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怖故事之癢人

說了可能你也不會相信,我想殺了我的妹妹江百合。

當然,我並不是那種天性凶殘的人。我要殺了江百合是因為她給我的生活帶來了巨大的不幸。

七歲那年江百合得了一種怪病,她總是莫名其妙地身體發癢。開始的時候爸媽都沒在意,只覺得可能是她平時不太講究個人衛生的緣故。我記得那段時間江百合特別喜歡跟隨男生薛斌他們一起到後山玩耍,整天弄得身上髒兮兮的。薛斌跟我們家住在同一個院裡,比我還大上三歲。他是個孩子王,整天帶著一群小孩到後山上玩一些幼稚的遊戲。因為那個時候我特別喜歡安靜,所以並沒有參與他們其中。

有一天我被江百合在床上翻來覆去的動作吵醒了。我睜開眼睛看到了一個恐怖的景象。江百合彎著身子不停地哆嗦著,面目猙獰。她的雙手用力地在脖子上一下又一下地抓動,猩紅的血痕隨即浮現出來,像是爬滿了眾多長長的蚯蚓。緊接著我才注意到江百合身體上更多的部位,她的手臂、腹部、腿上、甚至是臉上都被自己抓出無數的血痕。有的地方因為用力過猛皮膚被抓得裂開了,細長的血跡粘在被子上,觸目驚心。

江百合轉過頭來,驚恐地望著我。我的心臟好像被她的目光握住,身子跟著一緊,然後我才大聲地尖叫起來。我當時並不知道這聲尖叫預示著一場噩夢的來臨。

起初爸媽以為江百合是得了什麼皮膚病,帶她到人民醫院的皮膚科去檢查。老醫生詢問了半天,江百合不知道如何回答,只是不停地說這裡癢那裡癢。她當著老醫生的面在身上胡亂地抓著,看上去非常痛苦。老醫生從來沒有見過這種全身毫無徵兆的癢痛病歷,他隨便開了一些殺菌的皮膚藥,讓大人將皮膚藥泡在水裡給江百合洗澡。

媽媽在浴室裡一邊給江百合洗澡一邊數落她不講衛生。我趴在茶几上寫作業,聽到江百合持續地發出痛苦的呻吟聲。我知道媽媽一定搓得很用力,而且江百合身上本來就有抓爛的傷口,殺菌藥水無疑是在她的傷口上撒鹽。

爸爸怕我被江百合傳染,重新買了張小床給我睡,後來乾脆收拾出自己的書房來給我當臥室。

媽媽連續一周的清洗治療並沒有讓江百合皮膚上的癢意得到緩解。她依然無時無刻不在抓弄著自己的身體。雙手從脖子上抓到臉上,然後又馬不停蹄地趕到小腿上撓動。她驚慌失措的樣子讓人感覺她需要長出更多的手來才夠用。

為了不讓江百合抓傷自己的皮膚,媽媽將她的指甲修剪得很光滑。但是這樣一來,江百合的撓癢就變得事倍功半了。她經常焦躁不安地發出嗯嗯呀呀的聲音,像是在乞求著什麼。有時候江百合實在受不了就會跑到我的面前,顫抖著說,姐姐,你幫我抓抓癢吧!

我那個時候只有八歲,還沒有很討厭江百合。

就在我伸出手來要幫江百合忙的時候媽媽抓住了我的手。她說,你不能給她抓,否則你的指甲裡就會沾滿細菌,你也會得上這種奇怪的病。媽媽的話嚇住了我,雖然我當時並不能夠理解細菌是什麼意思,但是當我想像著自己也被抓得遍體鱗傷的樣子時心裡一陣惡寒。我是後來才從爸爸口中得知媽媽原來是個有潔癖的人,生下我和江百合之後媽媽不得不努力克制自己。但是每次看到我們衣服髒兮兮的時候,她依然會忍不住投來厭惡的眼神。

為了不傳染江百合的病,我總是盡量離她遠遠的。可是江百合似乎並沒有意識到這一點,在她稍微感覺舒適的時候她就想跑過來找我玩。媽媽每次都會阻止她,有時候還會嚴厲地訓斥。

