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有眼

哪裡來的樹袋熊玩具

我沒想到,住進別墅的第一天就出了怪事。

半夜,我到客廳喝水。外面起了風,月亮隱進雲層,院子里長長的紫籐隨風飄動,通過客廳落地玻璃窗映進來,好像長長的頭髮在黑夜裡飄舞。風聲嗚咽,很冷,我裹緊單薄的睡衣,打了個寒戰,心想,明天要找人將紫籐架修一修,將籐條纏到架子上去──這個樣子會嚇到我妻子紅影的。

我正要走回臥室,忽然發現兒子程程的房間亮著燈,橘黃色的燈光從沒關緊的門縫裡透出來,好像一小片紅色的水跡。我輕輕走過去,推開門,小傢伙正坐在床上,這個調皮的孩子!我聲音裡加了怒意:“怎麼還不睡,阿姨呢?”

見我進來,程程揉了揉眼睛:“我跟哥哥捉迷藏,好玩,不想睡!”

“還說謊,哪裡來的哥哥?”我將程程的被子拖過來,蓋好。

“就是有小哥哥,剛才還和我捉迷藏了,可是他藏起來,我找不著了。”兒子的聲音裡帶了委屈,“爸爸看,哥哥還送我小熊了。”

程程說著舉起手中的一隻小熊,是一隻樹袋熊,灰色,亮閃閃的圓眼睛,詭異,邪惡。

我一把將小熊扔到地下說:“快點睡覺,明天還要不要去幼兒園!”

程程被訓,哇哇大哭。

睡眼惺忪的紅影和保姆李阿姨同時被驚動,一起跑到程程房間裡來。

見到媽媽,程程哭得更起勁了:“爸爸扔我的玩具,是哥哥送我的玩具。”

紅影抱起兒子,對我深更半夜跑到孩子房間來發威深感不滿。李阿姨也急忙撿起地上的熊,輕聲問:“程程,這是哪裡來的玩具?”

我只覺得渾身一緊,“這不是程程平常玩的東西?”

紅影仍然不滿的樣子:“兒子不喜歡毛絨玩具,你不知道?”

“我喜歡,哥哥送我的小熊我就喜歡!”程程索性又哭起來,深夜寥落,程程的哭聲彷彿一柄劍,劃開寂靜!

三個大人一時無語,面面相覷。

“你說這個房間裡有個哥哥和你玩,他在哪裡?”紅影的聲音已經接近顫抖。

程程仍然抽噎著,環顧四周:“他藏起來,我找不到了!”

衣櫃裡的骷髏骨架

兒子口中的哥哥和其名其妙的玩具熊,讓我心生疑慮。

為了保險起見,我辭退了保姆。

商場上的摸爬滾打,我自然得罪了不少人,程程的反常行為,讓我懷疑到保姆身上。至於原因,無非是商業對手安插一個人到家裡來,反正不是好事。

我是個不信邪的人,從貧瘠山村少年到今天的公司老總,我每走一步都艱難無比。財富和成功來之不易,也造就了性格的多疑。

這天,月色清明,我早早趕回家,和紅影在紫籐架下坐著,捧了茶,賞月,談天。紅影是個浪漫女子,冷落不得。富家千金都是如此吧,不知缺錢的滋味,情就要的多一些!月下,紅影的臉嬌羞可人,美人在側,我所有的疲累都消失了。

紫籐長長地垂下,隨風飄舞,像張牙舞爪的影子。

明天一定要找人修修紫籐架。我想。

月亮又悄悄隱進雲層,空闊的院落起了風,恍惚間,卵石甬路上傳來沙沙聲,越來越近……

隔著紫籐花影,我眼前一片模糊,腦海裡不知為什麼會跳出那天程程的話:“哥哥在和我捉迷藏。”

我的頭皮開始發炸,本能地靠了椅子,這樣不至於四面懸空。

這時,獨自在屋子裡玩的程程跑到台階上大喊:“媽媽,爸爸!”

我趕緊拉著紅影的手,穿過紫籐,向甬路走去。一片巨大的梧桐葉子在風的攜裹下沙沙作響,仿若人的腳步聲。

程程這幾天一直要求自己玩,回到家就把自己關在屋子裡,非常乖。可是現在小傢伙又開始淚水漣漣了。

“你不是自己要在屋裡玩嗎?”紅影低下頭,柔聲問。

“可是哥哥又藏起來,我找不到了!”程程帶著哭腔。

“別胡說。”紅影拍拍孩子的腦袋。

“你說的哥哥藏在哪裡了?”我問。

“他藏在衣櫃裡就不見了!”程程說。

我不以為然,敦促程程趕快換衣服睡覺,隨手拉開衣櫃找睡衣。

可是,衣櫃裡,赫然立著一副慘白的骷髏骨架!

