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船嫁衣

1、七年前的呼救聲

那艘船出現之前,停電了。

扎兩目村一片漆黑。

其實,沒停電之前也是一片漆黑。

夜深了,都睡下了。

只有王響響還睜著眼。他正在臨摹一幅油畫,雷諾茲的《斯潘塞伯爵夫人喬治娜及其女兒喬治娜》。他是一名畫家,沒什麼名氣,自己的畫賣不動,靠臨摹一些名畫為生。他在網上賣畫,別人讓他畫什麼他就畫什麼。

停電的那一剎那,王響響的手抖了一下。

伯爵夫人的臉一下就花了。這幅畫明天要寄出去,可是還有很多細節沒有刻畫。他很著急,決定去配電室看看是不是跳閘了。

配電室在村子西頭。那裡是一片鹽鹼地,長滿了蘆葦,裡面有大大小小的水鳥,還有一些怪異生物,十分荒涼。除了電工,很少有人到那裡去。

王響響有配電室的鑰匙,電工給他的。

四周很黑,刮著冷颼颼的風,有一股鹹腥味。十幾米之外,有一對綠幽幽的眼珠子,可能是野狗,也可能是野貓。它一直跟在後面,不遠離,不靠近。

王響響四下看了看,看到了那條小路,高一腳低一腳地走過去。

配電室距離他的家有一里地。

他一邊走,一邊想那幅畫。很少有人喜歡雷諾茲的畫,論名氣,他比梵高莫奈畢加索差遠了。也許,那名顧客是一個真正懂油畫的人,王響響想。

一些會飛的東西在黑暗中撲稜著翅膀。它們總是一副表情,不喜不悲。王響響走出一段路,回頭看了一眼,那一對綠幽幽的眼珠子還在身後。

天地間,只有他一個人直立行走。

配電室是一間平房,旁邊豎著一根很高的電線桿,一個黑影蹲在上面,扯著脖子“嘎嘎”地怪叫,不知道是什麼鳥。

門鎖著。

王響響用鑰匙開了門,拿出手機照了照,發現電閘沒有異常。停電的原因一下子變得深邃起來。他有些失落,悻悻地往回走。他早已習慣了白天睡覺,晚上畫畫。沒有電,什麼都做不了,黑夜一下子被拉長了。

老天又黑了一些,似乎是在掩飾什麼。

大海在幾百米之外,海水無聊地拍打著岩石。

他忽然想去海邊轉轉,不是為了尋找靈感,只為打發時間。

海邊有風,潮乎乎的。腳下有什麼東西一閃而過,可能是一隻螃蟹。岩石上拴著一條破船,是木棉家的。她的丈夫前幾年死了,沒人打魚,那條船就閒了下來。

王響響坐在船頭,定定地看著大海。

那一對綠幽幽的眼珠子在十幾米之外,定定地看著他,不遠離,不靠近。

一年前,他的父母去世了,他已經習慣了一個人的生活。餓了就吃,困了就睡,不餓不困的時候就畫畫,挺好。

如果有一個女朋友,那就更好了。

王響響還穿開襠褲的時候,他的父母給他定了一門娃娃親。那門親事有開玩笑的成分。女孩是他的鄰居,叫水紋。她比王響響大一歲,是市裡一家報社的記者,最近也在村子裡,不知道在忙什麼。

前天,王響響去買東西,在路上遇見了她,隨便聊了幾句。臨分手的時候,他開玩笑地說起了那門親事。她沒說行,也沒說不行,只是笑。

王響響興奮了三天。

三天之後,還是一個人,一間屋子,冷冷清清。

這些天,王響響一直覺得有點怪,不是水紋有點怪,而是這個世界有點怪。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事,只是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他總結了一下,五件小事有些怪異,按時間排序如下:

五個月前,他收到一個包裹,來自千里之外,寄件人一欄空白。打開,裡面是一件紅嫁衣。那不是他買的東西,可是發貨單上卻寫著他的地址和名字。現在,那件來歷不明的紅嫁衣還在櫃子裡。

三個月前,他去縣城買油畫材料。等車的時候,一個衣衫襤褸的老女人靠過來,定定地看著他。他以為她想要錢,就給了她一個硬幣。她沒接,沙啞地說了一句:“你身上有一股邪氣。”說完,她歎了口氣,輕飄飄地走了。

一個月前,他去鎮上寄一幅畫。有一個戴口罩的女人也要寄東西,正趴在櫃檯上填單子。他也填了一張,和那個女人一起遞進去。郵遞員看了他一眼,又看了她一眼,狐疑地問:“你們寄給同一個人?”

半個月前,他正在吃晚飯,一個穿迷彩服的中年男人走進了院子,木木地問:“有柴雞蛋賣嗎?”他的臉很黑,皮膚粗糙,有岩石一樣的質感。扎兩目是漁村,從沒有人養過雞,他竟然上門收柴雞蛋,這很可疑。

一周之前,他躺在床上,聞到了一股腐臭味。他找遍了每一個角落,最後在床底下發現一隻死魷魚。他從沒買過魷魚。它是從哪兒來的?

