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生的媽媽

1.

我第一次見陸臻是在初秋。十月的天氣還很熱,她卻穿了一件厚厚的大衣。我把她先生的保險單遞給她,她很平靜地收下了那份能取出巨額遺產的證明。

“陸夫人,哦,如果您覺得這麼不妥,我可以換個稱呼。”

“隨便。”喝著清茶,陸臻連頭都不抬。

看著她略帶神秘的樣子,我道:“您打算用這筆錢做什麼?如果暫時沒有好的支配,可以交給我們公司做理財,這樣比存到銀行上划算得多。”

“可以。”

沒想到她這麼好說話,我忙道:“那我們明天還在這裡簽協議吧,您把資產委託給我怎麼樣?”

“好。”

因為陸臻的乾脆,我在回家的公車上興奮地給張政打電話:“親愛的,我們馬上就要有新房子住了!”

張政語調淡然道:“你又在哪裡賺了不義之財。”

“不義之財?沒我賺的不義之財,你吃什麼喝什麼?如果靠你,我早餓死了。”

“離婚啊。”電話那邊的張政滿不在乎。

“離婚?”我望著窗外入血夕陽的我惡狠狠道:“離婚以後讓你去找你的老情人?你做夢。”

話沒說完,張政掛了我的電話。

我不在乎他生氣,也沒打去求和。

我和張政在一起,不是男孩奮力的去追女孩的傳統戲碼,而是我用盡全力追的張政。念大學時張政是校草,長相帥氣,人又溫柔,對女孩很有殺傷力。而我長得不漂亮,成績也不好,所以他連看都不看我一眼。但他最終敗在我的窮追猛打下,當然這之中,我也用了許多手段。在追求張政的路上,我唯一的想法就是把這個男孩追到手,因為我想看到周欣欣失去一切的樣子。

只是得到張政的快感並沒堅持太久。畢業之後面對生活我才明白,不管人多帥多溫柔,如果沒能力什麼用都沒有。

但張政再不好,也只能是我的男人。

以我和張政的工資,留在這個城市已經很不容易,所以我們的租屋又小又破。我不在乎早起,我想憑我的雙手,得到我想得到的一切,張政就是最好的例子。

那晚張政一夜未歸,我也顧不上他,一晚上都在紙上不停地合算我能在陸臻這單生意上得到多少酬勞。當小數點定在第六位的時候,我突然覺得一個人活著還不如死了,陸臻的老公死了,她有這樣一筆巨款可以過更好的生活,而活著的張政卻要吃我的喝我的,也不知道當初為什麼要追他,真是被嫉妒沖昏了頭。

2.

那晚我寫完陸臻的理財企劃書已經是凌晨了,其實我們公司的理財產品很差,客戶極少,所以公司的獎勵力度很大。我一般都把這些不盈利的理財項目介紹給什麼都不懂的家庭婦女和老人,對我來說,做一個銷售最大的目標不是對得起自己的良心,而是把客戶的錢變成自己的。

整夜做策劃,一大早又趕到公司忙了一上午,突然想起張政,就給他發了條短信:“別挑戰我的底線。”

短信發去幾個小時都沒有人回,中午一起吃飯的同事說:“你知道嗎?我前男友昨天給我打電話,想和我復合!”

我隨口道:“他不是已經結婚了嗎?”

“婚姻不幸福,你說我答不答應?我們以前很好,要不是他現在的女友從中作梗我們或許已經結婚了。”

我笑道:“那只能說你們沒緣分,怪誰都沒用。”

其實我的內心並不像我表現的那樣淡定,午後我再次給張政發去短信:“張政你要敢去找周欣欣,我一定不會放過她,我說到做到。”

似乎這次真的想和我耗到底,張政依舊沒回復,才想發去更惡毒的話,陸臻打來電話要我去她的家裡。

我原本就想下午聯繫陸臻簽財產投資的合同,沒想到她會主動打電話給我。

陸臻並不像我想的那樣生活奢靡,她一個人住在一個老小區裡。

房子不大,似乎才裝修完不久,牆面簡單地刷成了刺目的白色,空氣中卻飄著一股刺鼻的味道。

“抱歉,這麼熱的天氣還讓你四處的跑。”陸臻放了茶杯在我面前,在家也照舊穿著厚厚的大衣。

“沒關係,反正我最近也沒有什麼大的項目。您有什麼事兒,如果我能做到的您儘管說。”

“我想收養一個孩子。”

“嗯?”