老醫生對江百合進行復檢之後認為自己水平有限,向爸媽建議帶江百合到更加專業一點的醫院去治療。

沒想到這一治就是幾年的時光。

爸爸先是到學校為江百合申請休學一年,然後自己又向單位請了假。他帶著江百合奔波於全國各家大型醫院。有的是聽親朋好友推薦的,有的是從電視或者報紙上看到的廣告,大部分醫院在檢查之後都會建議讓江百合住院觀察一段時間,但這期間江百合的病並沒有得到很好的治療,哪怕是讓她停下來幾天不抓癢。後來有醫生提議給她注射鎮定劑看看,但是江百合在半睡半醒之中依然會不停地抓弄自己的身體。她的皮膚從發病之後就沒有完全好過,初次看到江百合的人心裡都會隱隱地發毛。他們不願意靠近她,連護士都有些害怕江百合。

這一年為了給江百合看病不但花完了家裡所有的積蓄,還欠了親戚朋友一屁股的債。爸爸的單位提出了最後警告,如果他再不上班就要下崗。無奈之下爸爸不得不中止對江百合的集中治療。爸爸重新開始上班,江百合也回到了學校上課。

我真正開始討厭起江百合來是因為一條漂亮的格子裙。我的同桌白依依是個趾高氣揚的傢伙,她跟著爺爺奶奶一起生活,而父母在香港工作。那天她穿了一條漂亮的格子裙,所有的同學都圍著她看,連老師也投來了讚賞的目光。她驕傲地說,這條裙子是我爸爸出差的時候從美國買回來的。我雖然很嫉妒白依依,但我並不相信她的話。因為我有一次在商場裡看過一條同樣的格子裙,我還特地留意了上面的標價。

回到家後我對媽媽說我要買一條那樣的格子裙。媽媽面有難色地看著我說,我們家沒錢了,所有的錢都給江百合看病花掉了。我知道媽媽並不是在找借口,因為在這之前家裡已經顯現出了經濟危機的徵兆。最開始消失的是我暑假的鋼琴培訓,然後是漂亮的衣服,緊接著媽媽連零食也很少給我買了。除此之外,媽媽臉上的笑容也不見了,她經常對著窗外發呆,像是靈魂被人抽走了一般。

這一切都是因為江百合,她得了一種奇怪的病。

爸爸重新上班之後還是會經常留意各種各樣的治療資訊。一旦發現新的方法,爸爸就會在家裡給江百合去嘗試治療。我清晰地記得有一段時間家裡總是飄著一股難聞的中藥味,據爸爸說那是一個同事特地找來的偏方。和往常一樣,這種藥並沒有讓江百合的病好起來,她依然每天將自己抓得渾身是傷。那天媽媽看著江百合皺著眉頭喝最後一服中藥,喝到一半的時候江百合突然覺得背部有點癢,她空出一隻手來去抓癢,碗中的黑色中藥撒了一地。媽媽再也控制不住,朝江百合吼道:“有那麼癢嗎?再抓我就砍掉你的手。”

江百合嚇了一大跳,停止了抓癢,眼淚卻洶湧而出。

媽媽顫抖著身子,也跟著哭了出來。

各種各樣的治療一直斷斷續續的,家裡的氣氛變得越發壓抑,像是不停地在揭弄來不及完全癒合的傷疤。

相比在家中受到的特別關照,江百合的學校生活真是有點慘不忍睹。

她的怪病在休學的那一年已經傳得全校皆知,復學之後沒有小孩再願意和江百合玩,想必是在家中的時候父母有特別交代過。本校的學生給江百合起了一個外號,叫做“癢人”。他們總是故作神秘地給同伴介紹怪人江百合。他們說她不停地抓癢,那些白色的細碎的死皮被抓得飛到空氣中,千萬不要靠近她,否則那些死皮會貼伏到你的身上,然後你也會得上這種怪病,終日抓個不停,像是中了邪一般。

新學年老師安排座位的時候,江百合找不到願意跟自己同桌的人,後來老師不得不讓她一個人單獨坐一排。即使這樣,前後排的小孩都會盡量拉開與江百合的距離。江百合一個人佔了教室裡很大的空間,格外顯眼。

還有就是上午的課間操,大家都像是躲避瘟疫一般站在離江百合很遠的地方。江百合一邊抓弄著皮膚一邊做課間操,那個樣子經常會引來同學嘲弄的目光。後來班主任特許她不參加課間操,江百合顯得很不樂意,因為她徹底被孤立了。

緊接著江百合就把目光轉向了我。她頻繁地出現在我的教室門口,邊抓著脖子邊喊,“姐,姐……”

