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哥不想用暴力

    黑山子鄉位於春陽縣的東北角,是北原省和平海省的交界地帶,背靠的這座大山叫清台山,海拔一千八百米左右,山上原本有一條省道聯通兩省,黑山子鄉位於省道的中途,地理位置也算得上便利,可自從清台山隧道修通之後,這條省道就逐漸冷清了下來,加上山路險峻,已經很少有司機選擇從這裡通過,黑山子鄉的經濟因此也受到了極大的衝擊,人均收入從八十年代的富裕鄉鎮下滑到整個春陽縣的倒數第一。
    張揚是早晨九點半的車票,坐上這破破爛爛的長途車,還沒等出春陽縣城就出了故障,在汽修廠中修理了近一個小時,重新出發的時候已經是上午十一點,從春陽到黑山子鄉大概有五十多公里的距離,路途雖然不遠,可其中大部分都是山路,加上這山路年久失修,到處都是坑坑窪窪,司機也是個極小心的主兒,平地時速不會超過五十公里,進了盤山公路後更是龜速,十二點半的時候在山區路邊店停下,讓旅客隨便填飽了肚子。
    張揚拿出傳呼看幾點的時候,發現了第二件鬱悶的事情,傳呼到了這裡竟然沒有信號,要知道這新鮮玩意兒可花去了他兩千九百八,難不成到了黑山子鄉傳呼只能當表用?張揚用力晃了晃,發現還是那鳥樣子,不禁有些惱火。
    耳邊傳來一個沙啞的聲音:「我說兄弟,你拿得是BP機吧?」
    張揚抬起頭,發現身邊站著一個牛高馬大的中年人正充滿羨慕的看著自己,張揚笑了笑,輕輕點了點頭。
    中年人好心提醒張揚:「打著這兒起,山裡就沒信號了,你這BP機只能當表用。」
    感情真的是這樣啊,張揚暗叫倒霉,收起BP機,中年人又涎著臉湊了上來:「坐車不?」
    張揚指了指門外的大客車:「有車!」
    中年人搖了搖頭:「那車壞了,司機正在修理呢,看樣子一時半會是修不好了,大兄弟,你想在天黑前趕到黑山子還是趕緊走,晚上不安全呢。」他指了指遠處的一輛幸福250:「五塊!拉你到鄉政府門口!」
    張揚笑著站起身來:「成,等我改了主意再找你!」
    「等你改主意就晚了!」
    張揚初始時還並沒有把中年人的話當真,可原地等了半個小時,那公車司機揚起弄得滿是油污的大手:「各位真是抱歉,這車今兒是修不好了,票錢給你們退一半!」
    不少乘客憤怒的嚷嚷了起來,可是那司機根本不去理會,售票員在飯店門口的桌子旁坐下,樂意等得就繼續等,不樂意等得就給退一半票錢,要知道從春陽縣城到黑山子鄉總共不過三塊錢的票價,司機答應退一半就是一塊五。
    滿車的乘客叨嘮了一陣子很快就接受了現實,退票拿了差價之後,紛紛坐上了前來拉客的摩托車,飯店門前已經聚集了十多輛摩托,張揚很快就看出了其中的門道,八成這公共汽車在這兒經常出毛病,那些摩托車司機以拉客為生,掙到錢少不了汽車司機的好處,他們之間肯定是串通一氣,狼狽為奸,以這種方式合夥坑騙乘客,獲取非法利益。
    剛才招呼張揚的那中年人走了過來,身後已經跟著兩個男人,他們應該都是黑山子本地人:「師傅,五塊倆人走不?」
    張揚看了看天色,假如再不走恐怕真要耽擱到天黑了,他大聲說:「我給你十塊,現在就走!」想想自己這不是犯賤嗎,剛才五塊不走非要給人十塊。
    中年人聽到這價錢當然捨了那兩名乘客向他走了過來,那倆人不樂意了,瞪著張揚:「我說小伙子,你充什麼大瓣蒜,我們都談好了!」
    張揚淡然一笑,麻痺的這幫刁民恐怕不知道老子是未來的計生辦主任,從鼻子裡冷冷哼了一聲:「我樂意,五十走不?」
    話音剛落,呼啦一下就圍上來六名摩托車司機,最早找上張揚的那司機急了:「這趟活是我先拉的,誰他媽跟我搶我跟誰急啊。」
    「就你那破車,人家都不樂意搭理你!」
    「麻痺你說誰呢?」
    幾名司機居然互相掐了起來。
    張揚留意到連那名汽車司機也向自己看了過來,有錢就是好啊,看著那幫摩托車司機爭得臉紅脖子粗,張揚心中暗爽,他從來都不是一個低調的主兒,雙眼翻了翻,掏出BP機看了看:「可惜,我還要等人,暫時不能走!你們拉完這趟客再回來拉我吧,晚上九點,誰先到,我就先坐誰的車。」這麼一說,那些摩托車司機隱約覺察到這小子可能是消遣他們,有幾個已經罵咧咧的拉人走了,轉眼間十多輛摩托車已經消失的乾乾淨淨。
    張揚走向那名客車司機,司機看到他人高馬大,目露凶光,不覺有些膽怯,顫聲道:「你要幹什麼?」
    張揚慢慢拉開皮包,從中掏出兩張青灰色的大票:「給你二百,五分鐘內修好車,把我送到鄉政府門口。」
    司機猶豫了一下,可當他的目光落在張揚手中的錢上,仍然是雙目一亮,伸手想要去接錢,張揚又收了回去:「到地方給錢!」
    金錢的力量是無窮的,僅僅用了三分鐘,汽車的引擎就重新啟動,其他的旅客多數已經離去,只剩下張揚和另外一個帶著小孫女的乾巴老頭,張揚上車,他也跟著上去了,司機看到張揚沒有反對也就不再說話,反正裡面座位多得很,多拉他們兩個也佔不了多少的地方。
    車速明顯快了許多,張揚百無聊賴的看著山路旁邊的萬丈深淵,暗想著看來還真要弄個摩托車騎騎,從春陽縣城到黑山子鄉也就是五十多公里,如果每次都遇到這樣的情況豈不是大大的麻煩,臨來這裡上任之前,張揚把剛買的那輛中華變速車交給左曉晴暫用,本來依著他的意思是想送給妹子趙靜的,可他又不想在趙家掀起太大的波瀾,只是讓趙靜轉告母親,自己返校學習,然後就離開了春陽,他並不在乎謊言是否被拆穿,對徐立華這個陌生的母親,他雖然有些感情,但那只是出於憐憫,也是出於一種道義,自己佔用了人家兒子的身體,總得為人家盡孝心不是?
