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來洞

雙份禮物

凌晨,林雨陽忙完作業,無意間瞥見了杜小娜桌子上的禮物。她的嘴角揚起一絲苦澀的微笑,幽怨地歎了口氣後轉身進了洗澡間。

上床之前,林雨陽鬼使神差地拆開了杜小娜的禮物。隨即,一個電吹風出現在了她的眼前。

杜小娜有一個讓寢室裡其他人都羨慕的好男友:崔瑾明。崔瑾明隔三差五地就會送杜小娜一些貼心的小禮物,圍巾、杯子、保暖的手套……杜小娜全身從頭到腳每一個部位他都會用不同的貼心禮物照顧周到。

單身的林雨陽摸了摸濕淋淋的頭髮,越發顧影自憐,最後拿起了杜小娜的電吹風。林雨陽感受著溫暖的熱風吹過髮梢,就在她全身放鬆的時候,忽然聽見電吹風裡傳出一種讓人毛骨悚然的聲音,就像是指甲在抓撓金屬。同時,電吹風吹出來的風驟然變得寒冷刺骨,一陣鑽心的涼意直衝她的天靈蓋。

林雨陽以為電吹風出了故障,拔掉插頭,對著出風口看了看。然後,她赫然從黑漆漆的出風口裡看到了一顆眼球。那顆眼球正死死地盯著林雨陽,與她對視著。

“啊——”林雨陽大叫一聲,想扔掉電吹風,但卻像著了魔障,渾身無法動彈。

“轟轟轟……”被拔掉插頭的電吹風兀自啟動,冰冷刺骨的寒風對著林雨陽直面吹來。不一會兒,寒風漸漸地變熱,灼熱如火舌般在林雨陽的臉上燎起了好幾個水泡。

林雨陽在無法想像的痛苦中煎熬著。一團團黑漆漆、濕漉漉的頭髮從電吹風裡源源不斷地湧出,然後,一隻蒼白柔軟的手臂伸出,在林雨陽的頭頂輕輕地撫摸起來。她忽然感覺自己的頭蓋骨像初生嬰兒的天靈蓋一樣,鼓鼓跳動……

清晨,杜小娜和楚幽先後回到寢室,誰都沒有發現林雨陽的異常。杜小娜臉色蒼白,悶悶不樂,在楚幽的詢問下,她說出了自己的心事。

原來,她無意間發現了男友崔瑾明購買東西的發票和寄送物品的快遞單。崔瑾明每次都會購買雙份禮物,一份給林雨陽,另一份則給了一個叫烏小霜的女生。所以杜小娜懷疑,看似專情的崔瑾明對自己並不是一心一意的。

“你可以按照快遞單上的地址去找烏小霜問個明白。”一向“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聖賢書”的林雨陽提醒道。

楚幽跟杜小娜關係親近,看著無助的杜小娜,她安慰她說:“我陪你一起去找烏小霜。”

深陷泥潭的女人

楚幽和杜小娜按照快遞單上的地址,來到了郊區的一棟公寓前。要進入公寓,就得從門前一片近一米高的荒草間穿過,荒草下爛泥濕軟,散發著惡臭。

這時,杜曉娜發現地上有許多光腳踩出的凌亂腳印。忽然,楚幽指著前面的一片荒草,哆嗦著說:“剛才我看到草叢裡有十幾雙腳,都沒有穿鞋,煞白煞白的。我只看見一雙雙光腳丫,腳踝以上什麼都沒有!”

杜小娜直冒冷汗:“我們還是回去吧,這地方太瘆人了!”

二人慌忙地鑽出荒草叢,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正站在眼前,居然是室友何莉然。

杜小娜和楚幽吃驚不已,異口同聲地問:“你怎麼在這兒?”

何莉然臉色煞白,面無表情地說:“跟我走,我帶你們進去。”

何莉然是個不折不扣的冷美人,平時在外面租房,總是一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樣子。沒等杜小娜和楚幽回答,冷傲的何莉然語氣裡忽然多了一絲懇求:“你們一定要進公寓裡看看,拜託了!”