我懶得答理她,總是匆匆忙忙地走過去叫她離開。她露在衣服外面的皮膚能夠清晰地看到抓破和紅腫的痕跡,像是即將腐爛一般。班上的同學有時候會別過頭去摀住鼻子,好像聞到了什麼怪味似的。

我的朋友們慢慢跟我拉開了距離,因為我是江百合的姐姐,她們怕我身上沾了江百合的細菌。這件事情讓我很苦惱,也使我更加討厭起江百合來。

沒想到江百合完全沒有顧及我的感受,她經常在校門口等我一起回家。我不再答理她,任憑她叫姐姐也不回頭,像是看見陌生人一樣。在實在忍無可忍的情況下,我惡狠狠地警告了她。我說你再在別人面前叫我姐姐,我就殺了你。

當然,那個時候我還只是嚇唬嚇唬她,沒有真的那麼想。

江百合果然被嚇住了,她沒有再叫我姐姐,好像突然就失了聲。

那個時候我很開心自己擺脫了江百合這個累贅。

江百合就這樣孤孤單單地上學,直到初二那年爸爸把她帶離學校。他不願意再讓江百合到學校被人歧視,想讓她留在家裡安心養病。

男生薛斌考上了這座城市的一所大學,他隨著父母重新回來定居了。其實我並不曉得他是什麼時候離開這裡的,小時他太野太髒了,我並不太喜歡跟他一塊玩。加之江百合的生病幾乎吸引了我們全家人的注意力。

薛叔叔跟爸爸的關係還算不錯,回來後兩家人重新建立了聯繫,來往頻繁。薛斌已經出落成優雅的少年,完全不是他小時候帶領著小孩喊打喊殺全身髒亂的模樣了。下半年我要讀高三,可是學習成績並不怎麼好。爸爸提議讓薛斌來給我做家教,薛叔叔也是滿口答應。

說實話,我對現在的薛斌印象很不錯。

他每個禮拜都來給我補習兩三次,我們漸漸熟絡了起來。後來他約我週末的時候去遊樂場玩,心照不宣地成了男女朋友的關係。當然,我們談戀愛是地下活動,沒有讓大人們知道。

江百合自從被爸爸帶回家之後就變得更加孤僻起來了,她經常是一個人窩在臥室裡不出來,有時候吃飯也是爸爸端進去。雖然生活在同一個屋簷下,但是我並不常見她。薛斌來家裡的次數比較多,卻也只見過江百合兩次。第一次江百合不知道客廳裡有外人,披頭散髮就出來了。她臉上和脖子上烏紫的傷痕格外明顯,像是毛毛蟲之類的東西貼在上面,看得人心裡發冷。薛斌的反應比較大,他似乎已經不記得江百合曾經是他率領的娃娃兵中的一員了。等江百合重新回屋去,薛斌連忙問我,“她是你妹妹?”

“對啊。”我懶得解釋太多,只隨便說了一句。“她病了,你當她不存在就行了。”

“哦。”薛斌皺了皺眉頭。BOOK.sbkk8.COM鬼大爺小說

“沒事,不會傳染的。”我以為薛斌害怕了,連忙打消他的顧慮。“醫生說是精神方面的疾病,江百合的神經對癢意特別敏感。”

“啊~~~還有這樣奇怪的病?”薛斌饒有興趣地問道。

“可不是,其實仔細想想我也能夠明白呢。你集中精神到自己的皮膚上,是不是也會感覺到某一處或者幾處地方有點癢,只是我們平時並沒有把精力集中在這上面而已。”我解釋道。

“說起來我還真感覺頭頂有點癢。”薛斌笑著撓了撓頭。“肩膀也是,哈哈,真神奇。”

我點了點頭,笑道,“我說的沒錯吧,我懷疑我們也跟江百合一樣,全身都在癢,只是有些地方癢得太不明顯了。癢本來就是一種輕微的痛嘛。江百合對這方面特別敏感,所以把身體抓成那個鬼樣子。”

“那真是不太妙啊,尤其對於一個女孩子來說。”薛斌不自覺地歎了口氣。

他的話讓我想起了父母的擔憂,我討厭這個話題,於是沒有再接話,而是推過去一道習題轉移了薛斌的注意力。

江百合也真是奇怪,薛斌再一次來給我補習的時候她特意拿著一本書坐到沙發上看。我雖然可以當她不存在,但薛斌顯然不行。江百合偶爾會朝我們的方向瞄幾眼,我能從她的眼神中看到一種奇怪的敵意。我走到她身旁命令道:“你回臥室看書去。”江百合一動也不動,冷冷地盯著薛斌。我討厭她這麼不懂禮貌,想伸手去拖她。薛斌連忙走過來勸阻:“算了算了,沒事的。”江百合雙手不停地抓弄著頭頂和小腿,紅繩一般粗細的鮮血從皮膚下滲出來,像是整個人都要裂開一般。我後退一步,不想跟她爭執,拉著薛斌到臥室去複習功課。

