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隻手遮天

    「真的這樣?」江城市委書記許常德握住茶杯的手不由得顫抖了一下,滾熱的茶水潑出了少許,落在他的手背上,燒灼般的疼痛。
    市委秘書長劉勁點了點頭道:「秦清已經承認了,昨晚她和張揚在一起。」
    許常德慢慢把茶杯頓在辦公桌上,站起身緩緩向落地窗走去,這座辦公大樓是市委市政府聯合辦公的地方,許常德的辦公室在九樓五號房,從風水上來說暗藏九五之尊的意義,從他的位置望去,整個江城彷彿都被他踩在腳下,而他就是這座城市的王者,哪怕在這個位置上只有一天,這一天也無人可以撼動他的位置。秦清是他一手提拔的幹部,這不僅僅是因為他出於對秦清工作能力的欣賞,還因為他要利用秦清給黎國正造成一種心理上的壓力,在江城一天,他就要讓黎國正難受一天,儘管秦清在初到春陽便遇到了這樣的難題,儘管她上任伊始就要被推出來承擔責任,可是許常德只是將這件事歸咎為她的運氣不好,可秦清和張揚之間竟然發生了這樣的事情,這對一名女幹部的前程而言顯然是極其不利的。
    劉勁低聲道:「而且從她前往春陽之後,她和張揚始終都住在明珠賓館,表面上是隔壁的房間,實際上……」劉勁話裡的含義已經不言自明瞭,牆倒眾人推,他也不失時機的添上了一把火。
    許常德沉默許久方才道:「幼稚,為了一個小人物怎麼可以拿自己的仕途和前程冒險?」他回到辦公桌前拿起了電話,剛剛按下兩個號碼又重新放下,向劉勁道:「暫停她的一切職務,讓她放個長假。」
    劉勁點了點頭。
    許常德真正在意的並不是秦清發生了什麼,而是黎國正現在會怎樣看,他堅信黎國正此時正躲在暗處偷偷看著他的笑話,你許書記不是牛逼嗎?你不是藉著提拔秦清來噁心我嗎?現在你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其實不單單是黎國正這樣想,幾乎江城市所有的幹部都在偷偷看著許書記的笑話。在很多人的眼裡,這位團市委書記之所以能夠得到這樣的提拔,和她出眾的美貌不無關係,無論秦清擁有怎樣的智慧,可是一旦和美貌放在一起的時候,別人都會不自覺的忽略她的智慧。
    秦清一整天都留在明珠賓館裡,作為團市委書記她知道自己的話會帶來怎樣的後果。黃昏的時候,房門被輕輕敲響了,張揚低沉的聲音響起:「秦清,是我,張揚!」
    秦清拉開房門,僅僅一天的功夫,她瘦了許多,憔悴了許多,望著秦清蒼白的俏臉,張揚不知自己該說些什麼,他低聲道:「你沒必要這樣做!」
    秦清淡淡微笑著:「既然我已經站出來承擔了責任,也不在乎多承擔一件。」
    張揚抑制住內心的感動,輕聲道:「我帶你去吃飯!」
    秦清搖了搖頭道:「我不想和你出去,我不想聽到別人的閒言碎語。」
    「已經是滿城風雨,又何必在乎閒言碎語!」張揚伸手抓住了秦清的手臂:「我不會看著你折磨自己,你放心,一切都會過去!」
    秦清望著張揚炙熱的目光,從中找到了一種強烈的果敢和信心,這信心讓她感到溫暖,讓她生出一種可以信賴的感覺,她終於點了點頭。
    吃飯的時候,張揚沉寂一天的手機終於響了起來,所有人都知道現在張揚正處於麻煩之中,沒有人會主動找他,張揚看了看號碼,居然是楚嫣然打來的。
