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徐浩成重操舊業,上演了一幕黑吃黑

宋紅軍用一種決絕的方式自我了結後,的確沒有牽連出太多人。張貴明在迪拜待了兩個多月後,平安回到了國內。就連銷聲匿跡近半年時間的趙筱雨,也再度現身。

不過,礦山交易項目,卻在宋紅軍的繼任者手裡擱置下來。胡衛東把能動用的關係都動用了,對方依舊表示重啟項目難度頗大。張貴明急得猶如熱鍋上的螞蟻,心急火燎地提出,此次收購案的相關利益方,盡快碰一次頭,為項目的未來命運做出決斷。

張貴明將此次利益攸關的見面安排在深圳外海的一艘遊艇上。杜林祥也獲得了赴會的邀請,提前一天趕到深圳。在深圳市中心的彭年酒店,杜林祥見到了久未謀面的張貴明與趙筱雨。

晚宴的餐桌上,張貴明又提到宋紅軍:「聽說這哥們自我了斷時子彈打歪了,一時死不過去,躺在辦公室地上呻吟了七八分鐘才被人發現。」

這些情況,杜林祥早就知道,已提不起什麼興趣。他用餘光瞟著趙筱雨,只見這個女人在聽聞姐夫兼情人的慘狀時,表情並沒有太多波動。趙筱雨今天穿著粉紅色連衣裙,一條醬紫色皮帶,讓她的腰部更顯纖細,雙峰愈發挺拔。

不過有一點,倒令杜林祥頗為意外——按說趙筱雨這段時間一直過著擔驚受怕的日子,但她的臉色,卻比往日紅潤了許多,整個人也顯得精神煥發。

杜林祥更關心礦山的情況,他問道:「老張,礦山那邊怎麼樣了?」

張貴明痛苦地搖著頭:「前期投入那麼多資金,都是建立在宋紅軍最後能收購礦山的基礎上。宋紅軍那邊出了狀況,礦山自然跟著倒霉。」

「是啊!」杜林祥深有感觸地說,「從河州冶金廠的情況就能瞧出端倪。礦山那邊運過來的礦石越來越少,以冶金廠目前的產能,根本吃不飽。」

「老張,」杜林祥問道,「畢竟有一座正兒八經的礦山擺在那兒,就算沒了宋紅軍,礦山在咱們手裡就經營不起來?」

「礦是座好礦,礦石的品位有目共睹。可惜宋紅軍這王八蛋橫插一槓子,倒讓礦山成了燙手山芋。」張貴明自個兒摸出一支煙點上。

當著趙筱雨的面,張貴明這樣辱罵宋紅軍,連杜林祥都覺得有點過分了。所幸趙筱雨坐在一旁,臉色卻還平靜。倒是張貴明越說越來氣:「礦山規模很大,前期開採費用偏高。如果沒有宋紅軍這檔子事,俺還用老辦法來做——先開採一片,挖出礦來賣著錢了,再開採下一片。這樣日積月累,十年八年下來,搞它幾個億輕輕鬆鬆。」

張貴明繼續說:「徐浩成、胡衛東心太黑,嫌這套手段賺錢太慢,所以才請來了宋紅軍這個瘟神。按照他們的方法,一開始就砸下重金,在所有採礦區全面開花,先把聲勢造起來,以便宋紅軍高價接盤。如果不出意外,這樣做一兩年就能進賬十幾億。可誰他媽知道,生意沒做成,宋紅軍自己卻見了閻王。」

杜林祥點了點頭,接著問道:「胡衛東這次會來嗎?」

張貴明說:「原本說要來,但昨天又變卦。聽說他在北京,要見一位重要人物。這小子,向來神龍見首不見尾。」

杜林祥的心情愈發沉重起來,為了讓河州冶金廠賣出高價,自己也砸下了幾千萬。如果礦山交易被卡,冶金廠又賣給誰?他歎了一口氣:「明天見著徐浩成,看他有什麼辦法吧。」

時值初冬,南中國卻是溫暖如春。深圳東部著名的桔釣沙海畔,一艘豪華遊艇起航。北至汕尾紅海灣,南抵深圳大鵬灣,東朝一望無際的海洋,近一千平方公里海域任之遊弋。遊艇上的服務員,都是身材曼妙的年輕女子。張貴明坐在一套昂貴的進口沙發上,嘴裡叼著香煙,手中端著一杯紅酒。趙筱雨一襲藍裙,就坐在張貴明身旁,頗有些小鳥依人的意味。還有張貴明的手下,岳二福、楊龍等人,也跟著一起上了遊艇。