我記得爸媽曾經為了江百合的事吵過很多次架。江百合更加孤僻之後媽媽責怪爸爸不讓江百合繼續留在學校讀書,而爸爸則說了一大堆自己的理由。緊接著兩個人都唉聲歎氣起來,他們心裡很明白江百合接下來的處境會有多淒慘。首先她的心理會更加的扭曲,癢病也得不到什麼好轉,然後她一天天在長大,沒有男生會喜歡她,她不能結婚生子。而且這個病還會讓她找不到工作,無法獨立起來。現在還有爸媽照顧她,等爸媽老了,這個責任自然會落到我的身上。等我也老了,那怎麼辦呢?所有人都會嫌棄江百合,她的前途一片暗淡。這樣想著爸媽都有一種無法言喻的絕望。

有一次我無意中看到了媽媽藏在枕頭底下的一封遺書,我至今仍無法忘記自己當時的恐懼和難受,就好像媽媽真的離我而去了。雖然後來只是虛驚一場,但是我能感覺到媽媽已經到了絕望的邊緣,她像是將自己用籐蔓綁在懸崖邊,一時糊塗就很可能用剪刀將籐蔓剪斷,摔得粉身碎骨。

我不能讓媽媽這麼做,我第一次那麼真切地想殺了江百合。這個想法就像是江百合身上的癢意一般在我的心裡集結蔓延。我甚至不想去面對江百合,她會讓我有一種殺人的衝動。那天江百合陰沉著往外走,我破天荒地問了一句:“你上哪兒去?”

“我去找我的朋友玩。”江百合小聲道。

“朋友?”

“嗯,她叫阿美。”江百合邊說邊走了出去。

我的心裡一驚,江百合這個樣子哪來的朋友呢?以前我也看到江百合出門去,但並沒有關心過她。爸媽想著她能出去走走挺好的,所以也不干涉。可是今天我的好奇卻讓我得到了一個震驚的答案。

晚上薛斌帶我去參加他大學同學的生日聚會。從KTV走出來的時候已經有點晚了,薛斌喝了酒,走起路來飄飄然。我扶著他鑽進一輛出租車,突然想起了早上江百合的話,趁機問道:“你認識阿美嗎?”

“誰?”

“阿美,江百合說她有個朋友叫阿美。可是我不認識這樣一個人。阿美是不是小時候跟你們一塊玩的女孩?”我解釋道。

薛斌的身子抖了一下,回過頭來看著我。

“你也不認識?”我失落道。

“我認識。”薛斌慢慢清醒了一些,說道,“她是個流浪的小女孩,我爸媽看她可憐收養了她當女兒,可是才過了半個月她就不辭而別了。”

“那豈不是快十年了?”

“嗯,差不多。”

“你們都沒有她的消息嗎?”

“沒有。”薛斌肯定道。

“那就奇怪了,江百合怎麼會跟一個失蹤的人做朋友呢?”我的心裡湧上一陣寒意。薛叔叔曾經領養過一個女孩,這件事情我完全不知道,可見我當時確實很少跟薛斌有交集。“你們家什麼時候搬走的?”我繼續問道。

“也是那一年,阿美不辭而別後不久。”薛斌吐了口氣,看著我說道,“江百合還說了什麼嗎?”

“沒有。”我歎氣道,“江百合估計神經出大問題了。”

“呵呵,可能吧。那半個月阿美也喜歡跟我們一起玩,我好像記得江百合跟她很玩得來。現在江百合整天待在家裡沒有人玩,估計就又想起阿美來了。”

我覺得薛斌分析得有道理,那種殺意突然湧了上來。我在薛斌的耳邊悄聲道,“我想殺了江百合。”

薛斌瞪大了眼睛,轉頭看了一眼司機,又望向我,意思是要我別亂說話。我連忙閉上了嘴巴,心卻止不住加速跳動起來。這個想法藏在我心裡太久了,第一次說出來連我自己都不敢相信。

