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5

聽了這話,歐陽佟冷冷地笑了一下,說,這話,你不應該對我說。朱麗依說,那應該對誰說?歐陽佟回道,對誰說,你心裡比我清楚。何況,這件事,也不是我說了算的。人家文雨芳的父母,已經做了最壞的打算。法院和檢察院,他們都咨詢過了,這件案子,最多判兩年勞教。他們已經準備接受這個結果。就算是要做工作,我想,第一,要顯示點誠意,顯示誠意的方法,肯定是將文雨芳弄出來。沒有這個結果,還能談什麼別的?至於楊大元本人的事,當然要在文雨芳的父母看到女兒之後,才有可能緩和吧。最後的談判,我想,也一定不是找我談,而是找文雨芳的父母談。人家的女兒已經關了二十多天,他們能不能順這口氣,我可沒有把握。
朱麗依說,那你能不能把他們的電話告訴我?歐陽佟說,這個忙我恐怕幫不上。人家的電話號碼是人家的隱私,我無權交給另一個人。再說了,你如果想聯繫文雨芳的爸爸,我不相信你朱大總經理沒有辦法吧?
當天晚上,歐陽佟駕車回家,竟然又一次看到楊大元的老婆伍燕華帶著兒子站在宿舍大院門口。歐陽佟心中暗驚了一下,幸好發現了,不然又被她堵住,說不定惹出什麼麻煩。好在他在車上,也不將車開進停車場,直接開進了宿舍區。看來,他們認定,解開此結的鑰匙在歐陽佟手裡,完全是圍追堵截了。早晨出門上班,歐陽佟特別注意了一下門口,發現伍燕華還站在那裡,只不過,這次沒有帶兒子,說明她昨晚是回去過的。歐陽佟想,伍燕華既然守在自己家裡,那麼楊大元本人呢?他難道不有所行動?他這個人,為了一己目的,什麼事都做得出來,搞不好,他已經等在公司了。
歐陽佟拿起手機,給賈宇革打了個電話,瞭解楊大元此刻身在何處。賈宇革並不是自己跟蹤楊大元,他需要瞭解以後再答覆。歐陽佟掛了電話之後,又給許問昭打電話,知道公司一切正常,並沒有特別的人出現。結束與許問昭的通話,已經快到公司了,他有些猶豫,不知是繼續向前走,還是停下來等賈宇革的電話。恰在此時,電話響了,是賈宇革。果然,楊大元此時就在財富大廈正門口。歐陽佟立即下定決心,並沒有將車開進財富大廈的停車場,而是繼續向前開,同時給許問昭打了個電話,約她一起去看樓。
等許問昭到來時,他撥通了朱麗依的電話,說,你們這樣圍追堵截,有用嗎?朱麗依說,歐大台長呀,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什麼圍追堵截?歐陽佟說,楊大元的老婆伍燕華堵在我住的小區門口,楊大元堵在我的公司門口,你不會說你不知道吧?朱麗依說,我真的不知道呀。歐陽佟說,既然你不知道,那就算了。我想,我應該給公安分局施加點壓力,讓他們結案算了。朱麗依說,等等,你能不能說清楚點?我不是太明白。歐陽佟說,你知道這個案子為什麼到現在還沒結嗎?按理說,此前,他們早已經調查過了,涉案金額五百萬,涉嫌貪污和挪用金額,已經達到了三百萬。你也知道,公安局破案是有獎勵的,獎勵的數目,與案值直接相關。單就案情來說,一百萬和一千萬,區別不是太大,都是大案要案,也就是十年有期徒刑和無期徒刑的區別,對於公安局的辦案人員來說,意義不是太大。他們真正想要的,是那筆獎勵,因為他們想每個辦案人員拿到幾千或者上萬元,經偵大隊還想換一台車。
歐陽佟這是在暗示朱麗依,你不是一定要管這件事嗎?那好,我給你指條路。
第一步,當然是要想辦法將文雨芳弄出來。可把文雨芳弄出來不容易呀,以前,這件案子,還畢竟只是在派出所,只要將派出所的相關人員打點好,再在分局主要領導面前活動活動,事情就搞定了。現在性質不一樣了,已經關進了市看守所,案子再要撤,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派出所,區分局以及市公安局,你都得打點清楚。手續極其繁複不說,大概不花上幾十上百萬,肯定辦不成。想通過歐陽佟或者文傑明省掉這筆費用,沒那麼容易的事。