“我丈夫去世,家裡只剩我一個人,所以我想收養一個孩子以後可以照料我晚年的生活,我想問問您知不知道相關的手續。你知道我一直是個家庭主婦,對這些並不是很瞭解。”

“收養?您沒有孩子嗎?”

陸臻搖了搖頭,道:“如果可以的話,請您幫我聯繫一下,我想要一個女孩子,年齡也不要太小,最好已經成年,懂事,又明白道理,我沒精力照顧她長大。”

聽著陸臻的話,我腦子裡晃動著這些條件,最終就似照鏡子一樣,眼前出現了我自己的樣子。

如果我有一個有錢的養母,一切都會變得不同。

我答應了陸臻的請求,我離開了她的家。我聽到一陣清脆的鈴音,那聲音一晃而過,我也沒在意。因為我滿腦袋都在想我要怎樣才能成為陸臻的“女兒”。

我本想要和她簽署財產投資協議再離開,但是如果我是這筆財產的受益人,買不買這些理財已經不重要了。

3.

那晚,躺在小租屋的沙發上,我眼前都是陸臻丈夫保險單上的錢,如果有了那筆錢,我的一切都會變好,好房子、名牌衣服、比張政更帥對我更好的男人。想到張政。我一併想到了另一張臉,那張臉很漂亮,一副我見猶憐的樣子,那就是張政的前女友——周欣欣,一個膽小柔弱,注定在愛情路上需要保護的女孩。

張政和周欣欣分手之後,那個從未被人拋棄過的女孩來找過我,哭著問我為什麼,說我是她的朋友,為什麼要把張政搶走。看著那姑娘的眼淚,我一點憐惜都沒有,為什麼我不能搶?我雖然沒有周欣欣漂亮,但是我膽大,有心計,有手段。那天,我沒給周欣欣答案,只是給了她幾張我和張政在一起的照片。可笑的是,有些人脆弱得根本不需要你動任何手段就能把她除掉。

看過照片之後,周欣欣想去找張政。為了讓她徹底死心,我動了一些手腳。我從小沒有父母,一路跌跌撞撞長大,認識的好人不多,壞人卻不少。所以為了讓周欣欣的人生不再那麼完美無瑕光彩奪目,我用張政的QQ約她出來,去赴約的卻是個混混。那之後發生了什麼我就不知道了,反正對我來說,結局是周欣欣退學就足夠了。

拿著手機,想到現在張政或許就站在周欣欣的樓下,想要和那個溫柔又膽小的女人復合,我只覺得胸口被什麼堵住了,讓人難以喘息。

我之所以早早和張政結婚,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為周欣欣,我不想張政再回到她身邊,所以我把自己和張政拴在一起。畢業那天,我強迫張政領證使我們成合法夫妻。

新婚之夜,並不似很多夫妻一樣抱在一起說著情意綿綿的話。我趴在張政耳邊說:“張政,我們合法了,你就是死也要和我死在一起,知不知道?”

張政一下就推開了我,然後咒罵一聲瘋子,便丟下我離開。

想到那時候,我睜開眼睛,漆黑的屋子裡只有壁燈散著微微的光,張政知道我是什麼人,所以有些事情他不敢做。我沒在這個問題上浪費時間,再次沉浸在了陸臻收養女兒的事情上,我符合一切成為陸臻女兒的條件。我沒有父母,十歲就已經斷了和其他親人的來往,是在福利院長大的。可是要怎麼去和她說呢?說我很想做她的女兒,只要她把錢給我,我會像照料親生母親一樣對她。

陸臻再次聯繫我已經是幾天之後。這幾天我一直沒聯繫這個女人,我怕做得太過,她會覺得我有所圖謀。

“葉小姐,請問是領養的事有消息了嗎?如果有了,方便來我這裡嗎?”