    他接通電話,走出門外。
    楚嫣然格格笑道:「張揚,我回來了,是不是很驚喜!」
    張揚最近的心情實在無法用驚喜二字來形容,鬱悶得很,窩囊的很,從他來到這個時代還從沒有受過這樣的窩囊氣,他低聲回應了一句。
    楚嫣然敏銳的覺察到了他的情緒不對:「你怎麼回事兒?連點歡迎的表示都沒有,太傷人心了吧!」
    張揚苦笑道:「丫頭,我最近煩心事兒忒多,有事兒,咱們以後再說!」
    「你什麼話啊,我正從荊山往黑山子趕呢!」
    想起楚嫣然嬌俏的模樣,張揚心中一暖,同時又感到有些歉疚,自己不應該將工作的情緒帶到生活中來,他輕聲道:「我在春陽,要不,你直接到明珠賓館來找我。」
    「好的,張揚,發生什麼事情都不要放在心裡,有我呢!」
    真誠的一句話讓張揚心中暖烘烘的,他忽然意識到周圍的女性之中最關心他的始終還是楚嫣然,只有她對自己的關愛不摻雜一絲一毫的其他成分在內。
    掛上電話回到餐廳,看到秦清面前的碗筷仍然未動,張揚為她添了一碗湯,微笑道:「清姐,多少吃一點,我相信這天下間沒有過不去的溝溝坎坎,眼前的挫折只是暫時的。」
    秦清輕聲歎了一口氣道:「我所在乎的並不是自己的官位,而是在想,這世上究竟有沒有公理和人心?死了這麼多人,每個人卻都在為了自己的利益而違心的掩蓋事實的真相。他們有沒有想過那些死者在九泉之下會無法瞑目?他們有沒有想過那些死者的親人是何等的痛苦?」
    張揚不屑的搖了搖頭:「死者的親人已經獲得了賠償,假如他們不願意閉口,這件事又怎麼會發展成現在的狀況,所以說人都是現實的,連親人都會為金錢而封口,其他人又怎麼會想著伸張正義呢?」
    秦清默然無語,她已經猜到,那些死者的家屬之所以集體保持沉默,肯定是獲得了不菲的賠償,人死了,這已經是一個事實,就算把這件事鬧大,他們的親人也不會活過來,一旦想通了這件事,就不難想像他們為什麼會保持沉默。秦清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挫敗感,這件事從上到下都已經達成了默契,在利益面前所有人都妥協了,什麼公理,什麼正義全都被遠遠拋到了一邊。秦清耳邊想起許常德過去的教誨,官場之中切忌逆勢而為,無論公理掌握在誰的手中,想要憑借一己之力和多數人抗衡,看來最後只不過是癡人說夢罷了。
    在張揚的奉勸下,秦清吃了一小碗粥,事情既然已經發展到最壞的地步,也沒有什麼好擔心的,她已經做好了從所有職務上退下來的準備,至於最終的去向,已經不是她能夠掌握的範疇內。
    楚嫣然在一個小時後趕到了明珠賓館,張揚剛剛洗完澡,赤裸著上身,下面只穿了一條平角褲頭,脖子上耷拉了一條圍巾,楚嫣然看到他這副樣子,俏臉不禁紅了起來,啐道:「你好沒風度,居然光著個屁股就出來了!」
    張揚一臉的委屈:「我啥時候光屁股了,你倒是想看,我偏不滿足你!」
    楚嫣然這才留意到張揚身上多處淤青的傷痕,馬上忘記了羞澀,關切道:「怎麼回事,身上怎麼有這麼多傷,誰打你了?」
    張揚把她請進房內,想要穿衣服,楚嫣然卻從手中紙袋裡拿出一件藍色橫紋T恤:「穿這件,我從深圳帶來的!」
    張揚也沒有跟她客氣,換上了T恤衫,楚嫣然又扔給他一條淺灰色休閒褲。
    張揚一邊穿衣服一邊笑道:「你對我這麼好,該不是想追我吧?」