把文雨芳放出來後,再做一做文傑明夫婦的工作,他們或許虛與委蛇一番,但關鍵在於女兒沒事,最終,肯定也是會答應下來的。可就算答應了,公安局那邊,不那麼容易放過這一樁案子呀,同樣,你得出血去打點。這個打點,恐怕就不是放文雨芳那麼容易了,除了辦案的相關人員,你都得堵上嘴,恐怕還得給經偵大隊一大筆好處。這一筆花費,恐怕也得一兩百萬。也就是說,事情辦下來,沒有三百萬,肯定不成。楊大元肯定拿不出這筆錢,朱麗依肯不肯拿,那要看楊大元和朱麗依的關係到底有多深了。就算朱麗依肯拿,這筆錢,也將會成為套在朱麗依和楊大元之間的繩索。
歐陽佟想,現在是你急而我不急。反正文雨芳已經在局子裡住了二十多天,多住幾天,也不算什麼事。
許問昭上了歐陽佟的車,他便啟動汽車,一起去看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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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陽佟和文傑明聯手活動,將文雨芳案的進程拖後了。畢竟,這只是一起普通的傷害案。但楊大元貪污案卻是一件大案,就算朱麗依有過硬的關係,因為背後有了歐陽佟和文傑明兩股推力,活動起來,也是巨大麻煩。因此,文雨芳可以等,楊大元卻不能等。
朱麗依和楊大元果然在加緊活動,有關這方面的消息,歐陽佟通過賈宇革第一時間獲得回饋,隨後也由文傑明通過公安局方面的關係,得到證實。歐陽佟知道,只要朱麗依肯在這件事上走到前台,充分說明她和楊大元的關係已經非常之深,既願意幫他出錢,更願意幫他出力。在沒有任何官場力量支持的情況下解決這兩件案子,大概需要三百萬。朱麗依一旦動用了自己的人脈,大概一百萬能夠解決。
想到可以調動朱麗依幫自己撈出文雨芳,歐陽佟便有一種勝利的快感。他不再過問此事,而是約了王禺丹和邱萍去看房子。
王禺丹和邱萍的身份不同,她們成為資圓融通公司大股東一事,並不想被外界瞭解,所以,歐陽佟並沒有約公司任何人,由他親自帶領兩人去看樓。樓盤仍然在芙蓉路,是不久前才建起的一幢商務公寓兩用樓。上海北京等大城市,寫字樓賣得很火暴,但雍州屬於一線二類城市,房地產價格以及寫字樓的需求量,都無法和一線一類大城市相比。住宅平均價才只有四千多元,寫字樓基本上沒有市場。有些開發商看準雍州沒有商用寫字樓這一點,建了幾幢高檔寫字樓,結果賣得不溫不火,後來不得不將其中一些結構改了,變成單身公寓,才勉強賣完。現在歐陽佟看中的金融城大廈,就是這樣一幢公寓樓。這種樓對資圓公司還是有好處的,整層樓約兩千平方米,劃割成約四十個房間,普通房間面積約三十平方米,只有兩端有兩個房間,各有一百八十平方米,公開售價五千七百元。歐陽佟是整層買下來,和開發商談定了七五折。
看了房子,邱萍覺得不錯,當場表示滿意。王禺丹暗中算了一筆賬,樓價約九百萬,花六百餘萬裝修和購買辦公室設備,將來以此作為抵押貸款,能貸到兩千萬,大概還需要找關係。但如果將上下兩層同時買下來,她們投入的兩千萬又不夠錢裝修了。何況,資圓公司在幾年時間裡,大概還發展不到如此規模,根本不需要這麼多辦公室。雖覺得與自己所設想存在一定距離,可她也知道,在雍州,這大概算是最豪華的寫字樓了。當然,她們都沒有料到,僅僅一年後,這裡的樓價大漲,金融城大廈的售價超過了八千元。這是她們當時沒有料到的。當然,這是後話。
剛剛下樓,接到文傑明的電話,文雨芳明天出來。他和關麗芳商量好了,今晚趕到雍州,明天下午,一起去看守所接女兒。果然是好消息,歐陽佟十分高興,說,太好了。這樣吧,明天下午我們一起去接,晚上我在喜來登給她洗塵。文傑明還要客氣幾句,旁邊的關麗芳卻接過了電話,說,歐陽吧,你別聽老頭子