下班後,我帶著一些蛋糕和零食再次走進了陸臻所在的大樓,整棟大樓一層有三戶,陸臻住在701,她中間的是個木頭門的房子是702,我來這裡幾次都沒見這房間出來過人,只是偶爾會聽到一些聲音。

“你?”陸臻滿臉驚訝,沒想到我會說我想成為她的女兒。

“您放心,我並不是貪圖您什麼,我自幼失去父母,是在福利院被政府養大的,我很想以我的能力和感恩之心去回報這個社會,如果您覺得我是有目的的接觸您,也可以不接受我。”這些話我已經組織了三天,能簡單明瞭地介紹我的身世,也能讓陸臻放下對我的戒心。所謂誅人先誅心,就是如此。

“葉小姐,可是……”

“如果您覺得不方便,就當我沒說過。”我忙打斷陸臻的話。我不希望這件事情破壞我和陸臻的合作,即便做不成她的女兒,從她身上能賺到錢也是好的。

“可是您家人不會介意嗎?”

“我父母早已去世,也沒有親屬,所以您不必在意。”

“那最好,我們要辦理正規的收養手續。”陸臻道。

“沒問題。”我沒想到一切會解決得這麼順利,我竟然會成為一個陌生女人的女兒,可這又有什麼,有錢就好。那天我是哼著小曲離開的陸臻家,下樓的時候聽到702隱隱有哀鳴和指甲摩擦鐵板的刺耳聲音。並沒在意那樣的聲響,我沉浸在自己的快樂裡。

4.

那之後幾天,我一直忙著和陸臻辦理各種各樣的手續。為了表現我是個值得相信的人,我每天下班都會去陸臻家洗衣做飯,把自己的形象鞏固得更完美。陸臻和我想的不一樣,雖然話不多也總是穿著那件灰色的外套,但是舉手投足間很有教養。那樣的她,有時讓我想起我的母親。

我從沒和任何人說過我的身世,包括張政。有時候一個人深埋自己的秘密不告訴別人,並不是因為那段秘密不堪回首,而是她連說出那段秘密的勇氣都沒有,而對我來說,我死掉的父母就是我人生最大的秘密。

“你對父母沒有記憶嗎?”晚飯後吃著水果的陸臻問我。

我搖了搖頭,道:“我八歲那年母親病故,十歲那年沒了父親,所以對他們的印象都不是很深刻。”

“少年失去父母,還真是可憐。你母親是病故的,那你父親呢?”

我拿著水果刀的手就這麼停下,抬頭看著問話的陸臻。似乎沒想到我會抬頭,陸臻道:“抱歉,我是無意的。”

我重新揚起笑臉,道:“沒事兒,小時候的事情我也不記得很多了。”

“小小年紀經歷這些,你一定很堅強。有沒有男朋友?”

點了點頭我道:“有,我們一起在這個城市打拼。”

“那就好。”

那晚我離開陸家已經九點鐘,提著垃圾下樓的時候發現702的門口竟然放了一雙男式的皮鞋,可見這房子是有主人的。有主人卻不常來,難道養了狗才會每天撓牆,再不然就是要死一樣嗚咽。

好奇心並沒那麼重想要敲門一探究竟,我提著垃圾下樓。

回城南的路上,十月末的城市已經飄起秋風,把脖子縮在衣領裡我往回家的方向走,偶爾能遇見和父親撒嬌的女兒,父女依偎在一起,笑得幸福。

那樣的笑容讓人羨慕。因為母親,我從小就不被父親喜歡,我六歲那年,母親在一次被父親暴打之後傷了脊椎癱瘓。因為母親的病,父親對我和母親的打罵越來越重,這一切直至我八歲。父親因為酒醉,自床上拉下癱瘓不能料理生活的母親,並把我關在屋子裡。那天的事情我一直都記得,父親瘋狂地往癱瘓的母親身上倒汽油,然後點燃,隨之而來的是沖天的火光,不能動的母親在大火裡掙扎大叫,而看著那一幕的我瘋了一樣的砸玻璃,想要去救母親,父親卻惡狠狠地看著我,直至活生生的母親變成一塊黑炭,那個酒醉的男人才指著我跟我說:“你要說出去,下一個就是你。”

母親的死最終被定義為對生活無望的自殺,父親不用負責還能活得好好地,這一切直至兩年後,這個總把各種各樣女人帶回家的可惡男人死在了醉酒的睡夢裡才終結。是我把枕頭被子蓋在他的頭上,然後看著他掙扎,直至一切平靜下來。我守著他的屍體過了整整三天,才膽怯地去叫鄰居,問他們為什麼爸爸睡了這麼久。沒人懷疑一個不過十歲的孩子,而我終於解脫了地獄一樣的生活。因為父母的不幸,我格外珍惜自己,所以是我的,誰都不能搶走,包括張政,不管他愛不愛我。

5.