    張揚在搖搖晃晃的汽車上漫無邊際的想著,不知道那些摩托車駕駛員會不會為了五十塊錢當真趕夜路去接他,這幫刁民啊,耍弄一下也是活該。
    汽車終於來到了黑山子鄉鄉政府,山裡風大,街道上灰塵瀰漫,那乾巴老頭帶著孫女兒慢慢下了車,張揚打了個哈欠,這才拎起行囊走下汽車。
    司機迎了上來:「我說兄弟,給錢啊!」
    張揚斜睨他那張笑容可掬的面孔,然後摸出剛剛找給他的一塊五扔到了地上。
    司機點了點頭:「兄弟,消遣我是不?」
    張揚看似無邪的笑著:「孫子,我就是消遣你!」
    「知不知道這是哪兒?」司機在這時候居然還能夠沉得住氣。
    張揚向周圍看了看,那名女售票員帶著四名魁梧的漢子正氣勢洶洶的向這邊趕來,想不到一個小小的司機在當地還有如此的勢力,不知為何,張揚忽然想起了劉海濤,身為縣委書記的司機,應該比眼前的這位更有權勢吧,看來權力無論大小,在乎你怎樣能夠發揮出它的最大力量。
    張揚並不想打人,打人那是粗活兒,現在哥進了官場,使用暴力之前必須要考慮考慮,官場人玩得應該是智慧,動輒打人那多沒水平。
    四名大汗穿著黑色的棉襖棉褲,手中或拿木棍或拿木叉,凶神惡煞般將張揚圍在中心。
    公車司機冷冷看著張揚,目光中充滿了倨傲,他認為自己已經完全佔據了主動,他也不想打人,畢竟在鄉政府門前動手影響肯定不好,沒有必要的話誰都不想驚動政府,他對張揚下了最後通牒:「給錢!」
    張揚強忍住三拳兩腳把這幫刁民收拾一頓的衝動,他搖了搖頭:「客運公司的?前幾天韓傳寶挨揍的事情你不會沒聽說過吧?要不要我給韓唯正打個電話?」
    公車司機顯然愣了,韓傳寶被打的事情在客運公司傳得沸沸揚揚,他怎麼可能不知道,他還知道打韓傳寶的小子叫張揚,是個衛校實習生,可是眼前的這個少年和那件事又有怎樣的聯繫?
    張揚瞇起雙目,看著空中的浮雲,他的表情有幾分不屑,又有幾分冷傲:「我是張揚!」
    司機的內心一沉,他的目光隨之渙散,他無法斷定眼前的年輕人究竟是不是那個張揚,可他不敢賭,他沒有那個膽色。
    「假如你現在不走,後果自負!」張揚已經看透了他的內心,差距,這就是差距,對方甚至連最基本的掩飾和偽裝都不懂,這就是層次,層次的差異決定對方根本沒有做他對手的資格。
    公車司機一言不發,用力揮了揮手,轉身走向汽車,那四個漢子沒想到最後竟然是這樣的結局,一個個怔怔的愣在那裡。
    張揚冷酷的目光一一從他們的臉上掃過:「我記住你們了!」然後背起行囊,大步向鄉政府大門走去。
    塵土漫天,風中傳來小女孩脆生生的聲音:「爺爺,他們誰是好人,誰是壞人?」
    一個蒼老的聲音答道:「這個世界上沒有絕對的好人,也沒有絕對的壞人,你還小,等你長大後就會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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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揚從不以好壞這個標準來衡量自己,因為他無論過去、現在還是未來都不會在意別人怎樣看怎樣想,有句話怎麼說來著?任我生前榮華富貴,哪管死後洪水滔天,對於死過一次的張大神醫來說,活一天便是賺一天,活一世就是賺一世,人生得意須盡歡,老子這次就是要痛痛快快的活著。
    張揚昂首挺胸走進鄉政府大門的時候很快就引起了許多人的注意,黑山子鄉經濟收入春陽縣倒數第一,鄉政府的門臉兒也是全縣倒數第一,兩扇大鐵門銹跡斑斑,兩旁的水泥門柱上黃色漆皮已經多處剝落,如果不是那一排排代表政府權力的招牌,根本談不上任何的威嚴之處。
    門衛是個胖胖的老頭兒,腆著肚子攔住了張揚:「幹嘛地?就要下班了,有事兒明天再來!」
    張揚掏出BP機看了看,現在是下午兩點,按理說鄉政府應該是兩點才上班,怎麼就下班了呢?初到貴地,對待這些衙役還是要講究些策略的,沒摸清楚情況之前,還不能盲目立威,門衛雖然是個不起眼的角色,可這出來進去的人們無一能夠逃過他們的法眼,想瞭解這裡的情況首先就應當從這兒開始,再說誰都不想一進門就看到人家苦大仇深的一張臉不是?