唆,就按你說的,明天晚上一起吃飯,就這樣定了。歐陽佟聽了,有些發愣,關麗芳到底是什麼意思?丈母娘看中了他這個毛腳女婿?他覺得不會這麼簡單,何況,他甚至沒有承認自己和文雨芳有特殊的關係。更進一步吧,文雨芳對自己到底是什麼態度,他還拿不準呢。那會不會有另一種可能,關麗芳想借此機會觀察一下他和文雨芳的關係?當母親的格外關心女兒和什麼樣的男人交往,大概是天下同理吧。
歐陽佟還在想著心事,王禺丹卻在旁邊說,誰的電話,讓你滿臉桃花?邱萍說,如果我估計不錯,恐怕是密友。王禺丹哦了一聲,說,我知道了。歐陽佟不明白這兩個女人為什麼老拿他說對口相聲,心裡還有點好奇,便問,你明白了什麼?王禺丹說,是不是你的小天使要出來了?歐陽佟心裡再驚了一下,暗想,這個女人好厲害,什麼都能一眼看穿。轉而再想,如果自己真有機會和文雨芳發展,也還需要處理好與王禺丹的關係吧。倒不如現在透露一點,試試她的態度,便說,是。王禺丹立即說,好事,祝賀你。
王禺丹總是出人意料,歐陽佟一時不明白她的用意,問道,祝賀什麼?王禺丹說,第一,你懂得妥協了,說明你離奸商又進了一步,你說該不該祝賀?邱萍問,還有第二呢?王禺丹說,快四十歲的人了,都快成老男人了,有個小姑娘肯為他做點事,難得嘛。
第二天下午,歐陽佟早早趕到酒店。酒店裡只有關麗芳一人。歐陽佟便陪關麗芳聊天。關麗芳要為他泡茶,他制止了,自己用電水壺燒了水。關麗芳從包裡拿出茶葉,說,這是我們帶來的,明前茶。賓館裡的茶葉,都是茶葉末子,不好。歐陽佟替自己泡了茶,又問關麗芳,要不要換新茶,關麗芳說不用,他便替她續了水。剛坐下來,關麗芳就問,我聽說你是電視台的副台長,正處級,為什麼有官不當,要去做生意?
歐陽佟略愣了一下,看來,關麗芳調查過他了,這說明她將他放進了自己心裡?他笑了笑,說,沒辦法,個性太強了,和官場不兼容。關麗芳非常慈祥地笑著,說,好像不是這樣吧?我怎麼聽說,是因為一個女人,那個女人還有個十來歲的兒子?歐陽佟頓時明白了她的用意,便說,那個女人,其實你也知道,他是楊大元的老婆,叫伍燕華。那個孩子,自然就是她和楊大元的孩子。關麗芳說,哦,那到底是怎麼回事?歐陽佟原本不想說這事,提起來心裡堵得慌,可面前這個女人,有可能是自己未來的岳母,不說不行呀,讓她覺得自己在外面有女人還有一個私生子,那還能打她女兒的主意?他便將自己和楊大元的關係簡單介紹了一番。
關麗芳說,這事,你完全可以向組織說清楚呀。為了這樣一件事,好好的正處級實職都不要了,損失實在太大了。你這麼年輕就是正處級了,往後,前途無量呀。老文升正處的時候,已經過了四十呢。歐陽佟說,人各有命,我現在做生意,感覺也挺好。
提到生意,自然又是關麗芳關心的,便又問起來。歐陽佟說,他的感覺,做生意就像坐過山車,一會兒天上一會兒地下。關麗芳被他的比喻逗笑了,說,你這哪是說做生意?倒像說炒股票似的。哪有做生意像坐過山車的?歐陽佟說,別人怎麼做生意,他不清楚,他做生意的經歷,確實像坐過山車。最初,因為覺得做生意是很簡單的一件事,遇到一個機會,簽下了林飛的代言廣告,一下子進賬四百多萬。他說,四百多萬呀,我想,除掉費用,怎麼也能賺個兩百萬吧,一兩個月時間賺兩百萬,你猜我當時怎麼想的?關麗芳說,大概想一年時間把自己變成千萬富翁吧。歐陽佟說,差不多。我當時想,做生意太容易了嘛。我不做生意,不賺大錢,真是浪費人才。
一句話,說得關麗芳哈哈大笑。
歐陽佟語氣一轉,說,可我怎麼也沒想到。賺得快不如漏得快。我在前面賺錢,背後是一個大漏斗,我賺得多,楊大元漏得更多。等我發現時,公司已經接近虧損了。幸好這事發現得早,總算是追回來了四十多萬。可四十多萬頂什麼用?公司要開門,開門就要花錢,那錢嘩嘩地往外流,半年不到,我不僅把這些錢花光了,還拿出了自己所有的積蓄,又拿房子去抵押貸款。你想,我賺了幾百萬,卻背了一百多萬的債。這還不像坐過山車?