與此同時,啪的一聲,屋子裡的燈全部滅掉。淡淡的月光映進窗子,骷髏彷彿露出猙獰的笑容,我心一顫,猛地扯下那副骨架,狠狠摔在地上,四散的骨頭在光滑的地面跳來跳去,空氣冷颼颼冒著涼氣,陰冷,詭異。

我回頭,發現紅影和程程都嚇得變了臉色。

兒子的怪病

紅影受了驚嚇,很快就好了,可是程程卻一直不好,每天就是在病床上坐著,目光呆滯,不玩,也不吃。我請了專家會診,都說沒有什麼毛病,驚嚇過度而已。

程程在晚上的睡夢裡,總是喊著“哥哥,快捂死我啊,捂死我啊!”

我驚駭,搖醒他,他就恢復了呆滯的樣子說:“哥哥呢,他每天晚上都和我玩捉迷藏的!”

空曠的醫院,孩子的聲音讓人毛骨悚然。

程程依舊昏睡,夢裡哭哭笑笑,喊著:“快打開櫃子,哥哥要憋死了!”

我搖醒兒子:“你說什麼,誰要憋死了?”

兒子看著我的眼睛,良久,緩緩說:“爸爸,快打開櫃子吧,哥哥說他要憋死了。”

“是誰告訴你的?”我問得惡狠狠。

“是哥哥,他經常告訴我,藏在櫃子裡會憋死的。他說他已經死過一回了。是這麼回事,我們玩捂死人的遊戲,他用小熊捂我的嘴,我用小熊捂他的嘴……”

我的嘴唇開始顫抖,對面的紅影也渾身發抖,面色慘白:“你說的哥哥是什麼樣子,叫什麼名字?”

程程又低下頭,蔫蔫的,像睡著了。

“快說,哥哥長什麼樣,叫什麼名字?”我輕輕搖著兒子,他胖胖的小身子扭來扭去,我的心裡瀰漫著巨大的恐慌,感覺是掉進了一個圈套,一定是這樣的,可是那個孩子究竟是什麼來路?

“哥哥瘦瘦的,他讓我叫他強強哥哥!”程程說得很清晰,然後倒在床上沉沉睡去。

我點燃一支煙,慢慢踱到窗口,醫院夜晚的景色一片蕭瑟,風吹樹葉,像一個人沉重的歎息。

因為兒子的病,公司裡已經一團糟了,大家對於我這個新上任的董事長怨聲載道,有的人已經跳槽了。可是我無暇去管,只好交給林同,林同是霍氏的老部下了,很盡心。

衣櫃後面的秘密

我要紅影好好照顧程程,自己火速開車回家。

大門鎖著,院子裡空冷寥落,奇怪的是所有的屋子都燈火通明,窗紗後面似有人影晃動。我屏著呼吸,到儲物間裡拎了把斧頭,闖進門去,屋子裡雪亮如白晝,窗紗後什麼也沒有。進了程程房間,只見地板光滑如鏡,骷髏碎骨全都消失了!

管不了那麼多了,我一斧頭下去,衣櫃應聲分成兩半──那個被我摔碎的骨架,嘩啦一聲掉出來,粉身碎骨,骷髏頭骨碌碌滾到我腳下。

我失去理智,手中的斧子辟里啪啦,“到底是誰搗的鬼?”

我吼著:“老子天不怕地不怕!”

木質的衣櫃在鋒利的斧頭下碎得到處都是,木屑滿屋飛舞,衣服傾瀉而出,咚的一聲,整個櫃子倒在地上──我放下斧子,倒吸一口涼氣,衣櫃後面是空的,空的地方掛了雪白的簾子,跟衣櫃一個顏色。

這是一片連體別墅,程程的房間隔壁是另一家,聽說這家別墅主人出了事,就將別墅賣了。我買了一棟,另一棟不知誰買了。搬過來的時候,因為程程喜歡這個櫃子,就沒給他換。

這麼說,可以有人隨意從衣櫃裡自由來去了?

也許真有一個孩子每天從這裡鑽過來和程程玩?我撩開簾子,走進另一間屋,探個究竟。

屋子沒開燈,很寂靜,我喊:“有人嗎?”聲音撞到對面的牆壁上,又彈回來。沒人理,屋子顯得很黑,有一股難聞的味道,腥氣撲鼻。窗子半開著,紗簾隨風飛舞,像幽靈。

我摸索著打開燈。屋子裡的景象讓我倒吸一口涼氣──地板上並排躺著一男一女兩個人,黑衣,臉色慘白,面容猙獰,雙手緊緊握在一起,手腕上有觸目驚心的傷口,暗紅的血已經凝固。

地板上,到處都是蜿蜒的血跡──竟是三年前破產後雙雙自殺身亡的錢氏夫婦。

屋子裡結滿了蛛網,空氣中瀰漫著一股霉味。

我嚇瘋了,貓著腰穿過牆上的門,回到程程的屋子裡。燈不知何時滅了,我摸索著地下的斧子,又闖回去,猛地向地下的男人劈去。卡嚓一聲,手裡的斧子彈飛了,摔在牆上,原來,我慌亂中摸到一截骨棒拎了過來。

我猛然看見牆上有血紅的幾個大字:方子文,你一家的下場會和我們一樣,我們冤魂不散,等著你一起上路!!!

