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燈釘葬

長眼

我們把死去的兄弟們抱到主墓室門口,對著他們的屍體鞠了一躬,然後進入了玄燈釘葬的主墓室。墓室不大,正中間有一口青銅棺。

徵得了龐老闆的同意,我讓阿瑾去撬開了青銅棺最外面的一層槨室。

槨室裡充斥著墨綠色的棺水,棺水中浸泡著六具陪葬女屍,每一具都被鐵釘釘在槨板上。龐老闆問:“手藝人,墓葬講究死者為大,怎麼會用鐵釘來釘屍呢?”

阿瑾搶著說:“要不怎麼叫‘釘葬’呢?話說這玄燈釘葬啊……”

我瞪了她一眼,說:“不說話沒人把你當啞巴。”

阿瑾扁扁嘴,賭氣地走到牆角看散落在地上的一具骸骨去了。古墓常有陪葬骸骨,所以我也沒怎麼在意。

龐老闆笑著說:“您這徒弟脾氣還不小。”

我苦笑道:“唉,說是徒弟,就比我小兩歲,一直當親妹妹寵著,越來越沒規矩了。”說著,我看到棺水裡一具女屍的頭上露著一截白東西,似乎是象牙簪子。我忙用右手撈了出來,卻發現那不過是一截人的指骨。我暗叫倒霉,將指骨扔了回去,然後右手就開始發麻。

阿瑾小姑娘脾氣,惱得快好得也快,她回頭笑著對我說:“師父,這骨架好奇怪,沒有手哦。”

我走過去查看了一下,說:“這十有八九是當年修墓的工匠,幹活時候偷東西被抓到,就被砍了手殉葬了。”說著,我注意到地上有一塊衣服殘片,上面居然有一個現代商標。

這骨架難道是現代人的?

無手骨架,棺中指骨,還有我的手在癢……

我頭皮一陣發麻,喊道:“糟了,棺水有問題!”

那骨架根本不是什麼修墓工匠,而是盜墓賊。他和我一樣貿然把手伸進了棺材裡,卻沒想到這積水有腐蝕性,結果雙手被硬生生地腐蝕掉,落入了棺中。

我正在自責自己的疏忽,右手已經開始冒煙了。皮肉迅速地潰爛,發出了刺鼻的臭氣。龐老闆跑過來,二話不說扯著我來到棺槨邊,硬生生地把我的手按進了棺水裡。

阿瑾見狀大怒,說:“死胖子,你幹什麼?”說著,她衝過來就要和龐老闆拚命。

我忙說:“傻丫頭,龐老闆這是在救我。”見阿瑾還沒反應過來,我解釋道,“我剛才在棺水裡撈了半天都沒事,直到手拿出來才開始潰爛,這說明棺水本身無害,只是接觸空氣後會發生反應,變成腐蝕性極強的東西。”果然,手回到棺水中,便停止了惡化。

阿瑾尷尬地說:“龐老闆,我太魯莽了,不好意思。”

龐老闆一揮手,說:“沒什麼。不過這不是長久之計,現在棺蓋敞開著,棺水時刻都在與空氣反應,用不了多久這滿滿一棺材的水就都有腐蝕性了。”

這時,青銅棺槨突然震了一下,緊接著整間墓室響起了縹緲的女人聲音,像哭又像笑,聽得人不寒而慄。

龐老闆忽然問:“咱們的人呢?”

我一回頭,見墓室門口本來停放著遇難的十幾位兄弟的屍首,現在居然全都不見了。

棄手

龐老闆歪著胖腦袋,分辨著聲音的來源,臉色突然變了,似乎發現了什麼無比可怕的事。我剛要問,自己也發覺了:這哭笑之聲居然是從阿瑾的身體裡發出來的。

阿瑾的眼神變得十分呆滯,像是完全變了個人。

龐老闆轉身要逃,阿瑾卻一把抓住他的脖子,將他的頭按進了棺水裡。龐老闆好不容易掙扎著抬頭猛吸了口氣,但就在這極短的時間內,棺水與空氣反應,把他一張胖臉瞬間腐蝕得皮開肉綻,比我見過的所有粽子都可怕。