關麗芳說,那你還做?不怕虧到後來,連房子都沒住的了?
歐陽佟說,可是,我熬過來了呀。現在,我們公司的賬上,又有了一大筆資金。最近,有幾個朋友看好我的公司,準備投資兩千萬。下個月,我們就要搬進新的辦公室,兩千多個平方。
關麗芳在財政局當副局長,自然懂得財經,當即說,企業搞融資,是一個很好的辦法。不過,融資是一把雙刃劍,錢這種東西,就像一堆石頭。堆在一起,就是一座山,你如果能夠站在山上,你就成了巨人。可是,如果你被這些石頭壓著,不需要一座山,就是幾塊石頭,也就成了墳墓。
歐陽佟說,你說得太對了。我會記住你這句話,並且努力站在山上的。
兩人正說著,文傑明的電話來了,他問歐陽佟來了沒有。如果來了,他就不趕回賓館,直接去看守所等他們。
歐陽佟當即和關麗芳一起出門,他讓關麗芳等在酒店門口,他將車從停車場開出,停在關麗芳身邊,下車從車頭繞過來,替關麗芳拉開車門。到達看守所,文傑明和秘書早已經等在那裡。文傑明看上去很平靜,站在那裡抽煙,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關麗芳卻顯得異常焦急,不斷地走動。
文雨芳由一名幹警帶著,走出來。那名幹警顯然和文傑明熟悉,走到他的面前,向他敬了一個禮。文傑明上前一步,主動與他握手。歐陽佟站在一旁,冷靜地看著眼前的一切。他原以為,文雨芳見到父母,會激動地撲上去,至少會抱著母親大哭。可是,她實在是一個太特別的女孩,竟然站在那裡,眼睛並不看自己的父母,反倒拿眼睛瞟歐陽佟,又瞟歐陽佟的車。倒是關麗芳,再也控制不了自己,叫了一聲芳芳,哭著撲上去,將女兒緊緊地摟在懷裡。文雨芳顯得無動於衷,任母親摟著大哭,她的表情卻很木然,目光似乎飄向遙遠的什麼地方。
文傑明和幹警交談了幾句,見母女倆還抱在那裡,便說,好了好了,別在這裡站著,還是快走吧。關麗芳拉著女兒,要上文傑明的奧迪。文雨芳卻掙開了母親,走向歐陽佟新買的寶馬X6,拉開車門,坐了上去。關麗芳愣了片刻,顯然想跟上歐陽佟的車,向前走了幾步。文傑明說,算了,她想怎樣就怎樣吧。關麗芳頗有些不甘心地停下腳步,猶豫了片刻,轉身上了丈夫的車。
晚上吃飯,歐陽佟原想安排文雨芳坐在父母中間,可她不肯,竟然坐到他的身邊。文傑明顯得很矜持,一杯又一杯和歐陽佟喝酒,倒不怎麼關注女兒的存在。關麗芳一再往女兒面前的碟子裡夾菜,可是,她夾的菜,文雨芳竟然沒吃,任其堆在自己的面前。文雨芳倒也並沒有沉默或者怒目相向,而是大聲地說笑話,一會兒談自己在大學同學之間的笑話,一會兒又談到看守所裡的一些事。說到特別的地方,一個人在那裡哈哈大笑。她所講的一些笑話,確實是非常好笑,可是,文傑明和關麗芳卻沒有笑。歐陽佟覺得氣氛異常怪異,竟然也沒有笑。
文雨芳也不管,吃完後將筷子一放,拉起歐陽佟,說,我吃好了,我們走吧。
歐陽佟實在不明白她和父母的關係是怎麼回事,可怎麼說,他們是她的父母呀,這段時間,他們吃不好睡不好,一顆心全撲在她的身上,人都瘦了一圈,她不應該這樣對待他們吧。他實在忍不住,小聲地對她說,你怎麼這樣對待自己的父母?她小聲卻很堅硬地問,你指責我?他說,我不知道你們之間有些什麼。可是,任何人不可能沒有父母,任何人,也必然會當父母。她威脅說,你再說,我就走了,你可別後悔。
面對這個充滿反叛的女孩,他只好舉起白旗,雙手舉過頭頂,說,好好好,我投降。這樣吧,我要埋單,你去大堂等我。她一把拉了他的手向外走,並且聲音大了些說,你放心,有人會埋單的。
