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拿走我的骨頭

一、我的妹妹生不如死

那件事發生在一個月前,蔣峰依然記得那天是母親的祭日,他和妻子從墓地回來都很疲憊,很早就睡了。

凌晨兩點鐘,電話突然尖尖地響了起來,突兀得令人毛骨悚然。

蔣峰接起電話,聽筒裡傳出呼呼的風聲,有人在電話那邊小聲地哭泣。“是蔣焰嗎?”蔣焰是他的妹妹。

“哥,是我!我好害怕啊!”蔣焰不停地在電話那邊哭,很傷心。

“你怕什麼?快告訴哥哥!”母親死後,蔣峰和妹妹相依為命,妹妹只有他一個親人。

電話那邊蔣焰突然停止哭泣,聽筒裡的風聲停止了,他聽到了水聲。

“哥!我現在生不如死啊!你快來救我啊!”蔣焰在電話那邊發出令人恐怖的哭號。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快告訴我?”

“我的骨頭被人抽走了!”蔣焰突然冷冷地說,不一會兒,她突然嘻嘻地冷笑了起來,“哥,我知道你從小最疼我了!你知道我現在在做什麼?”

蔣峰的心一緊,顫抖地說:“你在做什麼?”

“聽到水聲了嗎?我在洗我的腿,我的腿裡沒有骨頭,我要把血洗乾淨!”

蔣峰突然沒有了主意,“妹妹,別鬧了,今天是媽媽的祭日,你是在和我開玩笑吧?”

“沒有啊!哥哥,你知道現在我和誰在一起嗎?”

“和誰?”

“我和媽媽在一起呢!”

這時,蔣焰突然掛掉了電話,房間裡一片死寂,清冷的月光從窗簾的夾縫照進來。

“誰的電話?”妻子問他。

“是妹妹,她說想媽媽了!”

“哦,那就早點睡吧,有空去看看她吧!”妻子說著轉過身睡去了。

蔣峰整夜都沒睡著,他又給妹妹打了三遍電話,結果都沒打通。

妹妹從大學畢業後換了幾個工作,由於她從小就喜歡跳舞,後來,她就被一個雜技團招聘走了。妹妹走了以後,隨雜技團全國各地演出,賺了很多錢,經常往家裡寄錢。今年過年的時候,妹妹回來了,她還給蔣峰的兒子明明買了一個很大的玩具手機,可是,她在家裡待了三天就走了,說團裡不能沒有她。

蔣峰突然有點擔心起妹妹來,妹妹會不會出了什麼事了?

三天後的一天夜裡,又是凌晨兩點,電話又響了起來,又是妹妹蔣焰打來的。

“妹妹,你沒事吧?這些天你的電話怎麼打不通?”

“哦,沒事,哥,你別替我擔心,我們來到了一個山城演出,我們住在山裡,手機沒有信號,我怕你擔心,才出來用公用電話給你打的。”妹妹說話的語氣很正常,和三天前判若兩人。

“沒事就好,三天前,你打電話給我,我還以為你出事了呢?”

“三天前?三天前,我在國外,根本就沒有給你打過電話啊!”

“什麼?你沒打過電話?”蔣峰愣住了。

蔣焰的電話又斷了,蔣峰打了三遍,還是打不通。

又過了三天,又是凌晨兩點,蔣焰又打電話來了。

蔣峰接起電話,不僅全身一抖,電話裡竟然是蔣焰的哭聲:“哥,你怎麼還沒來救我啊?我生不如死,我全身的骨頭都被人抽走了,我躺在地上站不起來,快來救我啊!”

蔣峰剛想說什麼,電話又斷了。

第二天早晨,蔣峰接到雜技團打來的電話,打電話的是一個男的,自稱阿布,他說蔣焰失蹤了。

蔣峰問雜技團在哪裡,男的說,在“野人山”。

蔣峰坐第二天的火車到達了野人山下的小城——猿城。

猿城四面環山,居民除了漢族還有苗族、壯族、彝族等十多個民族。

蔣峰在城中的一個小旅館住下,他想去見見雜技團的團長,但是阿布在電話裡說白天雜技團出去演出,只有晚上大家才能回來,他上山,才可以找到人。

於是,蔣峰只好躺在旅館的床上靜靜地等待天黑,旅館沒住幾個人,電視的節目也只有寥寥幾個,而且信號還不好,屏幕上滿是雪花。

他想起失蹤的妹妹,想起那兩次午夜來電,他忽然有種如墜夢境的感覺。

如果這一切只是一場夢,那該多好啊?