第二天一大早薛斌就打電話給我,他問我昨天晚上在KTV是不是和他學長顧博文說話了,還交換了電話號碼。我沒有否認,我說跟顧博文說話挺有意思的。薛斌的語氣聽上去很不高興。

“你以後不要隨便跟其他男生說話,打電話給你你也不要接。”

“你一大早酒醒了發什麼神經啊,管得也太多了吧。”說完我氣呼呼地掛了電話,不給他訓斥我的機會。

想起來這種情況已經不是第一次了。以前薛斌到學校找我看到我跟男生走得近一些也會說些難聽的話,我一旦生氣了他就解釋說是太喜歡我的緣故。我覺得自己就快受不了他了。難道果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嗎?薛斌雖然長大了,但骨子裡依然跟當孩子王時一樣充滿著控制欲。

我坐在沙發上看電視,心裡怒火難抑。江百合這個時候走出她的臥室,她經過客廳的時候看了我一眼,然後繼續往前走。我沒有心情搭理她,不停地對著電視機按遙控器。江百合走到門口突然回過頭來說:“你不要跟薛斌玩。”

“要你管。”我瞪了她一眼。

“不要跟他玩,他不是人。”

“你在胡說什麼啊,他再怎麼樣也不會跟你一樣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我看到江百合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江百合沒有再說什麼,邊抓癢邊走了出去。

我突然很好奇江百合到底去找誰了。反正週末在家也無聊,我快速穿上鞋偷偷地跟在江百合的後面。我們家住在靠城郊的地方,小區後面就是一座石頭山。近幾年城區擴建,四周到處在蓋房子。但那座石頭山因為太難清理而無人問津,依然保持著它的原樣。小時候薛斌就經常帶著小孩子們在山上玩耍。我跟著江百合往後山走,遠遠地保持距離不讓她發現。石頭山並不高,卻像迷宮一般難走。江百合痛苦地抓著癢,顫抖著身子前行。她在一棵老槐樹前停下了,我連忙躲起來觀察。只見江百合扯開老槐樹後面的一堆荊棘,一會兒的工夫整個人就消失了。我探了探頭,才發現那後面是一個小山洞,隱藏得還真深。

江百合到山洞裡去做什麼?難道她說的朋友阿美就在那個山洞裡嗎?

這簡直是不可思議,我幾乎可以斷定江百合的神經出了問題。我不想陪她玩下去,匆匆忙忙地下了山。如果江百合真的神經了,那麻煩就更大了,家裡肯定會鬧得雞犬不寧。這樣想著,我想殺江百合的心也更加急切了起來。

回到家的時候我看到薛斌站在門口,我沒有跟他打招呼,直接拿鑰匙開門。

“為什麼要掛我電話?”薛斌抓住了我的胳膊。

“我討厭你那個樣子。”我推開他,往屋裡走。

“那是因為我太喜歡你,你難道想讓我對你不管不問嗎?”

“又是這一套,你根本就是不自信,心態扭曲。難道我跟其他男生說個話都不行?”

“說話你可以找女生啊,男生都是壞人。”

“也包括你嗎?”我突然想起了江百合的提醒。

“別這樣。”薛斌語氣緩和下來,跟著我一起進了屋。“我只是不想讓你受到傷害。”

“是嗎?”我冷冷地看著他。“夠了,你以後不要來給我補習了,我受不了你了。”

薛斌愣在原地半晌沒吭聲,我不願意原諒他。過了一會兒江百合回來了,她還是用仇視的目光瞪了薛斌幾眼,我厭惡地吼道,“看什麼看,回你屋去。”江百合默默進了臥室關了門,薛斌走到我的身邊,突然壓低了聲音道:“你不是想殺了江百合嗎?我可以幫你。”

我顫抖了一下身子,轉過頭看著他。

“給我點時間想想,我能幫你殺了她。”薛斌將手搭在我的肩膀上,深情地望著我道,“別離開我,好不好?”

