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味

特異功能

看著眼前的新屋,范吟耀忽然充滿飽足的幸福感,幸福得想掉眼淚。

這是他個人擁有的第一棟房子,有了房子之後,就可以開始準備婚禮,邁向圓滿的人生。

那是一間位於四樓的新建公寓,嶄新得乾淨光亮,就等著新任的屋主來填滿它,賦予它家的味道。

范吟耀當初之所以會看中這間屋子,除了它是新蓋好的房子之外,最大的原因,是它的價錢相當低廉,基於經濟條件,他幾乎沒有多加考慮,馬上下訂單買屋。

這間屋子的價格為什麼會這麼便宜呢?

主要是因為它的門牌號碼是四號,加上它位於四樓,很多人對這屋子有“死上加死”的民俗忌諱,通常都不願意買來當作居屋。

也只有像范吟耀這麼不信邪的人,才會不理睬什麼“死上加死”的民俗忌諱,反而因此沾沾自喜買到便宜貨。

話雖如此,由於“搬家”是個人頗具象徵性的一件人生大事,為了慎重起見,他還是向連上的民俗專家元志復請教“搬家”的儀式,並在儀式過後,宴請連上的眾人前來熱鬧熱鬧、炒旺人氣。

對了,范吟耀是個職業軍人,位居上尉連長,元志復則是他連上的傳令兵。

一開始,兩人的關係並不怎麼好,後來關係改善,才成為無話不談的好朋友。

兩人的互動關係之所以會這麼奇怪,其實和元志復入伍前的職業有著很大的關連,因為他是唸經團的首席大法師。

基於職業的特殊性,元志復擁有一項特異的才能——他雖然無法隨心所欲地見到鬼,但是他卻可以聞到鬼魂的存在!

他個人對此有個合理的解釋——如果某個地方曾經發生過命案,又或者有陰靈出沒其中,將會致使該地的磁場產生異變,使得該地散發出一股令人難以忍受的臭味。

怨念越強的地方,臭味就越發濃厚。

一般不知情又沒感應力的人,若是在無意間闖入這些場所,頂多只會覺得鬼氣陰森、毛骨悚然;如果是體質敏感一點兒的人,則極有可能會聞到這股讓人坐立難安的屍臭味。

對於出身唸經團又躋身大法師之林的元志復而言,那股屍臭味讓他感到十分頭痛,因為那些陰氣較為嚴重的地方,簡直就像剛被攪開的萬年糞池,既辛辣又惡臭,味道之嗆,簡直叫人反胃。

事實上,從鬼味的濃淡上,元志復可以很輕易地判斷出一些事情。

出沒在這裡的陰魂到底有多深的怨恨?

有沒有可能是一隻會挾怨傷人的厲鬼?