歐陽佟只好向文傑明和關麗芳使了個眼色。那一瞬間,他看到關麗芳的眼眶裡充滿了淚水。
上了車,歐陽佟並沒有立即啟動,而是問她,去哪裡?她沒有回答,而是反問他,你嫌棄我?他說,當然不是。只是經歷了這麼多事之後,我才發現,我竟然不認識你。她說,你想怎麼認識我都可以,只是有一點,你要是在我面前提他們,我跟你急。
回到他的家,關上門,歐陽佟轉過身來,向她伸開雙手,熱情地說,歡迎你。我的天空之中出現的第二個女人。一開始,文雨芳似乎還有點激動,可聽到他後面那句話,頓時愣住了,問,第一個女人是誰?他說,第一個女人?一個叫文雨芳的女大學生。和你同名同姓,但不是你。她問,你是說笑話?他說,不是,但對於我來說,確實是兩個不同的女人。她似乎有點生氣了,從他側面走過去,到了客廳正中,說,一點兒都不幽默。
歐陽佟轉過身看著她,然後指了指她說,要不要我給你一個建議?她答,說。他說,我覺得你應該洗個澡。文雨芳說,好提議。抬腿便往洗手間走,歐陽佟跟過去,她卻將他攔住,說,你來幹什麼?走走走。他只好退出來。沒想到過了一會兒,她將門拉開一條縫,探出頭叫他過去。他走到門口,她問,你這個浴缸怎麼用?他說,我剛才要進去告訴你,你把我推出來了。她說,哪兒來那麼多廢話?快來幫我弄好。他跨進去,發現她已經脫光了自己,下面拿一條毛巾遮著,另一隻手抱著自己的胸。他看的時候,她說,看什麼看?不怕長針眼呀。他知道她情緒不好,盡可能不惹她,調好水,又告訴她沐浴液等,退了出來。
他打開手提電腦,開始審核與合作公司的合同。經過幾輪挑選,已經選定了省內的兩家廣告公司,明天就簽合同。他必須最後將合同條款斟酌一遍。她洗完澡,完全赤裸著出來了,竟然大大方方地站在他面前,說,你有衣服嗎?我那些衣服準備扔掉。他轉過頭看了她一眼。她連忙說,轉過頭去,不准看。他說,那怎麼辦?我這裡沒有女人衣服。要不,你在家裡等著,我去幫你買。她說,這麼晚,算了,你有沒有衣服?他說,我倒是有沒用過的內褲和襯衣,可那是男式的呀。她說,男式就男式吧。
他拿了一條內褲和一件襯衣給她,又拿了一條牛仔褲,說,內褲和襯衣是新的,牛仔褲是穿過的。她將穿過的牛仔褲扔在一邊,只穿了內褲和襯衣。即使他的個子不高,他的襯衣穿在她的身上,也將下身遮住了。她便穿著這兩件衣服,抱著一隻靠枕,縮在沙發的一角。那模樣,更多了一種風情,令他老忍不住看她。她嗔惱地說,看什麼看?沒看過美女呀。
他說,以前的衣服,你是最好全部扔掉。可明天我要簽合同,不能陪你去。要不這樣,明天我先幫你弄點衣服湊合一下,然後你自己去買?她說,我懶得出門,如果你冰箱裡沒有吃的,你明天記得給我買點方便面或者麵包上來就行了。他說,幹嗎把自己弄得像個失敗者?她說,我難道不是?他說,你不是,你是勝利者。她揶揄地一笑,說,天下奇聞,我在裡面住了二十八天耶。他說,你用一件事報復了三組人,難道還不是勝利者?她說,我報復了哪三組人?他說,第一,你報復了楊大元。第二,你報復了我。第三,你報復了你的父母。她將抱枕扔向他,說,你說什麼嘛。他說,以前我還不是太明白,覺得你幹這件事太傻了,完全不像你做的事。直到今晚,我才突然明白,其實這是你的一箭三雕計劃。我不知道你和你父母之間有什麼不愉快,但怎麼說,他們也是你的父母。再說我吧。就算我當初誤解了你,可那也事出有因,對不對?你倒好,竟然幹出這麼大件事來報復我。
她說,你知道就好,以後,你如果敢做對不起我的事,我會更狠。