    張揚笑了笑,從口袋中摸出一盒阿詩瑪,沒拆封就遞到那胖老頭兒的手裡,門衛姓孫,官稱老孫頭,看到張揚出手這麼大方,不由得有些愣了,以往就算有人給他上煙,也就是一支兩支的,而且多半都是地產的紅寶,阿詩瑪他雖然沒抽過,可這煙的價格他知道,一盒七塊五,這小伙子出手也太大方了,難道是有事相求?老孫頭一琢磨,這煙就沒敢當時接過來,一把推了回去:「小伙子,這裡是鄉政府,別搞那些送禮的勾當。」
    張揚呵呵笑了起來:「大爺,我是來上班的,這煙你收著,權當是給你的見面禮。」
    「上班的?」老孫頭一頭霧水,他怎麼從沒見過這個小伙子,看到張揚長得一表人才,又笑容滿面,老孫頭不覺對他有了三分好感:「小同志,你在哪個部門?我怎麼從沒見過你?」
    張揚又將那包阿詩瑪拍到了老孫頭手裡:「縣人事部委派我下來主持鄉計生辦的工作!」
    老孫頭一聽就懵了,大爺的!我沒聽錯吧?主持計生辦工作?那都是些老娘們幹的事情,哪有大小伙子搞計生的呢?不怕被人笑掉大牙?他半信半疑的看著張揚。
    這時候一位騎著永久28自行車的中年男子進入了大門,樂呵呵向老孫頭打了個招呼:「老孫,來親戚了?」來的這位是黑山子鄉副鄉長李振民,他分管文教衛生,今年52歲了,屬於那種沒有機會晉陞,老老實實等退休的一類人,平日裡為人極是和藹,因為出身就是黑山子鄉,在本地的群眾基礎相當不錯,可惜沒啥管理才能,是個公認的老好好。
    老孫頭咳嗽了一聲慌忙把那包阿詩瑪裝入了褲兜,然後笑瞇瞇的介紹說:「李副鄉長來得正好,這小伙子是縣委派下來的,說是要主持計生工作。」
    李振民愣了愣,他在鄉里沒有什麼實權,平日裡都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徐金娣被人打斷雙腿的事情他倒是聽說了,目前鄉里的計生工作暫時擱淺,鄉里原打算把這個燙手山芋扔給他,李振民早已打定了主意,說什麼都不會把這吃力不討好的差事接下來,想不到正犯愁就來了這麼一位及時雨,李振民上下打量著張揚,心中也是有些奇怪,這小伙子也太年輕了,比我最小的丫頭都顯著年輕,看起來也就是個高中生。
    張揚已經主動伸出手去:「李鄉長,我叫張揚,是縣委派來主持計生工作的。」
    李振民笑著伸出手去跟張揚熱情的握了握,然後牽著車子來到院子裡放好,張揚背著個行囊緊跟著李振民,這可不是他要拍李振民的馬屁,他是把老李當不花錢的嚮導來著。
    鄉政府的辦公樓只有三層,而且破破爛爛,單從外表來看,這鄉政府的幹部應該是很廉潔地,李振民並不負責人事,在鄉政府的諸多副鄉長中也是個最無權的角色,不過他有他的長處,他擅長的就是耍太極:「小伙子……你叫什麼來著?」
    「張揚!」
    「哦!張揚,王書記去縣裡開會,胡鄉長又下基層指導工作去了,這鄉政府負責幹部人事工作的郭副鄉長也去視察鄉鎮企業,你的工作安排恐怕要等到明天了。」
    張揚何許人物,從李振民這句話中馬上就聽出來了,這廝雖然掛著個副鄉長的職位,可能手上沒有任何的權力,麻痺的,小小的一個鄉政府要這麼多廢物鄉長幹什麼?
    兩人說著說著就走到了計生辦,計生辦的辦公室在二樓的最西頭,隔壁就是女廁所,張揚暗叫晦氣,這他媽什麼事兒,以後這幫老娘們方便豈不是都要從自己的門前經過?