    楚嫣然瞪了他一眼道:「瞧你那個土鱉樣,本小姐是可憐你!」嘴上寒磣著張揚,心裡卻是暖烘烘的無比受用。
    張揚穿好鞋襪道:「我雖然土了點,可你四體不勤五穀不分,咱倆也是半斤八兩,湊合著過算了。」
    「滾!」
    張揚笑道:「吃飯了嗎?」
    楚嫣然搖了搖頭道:「不吃,最近胖了些,正減肥呢!」
    張揚來到她的面前上下打量了一下:「沒覺著你胖啊!要不讓我掂量掂量!」他伸開雙臂做出擁抱的姿態。楚嫣然嬌笑著在他手上打了一巴掌:「滾一邊去,大色狼!」
    「明知我是大色狼,你還千里迢迢的過來獻身!」
    「誰獻身來著,我是監督你這個大壞蛋不要犯錯誤,省得你又去擾亂社會治安,禍害良家婦女……」
    房門忽然被輕輕敲響了,居然是秦清過來了,她並沒有料到張揚的房內會有個女孩兒,有些歉意的笑道:「原來你有朋友在啊,我就不打擾了。」
    張揚笑道:「清姐,進來坐,她也不是外人,我給你們介紹。」
    秦清和楚嫣然都詫異於對方的美貌,秦清的表情淡定自若風波不驚,可是楚嫣然心中卻微微感到有些異樣。秦清無論氣質還是外貌都是上佳,讓楚嫣然產生了一種莫名的危機感。
    聽完張揚的介紹,秦清主動向楚嫣然伸出手去:「你好,我是秦清!」
    「我是楚嫣然!」楚嫣然禮貌的和秦清握了握手,輕聲道:「秦小姐好漂亮!」
    秦清微笑道:「楚小姐客氣了,你才當得起漂亮二字。」她意識到並不是打擾張揚和秦清的時候,輕聲道:「張揚,我過來只是想告訴你,市裡通知我明天返回江城,我一早就會動身。」
    張揚點了點頭:「我送你過去!」
    秦清搖了搖頭:「不用,我跟調查組一起過去。」
    秦清走後,楚嫣然一把就揪住了張揚的耳朵:「臭小子,我覺著你怎麼這麼老實呢,懶得給我打電話,原來一直在這兒守著個大美女。」
    張揚苦苦求饒道:「你有沒有搞錯啊,人家是春陽的新任縣長,我是她的臨時助理。」
    楚嫣然放開他的耳朵,有些不解恨的在他後腦勺上拍了一巴掌:「縣長怎麼了?縣長也是女人!」
    張揚看著楚嫣然一副氣鼓鼓的樣子,不禁笑了起來:「我說丫頭,你這是吃哪門子的乾醋?你是我什麼人?一不是我老婆二不是我女朋友,你管得是不是有點寬啊?」
    楚嫣然不依不饒道:「我是擔心你害人,張揚同志,身為一個接受黨和國家教育多年的幹部,你能不能收起你的色狼嘴臉,別在殘害咱們國家原本就不多的花花草草。」
    「照你這麼說,合著我自宮算了,一了百了,省得我出去禍害人。」
    楚嫣然咬了咬嘴唇道:「的確是個好方法!」
    「我說楚嫣然同志,我身體的每一部分不僅僅屬於一個人,而是屬於黨,屬於國家的,我要利用自己有限的身體,投入到無限的為人民服務中去,我要用有限的身體資源盡可能的為社會創造財富。」
    楚嫣然目瞪口呆的看著張揚,努力了一會兒,歸結出一句話:「你真不要臉!」
    張揚對眼前局勢的認識絲毫不次於秦清,和秦清對現實局面的默認不同,張揚卻是個不甘心失敗的人,雖然在表面上看所有的一切可能都被幕後的對手全部切斷,可是張揚知道,還有一個機會。
    晚上十點多鐘的時候,張揚讓楚嫣然開車把自己帶到了縣人民醫院,他預先已經打聽清楚,那天在礦難現場被他打傷的四人全都在骨科住院。