聽了這話,他心裡咯登了一下。說,不對吧。她反問,什麼不對?他說,你剛才說的話不對。她說,哪裡不對?他說,剛才那話,應該是妻子對丈夫說的。她說,哪條法律這樣規定的?他說,至少,應該是彼此有契約關係的兩個人之間說的。她說,我不管。我已經正式通知你了,立即生效。他高叫,我反對。她當即反駁,反對無效,駁回。他說,你有沒有搞錯?這是我的家,你在我的家裡發號施令?她說,從現在起,這裡也是我的家。
歐陽佟有些發愣。這一段時間以來,他將文雨芳想得很好,美麗可愛,溫柔多情。所以,他還真的對她動了心,並且這種感情與日俱增。他也無數次告誡自己,不能陷進情網中,否則,只可能又一次受到更深的傷害。可是,他已經無力自拔,不可救藥地陷了進去。然而,他怎麼都沒想到,自己深愛著的,竟然是一個武則天式的女人?他說,你以為你是誰?你是武則天?她說,我就是我,我是文雨芳。他問,你到底想幹什麼?和我結婚?做我的妻子?她說,有疑問嗎?他說,當然,結婚是雙方的事,需要兩個人同意。她說,這麼說,你不同意?可是,已經晚了。
他完全糊塗了,不知她說的到底是真還是假,坐在那裡有點發呆。
她站起來,對他說,你如果要我履行妻子的職責,我不反對。如果你沒有這種要求,那我要睡覺了。
要求她履行妻子的職責?他敢嗎?在他的眼裡,她現在是一顆炸彈,隨時都可能將自己炸得粉身碎骨。這一個晚上,他只好在沙發上睡了。一覺醒來,感覺腰部有點酸疼,昨晚經歷的一切,歷歷在目。昨晚之前,歐陽佟還把一切想像得非常美好,以為文雨芳是個與眾不同的女人,別的女人或許是荔枝或許是龍眼或許是葡萄或許是小棗,文雨芳很可能就是那只別有風味的橄欖。而現在,他知道自己錯了,她很可能是全天下最辣的那只辣椒,絕大多數人一旦吃下去,接下來就張不開口。他還想過要替她買點內衣什麼的,再給她留一筆錢,讓她出去瘋狂購物。可現在,心情完全變了,他僅僅留下一千元,放在客廳的茶几上,甚至未寫下隻言片語,便出門上班了。
剛剛上班不久,關麗芳摸到了辦公室。歐陽佟要和兩家廣告公司簽合同,根本沒有時間和她說話,只好讓一名員工陪著她。中午,歐陽佟請這兩家廣告公司的老總吃飯,關麗芳也跟著去了。直到將兩位老總送走,他才有時間和關麗芳坐下來喝茶。
他對關麗芳說,芳芳昨天晚上睡在我那裡,她很好,你不用擔心。
關麗芳說,昨天晚上她對我和她爸的態度,你也看到了,我怎麼可能不擔心?歐陽佟說,我也沒想到她會那樣。你能告訴我,她為什麼會那樣對待你們嗎?關麗芳擺了擺頭,說,我也不知道。可能與她小時候沒有生活在我們身邊有關吧。歐陽佟問,你們為什麼沒有把她留在身邊?關麗芳介紹說,當時,她和文傑明沒有生活在一起。她在瀘原市財政局,而文傑明在下面的泰原縣。兩個人都忙,一年難得見上幾次,自然照顧不到她,只好把她放在鄉下的姑姑家。姑姑雖然在農村,家庭條件還不錯,家裡的爺爺奶奶很喜歡雨芳,還有三個孩子,最大的哥哥大她五歲,非常照顧她。關麗芳覺得,這樣的成長環境,應該比在自己家裡好。可不知道為什麼,她每次見到父母,都鬧著要回來。關麗芳覺得可能是初到的原因,過幾年,可能就好了。到了後來,她不哭不鬧了,見了父母,竟然像見了陌生人。等文傑明和關麗芳調到了一起,把女兒接回來時,她已經小學畢業升上了中學。回到家的文雨芳,性格非常古怪,在外面很活躍,成績也非常好,看上去可愛活潑。但只要回到家,就一句話都沒有。他們以為她有什麼病,帶她去看過很多醫生。可一到醫生面前,她又極其正常,智商也遠遠高於別人。
