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怖故事之元兇

旅途陌生人

如果不是初冬的那場超級大雷暴,李憲明的航班不會在機場延誤,如果不是因為滯留機場,也不會遇見安夏寒,兩個人無聊地相視而笑,各自拿出筆記本上網,型號竟然是一樣的。

“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起飛,看樣子機場得安排我們食宿了。”李憲明看著坐在自己旁邊的棕色短髮女孩,她的眼珠似乎也是棕色的,睫毛很自然地捲翹著,牙齒整齊潔白,是自己喜歡的類型。所以不由得下意識瞟了一眼她的電腦屏幕,她在玩“植物大戰殭屍”。

安夏寒深有同感地點點頭,眼睛沒有離開屏幕,手指飛快地在屏幕上舞動,劃出一道道土豆做的堅果牆抵禦殭屍們的進攻,“貴人出門多風雨,該飛的時候自然要飛。”

李憲明在筆記本電腦上寫微博,十分無聊。李憲明在加拿大只入學了一年就被迫退學回來,一方面最近家裡的老媽身體很太好,希望自己在身邊多陪著,國內的大學都已經準備好了入學手續,還有個原因是國外的生活比較悠閒,也比較荒涼。從住的地方開車到學校要一個半小時,一路上房子很少,人影就更少,李憲明經常想萬一被人殺了棄屍荒野都沒人會知道。

其實最重要的原因是這樣:有一次放學後跟班上的幾個亞洲學生一起在學校球場跟歐洲的幾個學生打了一場籃球,為了慶祝勝利在酒吧喝了幾杯,回去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九點,有點迷糊地開車在路上,忽然看到有一個女孩彷徨無助地站在路邊,黑色頭髮披散著,看不清楚五官的模樣,紅色裙子在風中盲目地飄,她的拇指做出向下的姿勢,意思是想搭順風車。李憲明猶豫了一下,之前買車的時候就有同學提醒自己,這條路上的陷阱很多,不管遇見誰都不要輕易讓她上車。但就在減速的一剎那,那女孩的臉離車窗特別近,是個亞裔女孩,黑色的眼睛裡流露出無助和彷徨,全身都在抖,嘴裡喊著,HELP,HELP!

李憲明心一軟,把車停下,那女孩就在離車五米左右的地方撒腿朝自己跑了過來,遠處的房子裡忽然衝出幾個外國男人,嘴裡哇啦哇啦大聲叫喊,李憲明定晴一看,大部分人手裡還拿著槍。腦海裡彷彿有個人在對著自己說,

“快走,不然你就得死。”一狠心踩下油門,車子飛快地開了出去,過了很久耳邊依稀傳來一陣槍聲,也不知道那女孩到底怎樣了,讓他很糾結的是每次自己一後悔沒有來得及救下那個搭便車的女孩時,有個聲音就會在腦海裡迴盪——救她是個大麻煩,說不定自己也會被拖下水。

那天晚上的女孩,有時候也會到自己的夢裡,每次都不同,有時候穿著整齊但雙眼淌著血淚,有時是只有兩條腿躺在血泊中,肚子和肚子以上的部分被不知名的動物,又或許是車輛搞得一塌糊塗,渾身都散發著血腥的氣息……每次開車再路過那條路,李憲明總覺得車窗外有一張蒼白的臉貼著,他從不敢往副駕駛玻璃窗看,也不敢看後座的反光鏡,怕萬一看了就印證心裡的想法——後座上坐著那女孩,沒有搭上車而被歹徒追上的女孩,黑頭髮黑眼睛,但願是個日本人或者韓國人,如果是中國人,自己要更自責了。

機場的地勤已經開始做準備工作了,熱騰騰的盒飯人手一份,安夏寒終於停了手裡的遊戲,筆記本電腦反過來,順手抽了張報紙墊在上面,飯盒放在那張自製的“飯桌”上,津津有味地吃了起來。

她的嘴唇吃得津津有味,品味著普通的食物,從她那個巨大的行李箱來看,應該也是回國的留學生,至少在這喧鬧的機場還有個貌似可以談話的對象,李憲明咳了一聲,湊過頭去,“你好,我叫李憲明,準備回國唸書,你呢美女?”

