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公室驚魂

邪門

下班後,我搭乘地鐵回到住處,才想起剛買來不久的小兔放在辦公桌的抽屜裡,忘了帶回來。那麼小的一隻兔子,要是晚上沒東西吃餓壞了或是太冷了,該怎麼辦?

不行,我一定得把小兔帶回來!於是,我打電話給阿芬,因為公司鑰匙是她在保管。阿芬從電話那頭問我:“什麼事那麼重要,非得要在這個時候回公司?”

我只好說:“因為有份報告我忘了拿,經理要我明天一早就要交給他,所以才要拜託你!”

阿芬在電話那頭冷冷地說:“你知道為什麼每次我沒定完保全系統之後,就馬上離開那兒嗎?”

我不明白她這話是什麼意思。她等不及我的反應又說:“因為公司一到了晚上,就會完全變了樣!”

我說:“阿芬啊……你不幫我就算了,不要拿這種話來嚇唬我嘛!”

阿芬拗不過我的請求,只好答應陪我一起回公司。

我心想:這一切都要怪阿芬,她每天固定在六點十分以前要關掉公司內部所有的電源,包括電腦、影印機及照明設備,然後拉下鐵門,催促我們趕緊離開公司,等到我們一走出大門,她就馬上鎖門,設定好保全系統,搭電梯到地下室的停車場。就是因為她一直催促我,才害我忘了把放在抽屜裡的小兔帶回家……

我們約好在公司門口碰頭,因為她不放心我一個人回公司。從電話裡感覺她的話中另有玄機,語氣也很含糊,不知道在隱瞞些什麼。當我見到阿芬時,已經八點多了。這一帶是商業區,到了晚上就像空城一樣,只有個別大樓還亮著幾盞燈。而白天所熟悉的公司大樓,黑漆漆地矗立在眼前,好像一座巨大的黑色大理石紀念碑,給人無比沉重的壓迫感。

這時候,阿芬回頭對我說:“我早說過叫你晚上不要回公司拿東西,這棟大樓有些邪門,你就是不聽,現在你還要不要進去啊?”

為了小兔的安危,我毅然決定要冒這個險。由於大門已被深鎖住,我們只好從停車場的入口進去,準備搭電梯到十三樓(沒錯,我們公司就是在十三樓)。但是,當我們走下車行專用的緩坡抵達地下一層時,我簡直不敢相信我的眼睛!

這哪裡是什麼地下停車場?觸目所及全是殘缺不全、被徹底分解的肉塊、前腿、後腿、豬頭以及白花花的豬皮。並列在我們兩旁的都是肉販的攤子,上頭滿滿淤積的都是豬血和臟器;在攤子的上方還點著一盞一盞黃暈發燙的黃燈泡;趕蒼蠅所使用的紅色塑膠繩在那裡轉啊轉的。我看見許多穿著黑色膠鞋的男人,身上的衣服沾滿茶色的血漬,神色匆忙地在狹窄的過道上來來去去。這裡是肉品批發市場嗎?外頭還停著大型貨車,車上吊著的都是身體被半剖開、已經挖去內臟的豬。

我不敢再看下去了,可是又不得不前進。阿芬的表情倒是十分從容,好像一切早在她預料之中。她的臉上露出難以形容的微笑,並且提醒我注意路滑。地面上都是黏糊糊的血水和處理內臟後剩餘的殘渣。我們小心翼翼地前進,可是我的平底鞋、襪子和裙子都沾上了噁心的血漬。但是既然來了,沒有理由就這樣回去!奇怪的是,愈接近電梯,路就變得愈窄。好不容易來到了電梯前面,抬頭一看,連樓層顯示也沒有,顯然電梯很可能已經暫停使用了,於是阿芬建議我走太平梯。

那樓梯相當陡,若是穿高跟鞋的話,打死我也不敢走上去,而且樓梯又很滑,血水不斷地從樓梯上流下來,感覺像是樓上有個變態用血在沖洗這整棟。樓梯沒有扶手,牆壁上掛著豬的內臟,還要用手撥開晾在那兒的豬肝、豬腸才能繼續往上走,空氣中充滿了酸腐的腥臭味。我的右手正好抓住了一根粗粗的腸子,一條滑溜的蛔蟲就骨碌著鑽進我的衣袖,我幾乎要暈過去了。一旁的阿芬見狀,依然保持著不可思議的冷靜,替我從衣服下擺處將蛔蟲掏出來扔掉。我看到地面上蠕動的蛔蟲,感到胃裡一陣噁心,馬上就吐了出來……

鬼話

阿芬連忙把我扶起來,但是穢物仍不斷地從我口中吐出來。意識模糊的我,隱約聽到好像是阿芬在呼喚我。那聲音聽得不怎麼清楚,好像浮潛時耳膜只能接收到震動,卻無法辨識對方到底在說些什麼似的。我好幾次想放棄繼續往上爬的念頭,但是腦海中清晰地映著小兔子的影像。它用無辜的眼神望著我,現在的它一定在辦公室的某處害怕受凍,需要我的援助吧!