怪事離他越來越近,已經從千里之外到了床底下。

白天,睡不著的時候,王響響躺在床上,仔細梳理這些怪事,沒發現它們有一絲一毫的關聯,這讓他更加困惑。

這到底是怎麼了?

或者說,到底要發生什麼事?

王響響的性格像他的畫風一樣,細膩而沉穩,心裡容不得一絲不正常地方。他不怕鬼,不怕殭屍,不怕血腥,只怕生活中一些反常的細節。

比如說,睡覺之前,你把兩隻鞋子整整齊齊地擺在床前,醒來後卻發現它們一前一後,像是有人穿著它們走了兩步,而那個人不是你。

再比如說,你夢到一個面目陰沉的男人,一直不遠不近地跟著你。他穿一身很舊的黃布衣服,戴一頂棉帽子。第二天,你出差去外地,走在路上無意間一回頭,看見身後有一個面目陰沉的男人,他穿一身很舊的黃布衣服,戴一頂棉帽子。

恐怖藏在細節裡。

恐怖藏在巧合中。

開始,王響響害怕那只死魷魚。再後來,恐怖開始慢慢地往外延伸,一直到了千里之外——是誰給他寄來了紅嫁衣?他覺得,看不見的恐怖才最恐怖。

這些天,他一直在想這些事。

他隱隱約約看到了一張模模糊糊的臉,像是女人,又像是男人。那張臉上有一對巨大的眼珠子,懸在半空,定定地看著他。

風毫無預兆地停了。

海面變得十分平靜,一塊塊岩石在暗黑中張牙舞爪。海天之間,一片死寂,只有海浪拍打岩石的聲音:“嘩啦,嘩啦,嘩啦,嘩啦……”

王響響忽然看到了一艘船。

它彷彿是憑空冒出來的,靜靜地浮在海面上,一點點地飄向岸邊。它的速度很慢,就像一個垂死的老人。

王響響直直地看著它,不知所措。

它終於飄到了岸邊,擱淺了。

王響響慢慢地走了過去。

藉著淺淺的夜光,他看見它大約有半米長,是一艘木船,兩頭尖,中間有一個船艙。船艙用布簾子擋著,不知道裡面有什麼。它是一個模型,很逼真。深更半夜,它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王響響四下看了看,附近沒有人,就彎腰把它抱了起來。它很重,大約三十斤,可能是因為長時間浸泡在水裡,它的底部有一層黏糊糊的東西,應該是水藻。

等了一陣子,沒有人來找它。

王響響就把它抱回了家。

走在路上,他又開始想那些怪事。

他還不知道,這一切怪事都和他懷裡的那艘船有某種黑暗的聯繫。

還沒走到大門口,他就看見屋子裡亮著燈。

來電了。

王響響覺得怪事又多了一件:電閘沒跳,電工沒來,為什麼來電了?進了屋,他把那艘船輕輕地放到地上,開始畫畫。今天晚上,他必須把這幅畫畫完。他很投入,忘記了周圍的一切。

夜一點點流逝。

月亮不知道從哪兒冒了出來,慘白的月光照到那艘船上,發出烏黑的光。它看上去有年頭了,木頭已經開始腐朽。窗戶開著,風吹進來,吹起了船艙上的布簾子,裡面有一個女人,穿一身紅嫁衣,面無表情地盯著王響響的後背。她的臉很白。

王響響在畫畫。

他的心裡一直不踏實。過了一陣子,也許是有神靈在提醒他,他回頭看了一眼。

布簾子已經落下了。

他扭過頭,繼續畫畫。

又有風吹進來,他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背後也有人打了個噴嚏,應該是個女人。

王響響猛地轉過頭,背後空無一人。他確定自己沒聽錯,也不是回聲。可是,這間屋子裡除了他,沒有一個活物,是什麼東西在背後打噴嚏?

他的心裡一下就空了。

“王繩……”一個女人的聲音突然響了起來。那聲音很飄忽,很遙遠,很陰暗,很空洞,完全不像是人類發出的聲音。

王響響身上的雞皮疙瘩一下就起來了——他認識王繩,還知道王繩七年前就已經死了。

深更半夜,是誰在喊王繩?