只要能事先做出判斷與防範,元志復就能做出較為適當的處理。

不過,對於元志復來說,是不是厲鬼都對他不具太大的威脅性,反正他只要一聞到鬼味,馬上就會持咒唸經,任它是什麼厲鬼、衰鬼,全都會閃得遠遠的,不敢對他怎麼樣。

鬼味

剛到連隊報到的時候,元志復就聞到營舍裡頭散發著一股淡淡的鬼臭味。他直覺認為那只是怨念不深的鬼物,根本無力作怪,既然對人無害,他也就沒打算驅除那隻鬼物。

話雖如此,有鬼在身邊的感覺,難免讓人感到不太舒服,元志復還是循著那股淡淡的鬼臭味找到了源頭,終於探知鬼臭味的來龍去脈。

鬼臭味來自於連長室斜對面的軍官專用浴廁裡。

那間軍官專用浴廁分成兩個區域,廁所的部分用木板釘得密不通風,還被封了起來,只剩浴室的部分可以使用。

以前曾經有個士兵慘遭女友劈腿,一時想不開,居然趁著深夜上哨的時候,拿著步槍潛進這間軍官專用的廁所裡,用步槍抵住下顎,一槍轟出了自己的腦漿。

問題是,他這槍固然讓他的肉體擺脫了人世間的煩惱,但是他的靈魂並沒有因此得到真正的解脫。他的怨氣讓他成為束縛在此地的怨靈,仍在這問廁所裡頭徘徊不去。

有很長的一段時間,連上的軍官都不太敢使用那間軍官專用浴廁,總覺得裡頭瀰漫著一股莫名的森冷陰氣,讓人感到毛骨悚然。

過了幾個月,幾個不知就裡的菜鳥軍官入內使用,居然聽見廁格裡傳來一陣陣如泣如訴、淒涼悲絕的哭聲,嚇得他們屁滾尿流、連滾帶爬地落荒而逃。這間軍官專用廁所鬧鬼的傳說,才因此流傳開來。

後來事情鬧大了,連長為了平撫人心,索性下令封閉廁所的部分,並找人來做了一些特別的處理,鬧鬼的傳聞才漸漸平息下來。

找出了鬼臭味的源頭,元志復的疑惑卻更深了些。

那股臭味其實有點兒奇怪,既不像廁所特有的臭味,也不像他平時所聞慣了的陰屍味。

不知道為什麼,每回元志復站在這扇被封閉的廁所門前,渾身的汗毛都會忽然高高豎起,彷彿在警告他,門後可能躲著什麼可怕的東西,而它的力量,似乎超乎他的想像之外。

他並不想惹這個麻煩。

所以元志復從來沒向任何人提起過他的感覺,直到新的連長范吟耀上任為止。

正所謂新官上任三把火。

新任連長范吟耀的第一把火,首先就燒到那間軍官專用的浴廁。

他責令元志復在三天內將那間浴廁清理乾淨,拆除封閉用的木板,以便連上的軍官使用。

接到命令之後,元志復基於心中那股莫名的不安,考慮再三,還是決定鼓起勇氣向范吟耀坦承他個人的感覺,希望范吟耀能收回成命,不要拆除廁所的封木。

沒想到范吟耀是無鬼神論調者,他根本不信邪,聽了元志復的陳述,反而勃然大怒,結結實實痛罵了元志復一頓:“你以為這裡是什麼地方?居然在這裡妖言惑眾?我管你是什麼陰間大法師,反正你在三天內,一定要把那間浴廁弄乾淨!還有,你最好不要再向任何人亂講什麼妖魔鬼怪作祟的事。”

元志復氣得夠嗆,當下找來連上的水電兵,兩人一起去拆除廁所的封木。

當水電兵拆除木板的時候,元志復心裡頭那股莫名的不安,隨著木板一片一片的拆卸,就像水銀溫度計裡的水銀,節節高昇,一路衝向心口。

終於,最後一根鐵釘被撬了下來。

廁門應聲開啟,一股森冷之極的寒氣從廁所裡一湧而出,就像融化的春雪洩洪般,一瞬間淹過他們兩人的身軀。兩人不由自主地頻打冷顫,每一寸肌膚都有如結了冰似的,連汗毛孔都冷得縮皺起來。

元志復所感受到的衝擊更大,他還聞到了一股刺鼻的腐屍臭味,猶如海嘯般鋪天蓋地將他迎面吞沒。

他雖然已經做好心理準備,但在做防範動作之前,那股惡臭已然鑽進他的鼻腔裡頭。剎那間,他的五臟六腑彷彿被人用力亂揪一氣,整個胃袋像是倒翻了過來,“哇”地一聲,一彎腰,便唏哩嘩啦吐了起來。

水電兵先是被那陣陰風吹得魂不附體,緊接著又被元志復驚天動地的嘔吐嚇得手足無措,正想上前攙扶元志復離開廁所,冷不防廁所門猛然開合,順勢用力撞上水電兵的門面。水電兵慘叫一聲,登時鼻血直噴,倒地不起。