    張揚和楚嫣然一起來到骨科病房,張揚過去在這裡呆過,可謂是輕車熟路,讓楚嫣然給他打掩護,趁著無人注意,溜到了醫生辦公室,弄了件白大褂套上,楚嫣然倒是顯得有些緊張,看到張揚穿著白大褂,大搖大擺的出來,這才稍稍放心下來,還別說這廝穿上白大褂還真有些醫生的樣子,張揚留意到有名警察在病房外抽煙,低聲對楚嫣然道:「你去引開他!」
    「怎麼引開?」
    張揚看了看楚嫣然的俏臉,又看了看她的胸,楚嫣然嚇得雙手抱住前胸:「色誘?去死吧你!我才不幹呢!」
    張揚苦笑道:「都說女人的相貌和智商成反比,看來真是這樣啊,除了色誘你想不出別的辦法?」
    楚嫣然不滿的瞪了他一眼:「主要是我把所有人都想成跟你一樣流氓了。」
    張揚低聲道:「男人不流氓,純屬不正常,我正常,我流氓,我流氓,我驕傲!」
    楚嫣然痛苦的搖了搖頭道:「真不明白,這世上怎麼會有你這麼不要臉的傢伙。」她吸了口氣,挺起胸膛,快步向那名警察走了過去,色誘!姑奶奶才沒有那麼傻呢!楚嫣然的演技也頗為出色,來到警察面前已經拿捏出惶恐無助的神情:「警察同志!求您幫幫我!」
    小警察看到一位如此楚楚動人的少女出現在自己面前,頓時雙目一亮,任何人的英雄氣概都會被美女輕易激發而起,更何況他原本就是一個主持正義的警察:「不要緊張,到底怎麼回事?」
    「有個人一直跟著我!」楚嫣然怯生生指著樓下。
    「好,帶我去看看!」
    兩人走過張揚身邊的時候,楚嫣然得意的向張揚眨了眨眼睛,張揚不得不感歎美貌的確是女人最有殺傷力的武器。
    他抓緊時間進入了病房,這件病房裡躺著的是那天攻擊張揚的韓志剛和李勇,張揚走進房內麻利的點中了利用的穴道,然後一把抓住韓志剛的衣領,反手給了他一個耳光,原本已經睡去的韓志剛被這突然的一記耳光打醒了,正想呼救,嘴巴卻被張揚摀住,張揚用明晃晃的小刀抵住他的咽喉道:「麻痺的,還認識我嗎?」
    韓志剛睜大的雙眼中流露出極其惶恐的神情,他點了點頭。一個人不可能輕易忘記打斷他雙腿的人。
    張揚冷冷道:「給你一個選擇,要麼說出背後的主使人,要麼我把你全身的骨骼一點點捏斷!」說話的時候他已經開始動手,鋒利的刀尖已經刺入韓志剛的胸肌。韓志剛清晰的感到小刀在不斷深入他的血肉,恐懼讓他的身上佈滿了冷汗。
    張揚道:「說還是不說?」
    韓志剛點了點頭,他的精神已經徹底崩潰,在他的概念中沒有一個國家幹部會擁有如此狠辣的手腕,張揚打斷他雙腿的一幕他仍然記憶猶新,他相信張揚是個不擇手段的人,如果真的激怒了這廝,他真的會殺了自己。
    張揚放開捂在他嘴上的大手,韓志剛喘了口氣道:「揚守成!」
    張揚皺了皺眉頭:「揚守成,住在哪裡?」
    韓志剛想了想方才道:「我只知道他有個情婦住在東泰小區,平時他多數時間都在那裡,他大哥是縣委書記楊守義!」
    張揚聽到這句話馬上悟到了其中諸多關係,整件事從上到下都存在著一張層層關聯的大網,牽一髮而動全身,他們想要查清這件事真相的行為得罪了諸多領導的利益,所以秦清才會落到眼前的處境。
    憑心而論張大官人並不是一個正義感特別強烈的人,在礦難的事件上,如果不是因為秦清,他也不會抱著追查到底的心思,再說了,連遇難者家屬全都緘口不言,他又何必充當這個大瓣蒜,真正讓張揚不滿的是,這些人想要把影響控制住,卻不該把秦清扔出去當替罪羊,秦清到任春陽第一天就發生了這件事,她在這件事上很無辜。