他僵僵地坐著,等待下文。

過了大約兩分鐘,那個女人又說話了:“救我……”這一回,她的聲音更飄忽,更遙遠,更陰暗,更空洞……

王響響打了個哆嗦,一下想起她是誰了。

她叫水波,是水紋的姐姐,七年前嫁給了王繩。王繩在鎮上開了一家照相館。那一年春天,他划著船,帶著水紋下了海,打算去一個小島拍照片。他們走了之後,再也沒有回來,彷彿從人間蒸發了。

村子裡的人划著船,在海上找了他們七天,還把小島翻了個遍,一無所獲。

那一年,王響響還在外地上學,回來之後才聽說這件事。

現在,他卻聽到了來自七年前的呼救聲。

他盯著那艘船,越來越覺得它有些詭怪。他站起身,慢慢地走向它,蹲了下來。他屏住了呼吸,害怕船艙上的布簾子突然掀開,一隻慘白的手伸了出來,一個女人木木地說:“救我……”

這不可能,它太小了,裡面不可能藏著一個人。

王響響慢慢地掀起了布簾子。

他又打了個哆嗦。

他和她對視了一陣子,伸手把她拿了出來。她是一個木偶人,穿一身紅嫁衣,臉白白的,臉上只有眼睛和嘴巴,沒有眉毛和鼻子,顯得十分怪異。

王響響覺得她穿的紅嫁衣有些眼熟。仔細一想,頭皮一下就炸了——五個月前,他收到一個包裹,裡面有一件紅嫁衣,和她穿的紅嫁衣一模一樣,只是大小有區別。

這是怎麼回事?

他怔忡了半天,輕輕地把她放了回去,放下了布簾子。他退回到凳子上,再也沒有心情畫畫了。他扭過頭看著那艘船,忽然感到它是一個不祥之物。更恐怖的是,它的肚子裡還藏著一個更加陰森的木偶人,會說話。

恐怖一下子加倍了。

王響響沒關燈,躺在了床上。回想起今天晚上發生的事,他覺得有點怪:以前,停電都是因為電閘跳了,這一次電閘沒跳卻停了電,十分反常。還有,那艘船早不出現,晚不出現,偏偏被他遇上了,這肯定不是什麼好兆頭。

他覺得,有人在背後操控著一切——停電只是一個幌子,那個人的目的就是把他引到海邊,把那艘船抱回來。他甚至認為,如果停電之後他沒去海邊,那個人肯定還有後招。

他的心一點點沉了下去。

外面,一片死寂。

那一對綠幽幽的眼珠子還在大門外,不遠離,不靠近。

這一夜無比漫長。

2、夜宴

在扎兩目村,天一黑,外面就沒有人了,曲曲折折的石板路上空蕩蕩。一棟棟紅磚黑瓦的房子矗立在黑暗中,缺乏生氣。

一個人提著一盞紅燈籠,慢慢地走。

紅燈籠搖搖晃晃,他的影子映在石板路上,忽長忽短。突然,他停了下來,猛地轉過頭,警惕地打量四周,還抽了抽鼻子。

背後什麼都沒有。

他繼續走。

終於,他走到了海邊,停住了。他站在一塊岩石上,定定地看著大海,嘴裡不停地念叨著什麼。他的聲音很小,聽不真切,似乎是一首歌謠,又似乎是某種神秘的咒語。

紅燈籠還在搖搖晃晃。

從遠處看,像是某種生物的眼珠子。

突然,他停了下來,盯著一塊岩石,警惕地問:“誰?”

一個黑影閃了出來,從身形上看,是一個女人。

“叔,是我。”她輕輕地說。

“水紋?”

“是。”

“你在這裡幹什麼?”

“叔,你在這裡幹什麼?”水紋的語氣有些冷。海風吹起了她的長髮,在黑暗中亂蓬蓬地飄飛,透著幾分詭異。

他沉默了一會兒,用一種十分悲涼的語調說:“我來看看王繩。”

“我來看看我姐姐。”她輕輕地說。

他歎了口氣,說:“他們都回不來了。”

“我覺得,他們還能回來。”

“都過去七年了。”

停了一下,水紋慢慢地說:“我問過黃嬸,她說今天晚上是一個特別的日子。”

“什麼意思?”

“今天是陰曆七月十五,鬼節,他們可能會回來。”

“你別聽那個瘋女人胡說八道。”

水紋看著黑糊糊的大海,自言自語地說:“也許,他們會用另外一種方式回來。”

他走了幾步,舉起紅燈籠,照向她。她穿了一身大紅的衣服,在黑暗中顯得無比妖艷,幾縷長長的頭髮遮在臉上,五官不清,臉色十分蒼白。

“你怎麼穿一身大紅衣服?”他似乎吃了一驚。

“不行嗎?”她的聲音有些飄忽。

他沒說話。

水紋藉著紅燈籠的光,也看著他。

那是一張蒼老的臉,五官擠在一起,顯得很拘束,皺紋比頭髮還多。其實,他才五十幾歲。他常年不笑,表情陰鬱。他叫王鐵釘,是王繩的父親。

他們靜靜地站著,不言不語。

十幾米之外,有一對綠幽幽的眼珠子定定地看著他們,不遠離,不靠近。這一幕和王響響看到的一模一樣。

過了半晌,王鐵釘說:“回去吧。”

“行。”水紋說。

他們朝不同的方向走了。

那盞紅燈籠在黑暗中搖晃了一陣子,不見了。

此時,也就是他們走後大約半個小時,扎兩目村停電了。王響響走出了家門,打算去配電室看看。

下午,王響響去鎮上的郵局把那幅油畫寄了出去。出了門,他碰見了郵遞員,就是給他送紅嫁衣的那個人,叫紅旗,姓什麼不知道。他把紅旗拉到一邊,說:“我有件事問你。”

“你說。”紅旗抱著一個大茶杯,裡面的茶葉比水還多。

“五個月前,你給我送過一個包裹,你還記得嗎?”