杜林祥眺望了一陣一望無際的大海,沉重的心情舒暢了一些。他坐回沙發上,笑著說:「老張,你搞這麼大陣仗幹嘛?徐總不方便回內地,咱們去趟香港或者其他什麼地方都行。你倒好,弄了條遊艇。」

張貴明說:「生意場上不順,更需要出來放鬆一下。徐浩成不想回內地,俺安排了一條小船去香港接他。看時間,小船應該快到了。」

十多分鐘後,徐浩成乘坐的小船與豪華遊艇匯合。徐浩成腿腳不利索,從小船登上遊艇時,費了一番周折。當他一瘸一拐地走進船艙,和張貴明握手時,不免發了幾句牢騷:「張總安排在遊艇上見面,就是想折騰一下我這瘸子吧。」

落座後,徐浩成瞅了一眼船艙裡的裝修,說道:「以前沒聽說過,張總在深圳還有一條這麼豪華的遊艇。」

張貴明咧開嘴笑道:「這遊艇不是俺的,是姜超的。俺就是借來用幾天。」

杜林祥並不知道姜超是何方神聖,倒是徐浩成開口道:「那小子不是在牢裡嗎?」

張貴明問:「你也認識姜超?」

徐浩成口氣平淡:「不認識,也懶得去認識。不過我和姜超的師父獨眼龍倒是熟人,當年在澳門要不是我,他沒準兩隻眼珠都被人挖掉,連當獨眼龍的機會也沒有了。」

姜超,乃是在粵港兩地聲名赫赫的「公海賭王」。利用旗下游弋在廣東外海的兩艘賭船,姜超構建起隱秘而龐大的特殊人際網絡。姜超還一度成為愛國港商,潮汕地區有名的慈善家。前些年,姜超牽扯進一樁南國大案,這才伴隨著一干省部級高官鋃鐺入獄。

姜超出身貧苦,十三歲時便去香港闖蕩。因為膽大心細,火拚時衝鋒在前,受到當時十四K大佬獨眼龍的賞識,並被收為關門弟子。姜超日後能夠在黑白兩道間游刃有餘,也正是得益於這層淵源。

徐浩成與獨眼龍,當年在澳門賭場一起幫人看過場子,也在香港合夥過走私生意。近年來老友相聚時,獨眼龍曾向徐浩成提起過自己的得意門生,因此徐浩成對姜超有些印象。

張貴明轉念一想,徐浩成混跡港澳多年,知道姜超也不奇怪,他沒再追問,只是淡淡說道:「姜超雖然被抓,但他的賭船還是在經營。賭船上的VIP客戶只要提前預約,到了深圳後都能享用這艘遊艇。」

徐浩成奚落道:「這幾年,老弟給姜超送了不少錢吧。他在牢裡也會感激你的。」

張貴明面露不悅,接著掐滅煙頭說道:「徐哥,俺們還是言歸正傳,說說礦山的事。」

「好啊。」徐浩成蹺起二郎腿,「張總一直說讓大伙見一次面,起初我還在猶豫,這次之所以答應過來,就因為事情已有了結果。」

徐浩成一句話就吊起眾人胃口,只聽他繼續說:「胡衛東雖然沒來,但他已經把關於礦山項目的准信帶給我了。這單生意沒法繼續了!宋紅軍的繼任者態度很明確,雙方的合作就此結束,前期付給咱們的幾億收購資金,也要如數奉還。」