他這樣想著,慢慢地自己也睡著了,他感覺自己像躺在一個冰窖中,渾身冰涼。

他是被門外的說話聲吵醒的。

“你說什麼?我才不信世界上有這種恐怖的節目!”是個中年女人的聲音,那是旅館老闆娘。

“我親眼看到的,真是嚇死人了。先是一個大活人躺到一個箱子中,然後,將箱子封閉,接著,另一個人在一張紙上畫骨,畫出一個骷髏形狀後,將紙貼到箱子上,接著,就用火燒箱子,十分鐘後,當這個人再次打開箱子的時候,裡面就只剩一具白骨了!”男人說。

“啊?那箱子裡原來的大活人呢?”女人驚恐地說。

“不見了!”男人嘿嘿地笑了一聲,“知道這個節目叫什麼名字嗎?”

“什麼名字?我看這玩意兒有點邪門!”女人冷冷地說。

“焚身取骨!”男人慢慢地說,好像有意嚇那個女人似的。

蔣峰聽到這四個字不禁心中一驚,“焚身取骨”?那晚,妹妹打電話來,就哭著說自己的骨頭被人取走了!難道?

“這個節目你在哪兒看到的?”蔣峰推開門。

“在市中心啊?就是那個住在山中的雜技團演的。”男人說。

“啊?”那個雜技團不就是妹妹所在的那個嗎?難道妹妹的失蹤和這個節目有關?

二、我的身邊滿是殭屍

蔣峰退了房,就立刻動身,按照阿布的指引,走上山,去尋找那密林深處的雜技團。

山路崎嶇,天漸漸的有點黑了,他走到山腳下時,看到山坡上有幾點火光,還有人影晃動,好像很多人聚在一起,不知道在做些什麼。

他走近一看,那裡果然圍了一堆人,而且旁邊還停有一輛警車。

蔣峰輕輕地走上前,擠進去後,他發現這裡竟然是一個被掘開的墳。

墳內的屍體上覆蓋著一層白布。

“發生了什麼事?”他問身邊一個面目模糊的人。

“死人的腿骨不見了!整整的一根大腿骨,被人抽走了。”那人輕輕地說,“這人剛死三天,這已經是第三宗了…”

“會不會是野人幹的?”有人顫抖地說。

“野人?哪有野人?即使是野人幹的,他不吃肉,光拿死人骨頭幹嗎?”

“難道是…”

“別瞎說,我們還是走吧…”

那兩個像說鬼話的人,悄悄地走了,不一會兒,其他圍觀的人也悄悄地走了。

蔣峰靜靜地站在那裡,感覺到一股濃濃的鬼氣,四周陰森森的,只有幾個警察在兢兢業業地工作著,還有幾個無所事事的看客竊竊私語。

“那兩個人剛才想說什麼?怎麼不說了?”他問身邊那個依然面目模糊的男人。

“食骨精!”男人好像很生氣,有點不耐煩,“你打聽這麼多幹什麼?”

“沒什麼,沒什麼!”蔣峰突然有點害怕起這個總是給他背影的男人來,那高大的背影有點不像人。

突然,男人轉過身,雙手死死抓住蔣峰的肩膀,模糊的臉大聲說:“你看,我像食骨精嗎?”

蔣峰嚇得“啊”的一聲就坐在了地上,引起圍觀的人一陣哄笑。

蔣峰尷尬地站了起來,他再找那個和他說話的人,已經找不到了。

他問身邊的一個人,“剛才那個嚇我的人呢?”

“沒看到!”說話的依然是個背對他的人。

“就是那個和我開玩笑,嚇我坐在地上的人。”

“沒有人和你開玩笑,剛才你是自己跌倒的!”男人惡狠狠地說。

蔣峰不語,他後退幾步,離遠一點看那幾個圍在墳頭的人。

他突然發現,那些人都穿著黑糊糊的衣服,都是一個姿勢,都直愣愣地站在墳邊,都整整齊齊地望著那具蓋著白布的死屍,都看不到臉,只能看到地上有幾個圓圓的銅板形狀的黃色紙錢…

那些工作的警察似乎根本就無視這些人的存在!

難道他們都是鬼魂?

蔣峰想起以前聽人說過,不要在墳地裡亂和人說話,那樣很容易遇到鬼。

他慢慢地退了出來,找到那條通往森林深處的山路,拚命地跑了。剛跑幾步,他又回頭看了看,那火光、那警車、那些佇立如殭屍的警察已消失得無影無蹤。

三、死去的妹妹在河中洗頭

蔣峰繼續向森林深處走去,四周很靜,有如水的月光,耳邊的風輕飄飄的,像霧氣一樣圍繞著他打轉。

他越想越感覺恐怖,一切都太不對頭了,自己一個外地人,怎麼會突然之間闖入這個千里以外的大森林中呢?

雜技團怎麼可能會住在森林深處呢?

路遇的那些傢伙到底是人是鬼?

一個月前,那兩次電話真的是妹妹打來的嗎?