龐老闆指著阿瑾,用嘶啞的聲音問:“為、為什麼?”話音剛落,頭只剩個血淋淋的骷髏了。這時我也顧不上手會不會被腐蝕了,轉身就要跑。

沒承想,棺水中浸泡著的屍體突然全都睜開了眼睛。它們的眼中沒有眼珠,只有兩枚生銹的大鐵釘,幾隻色彩斑斕的蛆蟲爬進爬出。

更糟的是,一具屍體一張嘴,居然把我泡在水裡的手給咬住了。

我掙扎幾下,但屍體的力量極大,另外它又是被鐵釘固定在槨板上的,所以根本掙不脫。這時我才想到,身邊還有被惡鬼附身的阿瑾,忙回頭去看。

阿瑾手裡多了一條繩子,正獰笑著看著我。我心中叫苦,沒想到會死在自己的徒弟之手。

可是,阿瑾嘴巴輕輕地動了幾下,似乎是在用唇語和我說話。我忍著手上的劇痛看了一會兒,發現她說的是:“師父,我是裝的。”

沒等我反應過來,阿瑾用繩子綁住了我的右臂。她拿出刀劃開我肘部的皮肉,用刀尖挑出主要的血管,拿止血夾分別夾住。

我明白了:這丫頭是要給我截肢啊。

做完這些,阿瑾從包裡取出一把線鋸,把鋸齒壓入了我的皮肉之中。

“師父,得罪了。”

鋸子來來回回,帶來難以忍受的痛楚。

血肉和碎骨組成的“鋸末”,隨著鋸子的活動從傷口兩端滑落到了水裡。

這時,棺水裡突然冒出了一串串氣泡。氣泡居然是從每一具屍體的鼻子裡冒出來的——它們在呼吸。棺槨震動得更加劇烈,裡面那層的槨壁已經出現了裂痕。

我驚叫:“阿瑾,你倒是快點兒啊!”

阿瑾也嚇出了一頭冷汗,用全力拉著鋸子。

誰承想,這把鋸子剛才不停地在水和空氣中來回,已經被腐蝕得不行了,終於“卡”地一聲斷成了兩截。我拚命地掙扎幾下,看到胳膊只剩幾根血管和筋連著,一狠心,低頭一根一根地將之咬斷,這才掙脫了出來。

五京堂會

阿瑾背著我逃出了主墓室。跑出一百多米,她才精疲力竭地把我放了下來。

我問她為什麼殺龐老闆,她說:“龐老闆剛才一動,胳膊上露出了一個獅蛇纏鬥的紋身,旁邊粘了一個竊聽器。”

我一驚:“獅蛇纏鬥?那是五京堂會的標誌。”

五京堂會是最古老的五個盜墓家族的聯合體,也是盜墓行裡最大的一股勢力,沒想到龐老闆居然是他們的人。如果有竊聽器的話,我們這一路上的行蹤恐怕都被五京堂會的人聽了去,難怪之前阿瑾要用唇語與我說話。

往事逐漸地浮現在我的腦海裡。

十年前,十六歲的我心高氣傲,拒絕了五京堂會一位前輩收我為徒的好意,反而向他下了戰書,約定三年為期,看誰能找出十七座玄燈釘葬。

我若贏了,五京堂會就得加我一派,改成“六京堂會”。

所謂玄燈釘葬,乃是三國時期留下的一種特殊墓葬,是北派風水學說的集大成之作,共有十七座,全部修建在據傳來自地獄的幽冥地火之上。

在玄燈釘葬中,一條極長的燈芯深入地下,把地獄之火引上來,做成玄燈。這十七盞玄燈相互呼應,成為地獄連接人間的十七個通道,所以每座玄燈釘葬裡都有惡鬼守衛。

起初,那位前輩並沒有把我的挑戰當回事。他們沒想到,兩年之後我就找到了三座玄燈釘葬。五京堂會這才慌了,暗中集合整個堂會的力量和我比賽。因此又過三年,我們各自找出八座,打成了平手。

天底下只剩最後一座玄燈釘葬未被發現,成了決勝的關鍵。

我多方打聽,終於找到了最後一座玄燈釘葬的位置。我正準備去找,卻收到了那位前輩的來信。前輩在信中說,五京堂會已經在墓中設下天羅地網,準備暗算我。我當然不信,以為他是怕輸給我,故意撒謊。沒想到兩天後我就收到了一個包裹,裡面是第二封勸阻信,還有那位前輩的人頭。