安全士官聞聲趕來,見著他們兩人的慘狀,不禁大吃一驚,趕緊攙著他們兩人離開軍官專用浴廁。

元志復虛弱地拖著腳步往外走,無意間瞥見了廁所裡的情形,嚇得他手腳冰冷,簡直就快暈了過去。

廁所裡,貼滿了已經褪色的黃色符紙,而那些符紙,正一張一張地飄落下來。

元志復並沒有把心中的憂慮說出來,他可不想又被范吟耀臭罵一頓。

元志復休息了一會兒,總覺得事情不太對勁,便又返回軍官專用浴廁查看,赫然發現黃色符紙已經全被打掃的人撕了下來,連那股刺鼻的屍臭味也消散無蹤。

“完蛋了,看來被封在廁所裡的鬼物已經逃逸,連上恐怕再無安寧之日。”

元志復心裡直叫糟糕,考慮再三,對范吟耀道:“我個人認為,應該是之前被封在廁所裡的亡魂逃出來了,最好趁它還沒恢復元氣以前,趕快把它處理掉。”

“要怎麼做?”范吟耀沉吟道。

“辦場超度法會吧!”

“這……”

他並不太相信這種事,總覺得應該有個更合理的解釋。

“要快一點兒,七天後就難搞了。”

元志復給予專業的建議。

“我考慮考慮。”

七天過後,范吟耀絲毫沒有要元志復找人來做超度儀式的意思。元志復心裡暗叫要糟,又不好出面示警。只好每天持咒唸經,希望能將亡靈的怨氣降至最低。

但,該來的還是要來。還好這次的主角是范吟耀本人,他親眼目睹了一件怪事的發生,終於扭轉了他死不信邪的觀點。

當時,正逢保防教育月,上級特別指示各單位要做好警衛勤務,慎防軍部派人滲透,大家需輪流負責夜間查哨的任務。

夜色淒迷。

空氣中飄著微微的寒意,在黑暗中,透著沁人肌膚的陰森感。

時值凌晨兩點鐘。

“咦,他們在幹什麼?”

范吟耀和其他人回頭一看,全都呆住了。

沉睡的弟兄們,竟然一個接著一個,朝著營舍內部的方向,慢慢翻滾過去。

只見弟兄們個個睡死豬般沒有知覺,猶如被看不見的隱形人翻動著身體,就這樣一個接一個翻滾到通鋪的牆邊,空出了一大片的空間。

緊接著,空出來的通鋪上,竟然騰起一團薄薄的輕霧,轉眼間,霧中浮現許多人影。

這些人的穿著,很明顯全都是舊式的日本軍服。

幾個軍官似的人,威風凜凜地坐在中間的位置,兩旁站著十來個士兵,眼前則跪著三個平民打扮的人。

那幾個軍官嘰哩咕嚕對著跪著的人講了幾句話,可是那三個人始終低頭不語,對那幾個軍官不理不睬。

幾個軍官頓時怒氣衝天,辟哩啪啦罵了起來,對著三個人用力指指點點。

其中有個軍官的火氣特別大,倏地站起身,一腳踢倒跪在最右邊的人,又一連在他身上猛踹了好幾腳,氣猶未消地指著兩個站在一旁的士兵亂喊一陣,這才忿忿地坐回自己的座位。

兩名士兵應聲走出,一個人猛地揪起被踢倒在地的人,用力拉住他的頭髮往前拉;另一名士兵則咻地拔出長刀,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一刀砍下了那個人的頭。