那個叫阿布的人,他從未見過,他會不會在給他向錯誤的方向指路呢?

阿布是騙子?

焚身取骨、食骨精?這到底是什麼?

他又想起妹妹電話裡的話:哥,你怎麼還沒來救我啊?我生不如死,我全身的骨頭都被人抽走了,我躺在地上站不起來,快來救我啊!

為什麼每件事都和骨頭有聯繫呢?

蔣峰想到這裡,突然,他聽到了嘩嘩的水聲,就在不遠處。

他轉過身,發現右側有一條小河,就在河中央,竟然站著一個人。

那人黑糊糊的,像個女的,長頭髮,正在背對著蔣峰洗頭。

藉著月光,他看到女子光滑的後背,瘦削而單薄。

蔣峰脫口而出:“妹妹!焰焰!”

女子好像聽到蔣峰的聲音,她的臉被頭髮覆蓋,輕輕地扭過頭,又迅速轉了回去,並以最快的速度潛入水中,消失了。

蔣峰追到河邊,只能聽到嘩嘩的河水聲,暗淡的河面奔流不息。

他準備離開,卻找不到來時的路了,他迷路了。

他拿出手機給阿布打電話,卻無法接通。

他終於明白了,這是一個陷阱,有人想害他。

他妹妹蔣焰是第一個受害者,他是第二個,那個人可能是他多年以前得罪過的人。

這時,他的電話響了,是阿布打來的。

“蔣哥,我是阿布,你到哪兒了?”阿布聲音很焦急,蔣峰想,也許他已想到自己會迷路。

蔣峰說:“我在河邊,你在哪裡?”

“太好了,你已經到了!”阿布很興奮。

“我已經到了?我沒有看到雜技團啊?”蔣峰說。

“你抬頭!”

蔣峰抬起頭,直到看到右側山坡上的火光,他的心終於放了下來。

阿布是個年輕帥氣的小伙子,他很歡迎蔣峰的到來,他激動地說:“你終於來了,我擔心你在路上迷路,這下好了,你來了,蔣焰姐也該安息了!”

“安息?什麼意思?”

“大哥,實話告訴你吧,蔣焰姐已經死了。”

蔣峰聽到妹妹死的消息,像聽到晴天霹靂一般,失去了理智,瘋狂地抓住阿布的肩膀…

他很悲痛,阿布沒有再繼續說下去。

四、山中院落和古怪的猴子

阿布帶蔣峰來到了雜技團住所,那是一座建在山中的療養院,四層小樓燈火通明,耳邊可以聽到蛙鳴和各種小蟲的天真叫聲。

阿布將蔣峰安置在一個比較大的房間裡坐了下來,隨後,雜技團的許多男孩女孩也走進來,他們握著蔣峰的手,流著淚向一個女孩家屬表示深切的哀悼。

其實,並沒有找到蔣焰的屍體,但大家卻深信從大瀑布落下的焰將必死無疑。

四天前,蔣焰突然失蹤了,一整天,沒有任何人見過她,原定她要表演的節目都被迫取消了。下午3點的時候,有人看到蔣焰穿著白色連衣裙坐在療養院對面的山坡上,她手裡拿著一個照相機,對著小樓不知道在拍什麼…第一個發現她這種怪異行為的人是療養院的擇菜工小王,小王當時正坐在院子裡擇菜,猛地一抬頭,看到對面的山坡上有白色的東西在晃動,還有刺眼的東西,仔細一看,竟然是蔣焰。

“她當時蹲在地上,手拿照相機,樣子很難看、很怪異,像什麼呢?說不出來!”小王說。

“後來呢?”蔣峰追問。

“後來,我就站起來喊她,她卻像受驚似的,慌慌張張地跑了,我以為她是在和我開玩笑,就沒多想什麼。”小王喝了口水,繼續說:到了黃昏時,天有點黑了,但仍然可以看到對面山坡上的東西。我又出來擇菜,一抬頭,我差點沒嚇死,穿著白色連衣裙的蔣焰竟然坐在對面的樹上晃著雙腿。她看到我的時候,竟然嘿嘿地笑了一下,之後,快速地拿起相機,對準我一陣亂拍!嚇得我腦子裡一片空白!

“我站起身,喊她,蔣焰姐,別鬧了,團長都生氣了,你快下來吧!她聽到我的喊聲,竟然跳下樹就跑了,大家就去追她,追到河水盡頭時,天已經黑透了,追她的人有七個,男女都有,大家親眼目睹她走進水中,一直向水的盡頭走去,大家跑過去時,蔣焰姐已經不見了,因為水的盡頭是瀑布!”