杜小娜和楚幽不知道何莉然葫蘆裡到底賣的什麼藥,一向獨來獨往的她為什麼要摻和這件事。疑惑重生的兩人在好奇心的驅使下,跟在了何莉然的身後。

高挑的何莉然穿著一件曳地的灰色大衣,衣服下擺遮住了她的雙腳,讓她整個人看上去彷彿是在地上漂移。

沿著公寓後面一條隱蔽的小路,三人總算是走到了大門前,結果發現大門敞開著。何莉然忽然停住腳步,雙眼通紅,竟流出了兩行血淚。

“嘩嘩嘩……”身後的荒草起伏湧動,爛泥裡突然伸出了一雙雙白嫩得像蓮藕一樣的手臂。不一會兒,六個妖艷、詭譎的女人鑽了出來。六人皆膚若凝脂、紅唇誘人,但她們的眼窩子和張開的嘴裡卻都塞滿了泥巴。六個女人露出讓人心悸的猙獰表情,朝何莉然匍匐而來。何莉然的灰色大衣被那些女人扯落,只見她腳踝下空落落的,沒有腳掌。

楚幽和杜小娜嚇得轉身就要跑,卻發現來時的小路上瞬間長滿了野草。她們無路可逃,只好硬著頭皮衝進了公寓。

餘眾

楚幽和杜小娜癱軟在地,喘得上氣不接下氣。

一床發黃的棉被包裹著什麼東西橫放在客廳中央,方方正正地像一塊長條的豆腐。它的周圍點了一圈白蠟燭,蠟燭上的火苗跳動著,燃燒釋放出一股腥臭的味道。

棉被裡傳來了一絲響聲,裡面有東西在往外拱,泛黃的棉被慢慢地鬆開,上面浸出斑駁的血跡。仔細一看,杜小娜發現那被套有著皮料的質感和紋路,卻又比一般皮革細膩。

室溫驟然下降,楚幽和杜小娜的心彷彿被一隻手緊緊地揪著,渾身直哆嗦。

一個血糊糊的人影忽然掙脫出來,就地一滾,從地上站了起來。他站穩後怔怔地看了杜小娜和楚幽一眼,然後便從口袋裡掏出一把小刀,使勁兒地在棉被上劃了幾刀。被套被劃破,裡面居然滾出了一團團血糊糊的東西,有腸子,有肚子。那個男生又將那“被子”翻了過來,楚幽和杜小娜頓時心駭欲死——另一面居然是由幾張猙獰、黑洞洞的眼窩子、嘴巴大張的人臉拼湊而成。

杜小娜和楚幽本能地大叫一聲,調頭就跑。慌亂中,兩人竟然跑向了不同方向。杜小娜逃進一間空房間,躲在了滿是灰塵的床底下。但沒過多久,一張辨不清五官的臉探向床底,喘著粗氣低聲說:“你們跑什麼跑,我又不是鬼!快跟我離開這裡。”

杜小娜先是嚇得直往後躲,但是很快發現,眼前的男生雖然滿臉鮮血,臉上卻沒有一絲猙獰和煞氣,並且在他靠近自己的時候,有一股暖意逼走了公寓裡陰森的寒氣。

“我叫餘眾,是一個陰陽師。這棟公寓前荒草地裡的泥不是普通的泥巴,而是從積屍地裡挖出來的死人泥。在綿延幽長的黃河河道中,浮屍被衝到河床位置較高的積屍地,年復一年,浮屍層層堆積,有的河道改道,積屍地便裸露在外。積屍地外邊結了一層硬殼,裡面就是骨肉爛去後化成的死人泥,不用想就知道陰氣和邪氣有多重。更可怕的是,這死人泥裡還有七具被斷掉腳掌的女屍,身陷泥淖,永遠出不了荒草下的方寸之地。從面相上推測,這七具女屍生前都有一個共同點:貌美卻生性薄涼,有一股莫名的氣場,命中注定無夫無子。而公寓大廳中央的裹屍被則是一個陷阱,我以為裡面有什麼東西,掀開一探究竟的時候忽然被人從背後擊暈。一旦被裹屍被包裹,身體就會被它融合,我費了很大勁兒才用道術脫了身。”

腦嬰

原來,餘眾是遭人暗算後被包進裹屍被中的。那麼,這棟公寓裡究竟有什麼秘密?

杜小娜眉頭皺了起來:“我朋友不知跑哪兒去了,我得先找到她。”

杜小娜和餘眾在公寓內找了一遍,可楚幽就像是人間蒸發般不見了蹤影。得知杜小娜來這裡的目的後,餘眾憂心忡忡地說:“現在天色已晚,我先送你回學校吧。”

沒曾想在回去的路上,杜小娜看見了崔瑾明和楚幽:二人鬼鬼祟祟地進了一家小旅館。餘眾見杜小娜表情異常,猜測道:“那個男生就是你的男朋友?”