我一時不知所措,茫然地點了點頭。鬼大爺鬼故事。

媽媽不知道聽了哪個同事的慫恿,想把江百合送到精神病院去。爸爸聽完堅決不同意,說江百合根本就不是精神病。兩個人隨即爭吵了起來,爸爸不讓步,話也越來越重。媽媽更加傷心了,不停地數落,大概的意思是跟著爸爸沒有過過一天開心的日子。這些話爸爸聽起來就像是在說江百合的病完全是他的責任。兩個人誰也不服軟,這是我見過的他們最嚴重的一次爭吵。一連幾天他們都沒有說話,見面也把對方當成空氣。這讓原本就壓抑的家庭生活更加舉步維艱了,我有點喘不過氣來。

薛斌打過幾次電話過來跟我商量殺害江百合的計劃,但是都被我否決了。我是想殺了江百合,但我們不能被警察發現,這是個關鍵問題。

後來仔細想想,我並沒有因為薛斌的熱心而提升對他的好感,最初那種欣喜的心情已經慢慢不存在了。而顧博文的出現卻給了我新的感覺。他請我去看電影、喝咖啡,還有參加他們社團的活動,跟他在一起我感覺很開心。相比於薛斌,顧博文的溫文爾雅是從骨子裡散發出來的,和我小時候喜歡安靜的狀態很像。顯然,我和顧博文現在的關係很曖昧。腳踏兩隻船並不是我想看到的,我要找個機會跟薛斌說拜拜。

那天晚上我鼓起勇氣撥通了薛斌的電話。我還沒來得及說分手,薛斌就迫不及待地給我說了他的新計劃。這個計劃與眾不同的地方是薛斌說自己想起了一個絕佳的藏屍點,很長時間內都不會被人發現。

“哪裡?”我問薛斌。

“後山有個石洞,比較窄小,洞口被荊棘覆蓋,很少人能找得到。”薛斌解釋道。

我的心臟一下子提了起來,他說的山洞不就是江百合見阿美的地方嗎?小時候他們一定都到那個山洞玩過,所以才會不謀而合。這樣的話題下我並沒有提及我和顧博文的事,薛斌對自己的計劃很得意,口氣也跟著狂妄了起來。他突然提起我們之前的爭吵,半開玩笑地說道,你不要和其他男生來往哦,否則說不定我也會想殺了你。

他的這句話讓我聽了很不舒服,像是被別人逼著吃了一隻死蒼蠅。我隨便敷衍了幾句就掛了電話。我發現自己越來越討厭薛斌了。

殺掉江百合的計劃明確之後的那天晚上我做了一個很奇怪的夢。我夢見自己瘋狂地抓弄著身上的皮膚,可是皮膚上的癢意卻越來越甚,像是每個毛孔裡都伸出來一個小觸角在皮膚上撓動。我大聲地求救,然後很多陌生的手伸了過來,他們粗魯地用自己帶著尖指甲的手幫我抓癢。我就像是一條案板上的魚,鋒利的菜刀一下又一下地逆向刮過去,魚鱗一片片脫落,鮮血直流。我從驚恐中醒來,越在意有沒有地方發癢,癢意就越是襲來,久久都不能平息。

爸媽冷戰了一個禮拜,最後爸爸熬不住了,主動向媽媽求和。他提議帶媽媽去外地旅遊一趟。這麼多年來,家裡的氣氛太壓抑了,連喘口大氣都覺得不自在。在我看來,媽媽確實需要放鬆一下自己的神經了,否則那封遺書很有可能會派上用場。

他們很快敲定了日期,出門到外地度長假。而我馬上意識到這是一個絕好的時機,我要在這段時間裡殺了江百合。

為了保證計劃的順利實施,我決定提前到那個石洞裡查看一番。走到後山,憑著記憶我很快找到了那個地方。環顧四周確定無人之後我鑽進了石洞。由於洞口不大,洞中的光線很昏暗,再往裡走就更加看不到什麼了。我拿出手機,藉著微弱的藍光前行。我想起江百合經常莫名其妙地來這裡待上一個小時就有點全身發冷。在這樣的黑暗中江百合都做了些什麼呢?

突然我被一塊石頭絆倒了,手也被硌得生疼。我蹲下身子把手機放低一些,然後我看到了一些白色的東西貼在牆壁上。湊近了看,才發現那是一具白森森的屍骨。我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全身止不住地顫抖。但是我的眼睛卻好像被磁石吸引住了一般離不開那些屍骨。根據屍骨的大小來看,那是屬於一個小孩的。白色的頭顱因為貼在濕潤的牆壁上而長了半邊青苔。我跌跌撞撞地往後退,卻感覺腿有些發癢,低頭一看,幾隻黑色的螞蟻爬到了我的腳上。我匆忙地將它們拍落,驚恐地跑出石洞。