剎那間,只見鮮血飛濺一地,一顆頭咕嚕咕嚕滾向范吟耀他們身前。

親眼目睹了如此殘酷而血腥的畫面,范吟耀整個人嚇得癱倒在地上,眼前一黑,便暈了過去。

在范吟耀完全失去意識之前,他依稀還聽見有人不斷在他耳畔發出驚人的尖叫聲……

引鬼門

經歷恐怖事件之後,范吟耀的不信邪全面翻盤,急召元志復前來商量對策。

元志復的處理方式倒也簡單,立刻運用自己的關係請來唸經團,做了一場盛大的超度法會,送走了滯留在營舍裡頭的亡魂、怨靈,總算平息了鬧鬼的陰影。

范吟耀因此對元志復另眼相看,沒事就找他聊天,兩人漸漸培養了些交情,後來範吟耀買的房子要交屋了,才會在第一時間想到要找元志復詢問有關“搬家”的事宜,並請他到新居看房子乾不乾淨。

一進范吟耀的新居,元志復便聞到一股衝鼻的鬼臭味,不禁臉色大變。

在屋內遊走巡視了一會兒,元志復拉著范吟耀退到前陽台,臉色相當凝重。

“你買了這間房子之後,有沒有發生什麼怪事?”

“沒有啊,一切都好好的!”

“再仔細想一下。”

范吟耀被元志復凝重的神情嚇到了,認真想了一下,突然脫口驚呼:“對了,我前幾天帶了幾盆萬年青過來,結果全部死掉了。”

“萬年青?”元志復瞪大眼睛,眼中的驚駭更加明顯。

“怎麼了?難道這屋子真有問題?”范吟耀憂心起來。

“要不要考慮賣掉?”元志復突然冒出這句話,把范吟耀嚇了一跳。

“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你說清楚好不好!”范吟耀簡直快瘋了。

“因為……這間房子有引鬼門。”

“引鬼門?”

“是的,引鬼門。家有引鬼門,財丁難安穩!”

元志復歎了一口氣,緩緩道出他所看出的問題。

所謂的“引鬼門”,指的是家宅的前門直通後門,只要一打開前門,就可以看見後門的風水格局,萬一中間還隔了道廚房的門,那就更加嚴重。

這樣的格局除了不易藏風聚氣之外,而且很容易成為鬼魂的來往通道,才會被稱為“引鬼門”。

如果只是成為鬼魂的來往通道也就算了,鬼魂經過的時候,難免會在屋內閒逛,萬一因此滯留在屋內,久而久之,自然就會形成對人不利的磁場,出現諸事不順、健康欠佳的情形。

再加上范吟耀所買的這間房子,在客廳正中間的位置上有道粗梁,臥室的門又兩兩相對,婚姻容易出問題,配偶會有外遇的狀況。

聽到這裡,范吟耀的臉都綠了,直問元志復有沒有解決的方法。

“這……最好是賣掉別住。”

“不行啦,錢都已經付了,有貸款壓力,會死人的。”

“那麼……花點兒錢更改格局呢?”

“錢花得差不多了,短時間內不太可能。”

“唉,那只好用現有的東西來阻斷引鬼門,希望有些效果。”

阻斷引鬼門的方法倒也簡單,就是在前門入口處,擺設大型的酒櫃或置物櫃、鞋櫃,擋住引鬼門的通道。

如果沒有大型的櫃子,也可以在矮櫃上擺設大型盆景,阻擋氣流直衝後門。

另外,廚房的門要經常性關閉,並掛上長一點兒的門簾。

同時,沒事少開後門,若是要開後門,必須先關上廚房的門。

此外,由於這是一間從未住過人的新屋,搬家的前一天要先做好淨宅的動作。

屋主必須打開所有的燈一整天,讓燈光照亮家宅的每一個角落,並在客廳中間點個小炭爐,讓小炭爐燃炭一整夜,驅除屋內的陰氣。

搬家當天,所有的傢俱安置定位後,要讓所有的電器進行運轉,至少持續一個小時,藉此啟動屋內的良好氣場,驅除原先的氣流。

瓦斯爐一定要使用,並且要用新居內的水,燒開一壺水飲用。

當天晚上,屋主必須在新居內住宿過夜,這樣才算正式搬家完畢。

聽到這裡,范吟耀的頭都暈了。

“這麼麻煩啊?還有嗎?”