半個月了,張政遲遲不肯出現,我在一個下午找到他的公司。

“已經半個月沒來上班了?怎麼會?”

張政的同事道:“怎麼不會,公司最新的遊戲項目就因為他進度推遲了很多,我們還想知道他去了哪?”

張政失蹤了。我們吵架那天他接了電話就離開了公司,因為總是特立獨行,他失蹤這半個月公司並沒重視,直至這次我主動找上門。

知道張政失蹤那天,我在警局報案,警察問我張政是否有別的去處,我道:“沒有,他家在外地,他沒有別的去處。”

和警察雖然那麼說,我卻在回家的路上給所有大學同學打電話,問他們的都是一樣的問題:“周欣欣的家在哪裡?”

“你問這個幹什麼,張政去會老情人了?”

“你到底知不知道。”

“周欣欣大小姐似的,誰知道。不過張政要是和她舊情復燃,你可怎麼辦?”

沒再說話,我掛掉同學的電話。無法找到周欣欣家,我就拚命給張政打電話和發短信,用盡所有惡毒的語言,他卻一條都不回給我,似乎如果可以他就會這麼永遠的消失掉,讓後讓我一個人在懷念和愧疚中過完後半生。

可是,我會嗎,我不會。我曾經親手殺死我父親,又怎麼會對一個離開我的男人如此留戀。

張政依舊是失蹤狀態,我卻並沒停止和陸臻的關係確定,一切結束後,我就會擁有一個有幾百萬資產的養母。

“我丈夫以前很愛我,我們也有一個幸福的家。”從公證處回家的路上,陸臻的話頗為惋惜。

“陸阿姨,這世上的很多事情都是難以預料的。您放心,以後我會好好照顧您的。”

“你也要好好照顧你自己,女孩子要找個真正疼你的男孩子才好。”

“我知道。”

“有時間帶你男朋友來要我看看,你幸福,我才會放心。”

“嗯。”

6.

因為陸臻想見張政,我開始加緊尋找張政的下落,卻沒有任何的線索。

“也可能是和女孩私奔了,這年頭什麼事兒不會發生。”另一個警察玩笑。

和女孩私奔,念著那句話,我和警察說:“他一直沒有忘記他的前女友,或許您能從哪裡找到線索,他前女友叫周欣欣。”

周欣欣已經死掉的消息是那個下午警察告訴我的。警局裡的檔案顯示這個姑娘在半年前就已經去世,所以張政除非撞到鬼,不然他是不會去找周欣欣的。

周欣欣竟然死了?在聽到那個消息的時候,我對張政的緊張一掃全無,因為周欣欣死了,張政沒法去找她,他是死是活又關我什麼事。

找不到張政,又被陸臻叮嚀幾次,我終究在一個下午一個人來到了陸臻的家,我們的手續已經辦理的差不多,我已經可以合法繼承這個女人的一切,所以……

“他公司接了大的項目策劃,所以下次吧,下次我再帶他來看您。”我向陸臻解釋張政的去處。

“沒關係。你幸福就好。”

幸福,我一直覺得這世上,得到我想得到的就是幸福,就比如從周欣欣的手裡搶來張政。

那天,我和陸臻的一切照舊,只是讓我想不到的是,這個女人突然問我:“葉亭,你做沒做過讓自己後悔的事情?”

“嗯?”

“就是那種做了追悔莫及,對不起別人的事情。”

搖了搖頭,我道:“沒有,陸阿姨,我才多大,怎麼會對不起別人。”

“是呀,你才多大。”沒有再說別的,陸臻端著茶杯進了廚房。

半響之後,我聽到她回來的腳步聲,才想回頭和她說話,腦袋便被重物狠狠地一擊,眼前變得一片模糊。

我再次醒來已經是不知多久之後,漆黑的屋子,飄著騷臭的味道,眼前的一切也都是模糊的,掙扎著想要站起來,才發現手腳都被人綁住,這裡是哪裡?我記得我是被陸臻打暈的,她要對我做什麼。