回到家之後我發現自己全身都冒出了冷汗,那一幕幕怪異的場景盤恆在腦海中,像是躁動的蜈蚣,不停地爬動著,我感覺自己的大腦皮層都開始發癢了。

如果江百合是對的,難道那具屍骨就是阿美的?當年她沒有不辭而別,而是死了?那江百合豈不是在和一具屍骨做朋友,想到這我的全身都起了雞皮疙瘩。我用力地拍她臥室的門,大聲地喊:“江百合,江百合,你給我出來。”

臥室裡並沒有人給我回應,我更加害怕起來。用力一擰鎖推開門,江百合併沒有在臥室裡。我的第一反應是江百合逃跑了,她已經發現我想殺了她。如果真是這樣的話,我的計劃可就全部被打亂了。這個念頭讓我的腦海突然一片空白。

薛斌的電話就是在這個時候打進來的,我不想接,任憑手機不停地唱著歌。我對薛斌的討厭像是蒸饅頭一般發酵著,我自己都控制不了。我好像看到了他身體裡隱藏的一個魔鬼,只要我違背他的意願就很可能被他纏得脫不了身。我覺得他跟江百合沒有區別,都會給我的生活帶來災難。

儘管殺江百合的策略是薛斌提供給我的,但我卻不願與他同謀,他的出現會讓我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薛斌打了十幾次沒人接之後終於停了下來,我索性將手機關掉。然後我又聽到了家裡的座機在響,我沒有接,座機轉到了留言,緊接著我聽到了薛斌的聲音。

“你怎麼不接我電話,現在可是殺了江百合的好機會,你不能錯過了。如果你聽到這些話趕緊聯繫我,我幫你殺了江百合。”

我頹靡地坐在茶几旁,聽著這樣的留言不知道如何是好。

過了一會兒,薛斌又打進來電話,重複了一遍剛才的留言。我實在受不了了就將電話拿了起來,我說:“薛斌,你別打過來了,江百合離家出走了,我用不著殺她了。”

“那我們也可以聊聊天啊。”薛斌馬上轉移了話題。

“我們沒什麼好聊的,我們分手吧!”

“你果然說出了這句話,我就知道你喜歡上了別人,你背叛了我。”薛斌冷冷道。

“別說了,我們分手了,你別再打電話來了。”我掛斷了電話,然後將電話線也拔掉了。

屋子裡突然變得靜悄悄的,什麼聲音都沒有了。爸媽不在家,江百合也離開了家,只有我一個人孤零零的。天色暗下來之後我突然有點恐懼起來,我想給爸爸打個電話,可是我不知道自己能說什麼?我不想告訴他江百合離家出走了,更不想告訴他我想殺了江百合。他們自己的麻煩事已經夠多了,我不能給他們添亂。我將房門關好,躲進了臥室裡。石洞裡看到的場景再一次湧入腦海,我渾身哆嗦著不知道要怎麼停下來。那天晚上我直到凌晨才睡著,等到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下午了。

江百合併沒有回家來,我突然有點想見到她了。在廚房裡隨便煮了包方便麵吃,想看書卻完全靜不下心來。我推開江百合的臥室門,竟然想僥倖地看到江百合。想起來上一次我進這個臥室已經是很多年前的事了,江百合雖然身體時時刻刻地發癢,但是她臥室裡的東西卻擺放得很整齊。我翻看著江百合的書桌,企圖找到有關她去處的消息。後來我在抽屜裡找到了一個日記本,上面有江百合最近寫的一篇日記。

×年×月×日晴

——今天我見到了一個人,我認出他是薛斌,很多往事突然湧回了腦海。是的,是他殺了阿美。他是個佔有慾很強的人,他不願意跟一個陌生的小女孩分享自己的父母。他將阿美綁進石洞裡。他往阿美的身上倒了白糖水,石洞裡有無數的黑螞蟻。那些黑螞蟻爬上阿美的身體,爬上阿美的臉龐,它們在阿美的身上啃啊啃,像是可口的美味。阿美被螞蟻包裹成黑壓壓的一團,像是燒焦了的木樁。我想幫阿美解開她身上的繩子,可是繩子綁得太緊了,我不會解。無數的黑螞蟻順著我的手爬上我的身體,我尖叫著跳動著想甩掉它們,可是它們越聚越多,我的身體好癢好癢。我跑出了石洞,我沒有救出我的朋友阿美,我對不起她。

——現在薛斌成了姐姐的男朋友,我要怎麼辦?姐姐肯定不會相信我講的故事。

——薛斌不是人。

……

看到這兒我的頭皮一陣發麻,聯想起薛斌對我說過的關於阿美的事,這一切都是有可能的。薛叔叔肯定也知道薛斌做過的事情,所以他們當時離開了這座城市。而阿美是個流浪的小女孩,她的消失沒有人會在意。江百合當時肯定是嚇傻了,所以才得了這種怪病。而現在江百合記起了一切,但她卻找不到訴說的對象。

