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魂姑獲鳥

話說清末民初,在老上海的浦東鎮,有一家織布的老鋪子。這家老鋪子的掌櫃姓張,要說這張老掌櫃,一輩子老老實實兢兢業業,從來沒做過什麼虧心事,可兒子就是不爭氣,眼看就要到而立之年了,也不曾讓他抱上孫子。

張老掌櫃是求遍了各路菩薩,讓兒子試遍了各種偏方,才總算是讓兒媳婦的肚子有了一點動靜。可還沒等他高興一陣子,壞事就來了。

那年是民國二年,身懷六甲的兒媳婦思鄉心切,非要回河南老家看看。張老掌櫃無奈,總不能不讓兒媳婦回娘家吧?於是只好吩咐兒子張豪,帶著兒媳婦去了火車站。

臨走之前,張老掌櫃對兒子是千囑托萬叮嚀,路上一定要小心,畢竟媳婦肚子都這麼大了。可哪料想天算不如人算,去的時候還好好的,一路無事,回來卻正好撞上了刺客在老上海的火車站刺殺大官宋教仁。那槍聲一響,可把人們給嚇壞了,登時就亂了起來。挺著大肚子的兒媳婦行動不便,也不知被哪個不長眼的傢伙撞了一下,身子一歪就倒在了地上。張豪可被嚇壞了,連忙蹲下去扶自己媳婦。

等他蹲下去,媳婦已經疼得昏了過去,身子下一攤猩紅的血也擴散開來。張豪一個大老爺們硬是急得眼淚都掉下來了,他顧不得那麼多,抱起媳婦擠過人群,衝著最近的醫院跑去。

紅顏薄命,因為失血過多,再加上一路顛簸,醫生也無力回天,將母子兩人都送進了太平間。張豪痛不欲生,但又無可奈何,最後只得租了一輛靈車,一步一淚,把媳婦的屍身送回了浦東老家。

張老掌櫃在家裡盼星星盼月亮,甚至給還未出生的孫子的夏冬衣物都做好了,最後卻盼來了自己兒媳婦的屍體,一屍兩命,他老淚縱橫,長嚎一聲便昏死過去。

待他醒來的時候,家人已經在操辦兒媳婦的喪事了。作為一家之主的張老掌櫃強忍著悲痛,開始主持喪事。

按照老上海的習俗,家裡有人去世是要去燒“鋪堂香”的,所謂燒“鋪堂香”就是迷信的說法,為死者在陰間開路。離張家最近的一處城隍廟是在高橋鎮,要是抬著棺材走要走上兩三個時辰,一路上經過九座廟十三座橋,每一處都要叩頭燒紙。張老掌櫃疼愛兒媳婦,於是便差了二十多個人抬著棺材去高橋鎮去了。

蹊蹺的是,一路上都有麻雀跟著送喪的隊伍,不停地在兒媳婦的棺材上面盤旋。張老掌櫃驅趕了幾次都無果,也就由它去了。到了晌午的時候,眾人才到了高橋鎮的城隍廟。張老掌櫃剛進去燒完香出來,就看見無端地一股怪風吹來,把蓋在棺材上的紅布給吹走了。

他帶著眾人慌慌張張地去撿紅布,誰知回來的時候竟然看到棺材上多了一隻死去的麻雀。那麻雀身體微熱,顯然是剛死去不久,而一直盤旋在棺材上方的麻雀群此時也不見了蹤跡。他罵了兩聲晦氣,拎起麻雀的屍體就扔了。

回去的路上倒是平安無事,只是到了弄堂口的時候,那群黑壓壓的麻雀又出現了,看得直讓人心裡的慌。

喪事辦完的那天晚上,張老掌櫃就總覺得有什麼東西跟著自己。果不其然,在他睡下之後,就聽見門外傳來兩聲撲稜,接著就傳來了一聲又一聲淒厲的鳥叫聲,叫得讓人心煩。

他氣急了,乾脆披了一件衣服出了門。門外月色皎潔,他循聲望去,只見自己兒媳婦生前住的屋子上面,有一隻大鳥,不停地撲稜著翅膀,那淒厲的聲音就是從它那裡傳過來的。

張老掌櫃順手撿起一塊石頭就狠狠地擲了過去,那怪鳥靈活地一跳就閃了過去。他連著又扔了好幾塊石頭,都被它給躲過去了。他雖然很生氣,但也拿它沒辦法,只得回身把門關緊,就去睡了。