“當然,還有最重要的一點……”

“是什麼?”

“待會兒我們就去買誦經機,每間房間各擺一個,從今天開始,就讓它二十四小時反覆播放,直到你搬家那天為止。”

“為什麼?”

“因為……我一進門就聞到很臭的鬼味,表示屋子裡躲著好幾隻鬼。不這樣做,哪兒能把他們趕走?”

范吟耀呻吟了一聲,不僅感到頭暈,整個人簡直就要暈死過去。

為了徹底解決滯留在屋內的陰靈,范吟耀還是拜託元志復想法子幫他處理這件事情。

元志復為了慎重起見,特地找來通靈人朱媽媽,想藉由朱媽媽的通靈能力,和滯留在屋內的陰靈溝通、協調。

朱媽媽約六十多歲,不識字,看上去幹巴巴的。若不是元志復特別介紹,范吟耀還真的看不出她有什麼特殊的能力。

一進屋內,朱媽媽就猛打嗝,頻頻皺眉,使得她原本滿佈皺紋的老臉更加顯得老態龍鍾。

朱媽媽在屋內巡視了一遍,突然從口袋裡掏出一面鏡子,對著引鬼門的通道晃了兩下,厲聲喝斥:“咄,你們這些孤魂野鬼,還不現身?”

說完,從通道裡漸漸騰起數團薄薄的黑霧,每團薄霧中,都隱隱約約有條黑色的人影。

范吟耀看傻了眼,不由自主地躲到元志復身後。

元志復目不轉睛地盯著那幾團黑霧,掐指算了算,轉頭向范吟耀輕輕說道:“六隻,總共有六隻鬼在屋內。”

“六隻?我的媽呀,這麼多?”范吟耀呻吟了一聲。

朱媽媽收起鏡子,往前逼近一步,繼續厲聲喝斥:“說,你們要怎樣才肯離開這裡?”

說完,朱媽媽作勢側耳傾聽,並且頻頻點頭,似乎那六隻鬼正在向她說話。

過了一陣,朱媽媽滿意地浮現笑容,又從口袋中掏出鏡子,向那六團黑霧晃了晃,只見黑霧漸漸消散,露出那六道黑影的模樣,瞬間消逝不見。

雖說只是一瞬間的事情,范吟耀還是清清楚楚地瞥見他們的模樣,嚇得他脫口驚叫,咚咚咚倒退了數步,一頭撞上牆壁。

“鬼……鬼……燒死的鬼……”

范吟耀這一驚非同小可,說起話來結結巴巴。

沒錯,燒死的鬼,被火燒死的人所變成的鬼。

那六隻鬼全都被燒得面目全非,全身猶如焦炭,皮開肉綻,身上猶自冒著縷縷輕煙,慘不忍睹。

“它們只是可憐的鬼,只希望你幫它們做場超度的法會,做完之後就可以離開這裡,到它們該去的地方。”

“這麼簡單?”

范吟耀沒想到事情會這麼容易處理,心頭反而有點兒難以置信的茫然。

“那還用說?有我和元志復一起出馬,當然好談。”

朱媽媽驕傲地抬起頭,像是想到什麼似的,又補上一句話:“對了,它們還希望你能燒一整套的麻將用具給它們,除了麻將之外,桌子、麻將燈、籌碼、牌尺、骰子……通通都要。喔,椅子要六張,因為它們有六個人。”

“不會吧,人死了還想打麻將?”

“沒辦法,因為它們生前很喜歡打麻將,而且他們是燒死在這裡的。”

“燒死在這裡?哪兒有可能?這棟公寓是剛蓋好的,我是第一任屋主,沒人住過這裡。”

“笨,這棟公寓八成是拆掉重建的,不信你去查查看!”

