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23小時

誰偷走了一小時

張琳是個自由職業者,替雜誌畫插圖為生。不知從哪天起,她發現一件怪事。她的一天,變成了23小時。每到下午三點到四點之間,她會奇怪的消失。無論正做著什麼,無論有多緊急的事,她都一概置之不理。這一個小時她去了哪兒,做了什麼,卻全然不知。如果睡著了,總該有夢有知覺吧?可這六十分鐘,連夢的影子連一絲一毫的知覺都沒有。

事情連續發生了三天,張琳坐不住了。她莫不是患上了什麼病?比如癔症。張琳想了很久,有了主意。她有個小的DV,把這一小時錄下來,謎團一定可以解開。看看表,已經是下午兩點鐘,張琳關上門窗,反鎖,將鑰匙放到需要登著梯子才能夠到的櫥頂。再把梯子放進衛生間鎖好。這樣,三點到四點之間,她絕對不會出門。

躺在床上,攝像頭對著自己,張琳靜等著三點鐘的到來。指針一下下地走著,終於,指向了三點。張琳在不知不覺間失去了意識……

四點鐘,張琳醒來了。她看看四周,門窗未動,她應該沒有離開屋子。趕緊跑到攝像機前,令她奇怪的是,攝像機裡一片空白。反覆將帶子倒了幾遍,鏡頭裡只有一張空蕩蕩的床。

呆呆地在桌前坐了許久,張琳腦子裡像有一團亂麻,怎麼都理不清。她幾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把鏡頭對著屏幕,她登陸Q,將攝像頭打開,DV的屏幕對準了攝像頭。她問網友看到了什麼?網友吃吃地笑,說一張空床啊。莫非她在拍行為藝術?一張空床,似乎比床上有人更能引起想像。

張琳惱怒,關上攝像頭,下了線。

張琳是個執著的人,她不能讓自己平白無故丟失一小時,她一定得找出真相。

第五天,張琳買來兩盒寬膠帶,她把自己綁到了椅子上。先牢牢地綁住腿,然後是上半身,左胳膊,最後是右胳膊伸進預留的狹小空間。這樣,她全身都固定在了椅子上,想要動一動都十分困難。鏡頭對著張琳,張琳勉強做了個鬼臉,說:“來吧,來看看我在幹什麼。”

指針一下下地向前滑動,一小時,飛一般地快。等張琳再次睜開眼,見自己還在椅子上。她趕緊用手裡的刀片將膠帶劃開,打開攝像機,倒回去,按播放。

小屏幕上,是張琳做鬼臉,說話,然後時間指向了三點。椅子,突然間就空了。錄像帶一點點地轉著,自始至終,鏡頭裡只有一把空椅子。直到四點鐘,被渾身捆綁的張琳又重新出現在鏡頭裡。

張琳覺得自己要發瘋了。為什麼她的一天成了23小時,誰偷走了她的時間?

雪山上的奇異魅影

筆記本電腦發出“叮咚”一聲。是郵件。編輯催著交插圖。可現在,張琳根本靜不下心來畫圖。

從抽屜裡翻出電話本,張琳想找個人倒倒苦水。如果有人在身邊,也許能告訴她答案?可是,翻遍了本子,卻不知道該打給誰。現實中,她幾乎沒有朋友。

索性,張琳撥通了第一頁上第一個人的電話。有人接聽,聽張琳報上姓名,對方竟一言不發,掛了電話。張琳詫異。再試著撥下一個,張琳客氣地說有件事想麻煩他一下。對方沉默片刻,問是張琳?張琳趕緊答應,對方歎了口氣,說不想跟她講話。聽筒裡傳出忙音,張琳沉不住氣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她做了什麼?為什麼他們如此厭惡她?翻出一個女性朋友的手機號,張琳鼓足信心撥了過去。對方半天才接聽,語氣冰冷,“三年了,我想知道,你是不是每晚都做噩夢?”