安夏寒喝了一口速溶咖啡,又撕開另外一包,旁邊就是供應熱水的機器,順手遞給李憲明,當她意識到旁邊這個帥哥明顯是在對自己搭訕時,俏皮地笑了聲,“哦,我是到加拿大探親回來的。”

“你的行李好多啊?”

安夏寒不好意思地笑笑,“都是給宿舍女生帶的化妝品、楓糖還有冰酒,塞得滿滿的呢,對了,你趕緊吃飯,說不定飛機一會兒就能正常起飛了,請你喝咖啡,誰叫我們這麼有緣。”

機場雖然很多人,但十分安靜,大家都在關注玻璃窗外的暴風雨什麼時候停止,閃電凌空而起,接著就是雷聲轟鳴,大串的雨水從空中墜落,緊貼著玻璃滑了下去猶如一個傷心人的淚水,無聲無息卻又驚天動地。兩人密切地聊著,年輕的男人和女人,彼此又不討厭,稍有好感就如一丁點火星,慢慢地燃燒。

在飛機上李憲明正幻想著這個女孩能坐在自己旁邊,好讓旅途不那麼無趣,結果安夏寒坐在自己前邊,只能看見她漂亮的後腦勺,飛機起飛前還在不停地打電話,從側面看是一副嬌滴滴的表情,大概是男朋友吧。

下飛機時安夏寒走得很快,接機的是個男生,個頭不高,戴著斯文的黑框眼鏡,那個擁抱很給力,李憲明很奇怪自己竟然有點吃醋。

壞事有時候,可以轉為好事

許久未見,母親老了許多,兩鬢的白髮是李憲明出國前沒有的,父親拿出存了多年的茅台出來喝,一杯一杯,說李憲明年紀還小,先休息幾天,安頓好了之後再去把大學念完,再接管家族的上市公司。

從國外的大學回來,除了天氣和食堂的飯萊,上課的環境也有些讓李憲明不習慣,上課的時候聽著教授一成不變的聲音說著讓人似懂非懂的案例,眼皮一陣打架,醒來的時候同學也換了,老師也換了,課程的內容都不一樣,旁邊坐著一個女孩在發呆,眼睛紅紅的。

她?不會吧,世界上哪有這麼巧的事情,可偏偏就是這麼巧,在機場碰見的那女孩就在自己身邊,戴了一個紅色格子的髮箍,身上的香水味淡淡的。

李憲明釋然,有些人注定要相遇,比如安夏寒,在她的書上看到了這三個美麗的漢字,說不出來的開心。

李憲明正偷偷地收拾書本準備溜回宿舍好好休息一番,對著那女孩點點頭,順便在本子上寫了一行字,“可以告訴我你的電話和QQ號嗎?”

安夏寒麻木地在空白處留下了自己的聯繫方式,然後看這個男生無聲無息地消失。

宿舍其他男生都不在,大概在別的教室上課,睡到下午五點才陸陸續續有人回來,有人打開電腦放歌,唱的是《愛情買賣》,天知道是哪個天才創作了如此雷人的歌曲和歌詞,“愛情不是你想買,想買就能買,當初是你要分開,分開就分開。”

李憲明被子一掀,披上外套拿上車鑰匙往樓下走,關門的時候有點用力,引起宿舍其他三個男生的不屑,“假洋鬼子,他媽的富二代,有本事你混得好就別回來啊!”

找了個清靜的西餐廳準備吃飯,想起了那個安夏寒,不知道她是不是有約,電話撥過去,她應聲而到,好像跟誰賭氣似的一臉不愉快。但她喝啤酒很直爽,到第七瓶的時候兩個人都有些微醺,安夏寒的話也漸漸密了起來,“為什麼今天遇見你?”