“我不相信我妹妹會死,絕對不會!”蔣峰搖著頭。

“那個瀑布高約四十米,瀑布底下又全是碎石和深潭,生還的機會…”阿布沒有說下去。

“我的話還沒說完,蔣焰姐跑得匆忙,照相機卻落在了樹下,我們把照相機拿回去,你猜,我們發現了什麼?”小王說。

“發現了什麼?”蔣峰有點聽傻了。

“相機裡根本就沒有膠卷!”

“啊?”蔣峰有種可怕的猜測:妹妹是不是早就已經瘋了?

蔣峰想起妹妹曾經給他打過的電話,他問阿布:“我妹妹一個星期前出過國嗎?”

“沒有啊?她一直隨團演出,我們團已經在這裡住了三個月了!”

蔣峰終於明白,蔣焰在電話裡撒謊了。

“三個月?為什麼會住這麼久?”

“城市裡的一個文化館,包了我們的專場,現在文化館都不景氣,要靠我們這些團體來創收,場場爆滿,所以我們不捨得離開。”

蔣峰和阿布、小王說話期間,周圍的男孩女孩們都專注地聽著,可是,有一個坐在角落裡的女孩卻始終不抬頭,很緊張,身體好像還在打哆嗦。

蔣峰又仔細看了看女孩,終於,他想起來了,她就是來時碰到的在河中洗頭的女孩。

這時,窗外傳出一陣叫罵聲和甩鞭子的聲音,還有物體被打翻的響聲。

“發生了什麼事?”蔣峰站了起來。

“沒事,沒事,教練在打猴子!”阿布慌忙地拉蔣峰坐下,有點手忙腳亂,引起了蔣峰的懷疑:“雜技團的猴子不都是很聽話的嗎?”

“這只不同,這隻猴子是蔣焰姐養的,它是蔣焰姐花錢從商販手中買來的,有三年多了,蔣焰姐平時不愛說話,大家經常看到她夜裡對著猴子說話,據說,猴子知道她很多秘密。”

蔣峰感覺事情越來越蹊蹺了,妹妹從小就是一個活潑開朗的女孩,她怎麼可能變得少言寡語呢?他站起身,大步跨出小樓。

院子裡,一個體格健壯的男人,正在揮舞著鞭子惡狠狠地抽打著一隻上躥下跳、張牙舞爪的猴子。那隻猴子很瘦,瞪圓著大眼睛,張著大嘴,露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牙齒,望著男人,它躲閃著鞭子,樣子酷似一個調皮的小男孩,不過,那眼睛中卻充滿著仇恨。

突然,蔣峰發現那隻猴子好像注意到他了,那隻小動物幽幽的目光望著他,有點令人匪夷所思,更令人驚奇的是,剎那間,猴子竟然安靜了下來,它跳到蔣峰的面前,蹲了下來,望著蔣峰,蔣峰不禁被猴子那執著的目光嚇得後退了兩步。

他一驚:這隻猴子認識我?

晚上,阿布將蔣峰安排在三樓的一個小房間裡。蔣峰決定先在這裡住幾天,等查明妹妹失蹤真相再走。他輾轉反側,整夜都睡不著。他給妻子打電話,妻子接到他的電話很焦急:“你怎麼才打電話來啊?急死我了,這一天你都去哪兒了?我打電話你卻關機!”

“沒有啊,我手機一直開著!”

“不對,是關機,還有,你怎麼換手機號了?現在這個手機號是誰的?”

“是我的啊,你怎麼連我的手機號都不記得了?”

“13XXXXXXXXX,這是你的號嗎?這個號就是你現在的手機號碼。”

“啊?怎麼可能?”蔣峰真的快瘋了。

他給自己原來的手機打電話,那邊是關機,而按照妻子剛才給他的號碼,用座機打,自己的手機居然響了起來,他嚇得把手機扔在了地上:這是誰的手機?難道有人換了我的手機卡?

這一切太不可思議了,突然,他想到剛才自己忘記問阿布一件事。

他敲開阿布的門:“我妹妹表演最好的節目是什麼?”

“焚身取骨啊!”阿布以為蔣峰知道。

蔣峰沒說什麼,回到房間,拉開窗簾,正好看到樓下院子的那隻猴子,此時,猴子也在看著他。

他嚇得趕緊拉緊窗簾,坐到了床上,他聽到背後有人說話。

他轉過身,看到電視機居然自動打開了。

他剛才坐下時壓到了遙控器。

電視裡的新聞令他大吃一驚。

五、焚身取骨與鬼魂重現

電視裡的新聞是:近半月來,有十餘戶新土葬屍體被人抽走腿骨。當地對土葬管理非常嚴格,由於土葬者怕政府罰款,偷偷去為親人土葬,發現新墳被挖、親人屍骨被偷也不敢聲張。直到這種現象越來越多,問題的嚴重性到了不找出這個喪盡天良的賊,不足以告慰親人的在天之靈時,事情才為眾人所周知。死者應該是受到尊敬的,入土為安,如今,卻成了入土為患,為親人土葬的人成天提心吊膽,定期到墳頭檢查,以防偷骨之人。

與解說內容同期播放的還有公安人員辦案的畫面,其中有一組公安人員查看被挖開的墳墓,尋找蛛絲馬跡的畫面。

蔣峰發現,這組畫面就是今天他上山時遇到的。令他疑惑的是,公安人員旁邊根本就沒有圍觀者,而他看到墳邊佇立的那些人又是誰呢?那個和他說話的黑影又是誰呢?