朱媽媽撇撇嘴,將手中的鏡子遞給元志復:“這面鏡子先借給你們掛,等超度法會做完,再拿來還我。”

范吟耀從元志復的手中接過來那面鏡子仔細端詳,發現那是面銅鏡,正面光滑鑒人,背面則刻了一尊有好幾隻手的神像。

“這是什麼鏡子?”范吟耀好奇地問道。

“准提鏡,背後刻的是准提觀音。”

元志復代為回答,朱媽媽則瞇著眼睛,一副孺子可教的神情。

“誰提鏡?有什麼作用?”

“可以鎮邪驅魔,也可以透過鏡子看見一些事情。”

“記得,七天內搞定這些事情,若是誤了事,後果自行負責。”

范吟耀唯唯諾諾稱是,元志復則在一旁偷笑不已。

朱媽媽離去之後,元志復馬上去召集人馬準備超度法會,並按照朱媽媽的指示,幫那六隻鬼準備了一整套紙紮的麻將用具,於超度法會中焚化。

范吟耀則去打聽火燒賭鬼的事情。

果然,在三年前,這裡原本是棟舊式的公寓,後來發生大火,燒死了不少人,成了危樓,最後拆掉重建為新的公寓。

根據警方的調查,火災發生時,公寓的四樓屋主正好找了朋友來打麻將。打牌的加上觀戰的,六個人無一倖免,全都被大火活活燒死在屋內。消防人員發現他們的遺體時,個個燒成黑炭似的,死狀淒慘。

詭異的鳥雀

范吟耀按照元志復的建議,總算完成了搬家的儀式,便邀請幾個軍中好友來新居吃飯。元志復是理所當然的主要賓客之一。

邀請元志復的用意,除了答謝他幫了很大的忙之外,最主要的,還是想藉由元志復的特殊能力,為他的新居做最後的確認。

元志復一進門,便先深深吸了一口氣,臉上的神情顯然輕鬆了許多。

“怎樣,那玩意兒還在嗎?”范吟耀顯得有些緊張。

“還有些鬼臭味,可能是之前陰靈所殘存的味道。你先去招呼其他的人,我來確認一下。”

范吟耀狐疑地看了元志復一眼,無暇想及其他,趕忙招呼其他的賓客。

所謂的賓客,其實都是連上的同袍,幾個主要軍官幾乎都到齊了。

幾個人在客廳裡聊了一陣,有人提議打麻將消遣一下,范吟耀不好掃興,便擺好麻將桌,開開心心玩起來。

上桌打牌的四個人,是范吟耀、副連長、輔導長以及營部的作戰官。其他的人則在一旁打撲克牌或觀戰。

元志復在屋內四處巡視了一番,總覺得屋內仍飄著一股淡淡的鬼臭味,可是又查不出鬼臭味的源頭,好像是從廚房飄出來的,又好像來自浴室裡頭。

“會不會是化糞池沒有處理好,沿著水管散發出來的臭味?”元志復疑惑著,可是又不太能確定。

於是,他打開水龍頭聞了一下——水龍頭所流出來的水,果然有些異味。

正好范吟耀離座上廁所,元志復便將他的發現告訴范吟耀。范吟耀倒不怎麼在意,隨口說改天會找人來檢查,上完廁所後,便又急忙上桌打牌。

元志復感到無趣,便自動擔任茶水小弟,為大家烹茶服務。

他一個人待在廚房裡燒開水,準備泡茶給大家喝,沒想到泡出來的茶居然有異味,完全無法入口。

元志復用力嗅了一口氣,發覺鬼臭味似乎濃烈了一些。

“怎麼會這樣?”

元志復將泡好的茶倒掉,心中的疑惑越來越重。

他循著越來越濃的鬼臭味,慢慢走向客廳,客廳裡卻忽然爆出笑罵聲。

“靠,又胡牌了!連長的手氣真好,又是胡牌又是自摸的,看來這間房子旺主,還真買對了。”

“不過今天連長似乎跟小鳥特別有緣,胡來胡去多半是小鳥(一條)。”

“待會兒呢,手上有鳥就先打掉,免得又被連長吊去胡牌。”

眾人又是一陣嘻笑,范吟耀並不答腔,僅嘿嘿嘿乾笑不已。

元志復一聽范吟耀老是胡同一張牌,覺得有點兒奇怪,便走到范吟耀的身後看牌,沒想到卻聞到濃濃的鬼臭味,顯然是從范吟耀身上傳出來的。

咦,連長的身上怎麼有這種味道?