“醒了?”隨著開門的聲音,照舊穿著灰色外套的陸臻走進屋子,微微的光中我也看清這不是陸臻的家,這裡一片漆黑到處都是燒燬的傢俱,角落裡還蜷縮著一具似屍體一樣的東西。

“陸阿姨,您怎麼了?為什麼要這麼對我?”我照舊找到了大腦裡最理智的那根弦。

只是這次,陸臻卻再不是以前那副木然的樣子,她看著我笑:“多好的孩子,如果我女兒好好活著,也會和你一樣,為生活打拼,和喜歡的男孩子結婚。可惜,她死了。”

“陸阿姨……”

我的話沒說完,陸臻就道:“葉亭,你還記得欣欣嗎,周欣欣,你的好朋友,我這件外套還是你幫她選的,送給我做生日禮物。”

灰色的外套,腦間突然閃過許久之前的場面。那件外套是所有外套裡最難看的,我卻挑選來給周欣欣的媽媽,我告訴她灰色高雅美麗,只是內心卻對什麼都有的周欣欣嫉妒的發狂。

見我不說話,陸臻道:“那時候我多高興,欣欣這麼乖,我們一家人都很幸福,可是你偏偏要把這種幸福打破,你搶走欣欣的男朋友,你讓混混把她圍到巷子裡,你讓我的女兒在最美的年華無法面對生活,只能輟學回家每天把自己關在小屋子裡。這些還都不算,欣欣膽小,她懦弱,活該被你這麼聰明又膽大的女孩搶走一切,可憑什麼、憑什麼你一而再再而三的給已經逃離你的她寄照片寫信,無數次地提起那個夜晚,無數次地告訴她張政有多愛你?你憑什麼這麼對她,你要她怎麼辦?”

“要她怎麼辦,那她要我怎麼辦?那個長的好看還什麼都有的賤人和我成了朋友,在她的美麗面前,我就像一個僕人,即便我無比難受,卻依舊要對她笑,你知道那時候的我什麼感受?我從小就不怕失去什麼,但是我想得到的就一定會得到,我不能讓周欣欣過得快活,所以我一定讓她的人生徹底完蛋,所以我把她心愛的張政搶到手,我讓小混混把她堵在巷子裡,我用盡一切手段毀掉她的一切,其實她被欺負那天我和張政就在街對面的小飯店,我們挽著手離開的時候衣衫不整的周欣欣正好從巷子裡出來,我知道那時候發生了什麼,就拉著張政去叫她,可是她一下就跑了,看著她那麼狼狽的背影我痛快極了,那之後我不斷地打電話問她那晚發生了什麼。直至把她逼的無法面對一切而退學。你知道那時候我多爽?從沒覺得人生可以那麼快樂。周欣欣,她活該。”

7.

看著癲狂的我,站在我面前的陸臻並不激動,紅唇重複著“活該”兩個字。

許久,那平靜的臉上揚起笑容,隨之而來的是,她慢慢地脫掉了那件灰色的大衣,我從沒想過陸臻的外套下的身體會那麼恐怖,身體被彈力衣包裹,胳膊和腿上都是被大火肆虐過的痕跡,那些痕跡讓我想到了已死的母親,無情的大火在身體上肆虐,就似乎一雙手,用力的撕扯著還未痊癒的皮。

“七個月前,欣欣因為你的信在家裡點火自殺,為了救她,我和他爸爸都被燒傷,而被救的欣欣再沒了以前的樣子,除了還剩下一口氣,全身就像一塊黑炭,可是那時候我們誰都不怨恨,是欣欣的懦弱又自卑的性格造成了如今的一切,可是我們是她的父母,不管女兒變成什麼樣子,她都是我們的孩子,為了給她治病,我們變賣了一切,只是她終究還是死了,在一個深夜嚥下了最後一口氣,欣欣死後,我先生因為各種併發症而一度病危,在他最後的日子裡,我們想到了你,我們總想你搶了欣欣的男友,讓一切變成這樣,如果你真的愛那個男孩,我們不會怨恨你,人為了愛情上做出一切都不可怕,但是如果你不愛他,又憑什麼讓我們一家人為你瘋狂的舉動做陪葬。所以我先生死後,我找到你。”

“你證明了什麼,證明我不愛張政了?你憑什麼說我不愛他?”我瘋狂地衝著陸臻吼叫,拚命想要證明我是愛張政的,我愛他才會把他從周欣欣哪裡奪過來,我愛他才會把周欣欣逼死,對,我愛他。