第二天起床的時候,他發現那隻鳥還在,昨夜天黑沒看清,到了白日才發現那隻鳥居然是詭異的血紅色,生著兩隻圓鼓鼓的眼睛,目不轉睛地盯著他!接下來的好幾天,那只怪鳥都會白天躲在屋簷下,晚上跳出來怪叫,任張老掌櫃怎麼趕它,它也只是躲,賴著不走,也不飛下來啄人。街坊鄰居都覺得詭異,但也沒人敢動它。更令人想不到的是,過了幾日,那只怪鳥竟然硬生生地把自己身上的羽毛給一根一根用喙拔下來,血淋淋的,看得讓人揪心。

令人不解的是,那隻鳥把自己的羽毛都給鋪在了房頂上,好像是在築一個巢,有時候還會飛出去,叼回一些小孩的衣服,放在自己的巢裡面。眼看著它身上的羽毛越來越少,很快就變得奄奄一息起來,張老掌櫃也從最開始的不耐煩變得有些不忍。那鳥雖然怪異了些,可再怎麼說,那也是一條活生生的命啊!

這樣持續了有六七天,張老掌櫃終於耐不下性子了,他思來想去,最後還是特地去鎮南請來了對怪事頗有些見解的梁老頭過來。梁老頭也知道張家前幾日死了兒媳婦,所以一看到那只血紅色的怪鳥就差不多明白了七八分。

他囑咐張老掌櫃,在天黑之前把做給未出世的孫子的衣物放在門外,再擺上一些祭品和一個稻草做的娃娃即可,天黑之後,無論聽到什麼聲音,也千萬不要出門了。

張老掌櫃按照他的吩咐做了,當天夜裡就聽到那只怪鳥的聲音比前幾日又大了幾分,更加得嚇人,只不過到了後半夜,就不再叫了。天快亮的時候,他又聽到彭彭的兩聲,大概是那只怪鳥在用自己的身體撞擊門。

張老掌櫃嚇得腿都軟了,也就沒敢去開門。沒過一會兒,就聽到一聲撕破雲天的淒厲叫聲,不知怎的,竟聽得他自己都流出了兩行濁淚。

待次日清晨他出去一看,只見那只血紅色的怪鳥躺在自己放的那只稻草娃娃身上,身子早已變得僵硬。那些做給自己未出世的孫子的衣物也被怪鳥喙邊吐出的鮮血染成了暗紅色。

他也不知是害怕,還是因為一些說不出的複雜心事,急忙給那個怪鳥下跪,磕了幾個頭,才壯著膽子把場子給清理乾淨,又把那隻鳥的屍首給埋了。他也大概猜到,那只怪鳥與自己苦命的兒媳婦應該有著莫大的關係。

自此之後,張家就再也沒有經歷過怪事,張豪自妻子死後,也就沒有再娶。直到1937年戰爭爆發,張家舉家遷移,那只怪鳥的埋身之處,也就沒人知道了,這個故事,當然也就無從考證了。

《奇異雜談》中曾有記載,未把孩子生下來就死去的孕婦會有怨氣,這怨氣會化成一種叫姑獲的怪鳥。這鳥不傷人,只是模樣怪異,全身血紅,會一直在自己生前的屋頂上啼叫。據傳明末時江南一帶便有人家孕婦不幸去世,屋頂有血色大鳥夜夜啼叫,聲聲泣血,令人潸然淚下。現在想來,張家屋頂的那只血紅色的怪鳥,想必也就是張老掌櫃的兒媳婦執念所化的一隻姑獲鳥吧。

可憐天下父母心!尚未出生的孩子就能讓母親如此羈絆,甚至在身亡後還念念不忘,更何況是生下來含辛茹苦撫育長大的孩子呢?

《農村鬼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