元志復心裡犯著嘀咕,仔細端詳范吟耀的臉色,發現他臉上居然罩著一股淡淡的灰氣。

不會吧,難道連長卡到陰了?

這時,范吟耀又自摸小鳥胡牌,眾人一陣嘩然。

接下來,范吟耀胡牌的速度越來越快,幾乎只上幾張牌,就開始聽牌,接著馬上就會自摸小鳥胡牌。

更奇怪的是,他只要一聽牌,就會發出“嘿嘿嘿”的乾笑聲。

元志復越看越感到心驚肉跳,暗忖再繼續這樣下去可不得了,於是兩手偷偷捏起手印,心中默唸咒語,慢慢貼近范吟耀的後背。

“嘿嘿嘿……”

這時,范吟耀又笑出聲來,表示又聽牌了。

元志復定睛一看,天哪,居然是條子的清一色,單吊小鳥胡牌!

范吟耀伸手取牌,一摸牌,嘿嘿嘿的笑聲轉為咯咯咯的怪聲,似乎一口氣喘不上來,同時猛翻白眼,嚇得眾人不知所措。

元志復見事情危急,馬上將捏好的手印擊向范吟耀的腦門。范吟耀大叫一聲,頓時趴倒在麻將桌上。

副連長嚇了一跳,一把抓住元志復,又驚又怒地厲聲斥罵:“你幹什麼?”

“連長被鬼上身了,他剛剛的牌是清一色單吊小鳥,如果被他自摸了,恐怕會出事情。”元志復取出范吟耀捏在手中的麻將牌,順勢一翻,赫然是張小鳥。

眾人張口結舌,面面相覷,七手八腳將范吟耀抬至沙發,弄了條熱毛巾幫他敷臉。過了一會兒,范吟耀才悠悠醒了過來。

“發生什麼事了?我怎麼會躺在這裡?”范吟耀茫然地問道。

“你被鬼附身了,幸好有元志復在,才把鬼趕了出去!”

眾人七嘴八舌,把剛剛發生的事情講了一遍。范吟耀嚇出一身冷汗,不解地問著元志復:“不是已經做過超度儀式了嗎?為什麼還會有鬼?”

“這……我也不知道……好像是循著水管進來的……”

元志復也搞不清到底是什麼狀況。

眾人的好奇心被兩人的對話勾了起來,你一句我一句問著是怎麼一回事。

突然,門鈴大作,元志復急忙上前開門,門口卻站著一名警察,嚇了元志復一大跳。

“警察查案,麻煩你開門。”

警察亮出證件,神情嚴肅地要元志復開門。

元志復訝異地打開門,讓警察進來。

“這裡的屋主是誰?”警察問道。

眾人齊轉眼望向范吟耀,范吟耀虛弱地舉起手。

“是我,有什麼事嗎?”

“樓頂陽台的水塔裡淹死了一個人,麻煩你和我上去認屍。”

警察輕描淡寫地說出這句話,卻猶如晴天霹靂般嚇壞了所有的人。

“水……水塔……,有人……淹死在裡……裡面……”

“嗯,已經死了好幾天了,樣子有點兒難看,最好先做好心理準備。”

范吟耀突然想起這幾天喝的水、用的水,的確都有些怪味,難道是那具屍體所產生的屍水?