杜小娜木然地點了點頭。餘眾拉著杜小娜進入旅館,邊走邊說:“楚幽的身上有一股奇怪的氣息,她很可能已經遇害了。”

杜小娜聽完頓時雙目圓瞪。餘眾不動聲色,小聲道:“別出聲,跟過去看看。”

小旅館由民房改造,裡面有許多小房間,二人經過其中一間的門前時,一股濃重的血腥味直衝鼻孔。房門沒有上鎖,餘眾來不及多想,直接推開了門。眼前的一幕讓他倒吸了一口涼氣,而杜小娜更是失聲叫了出來。

崔瑾明不省人事地倒在地上,楚幽則雙手撐地,保持著一個奇怪的倒立姿勢。她的天靈蓋上有一個血窟窿,血塊兒凝結成了黑色,一團軟乎乎的東西正緩慢地從血窟窿裡往外蠕動,地上全是血水。

一聲沉悶的落地聲,楚幽的腦子裡掉出了一樣東西。隨後她雙手一軟,兩眼一翻,直直地倒了下去。

餘眾冷靜下來,小心翼翼地上前試了試楚幽的鼻息,然後搖頭歎息:“已經死去多時了。”

二人再看地上的東西,渾身頓時戰慄不止。

那分明是人的腦組織,灰濛濛的一團,溝壑縱橫。但它的形狀卻非常怪異,仔細一看,竟隱隱約約地呈現出一個蜷縮著的嬰兒形狀。“嬰兒”纖細的手腳微微地顫動幾下後便不再動彈,讓人感到詭異、恐怖。

餘眾臉色煞白,看了看楚幽的屍體,又看了看地上的“怪嬰”,最後將目光轉向昏迷的崔瑾明,露出若有所思的樣子。

陰陽兩輪

在杜小娜的追問下,餘眾沉聲說道:“人類懷胎十月,鬼則懷胎兩輪,一輪陰,一輪陽。陰輪是在鬼母體內,陽輪則在陽間活人的大腦中,最初以人腦為形,慢慢地侵佔人體,最後完全取代陽間母體。”

杜小娜插嘴道:“你的意思是,楚幽腦袋裡孕育的是鬼胎?”

餘眾點了點頭:“怨鬼借活人重生,這種重生方式與一般的亡魂投胎不同,重生者能保留前世記憶,但是成功幾率很低,不僅要有鬼母孕養,還要有合適的陽間母體。人類的一個子宮能孕育出多胞胎,而鬼則不太一樣。一個鬼胎能同時寄生在多個鬼母體內,另外,鬼母生前必須是命中無夫無子的女人,只有這樣她才不會排斥鬼胎。不管是人還是鬼,性格不同則氣場不同,鬼胎的氣場與母體的氣場越相似則越相融,受孕母體越多則鬼胎存活幾率越大,雖然鬼母可以有多個,但陽間母體卻只能有一個。”

杜小娜豁然開朗:“我明白了,你曾說積屍地裡的無腳鬼生前命格注定無夫無子,她們是被人害死後困在泥潭中,成了孕育鬼胎的母體。”

餘眾眼神逼人:“不僅如此,所有的一切都是一個陰謀,或許你們要找的烏小霜無足輕重,只是個虛構出來的人名,而你就是被選中的陽間母體。”

原來並非是自己無意間發現了崔瑾明的快遞單,而是自己早就被盯上。杜小娜越想越心寒:難道這一切的幕後黑手是崔瑾明?

餘眾看著楚幽的屍體,歎息道:“看來崔瑾明對你身邊的朋友都布了網。你們被人設計騙到了公寓,當時你和我在一起,鬼胎有所忌憚,落單的楚幽便成了目標。可是她的氣場與之並不相融,所以鬼胎無法成功渡過陽輪。”

說罷,餘眾便毫不客氣地用腳踹向了倒在一旁的崔瑾明:“別裝了,起來!快說,你要復活的人是誰,為什麼用如此邪術殘害多條性命?”