    計生辦的房門虛掩著,裡面傳來喵嗚喵嗚的貓叫聲,李振民推開房門,張揚舉目望去,卻見室內一片狼藉,窗戶的玻璃幾乎沒有完整的,碎裂的玻璃散亂了一地,辦公桌椅子歪扭七八的橫在那裡,地上居然還能看到一灘血跡,辦公桌上,一隻野貓毫不畏懼的和他們對視著,直到李振民拿起笤帚驅趕,才喵嗚一聲跳出窗外。
    張揚雖然見多識廣,此刻也不禁有些驚住了,這他媽也叫政府辦公室?根本就是剛剛遭受過一場劫難的戰場廢墟。
    李振民還是那幅笑瞇瞇的樣子:「小張啊,前些日子徐主任的事情你應該聽說了,有十多個老娘們大白天就衝進這件辦公室,亂砸一通,還打傷了兩個幹事,然後揚長而去……」
    張揚向前走了一步,腳下踩到了一片碎玻璃,發出清脆的聲響。
    李振民拾起地上的一張照片,那是鄉政府工作人員的合影,李振民歎了口氣道:「黑山子鄉最難管的就是計生工作,本來我們以為事情過去後就完了,誰成想,當晚徐主任回家的途中就遭到了伏擊,慘啊!」他歎了一口氣,有些同情的看了看張揚,心說這小伙子該不是在縣裡得罪人了吧?怎麼給送到這個地方來了。
    張揚掏出那張委任書給李振民看看,李振民漫不經心的看了一眼:「小張,去我辦公室坐坐吧,回頭我跟他們說一聲,你先住下,工作的事情等明天王書記回來再安排!」
    李振民雖然沒什麼實權,可是待人接物還是比較熱情的,來到三樓的鄉長辦公室坐下,李振民喊來了鄉辦公室主任耿秀菊,這是張揚來到鄉政府後看到的第一個女性。
    耿秀菊身材嬌小,相貌秀麗,瓜子臉上塗抹的痕跡稍稍重了一些,紫色皮衣,藍色牛仔褲,足蹬細跟的高跟鞋,這身打扮在縣城也就是普通,可在黑山子鄉卻已經是極其時尚了,看到年輕英俊的張揚,一雙丹鳳眼頓時露出些許的媚色:「張主任真是年輕啊!」
    李振民笑了起來:「自古英雄出少年,小耿,你也年輕啊!看到你們我真的感覺到自己應該退休了。」
    「李副鄉長真會說笑,您看上去也不像五十多歲的人,到退休還早著呢!」耿秀菊的這句話聽起來有些像奉承也有些像挖苦,對李振民她是從來都不給面子的。
    李振民的神情顯得有些尷尬,心中暗罵耿秀菊這只騷狐狸,老子五十多了也不要你當客人面提醒。
    耿秀菊負責鄉政府的接待工作,鄉里新來的幹部都是由她負責接待的,例行常規的看了看張揚的委任書,因為鄉黨委書記王博雄去縣裡開會,所以張揚的工作安排必須要等到明天了,耿秀菊說話做事還是十分乾脆利落的,話語中也不像其他人語氣中充滿的鄉土味道,她領著張揚來到鄉政府隔壁的黑山子旅社住下,費用自然是鄉里來出。
    對縣城來的這個年輕人耿秀菊還是很有好感的,她親自將張揚帶到房間:「鄉政府在鄉中學旁還空著幾間宿舍,可是已經閒置下來半年了,明天我讓人去清理打掃一下你再搬過去,這幾天就暫時委屈一下吧。」
    張揚看了看房間,雖然沒有電視、電冰箱、電話之類的,可是倒也乾乾淨淨,當下點了點頭。
    「不耽誤你休息了……」耿秀菊本想告辭,張揚卻把她叫住,打開隨身攜帶的皮箱,從中取出一條事先準備好的紅色純羊毛圍巾:「耿姐,我剛從縣城過來,這兒人生地疏的什麼都不懂,以後還要靠您多多關照,這條圍巾送給您。」
    耿秀菊嘴裡拒絕著,可是一雙丹鳳眼已經笑成了月牙形,這小伙子真是懂事,而且出手又大方,這條純羊毛圍巾至少也要一百多塊吧,張揚來此之前悟出的第一條官場相處之道就是禮多人不怪,門衛他送煙,辦公室主任他送了圍巾,可李振民那兒他卻什麼都沒送,有道是閻王好見小鬼難纏,和領導相處只要認準一把手實權派,這些看似不起眼的小鬼,卻是無論如何都要先擺平的,張揚從縣城過來之前準備了不少的禮物,可怎樣將這些禮物全都送出去,而且能夠達到最大最好的效果,看來需要花費一番心事的。
    送給耿秀菊的這條圍巾顯然起到了立竿見影的效果,耿秀英撫mo著羊毛圍巾柔軟的質地:「真好,可惜太鮮艷了一些,我三十多歲的人圍出去豈不是要讓人家笑話。」
    「耿姐別哄我了,您看起來也就是跟我差不多大,問個私人問題,您別生氣啊,耿姐結婚了沒?」
    耿秀菊原本就是個開朗活潑的性子,聽到張揚的這番恭維話已經樂得合不攏嘴:「小張,你真是會說話,我女兒都十六歲了……」女人天生就喜歡虛榮,雖然明明知道人家是在恭維自己,可心中還是開心舒暢。