“記不清楚了。我每天都送很多包裹。”

“你幫我查一下,是誰給我寄的包裹,行嗎?”

“怎麼了?”紅旗左右看了看,低聲問:“包裹裡是什麼東西?”

“一件衣服。”

“那你就穿著,不用管是誰寄的。”

“你幫我查一下,改天我請你喝酒。”王響響知道,紅旗很愛喝酒,每天都喝。

“行。不過,時間太久了,不一定能查得到。”說完,紅旗進了郵局。過了一會兒,他出來了,意味深長地看著王響響,半天沒說話。

“怎麼了?”王響響的心跳加快了。

紅旗慢吞吞地說:“他死了。”

“誰死了?”王響響嚇了一跳。

“那個收件員。”

“怎麼死的?”

紅旗轉過頭,看著大海的方向,一字一頓地說:“掉海裡淹死了。”

王響響抖了一下。

線索就此斷了。千里之外的那個人,把自己包裹得嚴嚴實實,沒露出一點尾巴。

他去市場買東西,打算晚上請客。

有個老頭,擺了個攤兒,給人算命。市場裡有那麼多人,他視若不見,只是盯著王響響。他的眼神有點怪,缺乏善意。還有一個小孩子,在媽媽的懷裡一直哭,看見王響響,一下子就不哭了,彷彿看到了什麼極其可怕的東西。

這個世界已經不正常了,王響響沮喪地想。他買了一些熟食,還有肉和青菜,心事重重地回了家。

晚上,王響響家很熱鬧。他請了四個人吃飯:水紋、王鐵釘、黃嬸和毛尖尖,都與那起失蹤事件有關。他還請了木棉過來幫廚。木棉是他的鄰居,丈夫死了,又沒有孩子,一個人過日子。

毛尖尖大咧咧地坐下,大聲問:“大畫家,怎麼想起請我們吃飯?”他有一艘大漁船,是扎兩目村最有錢的人。幾年前,他追求過水波,沒追上。

王響響笑了笑,給他倒茶,沒說話。

黃嬸低著頭在屋子裡轉了三圈,坐到了一個黑糊糊的角落裡。她的年紀大了,精神不太正常,成天說王繩和水波遲早有一天會回來。

水紋在屋子裡站了一會兒,去廚房幫木棉做飯。

王鐵釘蹲在門口,抬頭看著天,不知道在想什麼。

毛尖尖翻看著王響響的畫,說:“大畫家,送我一幅畫吧。”

“行,你隨便挑。”

“這些我都不要。我有一張照片,你幫我畫出來,行不行?”

“我看看。”

毛尖尖走過來,拿出手機,找到一張照片,讓王響響看。

王響響看了一眼,打了個激靈。那是水波的照片,她穿一身紅嫁衣,側身對著鏡頭,正在上船。照片上還有一隻手,一隻關節突出的男人的手,五指張開,似乎想抓住什麼,不知道是誰的手。

從構圖的角度講,那隻手太大,太突兀,明顯喧賓奪主了。看上去,那不是水波的照片,而是那隻手的照片。

王響響問:“這是誰的手?”

“當然是王繩的手。”

“這張照片是你拍的?”

“是。”毛尖尖的神情變得有些落寞,又說:“你應該也知道,我喜歡水波。可是,她喜歡的人是王繩。那天,我正準備出海,看見她和王繩上船,就隨手拍下了這張照片。沒想到,這成了她的遺照。”

王鐵釘突然扭過頭,瞥了毛尖尖一眼,那眼神很冷。

“水波還活著!”黃嬸冷不丁地喊了一嗓子。

“她在哪兒?”毛尖尖下意識地問。

黃嬸伸出左手小拇指,指了指廚房,說:“做飯去了。”她的手像雞爪子一樣乾癟。

毛尖尖不理她了。

王響響又看了一眼那張照片,頓時覺得它有一股死亡的氣息。他想了想,說:“行,我幫你畫出來。”

“多少錢?”