對於在座的所有人,這都是不折不扣的噩耗。船艙裡沉寂了一分多鐘後,張貴明跳了起來:「天下哪兒有這麼好的事?到手的錢,還讓俺吐出去!老徐,你就答應了?」

徐浩成鐵青著臉:「難道我想答應?可不答應怎麼辦?」

張貴明憤怒地咆哮:「老徐,你和胡衛東是怎麼辦事的?到頭來就談出這麼個結果!那個胡衛東,不是號稱手眼通天嗎?怎麼到了關鍵時刻,就成了一個熊包!」

徐浩成眼中閃過一道寒光,語氣卻異常平靜:「我和胡衛東是熊包,你難不成還是英雄?當初是誰,一聽說宋紅軍自殺,就嚇得屁滾尿流,幾個月不敢回國?這段時間,要不是胡衛東在北京活動,還指不定是什麼結局!」

張貴明的表情有些尷尬,他重新坐回沙發:「老子要有胡衛東那樣的後台和背景,一樣也不會跑。」

徐浩成抿了一口茶:「胡衛東的背景,大伙都清楚。這一次,他也算盡力了。咱們的礦山交易項目,真要認真審計,大家都得吃不了兜著走。好在宋紅軍自殺,算是死無對證了。胡衛東又找了很多關係,人家才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只說中止合作而沒有深究。」

徐浩成繼續說:「上周,胡衛東還陪著宋紅軍的繼任者來了趟香港。我可是出了血本,人家才肯做出一點讓步:前期打的款,必須一分不少退回去。至於退款時間,對方可以寬限一下,在兩年內分步完成。」

「老徐,你知不知道,這個項目的前期投入本來就大,再這樣抽血,項目就得死?」張貴明又續上一支煙。

「我當然知道。」徐浩成說,「這也是沒辦法的辦法。宋紅軍畢竟是畏罪自殺,咱們能和他撇清關係,已經算幸運了。」

徐浩成加重語氣:「大家都清楚,礦山交易合同是經不住細查的。趁著有人給了個台階,咱們就坡下驢吧。真把人家惹毛了,派審計單位仔細審查,可就不光是錢的問題了。這一單生意虧了,下一單還能掙回來。人要沒了,就什麼都沒了。」

張貴明深吸了一口煙:「老徐,你就給句痛快話。下一步準備怎麼辦?」

徐浩成說:「當然是竭盡全力湊錢,先把錢還給人家。另外還得準備資金,投入到礦山的日常經營中去。讓礦山正常運轉起來,再徐圖打算吧。」

張貴明冷笑一聲:「你家大業大,出點錢自然沒問題。俺的資金很緊張,再也拿不出錢來。」

徐浩成說:「張總,現在不是撂挑子的時候。越是危急時刻,越需要大家同舟共濟。」

「徐總說得有道理,但你也要一視同仁。」一直沒有開口的趙筱雨,這時說道。

徐浩成扭過頭,直視趙筱雨:「你這話什麼意思?」

此時海面上泛起一陣波浪,船體感受到明顯的搖晃。艙內的氣氛,也愈發緊張起來。杜林祥捏緊茶杯,努力不讓杯裡的茶水翻滾出來,不過自己的心跳卻明顯加速。

趙筱雨掏出一根女士煙,慢悠悠地點燃:「昨晚在深圳彭年酒店,我接到一位北京朋友的電話。據這位朋友講,徐總已經和胡衛東達成默契,胡衛東會退出礦山項目,他手裡的股份,由徐總接手。大難臨頭,有人坐上了救生艇,憑什麼卻要我們苦苦支撐?」