    想起秦清不顧她的名譽受損,勇於站出來為自己作證的事情,張揚十分的感動,對一個女人而言,名節顯然比生命更加重要,寡婦清尤其是如此,張揚是個不喜歡欠情的人,尤其是女人的情分。
    離開骨科,發現那名警察還陪著笑臉站在楚嫣然的對面:「小姐,你叫什麼?怎麼聯繫啊?」
    張揚脫下白大褂,隨手扔到一旁,走過去一把摟住楚嫣然的香肩,氣勢洶洶道:「幹什麼?想泡我女朋友?」
    警察沒料到半路上殺出一個程咬金,訕訕笑了笑:「你誤會了……」
    楚嫣然狠狠瞪了張揚一眼,被張揚連擁帶摟的帶下了樓梯,走出警察的視線,楚嫣然方才用力掙脫開他的懷抱:「流氓,誰是你女朋友,少在這兒趁機佔我便宜!」
    張揚仍然是那副沒心沒肺的表情:「那啥……你不是整天想著挽救我嗎,我準備給你這個機會!」
    「我才不要呢!」
    兩人來到楚嫣然的吉普車內,張揚想了想道:「東泰小區!」
    揚守成住在東泰小區十二號樓,他買了二單元的301,302兩套住房,這晚他剛好在情婦這裡留宿。張揚仰頭看了看樓上的燈火,低聲向楚嫣然道:「你在外面等我,我去去就來!」
    「我也去!」楚嫣然對冒險的事情感到新奇而刺激,恨不能也參予其中。
    「不行,你爬不上去!對了,把絲襪脫下來一隻!」
    楚嫣然俏臉紅了起來:「幹什麼?」
    張揚指了指腦袋說:「我總要做點偽裝!」
    「變態!」楚嫣然雖然這麼說,可是還是轉過身撩起長裙將絲襪脫了下來。
    張揚樂呵呵接過絲襪:「你沒腳氣吧?」
    楚嫣然氣得抬起腳丫就向他踹了過去,卻被張揚一把將粉嫩的玉足掌握在手中,輕輕捏了捏,楚嫣然只覺著一顆芳心莫名酥軟起來,垂下頭,目光再不敢看張揚一眼。
    張揚推開車門走了下去。
    聽到關門聲,楚嫣然方才回過神來,輕聲道:「張揚!小心!」
    張揚轉過頭去,月光下留給楚嫣然一個燦爛的笑臉。
    這兩天楊守成一直都心緒不寧,雖然礦難事件已經在他和大哥的努力下漸漸控制住了,可他仍然感到有些不安,這座煤礦涉及到太多人的利益,揚守成明白,無論這件事化解與否,自己都要從裡面退出來了,這是他大哥的意思,也是其他一些人的意思,對商人而言風險越大利潤越大,可是對他大哥那些玩弄政治的人來說,他們無法承擔這樣的風險,揚守成真切的感受到伴君如伴虎的道理,假如事態無法控制,他將會是第一個被捨棄的卒子,他緊緊閉上雙目,這種感覺很不好,一個人無法主宰自己的命運,他就像被困在一張無形大網中的魚,不知何時才會收網。不過,揚守成堅定一個信念,只要一刻沒有收網,他就要盡情享受自己的人生。
    一陣冷風吹來,揚守成不由得縮了縮脖子,可是馬上就感覺到冰冷的刀鋒貼在他的後頸上,一股逼人的寒意讓他的皮膚爬滿了細密的雞皮疙瘩。
    揚守成的身體僵直在那裡:「你是誰?」
    張揚點中了他的穴道,然後繞到他的身邊坐下,這廝的頭上帶著楚嫣然的絲襪,揚守成自然看不清他的本來面目。
    揚守成手足都無法動彈,可是他畢竟是見慣風浪的人,迅速冷靜了下來,低聲道:「你想要多少錢?」
    張揚呵呵笑了一聲,陰測測道:「揚守成,你真是壞事做絕,隱瞞礦難死亡人數,居然還派人對知情人趕盡殺絕,你狗日的就不怕得報應。」