“鄉里鄉親的,不要錢。”

“那不行,我不能讓你白忙活。”毛尖尖從隨身帶的包裡拿出一沓錢,放在了茶几上,差不多有一萬塊。

“用不了那麼多。”

“對了,你為什麼請我們吃飯?”毛尖尖岔開了話題。

王響響的眼睛裡閃過一絲恐慌,說:“先吃飯,吃完飯再說。”

過了一陣子,水紋和木棉做好了飯菜,擺在桌子上,招呼大家吃飯。飯菜很豐盛,有葷有素有湯,還有兩瓶很貴的白酒,是毛尖尖帶來的。

他們都坐下了,一邊吃,一邊聊村子裡發生的事。王鐵釘一聲不吭,只是埋頭喝酒。黃嬸也不說話,專心吃肉。吃喝了一陣子,王響響切入了正題:“昨天晚上,我在海邊撿到了一個東西。”

“什麼東西?”毛尖尖問。

王響響起身,去裡屋把那艘船抱出來,輕輕地放到了桌子旁邊的地上。

屋子裡頓時鴉雀無聲。

“光當”一聲,王鐵釘的酒杯掉在了地上。

“這是王繩劃的那艘船!”他愣愣地說。

“這是我姐姐坐的那艘船!”水紋幾乎是異口同聲地說。

“只是小了點。”毛尖尖補充了一句。

黃嬸直直地盯著那艘船,表情十分驚恐。

木棉沒什麼反應,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表情。其實,她和那艘船是有關係的。七年前,她的丈夫幫忙尋找王繩和水波,回來後生了一場怪病,不吃不喝,沒白沒黑地尖叫,很快就死了。據說,他死的時候表情十分驚恐,眼睛睜得很大,似乎是看到了什麼極其可怕的東西。

王響響仔細觀察著每一個人。他懷疑那艘船是他們其中一個人搞的鬼——別人和王繩水波失蹤事件沒有一絲一毫的關係,犯不著裝神弄鬼嚇唬他。問題是,他也是一個局外人,為什麼會被捲入其中?

“船艙裡還有一個人。”王響響說。

“誰?”毛尖尖一怔。

王響響彎下腰,把那個木偶人拿了出來,放到桌子上。

“是我姐姐!”水紋一聲驚呼。

王響響看著木偶人,心有餘悸地說:“它還會說話。”

毛尖尖明顯吃了一驚:“它說什麼了?”

停了一下,王響響模仿著它的語調,一字一字地說:“王繩,救我。”他的聲音有一股靈異之氣,在沉寂的屋子裡飄飛,十分瘆人。

王鐵釘的臉色一變,猛地站起身,一言不發地走了。

沉默了一會兒,毛尖尖說:“木偶人不會說話,你肯定是在嚇唬我們。”

“它會說話!”黃嬸冷不丁地插了一句。她伸出左手小拇指,指著桌子上的木偶人,怪腔怪調地說:“它就是水紋呀。”

她弄錯了,那個木偶人是水波,不是水紋。水紋的臉色一點點地變白,慢慢地站起身,慢慢地走了。毛尖尖一直看著她的背影,表情十分複雜。

木棉說:“這東西不吉利,收起來吧。”

王響響掃了他們一眼,把木偶人放回船艙,又把那艘船抱回了裡屋。他坐回去,不動聲色地問:“你們說,那艘船是哪兒來的?”

沒有人說話,似乎誰先開口誰就和那艘船扯上了關係。

王響響心裡的疙瘩更大了。

“吃飽了!”黃嬸突然喊了一嗓子。她總是這樣一驚一乍,挺嚇人。

其他人都看著她。

黃嬸用袖子抹抹嘴,走了。走到門口,她又停了下來,背對著他們說:“天黑了,別出去亂走。睡覺了,關好門。有人喊你們,別應聲。”說完,她又站了一會兒,佝僂著身子走了。

沉默了半天。

毛尖尖乾咳兩聲,說:“很晚了,散了吧。”

“你把照片發給我,我給你畫出來。”王響響說。

“行。”

“只畫水波,還是把那隻手也畫上?”

毛尖尖想了想,說:“都畫上吧。”

“行。”

毛尖尖站起身,匆匆走了,似乎有什麼急事。

屋子裡只剩王響響和木棉兩個人。

外面又起風了,大門“光當光當”地響,關上,打開,關上,打開,似乎有什麼東西在進進出出。

王響響說:“今天真是麻煩你了。”

“我也要回去了。”木棉坐著沒動。

“你慢走。”

“外面很黑。”

王響響明白了,站起身說:“我送送你。”

其實,他們兩家相距只有二十米。出了大門口,木棉停下了。她的家在東邊,門口有一棵老柳樹,樹幹上長滿了怪模怪樣的疙瘩,枝椏彎彎曲曲,缺乏生氣。十幾米之外,有一對綠幽幽的眼珠子定定地看著他們,不遠離,不靠近。

“那是什麼?”木棉有些膽怯地問。

王響響說:“可能是野狗。”

“它咬人嗎?”

“它又不是瘋狗,不咬人。”

“它為什麼一直不走?”

“我也不知道。”

木棉站在黑糊糊的牆根下,低聲說:“其實,我之前就見過那艘船。”

“在哪兒見過?”王響響一怔。

她左右看了看,說:“昨天半夜,我起床去廁所,聽見外面有腳步聲,就透過門縫往外看。”她停了一下,用極低的聲音說:“我看見王鐵釘抱著那艘船,去了海邊。他還提著一盞紅燈籠,特瘆人。”說完,她轉過身,一步步走向了黑暗中。她的腳步很輕,似乎是害怕驚動了什麼。

是王鐵釘搞的鬼?