三個巨大的感歎號像三柄刀子,一點點剖開了我的惶恐,不!

地上哪裡有人的影子,只剩鮮血蜿蜒,到處都是猙獰。

隔壁究竟是誰家

夜色漸濃,我徑直跑到門口的門衛室,問:“是誰買了我家旁邊的另一棟別墅?”

門衛盯著我的腳,一臉驚愕。我低頭才發現,一雙腳上沾滿血跡,手裡竟然還拎著斧子!

門衛被我的樣子嚇壞了,有點結巴。

我打斷他:“隔壁到底住的是什麼人?”

他哆哆嗦嗦地告訴我:“你家的別墅原來是連體別墅的一棟,主人姓錢,後來那家人出了事,公司破產,一家三口都自殺死了,別墅被拍賣,你買了一棟,另一棟一直空在那裡,幾年沒有人進去過了。”

我拎著斧頭往回走,關於錢家的往事歷歷在目。

錢廣坤是錢氏集團的繼承人,霍氏的對頭公司。

當初我利用霍紅影的關係進入霍氏的時候,正是錢廣坤管理錢氏公司。市場份額有限,他的公司風生水起,我的公司自然就舉步維艱。這對我的打擊很大,岳父對我很不滿意,我也就無法順利掌控霍氏。沒有辦法,三年前,我聯繫了一個律師朋友,將錢廣坤捲入一場經濟官司,然後利用輿論和法律知識,陷害了他。本以為他的公司倒閉也就算了,可是沒想到他們夫婦投告無門的時候,竟然軟弱到雙雙割腕自殺,自殺前,為了不讓兒子看到自己的慘狀,將六歲的兒子強強塞在了衣櫃裡,用玩具熊遮上了眼睛。沒想到,兒子在衣櫃裡睡著,竟然被玩具熊給悶死了,等人們發現的時候,已經是三具屍體。這件事在報紙上沸沸揚揚傳了半年,才平息下去。

遠房親友葬了他們後,就變賣了剩餘房產還債。

錢氏不僅在商界消失了,也在世界上消失了。

時隔三年,沒有了競爭對手,岳父才終於放心地把霍氏企業交到我的手裡了。

我實現了的自己的目標──做霍氏總裁,住豪華別墅!嬌妻為伴,還有林同這個得力的助手。

沒想到,順風順水的時刻,這一家人居然陰魂不散,跑來搗亂。

世界真小,我轉了一圈,居然買到了錢家的房子。

錢廣坤六歲的孩子是被關在衣櫃裡捂死的……

關在衣櫃裡捂死的!

我的腦海裡突然閃過程程的話:“快捂死我吧!”

我心頭一緊,馬上開了車,直奔醫院。

紅影趴在床邊睡,兒子程程臉蛋朝裡,懷裡抱著玩具熊,小臉埋在熊身的絨毛裡。

“樹袋熊!”我大叫一聲。

紅影驚得跳起來:“怎麼了,剛才有個醫生見程程哭鬧。送過來的。”

我一把掀開熊,兒子的呼吸微弱,小臉紅紅的。

“你說是誰送過來的?”我揪住紅影的衣領問。紅影嚇壞了,有些結巴:“是一個下了班的醫生,穿著一身黑衣服,長頭髮,臉很白。”

果然是錢廣坤的妻子,居然找到這裡來了。我長歎一聲,兒子不應該被捲進來。

誰是那個幕後主使的人

我安頓好了紅影和程程,開了車出去,路上很靜,我開得東倒西歪。

我已經吃下了兩瓶安眠藥。

這最後一程路走得異常沉重,他們不會放過程程,那麼我可以去另一個世界找他們,去賠罪。

最後一站,我開到林同家,站在門口不知該不該敲門。我死後,紅影和程程只好托付他照顧,還有這麼大的公司。

防盜門很厚重,晨曦從樓道裡的窗穿進來。

我聽見一個孩子的聲音說:“爸爸,我今天還要不要從衣櫃爬過去和程程玩?”

“不要了!乖兒子,那是你的弟弟。”

“我跟他說‘快捂死我’是我們見面的暗號,我不去,他找我怎麼辦?”

“不怕,他很快就會跟你生活在一起了!他和你一樣,也是我的兒子……”

“我的小熊哪裡去了?門衛叔叔還會不會給我買新的?”

“我給他錢,他就會。”林同的聲音裡帶著不羈和寵溺。

門衛,小熊,紅影,骷髏……

我的眼前炸開一道光,昏沉沉的眩暈襲來,我想敲門,手卻無力地垂下來,倒在林同家門口。

恍惚中,門開了,隨即又關了。

有孩子問:“爸爸,怎麼了?”

林同的聲音:“哦,今天我們晚一點走,記住,那個紅影阿姨,你要叫她媽媽!”

我的腦袋越來越沉,眼皮沉重,所有的聲音都遠去了……

《999個短篇鬼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