦!”孫軍緩緩的伸出手,舉起來,泥土從胳膊上紛紛灑落,帶著濃重的惡臭味。他張開了嘴,滿臉的泥土中裂出一個縫:“你是誰?”那聲音嘶啞、飢餓,讓人毛骨悚然,正是他們曾經聽到過的聲音。

李明宇反而有些鎮定了,既然鬼肯談判,總是好過直接撲上來索命,他戰戰兢兢的說:“我,我是新租客,剛搬進來住的。你有什麼未了心願,你說啊?”孫軍像木頭一樣的站在那裡:“小飛呢?”李明宇哆嗦著說:“我不懂你說什麼,什麼小董?”

孫軍又一次張開口:“餓,餓,吃的。”李明宇全身發抖,鬼吃什麼?他想都不敢想,孫軍看他毫無反應,緩緩的把手伸到他脖子旁,眼看就要抓了下去。小蘭尖叫一聲,用腳用力蹬向孫軍,正中孫軍的肚子。孫軍直挺挺的倒下了,手裡拿著的長長地的東西,光噹一聲砸在了地上。嚇破了膽的李明宇居然頭腦清醒的意識到,這個聲音他應該也曾經聽到過。

孫軍躺在地上一動不動了,小蘭縮成一團在被子裡,李明宇用了好大的勁,終於顫抖著站了起來,摸到牆邊的燈的開關,啪的一聲打開了。這時他才發現,門上插著鑰匙,是從外面打開的,他今天忘記鎖門了,因為他以為怪聲解決了,放鬆了警惕。

在明亮的燈光下,孫軍顯得不那麼恐怖了,但滿是泥土的血水的身上和頭上,仍然如同從墳地爬出的殭屍一樣。他身邊倒著一把尖鎬,粗重巨大。

由於房門開著,房東也聽見了屋子裡的動靜,他此時披著睡衣,站在門口,看著躺在地上的孫軍,臉孔扭曲,眼神呆滯,半天才撕心裂肺的喊出一聲:“鬼呀!”轉身飛奔向大門外跑。邊跑便喊,然後咕咚一聲,喊聲忽然變成了奇怪的悶聲,緊接著傳出了哭喊的聲音:“兄弟啊,快來救救我啊,我掉下水道裡了!”李明宇拉著小蘭跑出了房子,反手鎖上了門,他們此時離孫軍越遠就越安全。跑到大門外,循著房東的哭喊聲,他們發現了地上一個下水道井蓋已經被扔到一邊,而房東就在下水道裡哭喊著救命。

六、真相

警察趕到時,孫軍仍然是昏迷不醒,弄到醫院輸了三天液,才算恢復元氣,老實交代了來龍去脈。孫軍真名叫董平,他和弟弟董飛都曾是對面蓋樓時的建築工人,包括對面的超市、銀行也都是他們的工程隊蓋的。當他們得知馬路對面暫時不拆遷時,他們商量了一個計劃。

首先,他們在給銀行鋪地面時,特意把一塊水泥板換成了薄薄的,並記下了位置。然後,工程結束後,他們等了一年,銀行終於正式開始營業了。董平用做的假身份證,以孫軍之名租下了房東的房子,因為根據計劃路線,這個房子是最佳位置。然後他買了台電視機,用電視的聲音來掩蓋他挖地的聲音。後來房東說鄰居們有意見,他順水推舟的給房子撞了隔音玻璃。這樣他拉上窗簾就可以肆無忌憚的干了。

地道挖了一段之後,為了加快進度,也為了不引起房東的懷疑,他們開始輪流下去挖。因為如果兩個人同時住進去,房東可能會增加注意。為此他們趁晚上偷偷進出,一個下去挖,一個在上面買外賣和出去採購工具。一般他們一天一換,換上來後第一件事就是洗衣服洗澡,然後換上乾淨衣服睡覺或出去辦事。泥土他們都化整為零,偷偷運出去扔了,但身上頭髮上的泥也經常淤塞下水道,他們只能自己買些工具來通。

那天董平下去挖洞,董飛穿著他的衣服出去辦事。兩人身材相近,相貌相似,即使被房東離遠看見也不會生疑。董平挖了半天後,在下面吃了準備好的盒飯,然後繼續挖。一直挖到半夜,他看表,該是換班的時候了,可董飛卻遲遲不來接班。為了不讓人發現,他們在地洞口放上了厚厚的水泥板,再偽裝好地磚。如果上面的人不打開,裡面的人自己是弄不開的。他只好耐心等待。沒想到一等就是半天,看手錶天都要亮了,董飛仍然沒來,董平驚慌了。雖然地洞裡有利用地板磚縫隙傳下來的空氣,不會悶死,可這樣下去餓也會餓死啊!他開始用鎬頭砸洞頂,可又不敢太用力,怕把地道弄塌了砸死自己。

又堅持了一天後,盒飯裡的剩飯都讓董平吃完了,仍然一點動靜沒有。他不得不在恐慌中自救了。他一邊向前挖,一邊抽時間回到屋子下方砸洞頂,並且大聲呼救。可一直董飛一直沒有出現。他曾想一鼓作氣挖到銀行,但計算一下,自己現在剛剛挖到馬路上,想挖到銀行,自己早就死了。他瘋狂的在洞的四周敲擊,希望能找到地下管道,他知道,有管道就能順著管道向上挖。他一邊挖一邊求生,他吸吮地下泥土裡的水分,吃泥土裡挖出來的蚯蚓,用盡一切辦法活下去。

終於,在他快要虛脫的時候,他找到了一條管道,用盡最後的一點力氣,他成功的挖開了下水道口,逃出了性命。此時已經是被困第七天的午夜了,他上來後的第一件事就是掙扎著回到了出租屋,他要看看到底出了什麼意外。

他用身上的鑰匙開了房門,看見了床上的李明宇和小蘭,然後他被小蘭踹倒了,又累又餓的暈過去了。倒霉的房東則在跑出去報警的時候不幸掉進了他挖出來的井坑。斷了一條腿,也算是為貪心付出了代價。

七、尾聲

事情都結束後,銀行修補了地板下的漏洞,而對面這片平房也終於正式拆遷了。李明宇臨走那天,房東拄著拐棍給他送行,說李明宇救他一命,以後再也不能那麼貪心了。李明宇笑著說:“要不是你這房子,我和小蘭還不能這麼快結婚呢,她說我有責任心,是個靠得住的男人。我能在鬼面前保護她,還怕在人面前保護不了她嗎?”

《週末鬼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