歐陽佟問,會不會是在她姑姑家生活的時候,受到了什麼刺激?關麗芳說,我們也有過這樣的懷疑,問過她姑姑,她姑姑說沒有。我們也去幼兒園、小學瞭解過。她的老師和同學對她的評價非常高,說她能說會道能歌善舞,智商高人聰明,學習成績從來都是班上最好的。歐陽佟說,這就有些奇怪了,按說,像她這種情況,是童年心理陰影形成的。關麗芳欲言又止地說,有一件事,不知有沒有關係。這件事與她的表哥有關。我們瞭解的時候發現,她和表哥的感情一點兒都不好,從來都不提他的名字,也不和他說話。他的表哥倒像是對她非常好。歐陽佟問,那你們問過她表哥嗎?關麗芳擺了擺頭,說,問過,他什麼都說不出來。後來,他表哥出了些事,讓我們非常擔憂。他問,她表哥出了什麼事?關麗芳說,那是她讀初三的時候,表哥已經進入社會,因為沒有跟好人,學壞了,吃喝嫖賭加搶劫,後來因為搶劫罪和強姦罪,被判了刑。歐陽佟突然想到一種可能,問道,她會不會受到表哥的騷擾,所以和表哥關係不好?關麗芳說,我們也有過這樣的懷疑,趁初升高檢查身體的機會,找熟人悄悄對她進行了一次檢查,結果證實她還是處女。
歐陽佟略想了想,說,你們為什麼會有這種懷疑?能說說嗎?關麗芳猶豫了一下,說,我們找了所有原因,尤其是她表哥出事後,她的表情顯得很怪,好像很高興一樣。我們再聯想她以前對表哥的態度,感覺她每次見表哥,只要表哥對她顯示出熱情,她好像很恐懼。後來我們瞭解她表哥的案情,發現他讀中學的時候,就和好幾個同學發生過關係。
歐陽佟迅速在腦中將自己和文雨芳的交往細節過了一遍,尤其是那次性關係的細節,細細地想了想。有幾件事,他開始明晰起來。比如那些血,她說是處女血,他完全不相信。而現在,他認定那是真的。她之所以在非同一般的社會環境中,將處女之身保持到大學快畢業,很可能與她童年和少年時的經歷有關。儘管她保持了處女之身,卻並不能說明她沒有受到表哥的騷擾。如果說,她將對表哥的仇恨,遷怒於父母,這是說得過去的。
他對關麗芳說,她心裡可能有個結沒有打開。我會試著去做一做,你放心好了。
雖然這樣說,其實,能不能打開她心裡的結,他一點信心都沒有。只不過,面對關麗芳,他不好將昨晚發生的一切說出來。
至於關麗芳,顯然非常信任他。至少在她看來,女兒能夠信任一個男人,不管這個男人自身條件如何,對於自己都是一件好事。她似乎早已經從心理上接受了歐陽佟成為自己未來的女婿。她說,那就拜託你了。對這個女兒,我是真的一點辦法都沒有了。隨後,關麗芳又說,文傑明因為市裡有事,昨晚已經趕回去了,她不放心女兒,才留下來。既然文雨芳住在歐陽佟那裡,她就完全放心了。她準備今天下午就回去。歐陽佟得知她準備從家裡派車來接,便說,那樣太麻煩了,不如我派車送你回去好了。
安排了關麗芳準備返回公司,走到半路,接到兩個電話,一個是駱虹打來的,說是晚上請他吃飯。他已經知道,駱虹擔任道隆公司董事長的任命,昨天已經下達。他正考慮什麼時候約一約駱虹,她倒是先熱情地打來了電話。另一個電話是賈宇革打來的,他的人一直在跟蹤朱麗依,最新得到的消息是,朱麗依到了財富大廈,可能去他的辦公室。歐陽佟的第一意識是不見她。轉而一想,自己何必怕她?上午,王禺丹和邱萍以及胥曉彤投資的兩千五百萬已經到賬,明天,許問昭就去辦理購房手續,胥曉彤早已經著手裝修的相關事宜。德山市慶的相關工作,也在緊張有序地進行,目前入賬已經達到了一千三百萬。有了這些基礎,別說公司已經度過了成活期,以資金實力看,恐怕完全和星期七站到了同一等級。既然如此,有什麼必要怕朱麗依?