一想到這裡,我的眼淚就禁不住滑落下來。

“都是媽媽不好,把你關在抽屜裡,忘了帶回家。”我心裡想著,眼中含著淚,仍鼓起勇氣站起來,一步步地跟著阿芬往上走。就這樣一直走,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每攀上一層樓,光線就愈來愈暗,像是被某個隱藏在空間中的黑洞吸進去似的。在偌大的漆黑之中,只聽見我和阿芬的鞋底踩過樓梯上的血水時,發出的黏答答、令人不愉快的聲音。愈往上走,步伐便愈顯遲緩,但我不敢往下看,因為從那樣恐怖的角度往下看,活生生的血池地獄歷歷在目。

這時,我心中閃過一個念頭:只有繼續往上走,才會有活路!

阿芬不時會回過頭來看看我的狀況,她說我的臉色很差,其實她的臉色也好不到哪裡去,還不是一臉慘白!雖然辦公室位於十三樓,但照理說,走了那麼久,早該到了,怎麼會這樣?終於,我們的前方已經完全看不見任何光亮了,當我的眼睛漸漸適應周圍的黑暗時,只見阿芬整個人蹲了下來,像是在找什麼,四下摸索著樓梯的牆面。我覺得她的舉動很奇怪,於是就問她:“阿芬,你在幹什麼?這裡好黑,我好害怕啊。”

阿芬好像找到了什麼,從樓梯的水泥牆上打開了一道暗門,裡頭似乎有亮光,但卻是一個狹小得僅能容納一個人趴著匍匐前進的甬道。阿芬示意我鑽進去,我不知道她為什麼要我這麼做。這時候,阿芬對我說:“這是通往公司門口的捷徑,只有老闆和我知道這個地方……當初這棟大樓的設計,預留了這個甬道,就是為了有突發事件發生時,準備用來逃生的。你只要沿著捷徑筆直地往前爬,就會到達公司門口。你先去吧!我會在那兒和你碰頭。”我連忙問她:“那保全系統的鑰匙呢?”她說:“放心好了,鑰匙還是由我來保管比較好。你就放心地走這條捷徑吧!”

我按照阿芬的安排,鑽進了那個狹小的甬道之中,隱約覺得今晚的她和白天完全不一樣,說起話來也很神秘,真不知道她在搞什麼鬼。奇怪的是,當我把整個身體都鑽進甬道並且向前爬行沒多久時,甬道入口的小門就自動關閉了。沉悶的碰撞聲在甬道間響起回音。雖然甬道窄小,但十分乾淨,除了不知道從哪裡傳來的腐臭味之外,我可以很確信甬道的盡頭就是我們公司的門口。

很快地,我終於順利地走出那條捷徑。我扭開玄關的大燈,但公司的鐵門依然深鎖,看樣子阿芬好像還沒到。掛在電梯前的鐘,此刻顯示的是十一點四十七分。沒想到不知不覺間,時間過得這麼快!電梯的樓層顯示這時候突然亮了起來,從4樓開始依序往上,5、6、7、8、9、10、11………樓層愈接近,我愈害怕,不知道待會兒電梯門打開之後,又會出現什麼怪事。上來的是阿芬嗎?管理員不是早就休息了?又會是誰把電梯的電源打開的?……12、13,終於,電梯停在我所在的樓層。電梯門冷不防地開啟,那一瞬間我本能地用雙手掩臉,生怕自己看到什麼不該看的東西。

人的心理是很矛盾的,明明不該看,偏偏又想知道真相到底是什麼。好奇的我,勉強從指縫間往電梯處瞧。阿芬赫然出現在我的面前,把我嚇了一跳!她滿手是血,手中拿著保全的設定卡片及鑰匙對我說:

“來不及跟你解釋那麼多了,你一定很好奇我為什麼能從電梯上來,不過更重要的是,現在你心愛的小兔子還被關在抽屜裡對不對?”

我驚魂未定地點了點頭,默默地看著她的動作。

奇怪,阿芬怎麼會知道小兔子的事呢?我沒有告訴過她啊!

異象

急切想見到小兔的我,也不管那麼多了。阿芬熟練地解除了公司的保全系統並且用鑰匙打開了深鎖的鐵卷門。等到鐵卷門緩緩向上升時,阿芬把照明設備的總開關打開,跟見一排排的白色日光燈漸次亮起。忽然,我瞥見一個模糊的人影在辦公室裡頭不知道在翻尋什麼。我的手緊抓著阿芬的衣袖,不住地發抖。這麼晚了會是誰還待在辦公室裡頭?阿芬鎮靜地壓低了聲音對我說:

“別管那麼多,先把你的小兔救出來再說。還有,你進去之後不管遇到准,都不要和對方交談,拿到兔子就馬上離開。聽見沒有?”