    耿秀菊帶著滿心的歡喜離開了旅社,那條圍巾她是放在包裝袋裡帶走的,畢竟這麼帶出去實在太張揚了,鄉里的幹部也是需要考慮到群眾影響的。
    張揚收拾好了之後,已經是下午四點多鐘了,看了看傳呼還是一點兒信號都沒有,暗罵這狗日的電信,怎麼不知在山窩窩裡建個信號站,他有些無聊的鎖上房門,初到黑山子,對鄉里的治安沒有太大的把握,貴重的財物還是隨身攜帶為好。
    旅館的老闆叫崔桂山,從耿秀菊透露的些許口風已經知道張揚是縣裡派下來的幹部,言談中對張揚處處流露著尊敬,張揚本想打個電話,可惜旅館沒有,崔桂山提議讓他去鄉政府打,這裡最近打電話的地方也就是那裡了。
    張揚出了旅館的大門,正看到老孫頭屁顛屁顛的迎了上來:「張主任!我正要去找你呢。」
    張揚暗自感歎,一包阿詩瑪沒有白送,看看人家老孫頭多有禮貌啊,臉上堆起和藹的笑容:「老孫,找我啥事啊?」
    老孫頭陪著笑:「不是我找您,是李鄉長讓我來找您,讓您去他辦公室一趟。」
    張揚點了點頭,晃晃悠悠來到隔壁的鄉政府,來到三樓李振民的辦公室不覺微微一怔,裡面沙發上坐了三個中年男子正在吞雲吐霧,李振民坐在辦公室前,看到張揚進來,樂呵呵的站起身:「這位就是咱們鄉新來的計生辦張主任!」
    坐在沙發上的三名男子同時站了起來,又同時向張揚伸出了手,張揚內心暗自發笑,逐一和他們握了手才知道,來得這三個全都是鄉文教衛生口的。
    又矮又胖的那個是鄉衛生院的院長吳文凱,瘦高個的是鄉中學校長林子遠,他旁邊那個黑臉是黑山子鄉紅旗小學的校長李振東,此人還有一個身份是李振民的親弟弟,其中吳文凱應該是最為健談的一個,他聲音洪亮的笑著:「計生辦和我們衛生院其實是一個系統的,聽李鄉長說張主任到了,所以我們全都過來見見張主任,今晚我負責給張主任接風洗塵!」
    張揚一時間有些摸不著頭腦,自己只是個還沒有具體工作安排的計生辦主任,怎麼忽然驚動了那麼些人?他不由得向李振民看了看,這件事十有八九是這老傢伙搞出來的,這場接風究竟是要向自己示好呢,還是有著其他的念想?
    鄉政府就那麼點地方,哪裡有事很快就會被其他科室知道,張揚這邊還沒跟他們聊兩句呢,聽到消息的耿秀菊已經敲門進來了,丹鳳眼朝沙發上的眾人瞄了瞄:「喲,全都是貴客啊!」
    吳文凱、林子遠、李振東又同時站了起來,耿秀菊和鄉黨委書記王博雄有些曖mei是人所共知的事實,雖然她在鄉里職務不高,可是地位卻是不低,誰讓人家上面有人呢。張揚剛來自然不知道其中的內情,可是看到連李振民都陪著笑臉,馬上就看出,這位鄉辦公室主任要比李副鄉長更有實權。
    還是吳文凱說話:「耿主任來了,我正要去請您呢,今晚我來做東為張主任接風,您一定要賞臉啊!」
    耿秀菊甜絲絲笑了起來,原本姿色只能稱得上中上的面孔頓時變得生動嫵媚起來,張揚驚奇的發現這女人笑得時候的確很有誘惑力。
    耿秀菊走到張揚身邊:「為張主任接風洗塵,當然要由鄉政府來做東,既然吳院長準備代表王書記請客,我們鄉政府還是歡迎的。」這句話軟中帶硬,暗指吳文凱越俎代庖,可以當王書記的家了。
    吳文凱聞言不由得有些尷尬,嘿嘿笑了一聲:「鄉里是鄉里,我也不代表什麼衛生院,自己掏腰包請客,耿主任別動不動就給我上綱上線!」
    李振民笑著走過來摟住吳文凱的肩膀:「吳院長說得好,咱們不公款吃喝,今天就讓吳大胖子好好出次血!」
    耿秀菊聽吳文凱這樣說,也沒了繼續挖苦他的念頭,笑了笑:「成!那就去四季香吃老公雞,吳院長回頭可別心疼啊!」一群人同時大笑起來。
    五點剛到,一群人就簇擁著張揚前往鄉政府斜對面的四季香飯店。
    黑山子鄉的百姓對這種政府官員的吃吃喝喝早已見怪不怪,張揚本想著給左曉晴打個傳呼,可當著那麼多人總不好意打這個電話,只能等等再說了,過馬路的時候,耿秀英故意落後幾步跟張揚走在後面,小聲提醒他:「他們全都是海量,小心被這幫酒鬼給灌醉了。」
    張揚淡然一笑:「謝謝耿姐!」心中卻道,能灌醉我的只怕還沒生出來呢。