陸臻並沒說話,拿出手機撥通了一個號碼,寂靜的屋子裡傳來滴答滴答的聲音,那聲音讓我瞬間呆住,那是張政的鈴音,我最近一次聽到那聲音是在陸臻的家裡,而此時發出那聲音的是那具蜷縮著的身體。

見我恐慌的看著那句蜷縮的身體,陸臻道:“其實我們第一次見面那天,我就找到了張政,告訴他欣欣想要見他,他就來了,我告訴張政欣欣的遭遇,並且把他關在了欣欣被燒得面目全非的屋子裡,什麼都不給他,讓他在飢餓和恐慌中懷念我的女兒,然後我找到了你。其實,第一次來我這裡,我就放了這鈴聲給你聽,可是你並不在意,為了引起你對張政的注意,我再次約你來,我在我家裡的鞋櫃上掛他的西裝,又在你幾次來之後把他的皮鞋擺在門口,你卻什麼都沒發覺,任張政被關在和你僅有一牆之隔的702,不吃不喝一直被關到今天,不過他倒是對你很好,我和他說,只要他殺了你,我放了他,他卻不肯。現在好了,你們一起死,一起去陰間陪欣欣。”

話說完了,陸臻離開。

而我拚命地往張政的地方挪動,因為好久沒吃東西,張政瘦得可怕,全身爬滿了大大小小的蟲子,腳邊還有肆虐的老鼠,如果不是他的鼻子還有微微的氣息,這不過就是一具已經開始腐爛的屍體。

叫著張政的名字,他卻沒有任何反應,去拿汽油的陸臻卻已經回來,把汽油淋在我和張政的身上,陸臻道:“這樣多好,你和欣欣是好朋友,欣欣又喜歡張政,你們都去陪她,她才高興。”

看著已經瘋掉的陸臻,我吼道:“我們死了,你也別想活著。”

“我早就不想活著了,不在乎比你們晚那麼一點。”

那樣瘋狂又無謂的女人讓我開始害怕,我哀求她:“陸阿姨,求你,我才二十三歲,我知道錯了,知道了。”

聽著我的懇求,陸臻溫柔的笑道:“葉亭,沒用的,我給過你機會,可是你並沒珍惜,這是你該得的,乖。”陸臻的手撫摸在我的頭上就似多年前的母親撫摸我一樣,只是我的母親不會要我的命,濃重的汽油味讓我清醒過來,努力抬頭我狠狠地撞到她的下巴,隨著那個女人的倒地,我努力地向外爬,然後大聲呼救,而反應過來的陸臻,一把拉住要離開的我,重重的在我耳邊扇嘴巴。

掙扎之間,我只覺得自己的手可以動了,用盡一切力氣去扭動雙手,直至麻繩鬆開。

“你這個瘋子,你想死我成全你,成全你。”我用力地去推陸臻,趁著她摔倒的功夫解開腳上的繩子,沒想到我會掙脫,陸臻才想逃跑便被已經被她逼瘋的我抓住一步步地向後退,陸臻躲避著我的雙眼:“怎麼,害怕了,你不是說想去陪你那賤女兒和老公嗎,我成全你,周欣欣的死是她活該,如果她不故作清高,裝的跟個不食人間煙火的神經病一樣,沒人會玩她,她活該,她該死!”

“葉亭,你閉嘴。”我的話激怒了作為母親的陸臻,她向我撲來。輕易躲過陸臻的襲擊,我用力把她的頭往牆上撞,一邊撞一邊說著我為什麼要對周欣欣做哪些,我並不想要朋友,可那賤女人卻主動向我示好,她什麼都比我強,有好的家庭,好的男朋友,就連我故意給她媽媽選最難看的灰大衣她都笑嘻嘻,憑什麼?憑什麼同是女孩,我的人生要那樣動盪,周欣欣卻能得到一切。周欣欣問過我,我的生活是什麼樣子的,我說那是一段可怕的回憶,可她不信,她不信,我就給她看,把我經歷的一切讓她經歷一遍,悲慘的我還好好地活著,她卻瘋了,所以周欣欣死誰都不能怪,只能怪她自己太脆弱,所以陸臻,周欣欣該死。我停手的時候漆黑的牆壁上已經被血浸濕,而我的雙手像多年前掐死父親的時候,攥的緊緊的。

葉亭,沒什麼可怕的,你的人生如此悲慘,你做什麼老天都會原諒你,會原諒你。

那天正陽小區有個女人墜樓,自七樓墜下的女人以大字狀摔在水泥地上,只是這次她的身上沒有灰色的大衣,她醜陋又皺巴巴的屍體像是一條被曬乾的鹹魚。

警察來的時候,我縮在角落裡,張政已經沒了任何反應,因為頭部受到重創,又二十天沒有進食,醫生帶走他的時候已經開始搖頭。

我雖然是被綁架,但是要做完整的筆錄,說到陸臻要殺我才意外墜樓的時候,勘察現場的法醫問我:“殺你?用什麼殺你?”