阿芬這時才放心地把鐵卷門的鑰匙和保全卡片交到我的手裡,然後神秘兮兮地消失在電梯的出口處。

接下來是把小兔救出來。我悄悄地潛行至總機小姐的位子,然後朝裡面探頭看。那個黑影正好走到第二排靠左邊第三個位子附近,而且作勢要打開抽屜。那不就是我的位子嗎?難道是小兔在裡頭動來動去,引起了那個人的注意?不行,再怎麼說它是我的兔子,絕不可以被那個人隨便帶走!我衝過去想要阻止那個人的行動。說時遲那時快,那個人打開抽屜,抓住了小兔轉身就要離開時,硬是被我拖住。我死命地抓住他的衣服,以手上的觸感來判斷,那是西裝布料準沒錯!到底會是准這麼晚了,要來偷走我的小兔?我叫住那人說:“喂!你是准?幹什麼抓我的小兔?”

那個人終於回過頭來看向我。我簡直來不及反應過來,那……那個人竟然是經理!?但他不像是白天我所認識的經理,他面容憔悴,像是好幾個晚上沒有好好睡過覺似的,眼裡充滿了血絲,頭髮蓬亂,嘴角滲出血滴,還有一撮兔毛沾在上面。站在我面前的他,就像是活生生從電影裡頭跑出來的嗜血怪獸一般,張開嘴向我咬過來!還不止這樣,從管理室、會計室、人事室、稽核室、資訊室裡,那些平日一起工作的同事,突然一股腦兒全都躥了出來。難道他們下班後都沒回家嗎?不!我記得明明大家都回去了啊!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他們一步步朝我逼過來。小兔在經理的手中掙扎,一隻腳已經完全不見了,鮮血從缺口處不斷地往下滴。我的心也跟著滴血:“不要吃掉我的小免啊!把小兔還我!”但是經理似乎沒把我的話聽進去,左手從嘴裡抓出另外一撮兔毛,然後悶悶地打了一個嗝……呃!

我實在看不下去了!這是下班時問,辦公室的倫理在我心底已經蕩然無存。我拿起桌上的鍵盤砸向他的頭。他非但沒有反應,還露出詭異的笑容。其他圍過來的同事見到經理狂笑的模樣,也紛紛狂笑起來,整間辦公室都是那種聽了令人為之膽寒的笑聲!我從經理手中搶過小兔,一面用手摀住耳朵,一面朝著鐵卷門處逃跑。所有的人忽然停止笑聲,紛紛回到他們白天辦公的位子坐下。

終結

接下來我所看到的情景,我一輩子都忘不了!他們好像串通好似的,每個人都打開自己桌子的抽屜,各拿出一隻小兔,就像是員工餐廳所見到的用餐景像一樣,只不過飯菜換成了兔子。他們用兩隻手直接抓住兔子的耳朵,也不管兔子如何掙扎,就硬生生從中間把它扯成兩半,馬上抓起一隻兔腳,津津有味地吃著,一面吃還一面用手從嘴裡把兔毛揪出來吐在地上。平時和我最要好的同事阿桃,居然用手抹著猩紅的嘴問我要不要也一起來吃!

媽呀!你們是不是瘋啦,全都是瘋子!就算再餓也不能把兔子當食物啊!淚眼模糊中,只見笑容滿面的經理推了推臉上早已破碎了的眼鏡,又從抽屜裡抓出另一隻兔子。我幾乎要崩潰了似的,腿都軟了,整個人癱倒在大理石地板上!

眼前突然有強光閃了一下!我回過神,眼前的那些同事怎麼全都不見了?奇怪。經理呢?還有那些津津有味吃著兔子的同事呢?阿桃到哪裡去了?究竟這是怎麼一回事?我完全摸不著頭緒!

這時候,有人把手放在我的肩膀上,我整個人嚇得站了起來。原來是阿芬!我哭著緊緊地抱住阿芬,沒有辦法順利地表達我內心的疑惑和惶恐。好在阿芬似乎明白了整件事情,神情相當鎮定。好不容易等我停止了哭泣,她告訴我,剛才看到的一切完全都是出自我的幻覺,不過暫時也沒有辦法詳細解釋給我聽。她扶著我走到白天上班的座位上,打開抽屜,發現小兔好端端地趴在飼養箱裡頭,眼神有點兒不安,但是一切都很正常,只是大概餓了,軟趴趴地臥在一角,長長的耳朵垂下來,靜靜地呼吸著。

看到小兔沒事,我終於可以鬆口氣了。阿芬說,這棟大樓以前是一家專門處理醫療廢棄物的公司,後來拆掉重蓋的。這地方到了晚上就會形成奇怪的平行空間,任何人只要是情緒不穩定的,都會受其干擾,而產生幻覺,所以才會叫我拿到兔子就趕緊離開辦公室。接著她就帶我走進電梯,準備離開這裡。好在阿芬及時出現,否則我真的快崩潰了!

就在阿芬伸手去按地下一層的按鈕時,我注意到她的手像是男人的皮膚一樣粗糙,而且手掌的大小也不像是女人的手。我開始覺得這是一場無止盡的噩夢,全身顫抖不已,冷汗直流!那個背對著我的人,顯然並不是阿芬,並且朝我這邊慢慢地轉過頭來。那是非常憔悴的一張臉,眼裡充滿了血絲,頭髮蓬亂,嘴角滲出血滴……尖叫聲響徹了整棟大樓!

《學校鬼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