想到此處,他不敢再往下想了,因為,他知道,在黑夜中,在荒郊野外,怎麼會有那麼多人去圍觀警察查墳呢?他們從哪裡來?

第二天早晨吃過早飯,蔣峰在阿布的帶領下,親自去找團長。團長是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他就是那個昨天夜裡打猴子的人,他看到蔣峰很友善,對蔣焰的失蹤也很悲痛,他對她的表演讚不絕口。奇怪的是,他的眼神很游離,好像心懷鬼胎。

蔣峰最後提出跟隨雜技團去城裡演出,想見識一下,到底什麼是“焚身取骨”!

團長很爽快地答應了,於是,蔣峰又開始了新一次恐怖之旅。

演出開始,報幕員是個二十多歲的漂亮女孩,她用甜美而略帶俏皮的聲音說:“這是一次非常刺激的表演,請患有心臟病、高血壓等疾病的朋友迴避,特別要提出的是,觀看前,請檢查一遍自己身上的骨頭是否都在,不缺骨頭的請舉手!”

一群無聊的觀眾紛紛迎合地舉起手,有人甚至還舉起兩隻手,有幾個粗魯、下流的男人還站了起來,脫掉上衣,向大家展示自己一根不少的骨頭!

大家都把這種演出當作遊戲,其實,這樣想來,他們是大錯特錯了!

接下來,表演開始,一男一女兩個表演者上場,隨後拉出一個棺材般大小的黑箱子,箱子打開後,走出一個二十多歲、戴著面紗的妙齡女郎,她向大家展示一遍自己完好無損的身體後,重新進入箱子。之後,男表演者把裝著女郎的箱子放在一個鐵製爐台中(類似燒烤那種鐵架子)。這一切全部做完後,女表演者開始扮演一個縱火者的角色,她輕輕一按鐵製爐台的一個按鈕,火紅的火舌忽地燃燒起來,剎那間,表演場裡的燈光突然熄滅了,黑糊糊的表演場裡,只有一束燈光射向那被燒得通紅的鐵箱子。

表演場裡靜極了,只能聽到人們緊張而又急促的呼吸,所有人都瞪大眼睛緊緊地盯著台上的那個鐵箱子,在猜測和恐懼中默默等待那最令人恐怖的一幕。

大概過了十分鐘,台上又射出兩束燈光,這是那一男一女兩個表演者,女人按了一下鐵爐台上的按鈕,火熄滅了,男人開始用水為鐵箱子降溫。

這時,觀眾中有人說了一句:“這是什麼味啊?”

“笨蛋,那是死人燒焦的味,呵呵!”另一個觀眾說。

確實,人們已經聞到了肉體烤焦的味道。

這時,場下又走上來一個人,他就是團長。

團長手裡拿著一張近兩米長的白紙,他將白紙蓋在鐵箱上,煞有介事的樣子頗像一位書畫家。

團長把紙放好,身邊的一男一女開始像書僮一般提供筆墨。

一切準備工作做完以後,團長拿起毛筆開始在白紙上畫了起來。

他不緊不慢,過了十五分鐘,畫完了,那對男女把白紙拉開,燈光直射到白紙上。

蔣峰看到白紙上的畫,大吃一驚,團長竟然畫的是一具白骨。

那工整的線條、形象逼真的骨骼儼然出自一位繪畫多年的名家手筆,這不禁令他對團長的身份感到懷疑。

團長站定,大喝一聲:“開箱!”

男表演者打開箱子,一陣白汽從箱中冒出,之後,一男一女將箱子輕輕地立了起來,面對觀眾。

這時,蔣峰才看清,箱子中果然只剩一具白骨,更令人驚奇的是,那具白骨竟然和團長畫上的白骨一模一樣。突然,蔣峰感覺肚子裡翻江倒海般難受,他衝出表演場,倚在門口大吐特吐起來。

他返回去後,發現人們都在疑惑,剛才鐵箱子裡的女孩怎麼不見了。

正在這時,女孩完好無損地從後場走出,全場掌聲雷動,所有人無不驚歎魔術的高超。

女孩依然戴著面紗謝幕,台下口哨聲、哄笑聲不斷,大家要求她摘下面紗。

於是,女孩就慢慢地摘下面紗,燈光射在女孩的臉上,蔣峰定睛一看,不禁大叫一聲:“妹妹!”