李憲明不明白她話中的意思。

到第十瓶青島啤酒入肚後安夏寒終於變成了另外的模樣,有點絮絮叨叨說著自己失戀的經過,“今天我生日,明白嗎?剛打電話本想和男朋友一起吃晚飯,你看到的,機場接我的那個,結果該死的萬長江推脫說有事,之後居然說我跟他不合適,你說他也太會挑時候了吧,我知道他跟外語系那宋妍好上了,我也沒在意,男人嘛,幾個不花心的。早不說晚不說,非得在我生日說。我說現在不想跟你談這個,改天再說吧。他說不陪我過生日了要陪宋妍看《怪物史瑞克4》,還說做什麼好朋友,唉,傷心!我這是遇到什麼樣的人啊!不想活了……”

怪不得在教室裡看見她那一臉頹喪的樣子,原來是失戀了。

李憲明搖搖頭,“女人們啊,女孩子們啊,女生們啊,女子們啊,你們的

人生除了愛情還有很多很重要很快樂的事情,失戀就尋死覓活的。”

安夏寒罵罵咧咧的,斯文的形象一掃而空,髒話脫口而出,眼淚鼻涕一起流下來,一時間紙巾在桌上堆成個小墳包。

“挖人家牆角不是好女孩,算了,不要再喝了。”李憲明奪過她手中的酒杯,他以前在國外也交往過一個加拿大女朋友,後來甩掉人家的時候那女孩也哭,但人家只是默默地流了幾十秒眼淚後轉身就走,她們看得開,讓人覺得輕鬆。這個倒好,哭得撕心裂肺,鼻涕泡泡都吹出了好幾個,無非是男朋友對自己多麼無情,自己付出了多少,得到的卻是這樣的後果。

餐廳裡的服務員都用鄙夷的眼神看著自己,好像是他在甩人一樣。

她的鼻子紅紅的,有點像小狗,想到這裡,李憲明忍不住拿手一攬,將她的頭埋在自己的懷裡,拍著她的後背,“算了,這樣的狗男女其實最配了,生日快樂,他不喜歡你,我喜歡,你看看,在生日的時候遇見正主了吧。”

安夏寒哭得抽啊抽的,斷斷續續地說,“不成,你得幫我出這口氣,我要你今天晚上……陪我……陪我……去看電影。”

李憲明聽到三個“陪我”的時候,身體起了異樣,一聽到“看電影”三個字頓時沒了勁,這下好了,平白無故的還得去陪這個失戀的女生看電影,生活真他媽的就是一本狗血的言情小說,幸好安夏寒是自己喜歡的類型,皮膚乾淨,睫毛捲翹,精神的短髮和那種說不出的味道,是叫氣質嗎?

“你才有氣質,你全家都有氣質l”安夏寒在宿舍化了個漂亮妝讓李憲明在宿舍樓下等了足足一個小時,坐在車裡聽著李憲明的讚美,安夏寒沒好氣地反駁道,

“不漂亮的女孩通常才被人誇成有氣質。”

李憲明哭笑不得,轉眼看了看她,眼睛還是有點腫。

不到三秒鐘,安夏寒找了副茶色墨鏡戴上了,看看窗外說了句,“今晚的月光太刺眼。”

到了學校電影院停車場,安夏寒非得讓李憲明把車停在出口,還不下車,一邊看著時間說,“還沒到,到了我就下,一會兒要好好配合,偶像劇看過沒,怎麼做不用姐教你了吧,你就放心吧,姐不會虧待你的。”

昏厥,比自己小三歲還自稱是姐。

“你看,來了來了!”安夏寒緊張地掐了李憲明的手指。

遠處走來一對情侶模樣的男女,男的就是機場見過的眼鏡男,女孩身體稍胖,胸口的大球球挺得很高,目測大概有36E,再看身邊這位,雖然一手可以掌握,但也不足以波濤洶湧,籃球乒乓,各有所愛。他們手牽著手彷彿很親密,安夏寒要噴火了,從鼻子裡哼了一聲準備下車。

關車門的時候有點用力,大概是為了吸引前任男友的注意。

“你們也來看電影?”安夏寒的墨鏡下不知道是怎樣的眼神。

宋妍笑著對萬長江道,“這就是你以前經常提起的安夏寒吧?”