    揚守成愣了,他現在才明白人家不是來求財的,根本就是來尋仇的。
    他看了看周圍。
    張揚不屑笑道:「別指望有人來救你,你敢叫,我就割斷你的脖子,見過殺雞的嗎?一刀下去,血噴得到處都是!」
    揚守成滿頭滿臉的冷汗:「兄弟,咱們往日無怨近日無仇,你何必……」
    張揚悠閒自得的用小刀修理著指甲,低聲道:「我給你一個機會,現在你把礦難的真實情況原原本本的告訴我聽。」
    「事情官方都已經定案,工作組也已經走了,他們掌握的情況就是真實情況,我無話可說!」揚守成的嘴也是很嚴的。
    張揚點了點頭一伸手抓住了揚守成的手臂,一股潛力送入,揚守成只覺著被他握持的部分,骨骼彷彿一點點開裂,難以忍受的疼痛如抽絲剝繭般一陣陣傳來,揚守成偏偏又沒有一丁點的反抗能力,他哀求道:「你到底想怎麼樣?你要多少錢?」
    「那些死難礦工的家屬可能就是你用錢收買的吧?」
    揚守成並不否認,他大聲道:「事情既然已經發生了,就算追究到責又能怎麼樣?人已經死了,就算把所有責任人繩之於法,他們就能活過來嗎?別做夢了,如果由官方來賠償,肯定不如我給他們的賠償金額,這種方式對他們對我都是一件好事。」
    張揚冷笑道:「可是你牽累了無辜,你甚至為了掩蓋住事實的真相而去殺人滅口。」
    「那些事不是我幹的,這張五樓礦我只是一個小小的股東,我不可能也不應該承擔這麼大的責任,你說我會為了保住自己而去冒險殺人嗎?」揚守成抿了抿乾澀的嘴唇道:「這世上沒有絕對的黑與白,沒有真正的對和錯,只有利益才是永恆的,你殺掉我又能怎樣?你以為可以對張五樓的礦難有個交代,你以為可以對死難的礦工家屬有個交代,哈哈,只不過是做夢罷了!」
    張揚低聲道:「你在告訴我張五樓煤礦是一個極其複雜的利益集團,太多人的利益都牽涉其中,提醒我不要輕舉妄動!」
    揚守成道:「假如你放過我,我會給你錢,我可以當成這件事從來都沒有發生過,我甚至……」
    「我要你把秦清從這件事的麻煩中解脫出來!」
    揚守成愣了,他顯然沒有想到對方最後竟然會提出這樣一個要求,他愕然道:「你是張揚……」
    張大官人這個鬱悶,麻痺的,我帶著絲襪居然也會被這狗日的認出來,真是太失敗了,他卻沒有想到現在他和秦清的緋聞已經鬧得滿城風雨,知道他是為秦清出頭,揚守成肯定第一個就會想到張揚。
    揚守成脫口說出這句話之後,又有些後悔,他太精明,太瞭解殺人滅口的規矩了,就算原本張揚對他沒有殺心,可一旦揭穿了對方的身份,張揚為了保住秘密搞不好會對他下辣手,他的恐懼已經從眼神中表露了出來。
    張揚索性把絲襪取了下來,用刀身拍了拍揚守成的面孔:「好,你既然認出了我,我們便開誠佈公的談,我可以不再追究礦難事件,可是你必須說服你的大哥對這次的礦難事件負責人,不可以把這件事牽涉到秦清的身上。」
    揚守成苦笑道:「你知道嗎,原本還有這種可能,可是她一直在追究,是她的倔強和執著把自己弄到了現在的處境。」
    「你們既然可以害她,就可以解決這件事!」張大官人狠狠瞪了揚守成一眼,然後扯開他的衣服,取出一根銀針刺在他神封穴之上,揚守成有些驚恐的看著胸口,卻見一個黑點出現在他的胸膛之上,然後向周圍輻射出幾條扭曲的黑線,看上去宛如一隻趴在上面的蜘蛛。