這樣想過,他便回到了公司。見朱麗依端莊地坐在自己的辦公室裡,歐陽佟誇張地說道,喲,這不是朱總嗎?我說今天的天氣為什麼這麼好,原來是有大人物上門。朱麗依站起來,笑著說,你沒有感覺到後背發涼?歐陽佟說,你又不會射我冷箭,我幹嗎要後背發涼?朱麗依說,我不從背後射你冷箭,難道就不會有人向你背後射冷箭?
歐陽佟沒有就這個話題繼續下去,而是以一個勝利者的姿態說,真是非常抱歉。我一直都想我們有太多共同點,所以,我們兩家公司應該好好合作。可惜。朱麗依說,有什麼可惜的?我們合作的機會多得很。歐陽佟說,是啊是啊,我們只好將希望寄托於未來了。有一句話怎麼說的?明天肯定更美好,是吧?
朱麗依說,是啊。我今天來,是想和你商量一下德山市慶的具體操作事宜。
歐陽佟以為自己聽錯了,問,商量德山市慶?這個項目與你沒有什麼關係吧?
朱麗依多少有些狡黠地笑了笑,說,是的,以前沒有,但現在有了。歐陽佟自然想到了原因,卻還故意裝糊塗,說,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朱麗依說,你應該明白吧,你的博億傳播不止你一個股東,對不對?你的另外一個股東,佔有公司19%的股份,他已經將自己的股份轉讓給了我。你需要看一看轉讓法律文書嗎?
歐陽佟故意裝出非常吃驚的樣子,說,又是楊大元?朱麗依說,當初,你們有股份協議,你不會不承認吧?歐陽佟冷笑一聲,說,股份?他一個窮光蛋,哪兒來的錢入股?朱麗依說,白紙黑字,你難道不承認?歐陽佟說,他是出了五十萬,可是,那些錢怎麼來的?一部分,他多報註冊中介費和租房訂金等,沖了一筆,另外,收員工的風險抵押金,弄了一筆。這些錢,根本就是公司的,而不是他的。
朱麗依說,你說的或許有道理。不過,這些錢是從哪裡來的,公安局會管,但法院不會管。法院只看他有沒有出資以及是否有出資證明。退一步說,他的出資你覺得來源不正常,你的出資呢?來源正常嗎?你佔有公司81%的股份,可你拿出了多少現金?一分錢沒有。你會說,你有林飛廣告是吧?可你別忘了,一定要追究的話,這不是你的出資,而是公司的營業款。
歐陽佟打斷了她,說,你不用說了。關於這件事,我能回答你的只有一句話,還是找其他地方做夢去吧。
朱麗依的口氣也嚴厲起來,說,如果你是這種態度,那我們很難談下去了。
歐陽佟說,本來就沒有什麼可談的。接著,他對外喊了一聲,叫來一名職員,大聲命令送客。
朱麗依只好站起來,出門之前,扔下一句話,既然如此,那我們只好法庭上見了。
歐陽佟說,我奉勸你,別再幹這種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的事。
第六章 CHAPTER 6 先小人後君子,奸商是這樣煉成的
這些人,目前是他的股東,是他的盟友,有些甚至是有恩於他的人。可是,俗話說,天下沒有永遠的朋友,只有永遠的利益。朋友一旦被利益綁在一起,很難說最終會是一種什麼結局。為了將來不至於非常被動,他不得不汲取以前的經驗教訓,先當了小人。
《陽謀高手全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