張琳,徹底驚呆了。

坐在電腦前,MSN亮著,她看到有編輯在線。張琳將這一離奇事件敲到了屏幕上,編輯迅速發過一個笑臉,問她是不是在講鬼故事?張琳說這不是故事,是千真萬確正在發生、而且還會發生的事情。

編輯半天沒回話。過了約摸三四分鐘,她建議張琳去看心理醫生。長年悶在屋子裡,鬼故事插圖可能變成了她真正的生活。太投入了,混淆了現實和虛幻。

張琳氣憤地下線。

無法靜下心來做事,只好在網上閒逛。逛了一個又一個論壇,索然無味。就在她準備關電腦時,一則閃動的圖片引起張琳的注意。

是“奇聞異事”論壇中的圖片,一個紅色的身影站在嘎拉貢雪山的半山腰。

圖片下有文字介紹,一隊去嘎拉貢雪山探險的團隊近日發現一個奇怪的現象。每天下午三點鐘,嘎拉貢雪山會出現一個紅色的身影。這個身影持續將近一小時,然後莫名其妙地消失。探險隊員無法解釋這一奇特現象,當他們爬到半山腰,站在那身影停留的位置,根本看不到人。而山下的人卻能看得清清楚楚。這一奇特現象已經持續了五天。無疑,這是一個以目前的科學手段還難以解釋的謎團。有人說,這是遇難者的“靈魂”現身。

盯著圖片,張琳連擊鼠標,將圖片放大到了百分之百。她的後背驟然冒出一層冷汗。這是她的身影!儘管是背影,可她看得清清楚楚,確鑿無疑是她!大紅羽絨服下擺繡著一朵白色的梅花,那是她親手繡上的。

張琳手腳哆嗦著拉開衣櫃的門,羽絨服掛在櫃裡。摸上去,它似乎還帶著些潮氣。

恐懼黑洞

將三扇櫃門都打開,張琳將所有的衣服都扔到地上。櫃子空了,下面露出一個木箱。木箱被膠帶粘得嚴嚴實實。拉出木箱,揭開膠帶,裡面是厚手套,登山包,不銹鋼保溫水壺。側面,塞著一本相冊。

相冊裡,只有十幾張照片。所有的人都穿著登山服,背著登山包。有好幾張是張琳和一個英俊男人的合影。合影中,她的笑容格外甜美。但也有大概七八張,一個男人的頭像被挖了去。

抽出所有的照片,在一張合影的背面,張琳看到一行小字:張俊山,富華小區2---9---201。這是那個英俊的男人。

張琳長舒一口氣,起身出門,打車來到富華小區。

找到門牌號,上前敲門。開門的,正是照片中的男人。看到張琳,他有些吃驚,接著神情冷淡地將她讓進屋。

“我們,是不是很熟?”張琳坐下來,開門見山地問。

張俊山默然地看著她,說她真的把什麼都忘了?還是裝的?張琳拿出被挖了洞的照片,問他是誰?張俊山臉色鐵青,一把將照片摔到張琳的臉上。

“你不敢面對王長偉,對不對?所以你把他的頭挖成洞!”張俊山吼叫著。

張琳抬起頭,腦子裡突然閃過一個場景。對著照片,她怕極了那個人的眼睛。恐懼讓她渾身流出冷汗,所以,她拿出剪刀將他所有的頭像都挖了去。

呆愣半晌,張琳問三年前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照片,全是三年前的。張俊山扔掉煙,轉身進了裡屋。不大一會兒,他拿著一盒錄像帶出來。

屏幕上出現了幾個人的身影,有張琳,有領隊——他們叫他‘王長偉’。還有一個矮個負責攝影,一個藏族嚮導。張琳穿著登山服,檢查裝備,攝影師將鏡頭對準了她,她笑著舉起了“V”形手勢。

“最後再問一遍,真的要登頂嘎拉貢?”王長偉大聲問張琳。

“我一定能做到。絕對能做到。”張琳的回答信心十足。

將包一把背到背上,王長偉問她為什麼非要選擇嘎拉貢?張琳笑著說這是她的秘密。

“我也有個秘密。”王長偉拍拍自己的背包大聲說。

最後的時刻

嘎拉貢山腳下,張琳一行四人出發了。從錄像中可以看到,時間是上午九點鐘。

張琳起初走得很快,可漸漸地,她越來越慢。這是她第一次登山,但她不怕,心裡有信念支撐著,她什麼都不怕。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幾個人走走停停,登出半山腰,已經是中午12點。張琳有些高原反應,王長偉提議休息一會兒。補充了些牛肉乾,巧克力,張琳緩了過來。

一刻鐘後,幾個人接著向上攀爬。不知過了多久,天突然暗了下來。嚮導憂心忡忡,不時地抬頭看天。又走了約摸半小時,嚮導突然停住,用不熟練的漢語說他們得下山,恐怕要有暴風雪。這裡地理環境惡劣,天氣變化無常。王長偉猶豫,張琳喘著粗氣說天氣預報報的是晴天,現在不過是一片雲彩遮住了陽光。