想到這裡,范吟耀不禁胃袋一陣翻攪,連忙摀住嘴,火燒屁股似的衝進浴室,哇地一聲,便大吐特吐起來。

兇手

這件命案很快就破案了。

破案的關鍵,是受害者手中緊緊握著的一張麻將牌——小鳥(一條)。

報案人是同一棟公寓的二樓住戶,他一直覺得那幾天用的水都有一股怪味,使他很不舒服。

案發當天,他上樓查看水塔,卻發現頂樓陽台上飛來了許多雀鳥,圍著水塔嘰嘰喳喳叫個不停。他原以為有鳥淹死在水塔裡,沒想到打開水塔一看,裡頭卻沉著一具屍體,嚇得他趕緊報警處理。

那具屍體已經全身腫脹得不成人形,皮膚泡得死白,正一絲絲沁出暗紅色的血水,顯然已經死在水塔裡頭好幾天了。

警方聞訊趕到,派人將屍體撈了出來,發現他的手中緊緊握著一樣東西。辦案人員用力扳開死者的手指,一張麻將牌應聲滾落,赫然是一張鳥牌,也就是麻將牌中的一條。

奇怪的是,原本圍聚在陽台上的雀鳥,就在鳥牌滾落陽台上的那一剎,突然紛紛振翅騰空飛逝,好像被什麼東西嚇到似的,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突如其來的眾鳥竄飛,使得辦案人員錯愕不已,其中有個人靈光一閃,立刻將眼前的幾件事情串在一起——

陽台上圍聚了大群的雀鳥。

死者的手中有張鳥牌。

鳥牌出現時,所有的鳥瞬間嚇走。

莫非……這是死者的亡魂顯靈,特意留給警方破案的線索?

可是,這些又有什麼涵義呢?

鳥牌……鳥雀……

是犯人的名字裡有鳥的相關字?

還是他的身上有鳥雀的相關圖樣?

警方循著死者的相關背景,再加上有關鳥雀的聯想,終於順利逮捕了一名手臂上刺有麻將牌小鳥圖樣的人。

原來兇手是有線電視的電纜架設工程人員,他欠了死者一筆賭債。前一陣子死者頻頻向他討債,甚至尾隨他到這棟大樓催錢,他一時氣不過,和死者起了衝突,沒想到卻失手殺了死者。

兇手見闖了禍,心慌意亂之下,便將死者的屍體藏在水塔裡,沒想到天網恢恢,疏而不漏,終究還是被人發現屍體,揭發了這樁命案。

警方循著線索找上門來,兇手一見警察上門,馬上歎了一口氣,說出一句讓人費解的話來:“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報紙上說從他手中掉出一張鳥牌來,我就知道我跑不掉了。”

這話怎麼解釋?恐怕只有兇手才知道。

但,死者手中的鳥牌又是怎麼來的呢?

事後,范吟耀決定向銀行貸款,徹底解決“引鬼門”的問題,並托元志復幫他找風水師調整新居的風水,似乎徹頭徹尾脫離了不信邪的狀態。

元志復對於鳥牌命案相當有興趣,也曾向范吟耀提出自己的想法,認為那張鳥牌應該是從兇手身上掉出來的,才會在警察上門時馬上認罪,並說出那句話來。

“是嗎?你真的是這樣認為嗎?”

“要不然呢?有其他的解釋嗎?”

“其實,那張鳥牌,是我的。”

“你的?別開玩笑了,怎麼可能?”

“真的,沒騙你。那天你們回家之後,我一個人收拾麻將,發現少了一張牌,你猜少了哪張牌?”

“難道是……”

“沒錯,就是那張鳥牌,我在命案現場看見那張鳥牌的時候,就覺得很眼熟,沒想到居然會是我的麻將牌。”

“可是,那鳥張牌怎麼會跑到死者的手裡?”

“誰知道?或許死者那天上了我的身,還頻頻讓我自摸鳥牌,就是想讓大家知道這件兇案的兇手是誰。嘿嘿,那張鳥牌,說不定是死者的亡魂顯靈,用五鬼搬運法弄上去的吧!”

《週末鬼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