“汽油,她要燒死我們?”我崩潰的大叫。

拿起仍在地上的瓶子,法醫道:“這瓶?”

看我點頭,法醫又道:“這瓶子裡的東西要能燒死人才怪,不過是最少部分的汽油加茶水,連燃點都沒有。”

聽著法醫的話,我拿起那瓶汽油吼道:“不會,她是要燒死我們的,她要給她女兒報仇。”

只是事實證明那真的不過就是一瓶根本燒不著的汽油,那天機械地回答著警察的提問,我反覆地問自己,陸臻為什麼要這樣,為什麼。

這個問題並沒困擾我很久,在警方對陸臻的調查中,她的一封委託快遞進入警方的視線,而那封快遞是給我的。

8.

葉亭:

你收到這封信的時候我已經死了,因為高度燒傷,我的許多器官也開始衰竭,可是對你做的那些事情我並不後悔,我並沒想要傷害你的心思,你也是某個母親的女兒,我知道女兒的離開是對母親最大的懲罰,可是我想替你的母親告訴你一些做人的道理,人不能太自私,也不能太狠,你懷著報復的心去看待這個社會,這社會也不會讓你看到真實的一幕,就像,欣欣她對你好,只是因為她知道你的身世,她憐憫你的遭遇所以守在你身邊當著你的朋友,只是你曲解了一切,早早的葬送了我女兒的生命。

說實話,我恨過你,恨不得殺了你,只是我明白你們死了,欣欣也不會回來,我先生也不會再疼痛中告別這個世界,所以冤冤相報何時了,我放棄了殺你的心思。

那筆錢我並沒留給你,而是以你的名義留給了你長大的福利院,我希望用這筆錢給那些孩子一個更好的童年和未來,讓他們健康長大。

不過幾百字的信我看了幾個鐘頭,最終在癲狂的笑容中我把那張紙撕成碎片,因為我不信這是真的,這如果是真的,我把陸臻從七樓推下去是謀殺,如果是假的我把陸臻從七樓推下去是自衛,所以我沒殺人。

因為搶救無效,張政在十一月,秋天才來的時候告別了這個世界,生前被重度飢餓外加各種外傷感染,他死得很痛苦,一雙眼睛睜得大大的。似乎動一下眼珠就會從眼眶掉出來,他死的很不甘,可又能如何,他那麼愛周欣欣,死了去陪她也好。

張政死後,我摘了戒指重新恢復了單身的生活,只是一切並不像我想的那麼簡單,因為陸臻死後,我開始睡不著,整把的掉發,然後是夢裡那些臉,還有耳邊不停息的聲音,陸臻,周欣欣,張政,他們一直在我耳邊說:“葉亭,來啊。”

我開始精神恍惚,不論吃多少藥,去多少寺廟燒香都不管用,他們都不肯離開,這樣被折磨了整整兩個月之後,在那年冬天來臨的時候,因為精神恍惚,我在陸臻樓下的十字路口被大車碾壓而過,我被卡車撞到的那一刻,我清楚地看到了燒成炭的周欣欣,看到了瘦得不成樣子的張政,還有全身皺巴巴的陸臻和她丈夫,他們就在馬路那邊衝我招手說:葉亭,來啊。

我不相信這世上有鬼,也不相信會有被害死的人會來報復,但是我相信有些事情即便你裝得再不在乎,你做了,它便是你這一生都逃不掉的牢,住在這座牢裡,你要麼一生活的膽戰心驚,要麼用死去還活著永遠還不起的債。

你有陌生的親人嗎?媽媽,爸爸,爺爺,奶奶,又或者那個突如其來愛你愛的死去活來的人,在投入他們的懷抱之前,先想想你曾犯過什麼錯吧。

《週末鬼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