那個女孩分明就是蔣焰,蔣峰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失蹤的蔣焰怎麼突然出現在這裡?

就在這時,令人出乎意料的一幕出現了,一隻猴子不知道從什麼地方竄了出來,一下跳到女孩的身上,張開血盆大口狂咬起來,女孩發出尖厲、恐怖的號叫!

猴子發瘋了一樣,狂咬那個女孩,人們圍上去想救那個女孩,但猴子的樣子太嚇人,沒有人敢進前,最後,女孩倒在了地上。

團長拿出鞭子,用力一抽,猴子飛快地逃走了。

女孩已經面目全非,漂亮的臉上滿是血污,蔣峰走近一看,女孩根本就不是蔣焰。

難道是自己看花眼了嗎?

團長突然大叫:“誰把畫骨圖燒了?”

剛才團長畫的那張畫骨圖只剩下了一半,更奇怪的是,箱子中的白骨的下肢部分也不翼而飛了。

蔣峰想,剛才的觀眾中,一定有人在救女孩的過程中偷了白骨,更令人費解的是,那只凶殘的猴子早已不知去向。

他突然想起雜技團住所裡的那只蔣焰寵愛的猴子,這兩隻猴子是否是一隻呢?

回到駐地後,蔣峰聽阿布說,蔣焰的猴子失蹤,他的推斷才得到證實。

可是,那隻猴子為什麼要咬那個女孩呢?

難道那個女孩和猴子有仇?蔣峰突然想起那天晚上猴子小男孩般注視他的目光。

他認定那是一隻有靈性的猴子,猴子到底在想什麼?它知道多少秘密?

三天後,兩名警察走進了雜技團駐地,問團裡的人是否有一隻凶殘的猴子?

團裡的人一一作答,最後,警察說出真相,在山下的叢林中發現了一具女屍,據調查,她是被猴子咬死的,她就是那天表演“焚身取骨”的女孩。

六、暗夜遊走的幽靈

警方對女孩屍檢後發現,女孩是被動物咬死的,至於是否是猴子所為其實只是一種猜測而已。

女孩被咬死的事不脛而走,另一種說法也隨之而生,那就是女孩是被野人咬死的。

據說,三年前,有人在山中目擊過野人。在一個大雨滂沱的山林之夜,一位老農看到森林中有個巨大的黑影不停在奔跑,他當時愣住了,當他意識到什麼想去追趕的時候,那個黑影早已不知去向,在黑影走過的地方留下了長長的腳印。

此後幾天,蔣峰一直待在雜技團的住所裡,他有一種被軟禁的感覺,因為保安總是以各種理由拒絕蔣峰外出,他運用最多的理由就是團長說過:怕那只受傷的猴子對你造成傷害!

令蔣峰不解的是,雜技團裡的人對女孩被咬死的事漠不關心,沒有任何人談起這件事。

這天夜裡,蔣峰失眠了,他突然想起自己已經多日未與妻子聯繫了,於是拿起手機打電話。

結果,手機欠費停機,他又去用房間的電話打,發現電話竟然不能用。

他打開門去找服務員,要借公共電話,服務員卻冷漠地說:“療養院的電話不能打外線!”

“為什麼?難道療養院從來不與外界聯繫嗎?”

“最近,由於線路出現問題,療養院的電話都不能用了,三天後電信局才會有人來修。”

蔣峰只好去敲其他人的房間,想借別人的手機給家裡打個電話,令他氣憤不已的是,這些人都聲稱自己沒有手機。

這些表情冷漠的男孩女孩們,在各自的房間裡做著倒立、劈叉等基本動作,不說話也不吵鬧,每個人都像毫無生氣的死人。

蔣峰越來越感覺整件事有點不對頭,這個雜技團裡的人不對頭!

最初,妹妹給自己打電話,為什麼會說出那些莫名其妙的話?

妹妹根本沒有出國,為什麼她會說自己出國了?

妹妹在療養院對面拿相機拍什麼?她知道什麼秘密?

為什麼療養院裡每個人都很詭秘?他們到底是真的表演雜技還是另有陰謀?

“焚身取骨”的女主角為什麼會和妹妹那麼相像呢?

那隻猴子為什麼要去咬那個女孩,女孩的死是否真的與猴子有關?

還有,難道這座山中真的有野人嗎?妹妹的失蹤會和野人有關嗎?

為什麼他們會限制自己的自由?

他們把自己千里迢迢弄到這裡,難道就是想囚禁嗎?