老人家不惜用自己的生命來阻止我,讓我又震驚又慚愧。我終於打消了爭強好勝之念,宣佈認輸。

這件事當年鬧得滿城風雨,但這麼多年過去早就淡忘了。

我最近手頭緊,恰好龐老闆請我幫忙找個肥鬥,我就想到了這最後一座玄燈釘葬。沒想到他是五京堂會的人,更沒想到五京堂會記得當年的比賽。

四周傳來詭異的聲音,阿瑾舉起火折子一照,原來我們已經被十幾具殭屍圍住了。領頭的是龐老闆,後面是墓門口消失的那些兄弟。

一般來說,只有埋了幾十年的屍首才會發生屍變,他們死了還不到兩個小時怎麼就變成殭屍了呢?我仔細一聽,遠處有微弱的樂音,原來殭屍的動作是隨著樂音進行的。

我說:“原來是五京堂會的‘起靈鐸’。嘿嘿,好毒辣的手段!”

龍爭虎鬥

起靈鐸是勾魂、引魄之物,剛死的人靈魂尚未完全離開屍體,所以會被它的聲音控制,成為殭屍,湘西趕屍用的就是這種法子。

阿瑾顫聲說:“師父,想想辦法呀!”

殭屍的行動全靠起靈鐸的樂音控制,於是我靜下心分辨起靈音。隨即,我伸出左手,用相反的節奏敲擊地面,每一下都在節拍的中間。這樣一來,殭屍們聽到的聲音被干擾,頓時不知該往什麼方向走,互相撕咬起來。

我故意大聲說:“阿瑾,我拖住殭屍。你快回主墓室,從我登山包裡取槍和黑驢蹄子。快!”然後我對阿瑾眨了眨眼。她立刻會意地一笑,跑向了主墓室。

幾秒種後,主墓室的方向傳來了打鬥的聲音。很快,阿瑾跑了回來,說:“師父,阿瑾無能,包被他們搶走了。”說著,她偷偷地把一個耳機塞進了我的耳朵裡。

耳機裡傳來一老一少兩個人的交談。

少的說:“堂主,包搶回來了。”

老的說:“他斷了手,又沒了裝備,已經是一個廢物了。”

我對阿瑾點了點頭,她從我上衣的兜裡摸出了一個遙控器。

耳機裡那老者叫道:“不好!”

然後,就是一聲劇烈的爆炸聲。

原來,剛才我想到既然龐老闆的屍體上有竊聽器,那麼對面一定能聽到我們說話。所以我故意讓阿瑾去取包,實際上是讓她在包裡放炸藥和竊聽器。五京堂會的人信以為真,把包搶了過去,當然是自討苦吃了。

爆炸過後,鐸聲沒了,屍體也都恢復了原樣。

我鬆了口氣說:“他們就算沒被炸死,也必定受了重傷。”

阿瑾卻一臉茫然。我問她怎麼了,阿瑾舉起遙控器說:“師父,剛才我沒按啊。”

我心中閃過一絲寒意:如果阿瑾沒按引爆裝置,那剛才的爆炸聲是從哪兒傳來的?

這時,主墓室裡流出一股墨綠色的水流,所經之處地磚都冒起煙來。看來,這些棺水已經和空氣充分發生反應,變成了比硫酸還厲害的東西。

我嚥了一口唾沫,說:“糟了,剛才是主墓室的青銅棺破裂了!”

棺水流經的地方,地磚漸漸開裂,形成了一條巨大的裂縫。裂縫裡冒出墨綠色的火焰,火焰中響起鬼魂的哭喊聲。一個念頭在我的腦海中閃過:這裂縫下面不會就是地獄了吧?

自古以來,罵人最狠的話就是“下地獄去吧”,可見地獄是人們心目中最深的恐懼。雖然很多民間傳說中,只有最壞的人才會進入地獄,但事實上,只要產生爭強好勝、爾虞我詐之心,就相當於是為自己打開了地獄的大門。

十七座玄燈釘葬,就是從地獄漏出來的十七盞玄燈,被它的光照到,就永遠不會有機會見到陽光了。我在之前盜過的幾座玄燈釘葬墓中,並沒有見到真正的玄燈,所以我一直以為那是古人誇大其詞。沒想到,我竟在這最後一座墓葬裡看到了。