    張大官人不僅僅會用針救人,一樣會用針殺人,他笑瞇瞇道:「你有三天性命,幫我搞定這件事,我給你解藥,不然你必死無疑!」
    揚守成臉色變得很難看:「你……」
    張揚冷冷打斷他的話道:「不必懷疑我,如果我真想殺你,或者是你那個大哥,根本不用這麼麻煩,你放心我既然答應不再追究礦難的事情,就會說到做到,你給我記著,必須想盡一切辦法洗清秦清的責任,否則我就跟你們拚個魚死網破!」張大官人要是瘋狂起來,誰也攔不住。
    張揚離開後的好長一段時間內揚守成都沒有清醒過來,他恢復理智後的第一件事還是對著鏡子看了看胸口,那個黑印變得越發清晰了,想起張揚剛才的話他不禁有些不寒而慄,他相信張揚不會虛張聲勢,猶豫了一下還是撥通了大哥的電話。
    楊守義對這個半夜打擾的電話表現的頗為光火,畢竟這幾天他也是心神不寧,雖說工作組已經對這次礦難事件下了定論,他仍然有些擔心會最後生變,所以這兩天睡得很不踏實,一聽到電話鈴聲就讓她心驚肉跳。
    當楊守成結結巴巴的把剛才的事情說出來以後,楊守義抑制不住內心中的憤怒,衝著話筒吼叫道:「一個小角色就把你嚇成這個樣子,你怎麼做大事?不必理他,他根本就是一個無賴。」
    揚守成哀求道:「大哥,我看他的確有些手段,咱們且不說他身後的背景,他能夠半夜無聲無息的爬到我家裡,這根本不是普通人能夠做到的。他還在我胸口紮了一針,就像蜘蛛一樣蔓延出許許多多的黑線,大哥,他說我不照他說的辦的話,我活不過三天,你要幫我!」
    楊守義氣得猛然掛上了電話,可電話鈴聲很快又響了起來,當然這個電話仍然是揚守成打來的,揚守成的聲音帶著哭腔:「大哥,他答應不再追究礦難的事情,其實這件事跟那個秦清本沒有什麼關係,如果追究,也應該推到羅景元身上,畢竟秦清是第一天……」揚守成聽到這裡又掛上了電話。
    夜很靜,楊守義卻再也無法睡著,他反覆思量著弟弟的那番話,其實把事情推到羅景元的身上並不是他沒有想過,羅景元本來就得了肝癌,已經是個離死不遠的人,就算他出來承擔也沒有什麼,冷靜下來想想,楊守義忽然意識到自己選錯了目標,假如他不是選中了秦清作為打擊的目標,那麼這件事就會不會生出這麼多的旁枝末節,自然也就不會引起這麼多的麻煩。楊守義點燃一支煙走向陽台,夜風讓他的頭腦變得越來越清晰,內心的懊悔也像夜色一樣變得越來越濃重。
    楊守義不知道自己何時入睡,他醒來的時候只覺著腳下濕噠噠的,掀開被褥一看,險些魂飛魄散,血泊之中躺著一隻被扭斷脖子的公雞,楊守義驚恐的大叫了一聲,這房間內並沒有其他的人,這幾年他和老婆已經分床而據,楊守義真真正正感到害怕了,他哆哆嗦嗦的從床上站起,抓起電話想要撥打110,可是他很快就看到鏡子上用鮮血寫著幾個大字——下一個就是你!
    觸目驚心的大字頓時擊潰了楊守義的全部防線,他感到呼吸急促,一雙腿軟綿綿毫無力量,幾乎不能負擔他的體重,記得他前兩天才看到美國的一部黑幫小說裡面有同樣的情景,想不到一轉眼就發生在了自己的身上。楊守義哆哆嗦嗦去摸香煙,摸了好一會兒方才掏出一支香煙叼在嘴裡,可嘴唇竟似不聽使喚,煙掉到了地上,楊守義想了很久,終於下定了決心。
《醫道官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