徐浩成臉上似笑非笑:「趙小姐的消息,倒還頗為靈通。」

「你讓胡衛東安全脫身,卻要我們同舟共濟,說不過去吧?」趙筱雨莞爾一笑,優雅地吐出煙圈。

香煙的煙霧在船艙內飄蕩,當一團煙霧逼近徐浩成身旁時,他不耐煩地揮手打散:「趙小姐,如果現在你還要和胡衛東比,可真有些不識時務。」

「胡衛東的後台,你比不了。」徐浩成繼續說,「你如果不為慘死槍下的姐夫悲傷,起碼要為自己劫後餘生慶幸,而不是坐到這裡和我討價還價。」

徐浩成接著說:「你在礦山裡的股份,當初完全是看在宋紅軍的面子上,才半賣半送給你的。如今宋紅軍已經死了,趙小姐不會再指望我拿真金白銀買回這些股份吧?」

「徐浩成!」張貴明一巴掌拍在桌子上,「當初宋紅軍在位時,你在趙小姐面前奴顏媚骨,現在宋紅軍屍骨未寒,你就騎到人家頭上拉屎撒尿。就這種做派,虧你還在道上混過!老子真心看不起!」

徐浩成忽然大笑起來,笑聲聽著十分恐怖。收住笑聲,他抖了抖褲腿:「有人幹的事,比我齷齪十倍不止,居然還有臉說出這種話!」

徐浩成的話一出口,張貴明氣得怒目圓瞪,趙筱雨臉上卻白一陣紅一陣。看著眾人的表情,杜林祥心中一驚,宋紅軍才死幾個月,莫非趙筱雨就爬到了張貴明的床上?難怪昨天看著趙筱雨面色紅潤,比起病怏怏的宋紅軍,礦工出身的張貴明,在床上一定生龍活虎十倍不止。

船艙內沉默了片刻,張貴明重新開口:「老徐,俺們打開天窗說亮話。你既然不缺錢,就把俺們手裡的股份通通拿去。看在朋友一場,轉讓價格還可以優惠一點。」

「項目賺錢時,削尖腦袋往裡鑽。出了事,風險要我一個人擔。這不是笑話嗎?」徐浩成面露不屑。

「你還好意思說!」張貴明大吼起來,「走到今天這一步,都怨你。早聽俺的話,謹慎投入,分步開發,俺們這會兒都躺在家裡數錢,誰他媽會操這份閒心!就是你,硬拉來什麼胡衛東、宋紅軍,說能賺大錢,結果怎麼樣?」

「張總健忘了吧?」徐浩成放下手裡的茶杯,「沒錯,你起初的確建議分步驟開發,十年八年下來,咱倆也能賺個盆滿缽滿。可當我提出讓宋紅軍高價接盤的計劃時,是誰激動得睡不著覺?還說什麼手頭資金緊張,短期內將礦山轉讓套現是再好不過的方案。」

「姓徐的,老子不想和你廢話。」張貴明猛地站起來,「讓宋紅軍高價接盤,是你的主意。事到如今,你就得負責。這渾水,老子不想和你再蹚!」

張貴明氣勢洶洶,那聲音似乎要把船艙頂掀開。杜林祥在一邊坐不住了,他勸道:「老張,別激動,有話好好說。」

徐浩成過慣了前呼後擁的生活,很少有人敢這樣同自己說話。他漲紅著臉,從牙縫裡吐出一句話:「要談生意,就心平氣和地談。要在我面前大呼小叫,你還沒有資格。」

這時,站在張貴明身後的公司保安隊長楊龍,猛地用手指住徐浩成的臉:「你個王八羔子,給臉不要臉是吧?敢這麼對俺大哥說話,小心老子廢了你!」

杜林祥與楊龍喝過幾次酒,看著他身形彪悍、上臂滿是文身的樣子,估計也是黑道上的人物。

徐浩成氣得青筋暴突,一下子站了起來:「王八蛋,你知道在和誰說話嗎?」

「你個死瘸子,老子管你是誰!」說時遲那時快,楊龍從腰間掏出一把五四式手槍,對準了徐浩成的腦袋。

這還是杜林祥生平第一次看見有人持槍相向,頓時嚇得臉色發白,坐在沙發上大氣都不敢出。一旁的趙筱雨更是哇的一聲尖叫起來,扭頭撲進張貴明的懷抱。

楊龍拿槍指著徐浩成,只往前走了一步,便覺身旁有兩道寒光閃過。待他回過神來,發覺自家脖子上已架起兩把彎刀。

徐浩成身旁有兩個保鏢,而且是香港、東南亞一帶的富豪最為青睞的喀保鏢。這兩名身材矮小的尼泊爾人,前大英帝國皇家軍隊廓爾喀步兵團的戰士,一看自己的僱主遭遇威脅,毫不猶豫地抽出戰刀。