王響響站在大門口,半天都在想她的話。

3、身邊有個鬼

手機響了。

王響響拿起來,看見是毛尖尖發過來的照片,下面還有一句莫名其妙的話:剛才你身邊有個鬼。

這是什麼意思?

王響響有些害怕,和那句話有一半關係,還因為那張照片——它變成了黑白的,上面的紅嫁衣卻保持原樣,比血還紅,顯得十分突兀。

他給毛尖尖打電話,打算問明白。

毛尖尖關機了。

也許,是他喜歡這種風格,王響響想。他盯著照片看了一陣子,構思好畫面,坐到畫架前,開始勾畫底稿。對於大多數人來講,夜深人靜是一天的結束。他不一樣,那是他一天的開始。

桌子還沒收拾,一片狼藉。

那艘船老老實實地呆在裡屋,一聲不吭。

王響響的心裡一直不踏實,在想那句莫名其妙的話:剛才你身邊有個鬼。誰是那個鬼?剛才,木棉坐在他的右邊,王鐵釘坐在他的左邊。再想想木棉說過的話,王響響終於把懷疑的目光對準了王鐵釘。

王鐵釘是個鬼?或者說,是王鐵釘在搞鬼?那麼,他的動機是什麼?他的兒子死了,準確地說,是生不見人死不見屍。可是,那只是一起意外事故,怪不得別人,他沒理由裝神弄鬼嚇唬別人。

難道那不是一起意外事故?王響響的腦子裡冷不丁地冒出一個可怕的念頭。很快,他又否定了這種想法。王繩和水波是在海上出的事,那裡除了海風和海水,什麼都沒有,誰會害他們?誰又能害他們?

事情越來越深邃了。

想不明白的事暫且放到一邊,王響響又開始思考另一個問題:他為什麼會捲入其中?他和那起意外事故沒有一點關係。前面說過了,當時他還在外地上學。

這個問題更深邃。

還有一個疑問:那個木偶人為什麼會說話?

這個問題也許能弄明白。畢竟,那個木偶人就在他手上。他站起身,去裡屋抱出那艘船,放在地上,又找來鉗子和螺絲刀,打算拆了它。他把那個木偶人拿出來,用螺絲刀敲了敲,發現它的肚子是空的。

這裡面一定有鬼,他想。

王響響和它對視著。

它的臉很白,眼珠子很黑,嘴巴很紅,一點都不喜慶。

王響響拿起鉗子,要動手了。

它似乎預感到了什麼,突然唱起了歌:

媽媽看好我的我的紅嫁衣

不要讓我太早太早死去

媽媽看好我的我的紅嫁衣

不要讓我太早太早死去

夜深你飄落的發

夜深你閉上了眼

……

它的聲音很空洞,很飄忽,曲調十分怪異,陰暗而虛無,聽了讓人汗毛直豎,極不舒服。

王響響呆呆地看著它,腦子裡一片空白,嚇懵了。

歌聲戛然而止。

他的手一抖,它掉在了地上,滾了幾下,仰面躺著不動了,斜著眼睛看他。他慢慢地回過神,撿起它,脫下紅嫁衣,發現它的背後有個蓋子,打開,裡面是一部很小巧的手機。木偶人不會唱歌,不會說話,不會咳嗽,手機會。

王響響拿著手機查看了一陣子,發現了其中的奧秘:是鬧鐘在響。手機裡一共設置了二十多個鬧鐘,按時間排序如下:

8月29日零點十分,鬧鐘鈴聲是一聲噴嚏。

8月29日零點十一分,鬧鐘鈴聲是一個女人說的一句話,只有兩個字:王繩。

8月29日零點十三分,鬧鐘鈴聲是一個女人說的一句話,只有兩個字:救我。

8月30日零點三十七分,鬧鐘鈴聲是一首歌,歌名是《紅嫁衣》。

8月30日三點十一分,鬧鐘鈴聲是一聲女人淒厲的尖叫。

8月31日三點二十六分,鬧鐘鈴聲是一個男人粗重的喘息聲。

9月1日零點四十九分,鬧鐘鈴聲是一陣磨牙聲。

……

如果王響響沒有發現木偶人的秘密,恐怖還會繼續。他繼續查看手機,發現裡面除了鬧鐘,什麼都沒有。他甚至認為,就算是把手機拿去檢測,在上面也找不到任何指紋。

他沒有心情畫畫了,躺在床上,思前想後。

首先,他排除了惡作劇的可能——有這麼複雜這麼詭異的惡作劇嗎?而且,還搭上了一部手機。那是一部名牌手機,看上去是新買的。如果只是想嚇人一跳,犯不著如此破費,如此大費周章。

他認為,一定是在某件事上他得罪了某個人,所以才會遭遇這一切。問題是,他不知道那是什麼事,什麼人。

手機突然響了。

王響響嚇得打了個激靈。

還好,是他的手機。

“什麼事?”他接了起來,是水紋的電話。

水紋沉默了兩秒鐘,說:“你能出來一趟嗎?我有事跟你說。”

“沒問題。在哪兒?”