棺水不斷逼近,雖然只有淺淺的一層,但卻是致命之物。阿瑾扶著我退到牆角,終於無路可走了。棺水裡還有那些陪葬的女屍,它們身上到處是大鐵釘,且爬滿了彩色的蛆蟲。

這可是在棺水裡泡了千年的古屍,不像剛才那些被起靈鐸召喚來的假殭屍好對付。最讓我害怕的是,我看到我的那只斷手也在殭屍的行列中。

正在猶豫,阿瑾喊了聲:“跳!”然後,她拉著我跳進了冒著地獄之火的裂縫中。

這條裂縫下面極深,但也極窄。我下落時被撞得七葷八素,斷臂被突出的石塊碰了一下,然後就失去了知覺。

釘芯火海

再醒來,我發現自己竟然是在一個山洞一樣的地方,胳膊已經被妥善包紮,阿瑾卻不在了。

我掙扎著爬到洞口向外張望。原來這是裂縫中凹進來的巖洞,上面是那團火焰,下面是一條巨大的積屍湖。

墨綠色的水中浸泡著數不清的屍體,屍體放出的鬼火讓整條湖抹上了一層螢光。幾個冤魂在水面上若隱若現地飄蕩著,簡直就是地獄的景象。

一條線從湖裡一直沿著裂縫向上延伸,直到上面的墓室。墓室裡的那團墨綠火焰其實就是由這條線從積屍湖裡引上去的鬼火。看來,這條線便是玄燈的燈芯了。

仔細看去,這個燈芯卻是一具具被大鐵釘固定在牆上的屍體。

不過現在我最關心的是,阿瑾哪裡去了?積屍湖裡都是古屍,如果阿瑾掉在裡面一定非常顯眼,沒有理由看不到的。這條裂縫又沒有別的分支,她能去哪兒呢?

漂浮在積屍湖上的冤魂聞到活人的氣息,幽幽地飄了上來。我嚇得要命,忙試著沿裂縫向上爬去。如果在往常,這種垂直攀巖對我而言根本不算什麼,但現在我只剩下了一隻手,難度頓時加倍。爬了幾步,我差一點兒跌入池中。

很快,我發現了捷徑:燈芯。

這條燈芯是由屍體排列成的,而且用鐵釘固定得很牢靠,簡直就是梯子啊。我踩著一具具半腐爛的屍首向上攀爬,嘴裡喊著:“阿瑾,能聽到嗎?”

聲音在裂縫中不斷地迴響,卻沒有人應答。

爬著爬著,我忽然注意到:一具屍體的胳膊上有獅蛇纏鬥的紋身圖案。我腦子裡“嗡”的一聲響:難道這些都是五京堂會的土夫子?

我一路戰戰兢兢地爬上去,最上面的屍體沒有腦袋,釘子釘在脖子上,顯得十分恐怖。我剛想踩著它的肩膀上去,屍體忽然活了,把我死死地抱住。

這些屍體身上都有從下面積屍湖裡吸上來的水,所以閃著螢光。這具屍體屬於燈芯頂端的火焰部分,螢光更加強盛。我被籠罩在墨綠色的鬼火中,看到周圍到處都是面目猙獰的孤魂野鬼。

我驚恐萬分地低頭,只見裂縫上這一片屍體“燈芯”全都活了,如同一隻發著光的大蜈蚣在張牙舞爪。我剛剛就覺得抓住我的這具無頭屍體有些眼熟,這時掙扎了半天,終於想起來了:這是當年想要收我為徒的那個前輩。他的屍體怎麼會在這裡?難道五京堂會發生了大內訌,把老人們都扔到了這裡?眼看墓室的地磚近在咫尺,抬手就能摸到,可是屍體卻越勒越緊,我斷臂的傷口崩裂了,血流如注。

我苦笑著說:“咱們倆比了一輩子,結果因為爭鬥之心都死在這地獄玄燈的火焰裡,也算報應不爽。這次恐怕只有神仙下凡才能救我了。”

話音剛落,阿瑾的身影突然從上面倒掛下來,嚇了我一跳。這招是我教她的,腳勾住懸崖邊突出的東西,身體探到下面救人,不過她總是使不出這麼漂亮。

這個角度,我只能看到她的下巴和脖子,但憑想像也能感覺到她眼神裡的得意。至少,我以為是這樣的。

“師父,阿瑾來晚了!”