杜林祥與徐浩成初識時,就聽聞過喀保鏢的威名。他也知道,此刻架在楊龍脖子上的,便是大名鼎鼎的廓爾喀彎刀。廓爾喀彎刀被譽為尼泊爾的國刀,此刀像狗的後腿形狀,刀背既厚且鈍,但刀鋒卻異常銳利。一直以來,廓爾喀彎刀都是廓爾喀士兵身上最顯眼的裝備,英軍廊爾喀兵團也因此被譽為「彎刀勇士」。

徐浩成曾向杜林祥誇耀過,廓爾喀彎刀頭重腳輕,前寬後窄,背厚刃薄,掄砍時力量集中在刀的前部,具有斧子的殺傷力,非常適合在叢林行進時開路。在非洲一次戰役中,英軍廊爾喀兵團以寡敵眾,最後彈盡援絕,雙方進行殊死肉搏戰。非洲部落以長矛、毒箭與刀棍棒斧對抗廊爾喀人的彎刀,廊爾喀兵團以一比十三以上的人數劣勢力敵不降,廊爾喀彎刀也在此役發揮了驚人的戰鬥力。戰到最後,一個七百多人的廊爾喀兵團,只剩個位數的勇士存活,而集合了十數個部落的非洲戰士也傷亡殆盡。從此之後,廊爾喀彎刀的威名遠揚,愛刀之人無不以擁有一把為榮!

楊龍畢竟是個練家子,雖然不知道喀保鏢的威名,但從對方拔刀的姿勢,就看出這兩個皮膚黝黑的精瘦之人,絕對是手起刀落的狠角色。況且,在船艙內的近距離搏鬥中,自己手中的現代化手槍,殺傷力未必趕得上古老的彎刀。楊龍停下腳步,不再向前,但抬槍的手並未放下,依舊瞄準著徐浩成的臉頰。

正在雙方僵持不下時,船艙的門打開了。從外面擁入七八個精壯漢子,手裡全端著傢伙,其中一人,肩上還挎著一挺五六式衝鋒鎗。黑洞洞的槍口,隨即對準徐浩成與兩名喀保鏢。

海面上波濤漸平,遊艇內已感覺不到搖晃。但艙內緊張的氣氛,卻讓身在其間的每一個人內心緊繃。楊龍囂張的氣焰又被點燃,他對手持彎刀的喀保鏢吼道:「把刀給老子放下。」

再勇猛的戰士,面對這種情況心裡也不免發毛。喀保鏢的眼裡閃過一絲驚慌,但握刀的手卻沒有放鬆。

生長在尼泊爾山區,長期在英軍服役的喀保鏢們,並不能聽懂楊龍的漢話。倒是徐浩成鐵青著臉,對喀保鏢說了一句英文,兩人才將架在楊龍脖子上的彎刀撤下。旁邊立刻閃出幾人,下了保鏢的刀,將他們押了出去。楊龍趁勢上前幾步,將手槍對準了徐浩成的太陽穴。

徐浩成坐回沙發上,語氣平靜地說:「張老弟,我之前就奇怪,幹嘛把會面地點安排在一艘遊艇上?看來你是有備而來!」

趙筱雨此刻還撲在張貴明的懷裡。張貴明使勁捏了一把趙筱雨的屁股,將她推了起來,之後呵呵笑道:「老徐,大家都是朋友。你看看,弄到今天這一步,多麼尷尬!」

儘管楊龍的手槍一直對著自己,徐浩成倒也沒多少懼色。他冷笑一聲:「聽說你當年和一個山西煤老闆產生債務糾紛,最後把人家扣在辦公室整整一天,逼著寫下限期還款承諾書。今天,是不是想故伎重演?」