“村子北頭,祠堂門口。”

王響響遲疑了一下,問:“你怎麼去哪裡了?”

“這裡沒有人。”

“什麼事電話裡不能說嗎?”

“電話裡說不清楚。”

“行,你等我一下。”

掛斷電話,王響響穿上一件衣服,匆匆往外走。出門之前,他回頭看了一眼那個木偶人。它趴在地上,後背有一個窟窿,表情不詳。他不再理它,關上燈,出去了。黑暗中,那個木偶人一動不動地趴著,始終沒再搞鬼。

王響響一個人走在路上。

距離祠堂還有二里路。

他不知道水紋找他幹什麼。不過,他能確定一點,肯定與愛情無關——沒有一個正常人會去陰森恐怖的祠堂門口談情說愛。

他一邊走,一邊回頭看。這一次,那一對綠幽幽的眼珠子沒跟著他。也許,它去別的地方談情說愛了。野狗也有愛情。

很遠的地方,有一隻鳥在叫,叫聲極其難聽。

王響響縮了縮脖子,感到有點冷。

腳下的這條路是去年村子裡的人湊錢修的,筆直而平坦。路兩邊種了柳樹,長勢不太好,有些已經乾枯了,死氣沉沉的。

前面是一片墳地,埋著扎兩目村所有死去的人。王響響的父母也在那裡。墳地周圍有很多高大的松樹,密密匝匝,看上去無比幽深。

王響響越走越害怕了。他吹起了口哨,掩飾著內心的恐懼,強迫自己不去想墳地,不去想那些陰冷的怪事。

這一招不管用。

他就小跑了起來。

終於,他看到了幽幽的黃光,那是祠堂門口的燈。他加快速度,跑過去,發現祠堂門口空無一人,只有高高的紅磚牆,牆根下荒草齊腰深,陰森,怪異。

王響響掏出手機,給水紋打電話。

“你在哪兒?”他問。

“你在哪兒?”水紋問。

“我在祠堂門口。”

“剛才等不到你,我就往回走了。你等我一會兒,我再回去。”

“我也去找你,咱們半路見。”

“行。”

王響響又往回走。他毫無緣由地想起了一道小學生經常做的數學題:一條馬路長1000米,甲乙二人同時出發相向而行,甲每分鐘走100米,乙每分鐘走80米,他們幾分鐘後能相遇?

王響響很快就算出來了:5分鐘多一點。

也就是說,5分鐘以後,就能看見水紋了。

老天似乎偏要和他作對,怪事又出現了:他走了10分鐘,都走到路的盡頭了,還是沒看見水紋。

這是怎麼回事?

他又給水紋打電話,急促地問:“你在哪兒?”

“我又走到祠堂門口了,你在哪兒?”水紋的語氣也有幾分焦急。

王響響身上的雞皮疙瘩一下就起來了——今天晚上外面不是很黑,這條路又很窄,他們擦肩而過,卻沒有發現對方……

“我從祠堂門口走到村子裡了。”他呆呆地說。

水紋不說話了,肯定是意識到了什麼。沉默了半天,她輕飄飄地說:“算了,回去吧。”

“那件事你不說了?”王響響問。

她又沉默了一會兒,說:“昨天晚上,我在海邊看見了王鐵釘。”停了一下,她又說:“你撿到的那艘船,可能和他有關。”

她掛斷了電話。

又是王鐵釘。

王響響心事重重地往家走。他一邊走,一邊回頭看,後面什麼都沒有。其實,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回頭看,要看什麼,那只是下意識的動作。

還好,一路無事。

站在大門口,王響響掏出鑰匙準備開門。

牆根下的陰影裡突然冒出一個人,距離他不到兩米,僵僵地站在那裡,表情不詳。

“誰?”王響響嚇了一跳。

“我。”是王鐵釘。

“你幹什麼?”

“我找你有事。”

王響響忽然意識到:他一定是察覺到了什麼,找上門來了。他陡然感覺到了危險,虛虛地問:“什麼事?”

“那艘船的事。”

“什麼事?”

“是不是有人說我什麼壞話了?”王鐵釘冷冷地問。

王響響心裡一緊,支支吾吾地說:“沒,沒有。”

王鐵釘歎口氣說:“我知道,肯定有人以為是我在搞鬼。”

“為什麼?”王響響試探著問。

王鐵釘突然往前走了兩步,四處看了看,然後神秘地說:“他們的話,你千萬別信。”

“為什麼?”

“我懷疑是他們中的某個人在搞鬼。”

搞鬼的人說其他人在搞鬼,這下更複雜了。王響響想了想,問:“是誰?”