…無數個疑問令蔣峰坐立不安,他決定逃出這座療養院。

他推開門,發現走廊沒人,整座樓寂靜無聲,樓層盡頭值班的女服務員已經趴在桌子上睡著了。

他悄悄地下了樓,走到後門,通常情況下,療養院的後門是從裡面鎖上的,用手輕輕一擰就會開的。

他伸手擰鎖頭,發現鎖是用鑰匙鎖死的,根本擰不開。

這時,他聽到走廊裡有輕微的腳步聲,他迅速竄到樓梯下面昏暗的角落裡,藏了起來。

他雙眼死死地盯著走廊,突然,一個穿著黑衣、長髮的女人慢吞吞地走了過來,蔣峰把身體縮進了黑暗中。

那個女人走到後門,站定,之後,警覺地望了望四周,確定無人後,她輕輕地掏出了鑰匙開鎖。

“啪”的一聲,鎖開了,她打開後門,溜了出去。

雖然蔣峰始終沒有看清這個女人的容貌,但是,他還是下意識地跟了出去。

他斷定,這個半夜出門的女人會幫他找到答案。

女人穿過療養院後院,又用鑰匙打開了院門,走了出去。

女人徑直向叢林深處走去,她低著頭,默不作聲,雙臂輕擺,行走如風。

蔣峰鍥而不捨地緊隨其後,山裡又刮起了瑟瑟微風,樹葉嘩嘩響個不停,奇怪的是,蔣峰突然聽不到那個女人的腳步聲了。

是天黑還是蔣峰的眼花了?

他發現那個女人好像是在草上漂浮著移動,好快啊!

女人輕飄飄地走啊走啊走啊走啊走啊走啊!

蔣峰跟在後面追啊追啊追啊追啊追啊追啊!

蔣峰走來走去,發現自己身邊的環境發生了變化,他定睛一看,這裡原來是一片墳地,遍地墳頭,大概有十幾個,每個墳頭都有一個黑糊糊的碑。

女人在最深處的一個碑前停下了,她拿出一個亮晶晶的東西吹了起來。

那是一個口哨,口哨聲響了三聲後,一個黑影從墳中竄了出來,坐在女人對面的墳尖上。

女人從衣服裡拿出東西給黑影,那個黑影低下頭,蔣峰聽到了“嘎吱嘎吱”咬東西的聲音。

蔣峰感覺脊背冰涼,他終於看出來了,那個黑影是一隻猴子。

蔣峰想拔腿就走,卻聽到一個男人冷冷的笑聲:“既然來了,你還能逃得了嗎?”

這個男人聲音就是從那個女人身體裡發出來的。

“你是誰?”蔣峰說。

那個女人一把撕掉頭上的假髮,走到蔣峰面前,嘿嘿地笑了笑,“我,你還不認識嗎?”

蔣峰看到那人竟然是阿布。

阿布陰森地笑著:“我知道你跟在我後面,帶你來到這裡正如我所願,我讓你見一個人。”

“誰?”蔣峰說。

“你過來就知道了。”阿布指著身邊的那座墳對蔣峰說。

蔣峰走了過去,阿布打開手電筒,蔣峰看到墳裡躺著一個白衣女子。

這個人不是別人,正是蔣峰的妹妹蔣焰。

“嘿嘿,你們兄妹兩個一同上路吧!”阿布說。

蔣峰還沒反應過來,自己就已經暈了過去。

“啊?這麼說,我來之前,蔣焰並沒有失蹤,一直是被他們關起來的?”

“是的,蔣焰受盡了他們的折磨,他們懷疑蔣焰是裝瘋,怕她將這個秘密洩露出去,就採取各種手段試驗她,證明她確實瘋了以後才算罷休。但是,意外的事發生了,有一天,有人告訴阿布,蔣焰未瘋以前,曾給你打過電話,這令阿布坐立不安,他擔心蔣焰已經把事情真相都告訴了你,所以就謊稱蔣焰失蹤把你騙了過來,其目的就是想殺你滅口,因為他們知道蔣焰只有你這麼一個親人,你們兩個都死了,這件事就沒有人說出去了!”

“難道其他的雜技團人員就沒有親人嗎?他們會永遠繼續這種生活?”

“那些人都是孤兒,從小就跟著阿布一家長大,對阿布一家忠心耿耿。阿布的父親以前是乞丐,後來成為一個小偷團伙的老大,隨著社會治安的好轉,這些人的小偷行當幹不下去,就改作雜技團了,經過二十多年,終於發展成現在的樣子。現在的團長只是阿布手中的棋子,只為掩飾他自己的真實身份。他們的機構很嚴密,一般很難攻破,更難以抓到他們犯罪的證據。”

“妹妹被你放走後,為什麼又被捆在了墓中?”