安夏寒有點激動了,“你不祝我生日快樂嗎?今天說那些分手的話就是為了她?你的標準怎麼下降得這麼快?”

萬長江有點心虛,對著宋妍說道,“電影快要開始了,我們走吧。”說完又對著戴墨鏡的安夏寒道,“你的新男友不錯,車子也不錯,這樣我就放心了,好好過吧。”

安夏寒對著擦肩而過的兩個人說了一句“神經病”!

宋妍猛地轉過頭,雙手掐著安夏寒的脖子說道,“你說誰神經病,我看你才不要臉,人家不要你了,還跑到這裡來犯賤!”

這句話簡直就是導火索,四個人扭打成一團,兩個男人費盡力氣才把兩個女人分開,臉都抓得凌亂不堪,宋妍的內衣帶都被抓了出來,肩膀上圓圓滾滾的肉露出一大團。

她哭得簡直失去理智,嗓子都啞了,車就這樣漫無目的地開著,朝著學校相反的方向。李憲明也懶得勸了,現在說什麼也沒有用,旁邊的女人就當自小子有錢,比那小子懂得欣賞什麼叫氣質,比那小子能多做幾個俯臥撐。

不算很晚,院子裡的燈亮著,幾個園林工正在燈下打牌,保安見車子進來了趕緊敬禮,車庫自動打開。

“安夏寒同學,如果你不想在車裡過夜的話,你最好下車。”李憲明不知道什麼時候自己變得如此耐心。

客廳裡,母親和父親正在下著圍棋,猛然看見兒子帶著一個女孩回來有點突兀,李志澤停下手中的棋子,打著招呼,他們不知道這個滿臉狼狽的女孩在一個月後竟然成了自家兒子的女朋友。

母親半夜聽到兒子在房間唱生日歌,又聞到廚房裡傳來的蛋糕香氣,背對著李志澤說道,“你看兒子真懂得情調,你什麼時候給我過一個這樣浪漫的生日。”

李志澤想了想,在黑暗中點點頭。

半夜裡還有其他的聲音,李志澤和妻子被吵醒,安夏寒叫床時的呻吟有點像某科一動物被屠宰前的哀嚎,幾近絕望地從嗓子裡發出的呢喃,甜蜜又被折磨,是愛情的味道。

李憲明比較滿意安夏寒的表現,喜歡的時候連她的聲音也是完美的,他一邊狠狠地做著,一邊狠狠地說,“從第一眼在機場見到你我就知道你有今天!”

早晨安夏寒從浴室裡出來對著光屁屁的李憲明說的第一句話是,“昨天我喝多了,一切都忘了吧。”

就這句話,李憲明繳械投降,這樣的霸氣,真難得,只是恨不得馬上畢業,然後把安夏寒長期合法持有。

感謝萬長江,讓自己有機可乘,壞事有時候可以轉為好事。

自私的愛,是欲罷不能的痛苦

“什麼時候做我女朋友?”李憲明覺得這個問題不應該是自己提出來,而是安夏寒先提出。

“二月二十九日就可以。”安夏寒一邊吃咖喱雞飯,一邊辣得鼻子上冒出粒粒汗珠。只昕哎呀一聲,安夏寒捂著嘴做出痛苦的表情,半顆混合鮮血的雪白牙齒從嘴裡吐了出來。

“怎麼了?牙齒斷了,天哪!”