    一群人在四季香最大的包間裡坐下,因為是圓桌,位置上並沒有太多的講究,李振民坐在最裡面,張揚因為遠來是客坐在他左手,耿秀菊坐在他右手,吳文凱、李振東、林子遠分別在兩旁坐下。吳文凱讓店老闆安排了六道涼菜,四道熱菜分別是燉冬筍,燒小魚,燒野豬,打野老公雞,山裡的菜肯定不如城裡精緻,可是份量都是極大。
    望著桌上的一個個大鍋小盆,張揚不由得有些發呆,我靠,也太誇張了點。
    喝酒用得也是大碗,一瓶洋河只倒了三碗,張揚望著地上十瓶一捆的洋河,除掉耿秀菊這個女人不算,他們五人每人平均二斤,看來耿秀菊沒有誇張,這些人果然都是海量啊。
    李振民在鄉里雖然沒有多大權力,可是在酒桌上卻是牢牢把握住了話語權,他端起酒碗,笑瞇瞇道:「小張主任第一天到黑山子鄉來工作,王書記、胡鄉長都不在,就由我來代表鄉政府,黑山子鄉全體幹部,各村百姓表示對小張主任的熱烈歡迎。」
    一群人同時鼓起掌來,張揚也跟著鼓了兩下,還是搞不清這掌聲是為了歡迎自己還是為了李振民的這句話。
    李振民端起酒碗:「干了!」仰首一飲而盡,白日裡那個凡事耍太極,處處和氣的李副鄉長陡然變得豪情萬丈,看來每個人都有自己合適的位置,關鍵是如何找準定位。
    一桌人都乾了這碗酒,耿秀菊雖然是女人,可第一碗也是和男人一樣喝了個乾乾淨淨,她用手絹擦了擦嘴唇,臉上已經飛起兩片紅霞,顯得嫵媚動人:「喂!我酒量不成的,你們拼酒可別拽上我,李副鄉長,我換水了啊!」
    李振民知道耿秀菊的脾氣,她說不喝肯定就是不喝,自己要是勉強只能是自找難看,當下微笑點頭。
    張揚也不想多喝,再加上耿秀菊之前提醒過他,也學著耿秀菊的樣子:「我酒量也不成,不如我也換茶水吧?」
    李振民故意板起面孔:「小張啊,酒量不成也得喝,你是男人啊!」
    眾人同聲笑了起來。
    耿秀菊從張揚痛快的干了第一碗就看出這小子酒量不淺,原本的確是想幫他說兩句話,擋點酒來著,可是看到張揚喝得如此痛快,反倒有了先靜靜旁觀的念頭,笑盈盈看著張揚並不說話。
    李振民率先端起酒碗:「小張,來,我先敬你一碗,歡迎你到咱們黑山子鄉來工作!」
    張揚馬上看出門道來了,麻痺的,打算車輪戰啊,欺負我新來的,這他媽一碗三兩多,你們四個輪番敬我一碗就是一斤好幾兩,真想把我灌醉了啊!可初來乍到李副鄉長的面子還是要給點的,張揚端起酒碗跟李振民干了,這邊沒吃幾口菜呢,吳文凱又端著酒站起來了,看這廝白白胖胖的樣子像極了皇宮裡的太監,是個趁火打劫的角色。
    張揚還沒說話呢,耿秀菊已經打抱不平了:「喂!我說你們哪有這麼喝酒的?吳大胖子,您們三個是不是打算輪番跟張主任喝啊,不公平,欺負我們鄉政府沒人嗎?」
    張揚不覺重新審視了一下這位鄉政府辦公室主任,耿秀菊一句話輕輕鬆鬆將現場劃分成了兩派,鄉政府一派,以吳文凱為首的政府外官員一派,現場的局勢馬上變成了三比三,就連李振民也說不出什麼,耿秀菊笑瞇瞇道:「要不,我們鄉政府三個跟你們三個同乾一杯!」
    李振民不是傻子,耿秀菊明擺著坑自己啊,自己已經喝了兩碗,再喝一碗豈不是就奔著一斤去了,他有一斤半的酒量,可今晚的主攻目標是張揚啊,耿秀菊得了人家什麼好處,第一天見面就跟這毛孩子結成了同盟。難道他們認識?李振民這人最是多疑,心中不禁開始盤算起來。
    一直沒怎麼說話的林子遠笑了起來:「這樣,我跟耿主任喝,吳院長跟張主任喝,咱們公公平平的,別讓小張主任覺著咱們黑山子鄉人欺生。」
    耿秀菊本想繼續攪合兩句,卻想不到張揚不動聲色的端起酒:「這麼著吧!我跟吳院長挺投緣的,咱們先來個事事如意,然後我再跟林校長喝!」
    吳文凱愣了,這小子吹牛逼吧,三碗酒就是一斤,他已經喝了兩碗,跟自己再連喝四碗的話就是二斤,吳文凱也是一斤多的量,可是連喝四碗他自問也沒那個本事,可山裡人也是愛面子的,身為衛生院院長,在這裡也是數得著的人物,本想給這小子一個下馬威,沒想到人家不吃自己那套,而且馬上反戈一擊,要逐個擊破,直接向自己提出了挑戰。
    其他人也愣了,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李振民馬上就把張揚定位為一個愣頭青,到底年輕,不知天高地厚,四大碗酒啊,你當是白開水?