“這件事說來話長,我準備和她一起走的,結果她逃走了,我卻被抓了回來。我只看到她消失在森林深處…她逃走以後,阿布他們怕你妹妹把秘密洩露出去,警察過來搜查。當天夜裡,他們就把房間裡的十餘具死人屍骨都悄悄地運走了。你妹妹逃走第二天,你就到達本市了,你從下火車的時候,就一直有人跟蹤你,一直到雜技團,其間他們換掉了你的手機卡。”

“我在山下墳邊看到的那些黑影呢?”

“那我就不清楚了,我只知道表演完那場‘焚身取骨’後的那天夜裡,阿布他們讓我陪著去找蔣焰,結果把我騙到一個山崖邊,那只可惡的猴子向我撲了過來,我邊掙扎邊後退,後來,阿布還拿著刀向我刺過來,我掉下了懸崖,幸好被警察及時發現,否則…”

“我妹妹逃走了,怎麼又被抓回來了?”

“這個事非常怪異,你妹妹逃走的第二天夜裡,她卻突然回來了,她站在住所的後門使勁搖晃,她不停地說‘我找不到自己的骨頭了,我找不到自己的骨頭了’。你還記得那天夜裡,團長鞭打猴子嗎?那是臨時演給你看的,為了吸引你的注意力,就在你看他打猴子的時候,你妹妹正在住所的後門搖門,而且聲音很大,可你卻沒有聽見!”

“啊?”

“這不算什麼,還有更不可思議的事情,那就是前一天,阿布他們偷偷運走的死人屍骨居然不見了,他們懷疑是你妹妹做的,可是你妹妹卻瘋了,她根本什麼都想不起來了,怎麼會告訴阿布他們屍骨在哪裡!我有種猜測,當初,阿布他們埋屍骨的地方,就是今天你和蔣焰躺在的那座空墳中,事情大概就是這個樣子。”

“為什麼現在不去抓他們?”蔣峰問。

“因為我們沒有證據,我們還沒有找到那些丟失的屍骨。”警察說。

這時,門開了,蔣峰看到妹妹蔣焰走了進來,她臉上、身體上的傷痕都被包紮好了,臉也不再髒兮兮的,身上還穿著一件乾淨的白睡衣。

她慢吞吞地走到蔣峰身邊坐了下來,說:“你是誰啊?”

之後,像個小孩子一般趴在蔣峰的大腿上睡了起來。

當聽到警察議論屍骨的事情,她突然坐了起來,瞪圓眼睛,說:“我知道骨頭在哪!”

說完,推開門就跑了出去,蔣峰和警察也跟了出去。

在一個山坳裡,警察找到了十餘具被樹葉覆蓋的屍骨,蔣焰抱著一個死人頭骨像抱著一個洋娃娃,小聲說:“乖寶寶,我終於找到你了,想死我了!”

蔣峰心裡一酸,眼淚流了下來。

大家都明白了,是蔣焰偷走了阿布藏好的死人屍骨,又把骨頭轉移到了這裡。

這些亡靈終於可以入土為安了。

九、紙錢的送別

第二天,警察包圍了雜技團住所,抓住了包括阿布在內的所有人,並在住所中發現了新的屍骨。

警察在清理現場的時候,發現一個非常重要的事情:猴子不見了。

據說,那只助紂為虐、作惡多端的猴子在弄瞎主人眼睛後就失蹤了,是死了,還是猴心自省,離開這些禽獸不如、發死人財的人類,去尋找同類過猴的快樂生活?

總之,最好誰都別遇到它。

現在,那層籠罩在小城上空的丟骨疑雲終於散開了,一切真相大白,人們得以安葬死者屍骨。

那些被“焚身取骨”節目所吸引的人們也終於幡然醒悟:這個奇異魔術,其譁眾取寵的騙術是為了滿足那些愚昧無知人的好奇心,並讓他們心甘情願掏出腰包裡的錢。

入土為安?其實死去的人不僅需要我們尊重,更需要我們保護,世界上什麼事情都可能發生,那些為了錢財喪盡天良的人,什麼事情都做得出來,要想做個幸福的死人亦非易事。

蔣峰帶著癡癡傻傻的妹妹回家,在火車站,妹妹突然不走了,蔣峰很奇怪:“你為什麼不走了?”

蔣焰眨著大眼睛,喃喃地說:“我要和我認識的朋友告別!”

“誰啊?”蔣峰想起了那個叫劉靈的女孩,可是,兩天前她就已經走了。

“他們就在我後面!”蔣焰笑嘻嘻地轉過身,向著空無一人的站台柱子擺手。

那裡一個人也沒有,蔣峰只看到地上有五個黃色銅板形狀的紙錢。

這些紙錢與佇立在墳邊“殭屍”腳下的紙錢一模一樣。

《週末鬼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