嚮導不理會張琳,堅決地要下山。寧可退一半嚮導費,他也不能再呆在山上。幾個人都看著王長偉,王長偉說嚮導經驗豐富,他們可以改天再登嘎拉貢。反正雪山就在這兒跑不掉,他們有的是時間。

幾個人調頭,準備下山。張琳把背包一扔,說她要登頂,一定要登上嘎拉貢雪山。她為登頂嘎拉貢準備了整整半年,她不想半途而廢。

“你們害怕盡可以下山,我自己照樣能登上去。”張琳說著,拎起背包朝山頂爬去。

王長偉沉吟片刻,叫嚮導和另一名隊員下山,萬一發生暴風雪,馬上通知救援人員。說罷,他尾隨張琳朝上攀去。

至此,錄像帶停止了。屏幕上,閃動著雪花。

張琳一動不動,問後來發生了什麼事?張俊山說這正是他想要問她的。正如嚮導所說,暴風雪真的來了。下午三點鐘,一場突如其來的暴風雪席捲嘎拉貢,他們瞬間失去了聯繫。暴風雪過後,第二天,救援人員在雪洞裡發現了凍僵的王長偉和昏迷的張琳。王長偉的死亡時間大概是在下午四點鐘。一個有著豐富經驗的老登山運動員,不應該死得那麼快。

張琳迷惑地看著張俊山,突然感到一陣頭痛。恍惚中,雪塊如排山倒海般朝著她砸了過來,王長偉猛地將她撲倒在身下。當她恢復知覺,發現王長偉一動不能動,在痛苦地呻吟。為了保護她,他的腰受了重傷。

“那情景,我一輩子都忘不了。你懷裡抱著氧氣瓶,那應該是王長偉為沒有經驗的你準備的,那是他的秘密?你身上穿著兩件厚厚的羽絨服,一件是你的,一件是他的。他的身體,和雪塊凍在了一起,而你卻安然無恙。事情不應該這樣的,王長偉是我們的大哥,我們一起攀登過數次難度更高的山!應該死的是你!你為什麼非要登頂嘎拉貢?為什麼?他死了,為你而死的,我們以為你會愧疚,會難過。可你醒過來,你說不認識王長偉。你不認得他!你拿走了他的氧氣,穿著他的羽絨服,可你卻說不認得他。你是瘋了還是壓根就卑鄙透頂?”張俊山越說越激動,神情變得扭曲。

呆呆地看著張俊山,張琳感覺有些麻木。但她的腦子裡像有一副圖在慢慢展開。她不屬於業餘登山隊,卻常常參加他們的聚會;她沒有登山經驗,卻下決心要征服嘎拉貢。她和他們在一起,笑著鬧著……

“我告訴你為什麼非要登頂嘎拉貢。之所以選擇那一天,是因為那天是你的生日。之所以選擇嘎拉貢,是想叫神聖的雪山見證我的愛情!你一直都喜歡堅強的女孩,我要給你一個驚喜,所以選擇把征服嘎拉貢做為送給你的生日禮物!”張琳說著,淚水爬滿了臉。

她緩緩地站起身,朝外走去。失憶三年了,她終於都想了起來。她傷癒回家,不敢直視照片中王長偉的眼睛,那雙眼睛讓她膽戰心驚。她記起來,王長偉呻吟著,一動不能動。恐懼和驚慌加重了她的高原反應,她感到胸悶,噁心。王長偉指指背包,讓她用氧氣瓶。她貪婪地吸著,可寒冷讓她手腳麻木,渾身不住地顫抖。因為腰傷不能動,王長偉漸漸陷入昏迷。張琳感到了絕望。可她有著強烈的求生意念,她不能死,她還沒有告訴張俊山,她愛他。為了得到他的愛,她什麼都能做到。想著想著,張琳有些瘋狂地脫下王長偉的羽絨服,哆嗦著裹到自己的身上。這時,王長偉突然睜開眼,嘴裡艱難地吐出三個字:我愛你。

張琳,終於明白為什麼她的時間會丟失一小時。那可怕的經歷塵封了三年。三年後,她的記憶漸漸復甦,可她的良心卻無法承受罪惡。她一次次地返回嘎拉貢雪山,為的是向王長偉懺悔,用她的靈魂一次次地向他懺悔。

《週末鬼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