    耿秀菊也沒想到張揚居然是這個脾氣,愣了愣馬上醒悟過來,笑道:「吳大胖子,你怕了吧?」
    吳文凱是個極愛面子的主兒,當眾被張揚吊在那裡,不上不下的,本來已經很難堪了,耿秀菊這句話更是火上澆油,他說了一句:「我怕就是你生的!」
    耿秀菊啐道:「我瞎了眼也生不出你這樣的!」
    一群人哄笑起來,可是哄笑過後,卻發現酒桌上的氣氛非但沒有緩和,反而出現了一種大戰來臨的硝煙味道,張揚端起那碗酒,仰首喝了下去,然後微笑著把空碗放在面前,率先吹響了向吳文凱反攻的號角。
    吳文凱內心一沉,從張揚喝酒的氣勢和做派上已經看出,人家真是海量啊,吳文凱臉上笑容依舊,也是一仰脖那碗酒下肚:「痛快!」
    話音沒落呢,張揚又將自己斟滿的一碗酒喝了下去。
    吳文凱真的有些害怕了,感情這小子沒吹牛,耿秀菊對這個大胖子向來沒多少好感,落井下石的機會自然不會錯過,很勤快的把酒給吳文凱滿上,一桌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在吳文凱的身上。
    吳文凱笑了笑又是一碗,他才是第三碗,一斤罷了,平日裡如果慢慢喝應該不在話下的,可是這已經是連喝的第二碗,肚子裡感到有股灼熱感,大胖臉也騰地紅了起來,讓他驚慌地是,張揚仍然不聲不響的追趕著他的速度,他剛剛放下酒碗,人家那邊連第三碗也喝完了,一口氣連喝一斤,加上開始的兩碗,張揚實際上已經喝了一斤七兩左右。
    吳文凱端起酒碗,現在周圍人看他的眼光已經有些同情的成分在內了,耿秀菊望著張揚,這小子還是那幅氣定神閒,淡定自若的樣子,一雙朗目清清爽爽,全然找不到一絲一毫的酒意。
    吳文凱殘存的一絲意識開始自責,我他媽犯賤啊,這不是沒事找抽嗎?人活世上就是為了一張臉,這口氣說什麼都得爭,吳文凱哆哆嗦嗦的端起第三碗,緊閉雙眼,捏著鼻子硬灌了下去,才喝了半碗,就覺著肚子裡翻江倒海般鬧了起來,他捂著嘴巴向門外跑去,剛剛跑出門去就哇!地一聲噴了出去。
    耿秀菊第一個笑了起來:「吳大胖子,你跑什麼?怕結賬嗎?」
    其他人也跟著笑,可笑容都變得有些尷尬,原本他們對這個新來的計生辦主任都抱著輕視的念頭,在酒桌上把客人灌翻也是他們山裡的習慣,沒想到張揚剛一出手就完勝吳文凱,剩下的林子遠和李振東兩個看到吳文凱的下場自然也失去了和張揚拼酒的勇氣。
    李振民身份擺在那裡,讓他去灌一個小輩酒肯定抹不開這張臉,更何況他就算有這心也沒這能力。正想著該怎麼說才能化解眼前這尷尬的局面,門外忽然闖進來一個人,驚慌失措的大叫著:「李校長,不好了,紅旗小學失火了……」
    「什麼?」李振東霍地一聲站了起來,他顧不上向其他人告辭,舉步向門外衝去。
    李振民身為鄉里負責文教衛生的鄉長,又是李振東的哥哥,遇到這種事自然也是要去的,他站起身:「走!我們也去看看!」
    走出飯店的時候,看到吳文凱仍然扶著牆壁在那裡大聲的嘔吐著,對他的境遇張揚深表同情,這廝真是沒文化不知道害怕。
    紅旗小學位於黑山子鄉政府以西,距離他們喝酒的地方一里多路,小學內有三排十五間房,此外還有一棟兩層小樓,這座小學建立於八八年,雖然建成的時間不久,可是因為工程質量的問題顯得極其破舊,今晚著火的就是那棟兩層的教學樓。
    張揚一行趕到的時候,火勢已經基本被控制住,鄉里並沒有專職消防隊,前來救火的都是附近的居民,還有聞訊趕來的教職員工,火災幸好發生在晚上,學生都已經放學回家,整個小學內只有兩名值班的員工,他們居住的地方也遠離教學樓,所以並沒有發生任何人員傷亡,這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搞清狀況之後,李振民深深鬆了一口氣,只要不死人就好,假如出了人命,不但他兄弟李振東要倒霉,自己這個分管文教衛生的鄉長肯定要受到株連,就連王博雄、胡愛民這些人的政治前途也要受到很大影響。
    紅旗小學和黑山子鄉中學毗鄰,林子遠也害怕火勢蔓延到他的學校,看到大火受到控制,也是把心放回了肚子裡,事不關己高高掛起,他的表情頓時變得輕鬆了許多。
    耿秀菊和張揚並肩站在人群外,遙望著漸漸減弱的火勢,耿秀菊輕聲道:「最近李副鄉長好像在走背字啊!」她的聲音雖然很小,可是張揚因為在她的旁邊,所以聽得真真切切。他發現耿秀菊和李振民之間似乎存在著相當大的矛盾,紅旗小學的這場火雖然熄滅,可是因此引起的風波只怕不會就此平息。
    張揚第二天一早提前十分鐘來到了鄉政府,老孫頭看到他過來遠遠就向他打起了招呼,張揚笑瞇瞇點了點頭,抽出一支香煙扔了過去,老孫頭凌空接住,熟練地夾在耳朵上,小聲提醒張揚:「張主任,王書記、胡鄉長他們全都到了,正在小會議室開會,昨晚紅旗小學失火的事情。」
    張揚點了點頭,一包阿詩瑪換了一個內線情報員,真是划算啊!