“水紋。”

“水紋?”

“昨天晚上,我在海邊看見她了。她穿一身大紅衣服,表情很古怪。”

“你是說,我撿到的那艘船是水紋搞的鬼?”

“對。”

“她為什麼要這麼做?”

王鐵釘壓低了聲音說:“水紋可能已經不是水紋了。”

“什麼意思?”王響響愣了一下。

“她可能是水波。”王鐵釘一字一字地說。

王響響的心裡一冷,驚恐地想:怪不得他和水紋擦肩而過都沒看見她,原來她已經不是她了。他又問:“為什麼是我撿到那艘船?我和那艘船一點關係都沒有。”

“不,你和它有關係。”王鐵釘很確定地說。

“什麼關係?”

“你很快就知道了。”

“我現在就想知道。”

“記住,除了我,你不要相信任何人的話。”王鐵釘岔開了話題。

“為什麼?”

王鐵釘沒回答,轉身走了。

王響響的腦子裡亂極了,不知道該相信誰的話。最後,他決定誰的話也不信。他進了家,首先打開了燈。那個木偶人還趴在地上,姿勢沒變。不知道為什麼,他總懷疑剛才木偶人一直在屋子裡來回踱步,亮燈前的一瞬間,它迅速趴下了。

王響響拿起木偶人,連同那部手機一起塞進船艙,又抱起那艘船,去了海邊。他打算扔掉它。眼不見為淨。

大海在幾百米之外,黑著臉,等著他。

王響響變成了一個木偶人,靜靜地坐著。

那條狗又回來了,聲嘶力竭地叫。它的叫聲裡充滿了驚慌和不安,似乎是在提醒王響響什麼。

屋子裡空蕩蕩的,雖然很冷清,但是很安全。

外面肯定發生了什麼事,否則那條狗不會這麼瘋狂地叫。

王響響沒敢出門查看。

他越想越糊塗。

到底誰才是那個鬼?

難道這一切還沒結束?

這一天,木棉回來了,身後跟著一個看上去老實巴交的男人。她要嫁人了,回來收拾東西,然後跟著那個男人去一個很遠的地方生活。

扎兩目村的人都來送她。

王鐵釘和毛尖尖也在。

那個看上去老實巴交的男人進進出出收拾東西,木棉和黃嬸站在大門口低聲說著什麼。收拾完東西,木棉坐上了那輛卡車。她掃視著眾人,目光在毛尖尖身上停留了兩秒鐘,低下頭,關上了車門。

卡車開走了。

王響響看著王鐵釘和毛尖尖,問:“你們說,這一切結束了嗎?”

毛尖尖看著遠去的卡車,喃喃地說:“她走了,一切就結束了。”

“我覺得,還沒結束。”

“什麼意思?”

“那個鬼還在我們身邊。”王響響一邊說,一邊觀察他們的表情。

王鐵釘笑了兩聲,說:“反正不是我。我去下網捕魚,晚上請你們喝酒。”說完,他背著手,慢悠悠地走了。

毛尖尖說:“木棉就是那個鬼。她已經走了,一切都結束了。”說完,他也走了,走得很快,似乎是要去幹一件很重要的事。

王響響看著他的背影,又想起了水紋的話,疑惑地想:難道毛尖尖真是那個鬼?

手機響了。

王響響看了一眼,竟然是木棉的短信:毛尖尖誣陷我。

很顯然,木棉察覺到了什麼。

王響響呆呆地站著。

黃嬸突然從他背後冒了出來,轉到他面前,定定地看著他。

“你看什麼?”王響響心裡直發毛。

黃嬸木木地說:“你有心事。”

王響響沒否認。

“說出來聽聽。”

“為什麼?”

“說不定我可以幫你。”停了一下,黃嬸又補充了一句:“我知道很多人的秘密。”

王響響想了想,說:“我身邊有個鬼,我想把那個鬼找出來。”他有點病急亂投醫的意思了。

黃嬸看著他,等待下文。

王響響又說:“王鐵釘說他不是鬼,毛尖尖說木棉是鬼,水紋說毛尖尖是鬼,木棉說毛尖尖誣陷她。你說,誰是鬼?”

黃嬸想了半天,終於說:“我不知道。”

王響響掉頭就走。

“我只能確定他們中間只有一個人說的是真話。”黃嬸在背後說。

王響響停下來,轉過身看著她,問:“什麼意思?”

黃嬸慢吞吞地走了。

不遠處,王鐵釘和毛尖尖拿著漁網,一前一後過來了。

王響響不想去捕魚,就回了家。

一路上,他都在想那個問題:王鐵釘說他不是鬼,毛尖尖說木棉是鬼,水紋說毛尖尖是鬼,木棉說毛尖尖誣陷她,他們中間只有一個人說的是真話,誰是鬼?

他一直沒想出來。

聰明的讀者,你能告訴他嗎?

其實,答案就藏在第二章。

不信,你回頭找找。

《週末鬼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