「老徐,你對俺的事情,打聽得倒挺清楚。」張貴明悠然自得地點燃一支煙,並拿出一份文件,「朋友一場,俺也不想撕破臉。礦山弄成這樣,實在撐不下去了。這是一份回購股權的合同,你索性就簽了,大家好聚好散嘛。」

「我要不答應,是不是就會一直被困在這裡?」徐浩成問。

張貴明彈了彈煙灰:「朋友一場,沒必要走到那一步。」

徐浩成蹺起二郎腿:「你不就想要我一句話嗎?現在就說給你聽。」

「什麼話?快說。」張貴明說。

徐浩成臉上露出一股殺氣:「滾你媽的蛋!」

杜林祥認識徐浩成時,徐已金盆洗手,退出江湖多年。因此,杜林祥眼中的徐浩成,更像一位謙謙有度的長者,說起話來旁徵博引,從不會夾帶任何粗言穢語。此刻的徐浩成,倒讓人瞧見了當年混跡江湖的狠勁。

「老子看你活膩了!」楊龍大喝一聲,接著一耳光扇在徐浩成臉上。徐浩成已六十多歲,身材單薄,這一耳光,直接讓他從沙發上滾到地下。

杜林祥與徐浩成還是有些交情的,看到徐浩成這副慘狀,忍不住央求道:「老張,大伙好好談生意,沒必要鬧這麼僵。」

張貴明卻吼道:「今天的事你別摻和!」

張貴明聲音很大。杜林祥再瞅了瞅凶神惡煞的楊龍,不自覺打了個寒戰,只好呆坐在原位一語不發。

「打得好呀!」徐浩成顫巍巍地爬起來,用手拭掉了嘴角上的血跡。

楊龍又把手槍抵了上去:「他媽的,你要再嘴硬,老子一槍崩了你!」

徐浩成臉上浮現出恐怖的笑容:「小子,就憑你剛才拿槍指著我,你的一根手指已經沒了。憑你這一耳光,你的這隻手也算廢了。」

徐浩成站直了身子,目光直視楊龍:「敢給我徐浩成耳光的人,你是第三個。第一個是我老爹,親爹打兒子,打了就打了,我還是給他端茶遞水,養老送終。第二個是澳門的雄哥,當初我剛到澳門,這王八蛋仗著和竹聯幫有交情,給了我一耳光。不到半個月,老子就在他身上還了二十幾刀,連他老婆也被兄弟們扔到海裡餵了鯊魚。」

楊龍橫行霸道慣了,哪裡聽得徐浩成這些話。他揮起手,準備再給徐浩成一耳光,卻被張貴明擋住了。張貴明背靠著沙發,不緊不慢地說:「老徐,知道你曾經是條漢子。可是,好漢不吃眼前虧,俺勸你不要硬撐。」

「好漢不吃眼前虧?」徐浩成的笑聲格外陰森,「這句話,老子正要送給你!」

徐浩成抬手看了看手錶:「姓張的,留給你的時間,只有幾分鐘了。」

「啥意思?」張貴明有些吃驚。

這時,船艙裡的衛星電話響了。張貴明不耐煩地拿起電話,粗聲粗氣地說:「誰呀?」接著,他又換上一副笑容,「是阿波啊。」

幾分鐘後,當張貴明放下電話時,臉上的驕橫之氣全無,整個人就像洩了氣的皮球。打來電話的,正是「公海賭王」姜超的弟弟姜波。姜超入獄後,賭船生意便一直由姜波負責。

電話中,姜波告訴張貴明,自己剛接到多位道上大佬的電話,一定要確保徐浩成的安全。如果徐浩成在自己船上出現任何意外,他可沒法交代。姜波甚至憤怒地質問:「你借走我的遊艇去幹這事,怎麼不提前說一聲?」姜波還說道,岸上已經有弟兄們在等著,要是徐浩成不能安全下船,全船人都得遭殃。

徐浩成已猜出電話中的內容,他坐回沙發,緩緩說道:「來之前我就交代下邊的人,超過時間沒接到我親自打的電話,就立刻採取行動。我勸你再看一看外邊的狀況。」

張貴明跑到船窗邊,只見幾艘小艇正風馳電掣般飛奔過來。站在船頭上的人,身著黑色西服,雙手緊握黑色衝鋒鎗。小艇駛近後,船上的人同時鳴槍示警,躲在船艙裡的張貴明,立時嚇得臉色慘白。