後槽牙齒被堅硬的雞骨頭弄到裂開,這下不得不去看牙醫,李憲明作為男友自然義不容辭地充當司機,直接開往牙醫診所。

醫生冷冷地說道,“這個要先磨裂紋,作預防性充填,齲齒都爛到牙髓了,必須在牙髓治療的同時大量調整牙尖斜面,徹底除去患牙所承受的致裂力量,還要做全冠修復,不知道她能不能忍痛,打了麻藥還是一樣的有感覺,先殺神經。”

拍了一下牙齒的CT照,安夏如說,“我想吐。”

“有我在呢,不怕的,會很快。”

安夏寒的嘴巴張得大大的,眼角流出淚水,這是李憲明第一次看到做牙齒手術,電腦屏幕上可以清晰看到磨牙的機器把損壞的牙齒打磨出一個洞,舌頭不小心碰了一下,又是滿嘴的鮮血。

三個小時,牙神經被尖銳的拔髓針一點點往外掏,灰白色的一小條是觸動心底最疼痛的神經,安夏寒拚命抽搐著,血水混合口水從嘴角流下,無助地抓著李憲明的手,含含糊糊地說,

“疼啊,疼啊。”

醫生把垃圾桶放得更近,安夏寒從喉嚨裡斜著噴出一股咖喱醬混合沒有消化的幾條上海青葉子混合口腔裡的血液。

李憲明的身上和頭髮上儘是污穢之物,熱氣騰騰的異昧充滿了整個診所,有個護士實在受不了也蹲到角落的垃圾桶旁邊吐去了。

安夏寒看著李憲明耐心地幫自己擦拭手臂上的污物,眼淚流得更多了,顫抖地拿起手機發了一條信息。

李憲明看了——“今天就是二月二十九日。”

連續六個小時的等待終於告一段落,安夏寒的臉腫得老高,李憲明還是認真地說,“不醜,真的很漂亮。”從車尾箱後面拿出的那束香檳色玫瑰和認真的眼神把安夏寒感動了,擁抱著的時候終於吞吞吐吐從嘴裡說出了那期待已久的三個字,後面還加了一句,“以後打死我都不再去看牙醫了,比什麼都恐怖。”

在學校請了一周的病假回家療養,到安夏寒的家門口時放她下車,“我每天都要來看你,可以嗎?”

她家在二樓,普通的商品住宅,一個中年婦女從陽台上探出頭,“叫你同學上來坐坐啊!”

安夏寒捂著腫臉,“算了,我想休息了。最近不會去你家,第一次讓你父母看見我被打的樣子,現在又看到臉腫得跟麵包似的,沒有形象了。”

李憲明在她額頭上吻了吻,“過兩天家庭日,我帶你出去散散心。”

李家的家庭日就是每個月的第三個週六,自從李憲明從加拿大回來以後才又恢復了這一傳統,這周的家庭日還有個特殊的含義,是李憲明母親的生日,父親李志澤特意安排了一次浪漫的旅程。

吃完早餐,母親的眼睛就被眼罩蒙了起來帶上了車前座,安夏寒的牙齒總算是消了腫,悄悄地上車,李憲明開車,父親坐在車後座。

眼罩被打開時限前一片霧氣騰騰,秋天的露天小溫泉池別有一番景致,四周栽種的銀杏已經變得金黃,跟四周的紅葉相映成趣。

換上泳衣的谷玉紅有點驚喜這樣的家庭日,雖然身材有點走樣,贅肉從腹部貼著大腿,鬆弛乾癟的乳房在泳衣裡平坦的藏匿,腳尖一接觸池子裡的水,一股暖流佈滿全身。

午後的陽光讓人愜意,溫泉池中浮著幾隻木桶,裡面放了花茶,散發的茉莉香氣使人神清氣爽。

谷玉紅很久沒有這樣享受過,醫生說自己的身體只要熬過這個冬天,一切都不成問題,吃得清淡,活得快樂,沒有什麼奇跡是不可能發生的,何況兒子已經長大,女朋友雖然不是自己最滿意的那種,但勉強也可以過得去,兒子喜好是最重要的。

晚餐的安排是在景區的餐廳,湖畔的河鮮味道純美,溫泉煮雞蛋比學校的白水煮雞蛋好吃一萬倍,當地農民自釀的黃酒自然不能喝,但看見老公、兒子和準兒媳喝得那麼舒心,也是一種享受。他們低估了那酒的魔力,一個個興致盎然,不得不提醒他們不要貪杯。