厲害不厲害

這樣一來,我求生的信念又增強了。阿瑾幫我掰開了屍體的胳膊,不過經過幾次大失血,我的精力也終於到了極限,再也爬不動了。

“師父,我拉你上去。”

我搖了搖頭,說:“你太調皮,一直靜不下心練腿功,我會連你也拉下來的。五京堂會的人可能還在,你快走吧。以後在道上混,要當心。”

說話間,下面的鬼魂便糾纏了過來,玄燈的光芒越來越暗。

“師父,你就別嘮叨了,我拉你上來!”

我知道她的倔強,只好把手遞給了她。她雙手一用力,悶哼一聲,把我提起了兩尺多高。我有點兒慌了,就算她把自己綁在墓室地上,這一下也被帶下來了呀。

終於,我爬上了墓室,隨即就怔住了。

墓室裡一片狼藉,到處都是打鬥的痕跡,牆上甚至還有彈孔。地上橫七豎八地躺著四具五京堂會之人的屍體,應該都是我在裂縫裡昏迷期間,被阿瑾打死的。

我也終於明白了她腿功“變好”的原因:她把自己的雙腿用大鐵釘釘在了墓磚上。

我瘋了一樣扶她坐起來,哽咽著問:“為什麼,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阿瑾笑著,說:“師父,你挑戰的前輩是我的爺爺。他本來很欣賞你的天賦,想把畢生所學傳授給你。可是,當你向他挑戰,而且還佔了上風,他就走火入魔了。他一心想凝聚整個五京堂會的力量勝過你,殺死你。我親眼看著爭名奪利的慾望把他一步步變成惡人,一步步陷入地獄的深淵。當只剩下最後一座玄燈釘葬,他要我混到你的身邊,找機會殺了你。我不同意,他就把我趕出了五京堂會。再後來,他知道勝不過你了,不惜用自己的生命阻攔你進入最後的玄燈釘葬,以求維持名義上的平局。我傷心極了,為了給他老人家報仇,就投奔了你。雖然你只比我大兩歲,我還是拜了你為師。”

地獄之火,千年幽靈,全都圍繞在我身邊,但我已經不在乎了。幾分鐘前,我還以為地獄和鬼是最可怕的東西,現在我才明白,沒有什麼比知道一個令人心碎的真相更令人害怕了。

“起初,我知道你聰明,不敢貿然動手。後來你完全信任我,我有機會了,卻又下不了手了。看著你放下那些爾虞我詐的包袱,我真的為你高興。我以為日子會永遠這樣輕鬆美好,直到龐老闆來請你盜墓。我知道他是五京堂會的人,卻不敢告訴你,怕你因此知道我的來歷。”

我淚流滿面地說:“阿瑾,先別說話,我救你出去。你忍著點兒。”說著,我去拔她腿上的釘子,可是手卻抖得抓不住釘頭。

“別騙我了,我沒救了。師父,我把你從地獄裡拉上來,我厲害不厲害?”

“厲害,厲害。你別說話了,不然太耗心神。”

我好不容易拔出一枚釘子,阿瑾卻沒了動靜。藉著玄燈的光亮,我看到鬼魂們把她的靈魂拖進了深淵。

尾聲

我為阿瑾拔去腿上的釘子,為她擦去臉上的血污,合上了她未瞑的雙眼。

我踉踉蹌蹌地走回主墓室,撿起五京堂會的人留下的起靈鐸,然後躺在了青銅棺裡面。世上最可怕的,不是鬼,不是地獄,不是欺騙和背叛,而是辜負了深愛的人。他們不惜一切想要救我們,我們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們進入深淵,什麼都做不了。

如果我不受龐老闆提供的報酬誘惑,就不會踏入這座墓,用那麼多代價換來的平靜生活,就可以繼續平靜下去了。

可是,我沒有。

我應該留在這裡,我應該成為地獄玄燈的燈芯。

起靈鐸搖起,聲聲動幽魂。

阿瑾的屍體在鐸聲的引導下,蹣跚著撿起了地上血淋淋的鐵釘和半塊墓磚。她走過來,面目如生。我又搖了幾下鐸,她把釘尖放在我的額頭上,被鐸聲控制著舉起了墓磚。

墓磚落下的瞬間,我似乎又聽到了那句話——“師父,得罪了。”

《週末鬼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