    張揚沒有冒冒然前往小會議室,而是直接來到了二樓的計生辦辦公室,讓他驚奇的是,辦公室內已經收拾的乾乾淨淨,一個穿著藍色工作服的瘦小女孩兒正在為他擦著窗戶,玻璃也是新換上去的,那女孩也就是十八九歲年紀,長得雖然很普通,可勝在皮膚白皙,頭髮有些發黃,鼻子上有著星星點點的雀斑,看到張揚進來,她從窗台上跳下來,有些敬畏的垂下頭去,怯怯的稱呼了一句:「張主任!」
    「你是?」
    「我叫魏淑芬,是耿主任派來打掃衛生的。」
    張揚點了點頭,在已經修正好的椅子上坐下,房間裡並沒有電話,這讓他多少有些失望。小魏手腳十分的利落,眨眼的功夫已經為他泡好了一杯茉莉花茶,張揚喝了一口。
    小魏小聲回報說:「耿主任讓您耐心在辦公室歇著,等會議開完,她會安排您和王書記見面。」
    張揚笑著點了點頭,這小姑娘倒是乖巧伶俐,昨晚雖然也被人稱為主任,可那些人只是跟他客套,心中並沒有任何尊敬的成分在內,今天聽到小魏這樣喊他,張揚第一次體會到別人那種誠惶誠恐,體會到被別人尊敬的感覺,套用一句廣告詞,那啥……味道好極了……
    會議整整開了一個半小時,九點二十的時候,耿秀菊過來把張揚帶到了鄉黨委辦公室,鄉長王博雄今年三十七歲,春陽縣人,在黑山子鄉已經擔任了兩年半的黨委書記,也勉強算得上年輕幹部,再有半年就可以變動一下職位,就算是不能到縣裡,還是有希望換到一個相對富庶的鄉鎮。
    王博雄身材高大,比起張揚居然還高了一寸,身高應該在一米八五左右,長相雖然不算英俊,可是男人有了身材,就多出了幾分氣勢,別人也很容易忽略他臉上的缺點。
    張揚走入辦公室的時候,王博雄就主動站了起來,樂呵呵迎了過來,極其熱情的和張揚握了握手,在張揚看來這位王書記很熱情,可在耿秀菊看來,這卻是在傳遞著一個信號,王博雄在黑山子鄉領導層內的強勢是眾所周知的,他能對一個新來的計生辦代主任做出這番動作,就證明張揚一定很有來頭,也就是說這年輕的小伙子很有背景。耿秀菊並不知道,張揚來此以前,春陽縣委書記李長宇專門給王博雄打了電話,昨天王博雄去縣委開會時,李長宇還特地交代要照顧張揚,王博雄平日裡一直在絞盡腦汁的想攀上李長宇的高枝,苦於沒有門路,李長宇主動塞個人進來等於給了他一個天大的機會,他對張揚的歡迎是真心實意的。
    王博雄先是問了一下張揚的生活安頓情況,對耿秀菊的安排表示滿意,然後又熱心詢問張揚工作上有什麼要求。
    張揚看到王博雄對自己如此熱心,心裡也猜到了其中的微妙之處,既然他知道自己身後是李長宇,也不妨提出幾件要求,一是需要一名對當地計生工作瞭解的助手,二是給自己安裝一部電話,方便聯繫工作。
    王博雄二話沒說當場拍板給張揚安裝了一個電話分機,助手方面讓耿秀菊盡快安排。
    從王博雄房間裡出來,耿秀菊又帶他去見了隔壁房間的鄉長胡愛民,比起王博雄,胡愛民顯然要官僚了許多,他是鄉長,鄉副黨委書記,對一個計生辦的代主任自然不會看在眼裡,這主要是因為他並不知道張揚的背景,在李長宇的眼中,胡愛民之流顯然是不屑於交代的,值得他交代的必須是鄉里的一把手,擁有絕對話語權的人物。
    回到自己的辦公室已經是十點半了,張揚坐下,魏淑芬慌忙過來為他續上茶水,又給坐在張揚對面的耿秀菊倒上了一杯,耿秀菊笑著對張揚說:「小魏不錯吧?」
    張揚笑瞇瞇點了點頭,這小丫頭幹活倒是把好手,不過自己要的是對計生工作懂行的,這小姑娘還沒結婚呢,恐怕不成。
    耿秀菊從張揚的表情中似乎看出了什麼,輕聲道:「小張啊,既然你叫我一聲耿姐,那我就厚著臉皮以大姐自居了。」
    張揚笑了起來:「耿姐,您千萬別跟我客氣,有您這樣的姐姐是我前輩修來的福氣,只要你不嫌棄我,以後您就是我親姐姐!」
    幾句話說得耿秀菊如沐春風,心底暖烘烘的無比受用,她之所以跟張揚套近乎,那是因為看到剛才王書記的態度,連王博雄都要客客氣氣的人物,當然要視為拉攏的對象。
《醫道官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