李憲明有點激動,家庭的和睦景像是千金也難買回的,難得父親這麼有心,給自己和安夏寒安排得如此周到,房間裡的一切都那麼唯美,酒喝得多,沒來得及享受被溫泉洗滌過如絲綢般柔滑的肉體就昏然睡去,醒來時已經是天明,身邊的安夏寒睡得沉,呼吸聲那麼均勻,嘴角還有一絲笑容,不忍心叫醒她,讓她睡多幾分鐘再來甜蜜的折磨,想必父母也累了,讓他們也好好休息一番。

十點了,肚子開始咕咕叫,安夏寒總算伸了懶腰要抱抱,嬌滴滴地說了一句,“我的牙齒不疼了。”

她的臉就像剝了殼的雞蛋。

李憲明追不及待地除去衣褲,準備享受一番,電話響了也不看一眼,誰這個時候打電話來,真掃興。

直到咚咚咚的敲門聲響起,李憲明才對身體下面的安夏寒說,“你等等,我看哪個不怕死的敢來打擾我的好事。”

穿了條褲子去開門,是景區的保安,神色凝重,後面站的是李志澤,臉色青得可怕。

“你媽自殺了。”

她的屍體是清晨清潔工在打撈溫泉池垃圾時發現的,趁著早晨的濛濛亮,清潔工遠遠的看見雞蛋池裡浮著幾根樹枝,拿竹竿劃著,近了一看,竟然是一具屍體,雞蛋池顧名思義,不能用來泡,八十五度的高溫只能用來煮雞蛋,一個網兜送下去,一分鐘後撈上來,雞蛋不老也不嫩,沒有人會往裡面跳,除非是真的想死。

工作人員已經確定是昨晚人住的這家人。

李憲明看著昨天還跟自己說笑的母親,現在只有白骨一副,臉已經煮成白色,眼珠不知所蹤,黑色的頭髮裡有大塊的頭皮,那些肉零零散散地粘在骨架上,大多煮熟、爛透,肚子隆起老高,人肉的味道等於死亡的味道。

李志澤打開手機,短信上寫著:“感謝你在我最痛苦的時候給我這麼美好的一天,我的癌症沒有辦法醫治,儘管我知道你們在瞞著我,鼓勵我,我不想在病床上因為痛苦而死去,對你們而言太難受,這樣的結束是我最大的快樂。我想安葬在這銀杏樹下,這美好的風景之中。”

趕過來的安夏寒撲在李憲明懷裡哭得很傷心,還沒結婚,婆婆就去世了,以這樣慘烈決絕的方式。

下一步就是賠償,錢是不缺的,景區的總經理除了封鎖消息就是想著如何處理在雞蛋池泡熟的老女人的事情。

人已經去世,賠償七位數也只是例行公事,按照她的遺願,骨灰埋在美麗的銀杏樹下,另一部分帶回家,配個黑白鏡框和生平喜歡的照片,冷冷地存在著,其實不存在。

李憲明不知道昨晚到底發生了什麼,醫生說如果堅持化療和調養,母親至少還能活五年,為什麼她這樣想不開。

安夏寒最終還是跟李憲明友好地分手,在他畢業前,理由是萬江河回心轉意了,拋棄宋妍,重新回到他身邊。

李憲明起初痛苦了一陣子,抽煙酗酒,慢慢地後來也習慣了,年輕的時候誰沒被人拋棄又沒放棄過別人呢,時間和新歡總是會讓人忘記舊日的伴侶。

公司的事情太忙,父親老了很多,把公司的事情推給自己,經常一兩個月不回家,開著越野車和照相機到處旅遊。

那天父親對自己說還想再結婚時李憲明點點頭答應了,本來就沒住在一起,現在有人能照顧父親,是正好不過的事情,只是說了句,“希望年齡相差不要太大。”

李志澤說道,“不大,五歲而已。”

“哦,好吧,什麼時候辦婚禮通知我一聲。”

新娘很眼熟,彷彿在哪裡見過,看到伴娘的時候李憲明找到了答案,淡定的安夏寒穿著白色的小禮服,靜靜地走在母親後面,睫毛依然捲翹,牙齒依然潔白迷人,三年不見,頭髮長了很多。

婚宴進行的時候,拽著她的手走到酒店外的草地,“怎麼回事,到底是怎麼回事?”