天黑了下來,我突然聽到了敲門聲。一聲又一聲,敲在我的心坎裡,讓我喘不過氣來。我打開燈,透過門眼看到了站在門外的人,他是薛斌。我倚在門後,不敢出聲。

“我知道你在家,你快把門打開。”薛斌喊道。

我不答應,也盡量不發出聲音。

“你再不開門我就要撞了。”薛斌威脅道。

“你要幹什麼?我不想見你。”我明白躲避不是辦法。

“我來幫你啊,你不是要殺江百合嗎?”

“我不需要幫忙。”我的心沒有節奏地亂跳著,薛斌是個殺人犯,他就站在這裡。而我背叛了他,他一定是想殺了我。

“你到底怎麼了,只要你離開顧博文,我們可以重新開始。我到底哪裡比不上他了?”

“我不喜歡你,你是個殺人犯,你殺了阿美。”我脫口而出。

“你都知道了?”薛斌冷笑了起來,“我今天來就是要殺了你的,我要剖開你的身體,往裡面灌上一麻袋螞蟻,那些螞蟻會從裡往外把你整個人吃掉。”

薛斌的形容讓我感覺全身發癢,我知道他什麼都做得出來。

“我本來還想講禮貌的,現在沒辦法了,其實我之前已經拿你的鑰匙複製了一把。”

聽到這句話我的心當即跳到了嗓子眼,正要去堵門,只聽到卡嚓一聲,薛斌拉開門走了進來,他的臉上露出讓人心裡發毛的笑容。我一步步往後退,他手中的匕首在燈光下散發著殺氣。

“是你逼我的,我討厭跟別人分享東西。”

我看著薛斌一步步走近,腦海裡突然閃過他剛才說過的話。他要殺了我,然後在我的身體裡放滿螞蟻。黑色的,密密麻麻的,揮舞著觸角,將身體緊緊包圍。

“不要,不要……”我驚恐道。“江百合,救我。”

薛斌突然回過頭去,他看到江百合從屋外衝了進來。還沒等他阻止,江百合已經到了他的面前。薛斌來不及多想,將匕首插進了江百合的腹部。江百合略微皺了一下眉頭,然後神秘地笑了笑。她的手中不知道什麼時候拿著一把小刀,她朝薛斌的胸口一下又一下地往下插。薛斌也急了,用同樣的方法對付江百合。

鮮血就這樣流得地板上到處都是,然後兩個人齊齊倒了下去。

“姐姐,姐姐……”book.sbkk8.COM

我聽到江百合在喊我,這個聲音是熟悉的,也是陌生的。它似乎帶著我回到了很多年前,那個時候江百合還在讀書,沒有人願意跟她玩。她到我教室門口喊我,想找個伴。我很討厭她,我警告她不要叫我姐姐。可是現在她就要死了,一切好像都才剛剛過去。我顫抖著走到江百合的身邊。

“姐姐,我可以這樣叫你嗎?”江百合的眼神依然那麼純真。

“嗯。”我的心裡突然很難受。

“姐姐,你不用怕他了,他被我殺死了。”

“可是,你也會死啊!”我說這句話的時候感覺心裡空落落的,就在昨天,我還急切地想殺了她。可是現在,她真的要死了。她是為了救我而死的。

“我死了,你們就都會開心了。”江百合聲音變得虛弱起來,臉色因為失血過多而顯得異常蒼白。“姐姐,你是很愛我的對不對?”

“嗯,我很愛你。”我的眼淚忍不住落了下來,我撒謊了,可是我不得不這麼做。

江百合突然露出了滿意的笑容,她說,“姐姐,那你幫我抓癢好嗎,我的頭很癢,可是我的手現在一點勁都沒有……”

我把手放到江百合的頭上,可是她卻慢慢閉上了眼睛。曾經有很多次,她就是這樣求我的,可是我拒絕了她。她躲在自己的世界裡,依然讓那份不存在的情感堅韌地生長。她根本就沒有離家出走,她就待在家的附近,隨時想著要保護我。

這麼多年來,我一直都叫她江百合。而現在,請允許我不知羞恥地說,江百合是我的妹妹,我是江百合的姐姐。

《週末鬼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