楊龍歇斯底里地大吼:「大哥,俺們也有人有槍,跟這幫孫子干吧!」

「放屁!」張貴明由驚恐轉為暴怒,「俺們就這幾個人,他們卻有好幾十號人。另外在岸上,還有幾百號人等著俺們。怎麼幹?」

幾分鐘後,身著黑西裝的徐浩成手下便從小艇跨上豪華遊艇。楊龍手裡的槍被繳了,腦門上卻多了幾挺對著自己的衝鋒鎗。

「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徐浩成點燃一支雪茄,「張貴明,你從前的那些破事,我可打聽得一清二楚。知道你喜歡黑吃黑,早就防著一手。可你怎麼不去打聽打聽,老子以前是吃哪行飯的?跟我玩這套,你還太嫩!」

徐浩成憤怒地站起身:「聽說你在老家挖礦時也是一霸,敢挑人手筋,割人耳朵。可你知不知道,在你出道之前好多年,我就在刀口上舔血!」

張貴明強裝鎮定:「碰到你這隻老狐狸,老子認栽。」

徐浩成扭頭對著楊龍:「小子,想怎麼個死法?」

「無所謂。」楊龍把脖子一橫,「腦殼砍了,不過碗大個疤。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

張貴明這時卻吼道:「徐浩成,都是帶兄弟的人,不要為難下面人。今天的事,是老子一手安排的。冤有頭,債有主,把他們都放了。」

徐浩成沒有理會張貴明的叫喊,卻對著身邊人教訓道:「這個張貴明,出道比我晚,但看樣子,還知道怎麼當大哥。帶兄弟,就得這麼帶。你肯為兄弟死,兄弟才會為你死。」

徐浩成又瞪住楊龍:「沒想到你還有點血性,槍頂在頭上也敢逞強。我向來敬重好漢,但說出去的話,實在收不回來。今天也不難為你,只留下一隻右手就行。」

楊龍眼神裡還燃燒著怒火:「要砍就砍,說那麼多廢話幹嘛!」

楊龍扯下衣服的一角,塞在嘴裡,自己把右手放在桌上。幾個大漢摁住楊龍,喀保鏢將鋒利無比的廓爾喀彎刀遞給徐浩成。徐浩成揮了揮手:「你們干吧。我年紀大了,手裡不想沾血。」

一名手下接過廓爾喀彎刀,奮力往下一砍。飛濺的鮮血,噴到張貴明和趙筱雨的臉上。趙筱雨連尖叫的力氣也沒有,兩眼直愣愣地發呆。張貴明奮力地想起身,卻被人死死摁住。

倒是這個楊龍,右手已經被砍,口裡卻咬住衣服,堅持著不叫出聲來。

原本說「手裡不想沾血」,坐在沙發上猶如看風景一般的徐浩成,此時卻發瘋似的衝到楊龍身旁,一手扯掉對方口裡的衣服,另一隻手按住楊龍血淋淋的右手腕,使勁捏下去。

楊龍將牙齒咬得更緊,寧死也不叫出聲音。佈滿血絲的雙眼,直視著面前的徐浩成。幾秒鐘後,徐浩成鬆開手,一腳把楊龍踹開:「好,是條硬漢。」

楊龍右手被砍時,杜林祥已嚇得雙腿發抖。又瞧見這一幕,他的全身都開始哆嗦。一旁的趙筱雨,更是發出一聲呻吟,整個人直接昏了過去。

徐浩成接過手下遞上的紙巾,優雅地擦拭著手上的鮮血。扔下紙巾,他又盯住張貴明:「兄弟,今天就算老哥給你一點教訓。」

張貴明被幾個彪形大漢摁在地上,連抬頭的機會也沒有。而在眾人的簇擁下,徐浩成登上小艇,揚長而去。

《舵手:掌舵是一門藝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