安夏寒看了看在裡面吃飯的萬江河,甩開他的手,“請你放尊重點!”

“你這樣做有沒有考慮我的感受?”李憲明的心裡彷彿刀絞一般的痛。

安夏寒笑了,“我在加拿大要你救命的時候你有沒有考慮我的感受?”

那天晚上被幾個醉漢劫持到他們的住所,趁他們不注意偷偷跑出來,安夏寒沒有想到竟然有一輛車恰好經過,一瞬間升騰起來的希望又在一瞬間熄滅,他沒有看清楚她,但是她記住了那張臉。

重新捉回去的時候,幾個醉漢為了教訓她賞了她一顆子彈,只是嚇唬她一下罷了,子彈只是打在離頭部很近的地面,雖然沒有致死,但還是擦破了頭皮和臉,幾個人輪流享用了她的身體,被警察救起來時滿頭的鮮血,附近醫院的整容手術是最有名的,治療的同時給自己脫胎換骨,甚至牙齒。

不敢再在那裡繼續呆了,正好痊癒以後母親說,“現在錢不多了,那個男人始終不肯跟老婆離婚,說老婆還沒死。”

在機場的相遇純屬偶然,誰叫他搭訕,誰叫他微博上寫了就要回國內的華南大學,萬江河說了,只要為了自己,什麼都願意,別說演戲,就算死也願意,這就是魅力,牙醫那一環節真的是受了很多苦,但也值得,男人見不得漂亮女人受苦,喜歡加上同情,對於有的人來說等於愛情。

安夏寒的用心良苦還體現在溫泉之夜,准婆婆那天晚上的幸福表情把她深深刺激了,跟媽在家每天哭哭啼啼形成鮮明對比,無論如何都要在那天晚上動手,至於過程,再簡單不過:叫李志澤約了老婆到雞蛋池旁邊看雞蛋是怎麼煮熟的,順便賞月,自己也陪著,輕輕一推就搞定,然後拿著他老婆的手機發個裝模作樣的短信罷了。再回來陪著那個喝醉的男朋友睡覺,其實他挺不錯的,可惜太冷漠,自己那麼無助的哀求,換來的是揚長而去的塵土。

誰叫李憲明這麼不小心,提前說要給老媽過一個驚喜溫泉酒店之夜,叫萬江河提前到雞蛋池附近把監控用激光破壞就是,沒有人管這些煮雞蛋的農民是否在裡面下毒,壞了就壞了,要維修起碼要等很久。

之前李志澤也是不忍心,但安媽媽已經等不及了,她的遺書也已經寫好,她手裡的錢權交易名單一旦洩露出來,自己也沒法再面對這個世界,何況她保養的更好,更帶得出手,更能幹,關鍵是更健康。

健康的女人,多麼誘人的字眼,不用化療,不用每天聞那藥水的味道,不用早晨起來先摸她的鼻息看死了沒有。

眼前穿著婚紗笑容燦爛的女人,就是自己後半輩子的依靠,李志澤歎息一聲,忽然想起那夜的月光,池子裡的撲通一聲,還有冒著熱氣的屍體。

婚宴上的綠豆海帶排骨湯有三個人沒有動筷子,浸泡在熱湯裡的骨頭讓人總覺得有種不舒服的感覺。

讓我佔有你,一秒、一分、一天、一月、一年,一輩子都可以,這些自私的愛是我欲罷不能的痛苦,直到我死去方可解脫。告訴我,你有沒有考慮到我的感受。

《週末鬼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