崔瑾明呻吟一聲後睜開雙眼,看著餘眾,臉上露出了癡傻的詭笑。杜小娜看著崔瑾明,面無表情地問:“你之前做的一切都是在欺騙我的感情,那些手套、圍巾、杯子是你用來哄騙我的小玩意兒?”

這番話引起了餘眾的注意:“他送你的東西有帶在身上的嗎?給我看看。”

往來洞

杜小娜疑惑地解開脖子上的圍巾,遞給了餘眾。餘眾拿出一個小瓶子,倒出一些白色的粉末,灑在了圍巾上。圍巾慢慢地透出一塊塊兒黑印,一股腐爛的腥臭味撲鼻而來。餘眾一甩手,將它扔得老遠。

“崔瑾明送給你的東西都是一個死人生前用過的,舊物上沾染死者的氣息,形成了特殊的氣場。你用了這些東西,就會被潛移默化地影響、同化。崔瑾明這麼做的目的只有一個,便是讓你的氣場與死者更為相似,好成為度過陽輪的陽間母體。”餘眾忽然想起了一事,“這些東西恐怕早就對你們產生了或多或少的影響,你們寢室裡除了已經遇害的楚幽跟何莉然還有什麼人?”

“還有林雨陽。”

“帶我去找林雨陽,她現在很危險。”

杜小娜撥通了林雨陽的手機。

“雨陽,你在哪兒?”

“學校後山的往來洞。”

“你去那裡幹什麼?”

“讓該來的人來,讓該走的人走。”說完,林雨陽便忽然掛斷了電話。

一旁的餘眾問:“往來洞是個什麼地方?”

杜小娜回答:“在我們學校流傳已久的怪談裡,往來洞是一個天然溶洞。溶洞深處有一汪清水,與山腳下的東湖相連。一黑一白兩條鯉魚首尾相連,如同陰陽雙魚在一汪清水中嬉戲追逐。若是能看到那一汪清水,憋住氣,一個猛子扎到水裡,從往來洞游到山腳下的東湖,就能從陰間換回至愛之人。至愛之人從東湖的水面上浮起,而那個人則會從這個世界上永遠地消失。”

餘眾滿臉質疑:“還有這麼神奇的地方?帶我去看看。”

二人將崔瑾明五花大綁後留在小旅館,天一亮便前往往來洞。

洞外青草繁茂,洞內涼風陣陣,二人沿著曲折的洞壁行進,餘眾邊走邊說:“泥潭裡有七個鬼母,必定孕育著七個鬼胎,鬼胎能以物品甚至貓、狗之類的動物為媒介,寄宿活人大腦,現在有一胎因為找錯了陽間母體已經確定夭亡,還有六個不知去向。你一定要處處當心。”

“救命啊,救命啊……”洞內突然傳來一陣微弱的呼救聲。

杜小娜渾身一戰,驚呼:“是林雨陽的聲音。”

二人循著聲音快步朝洞內走去,很快在一汪清水邊看到了林雨陽。這時,林雨陽猛地縱身一躍跳進了水中。餘眾本想上前救人,但無意間發現原本嬉戲的陰陽雙魚如同遇見了什麼可怕的東西,“嗖”地竄入水底,不見了蹤影。

尾聲

昏迷的餘眾突然從地上爬起來,從背包中拿出七雙女人的鞋子,扔進了水中。

崔瑾明大驚失色:“你中了瘴氣,怎麼會這麼快甦醒?”

餘眾冷笑:“我不假裝倒下,你又怎麼會輕易現身?”

只見七雙白嫩的手臂在水中隱現,各自抓住了一雙鞋子。七名美艷絕倫的女子從水中浮現,經過清水的洗滌,她們眼窩鼻口裡的死人泥已被清除。

崔瑾明咬牙切齒:“你居然找到了鬼母生前的鞋子,把她們從死人泥中引渡出來了!”他意識到了鬼母眼中的仇恨與殺意,面露懼色,掉頭想跑,但穿上鞋子的鬼母不再受死人泥的束縛,輕易地勾住了崔瑾明的脖子。其它鬼母一哄而上,將崔瑾明拉起,拽進了水裡。

崔瑾明撲騰了兩下,最終下沉,消失不見了。

杜小娜獲救後看著波紋平靜的水面感歎:“崔瑾明對烏小霜也算是一往情深,不知他落水後是否能從另一個世界換回烏小霜。”

柯俊逸聽完,上前溫柔地摟住了杜小娜……

《週末鬼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