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大手筆,大製作 為己不為公

現在的領導,都愛附庸風雅,什麼琴棋書畫唱唱跳跳的,都能來一手,業餘生活很豐富。下級單位接待領導時,一般也會有針對性地安排小型文藝演出,以活躍氣氛,往往會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藝術節招商引資簽約儀式的當天晚上,荊都市委、市政府舉行集體晚宴。柏安民、孟揚帆、李非語等荊都市主要領導和參加藝術節的部分客商出席宴會。晚宴開始前,有一場小型文藝演出。演出是市委副書記李非語親自組織安排的,只有六個節目。這樣的演出一般採取的是專業演員和客人互動的形式,節目不宜安排過多。演出的主持人是江南衛視著名女主持人姜菲菲。

姜菲菲身著一襲乳白色的露肩短裙,高雅、性感,吸引著全場的目光。表演依次進行著,期間,衛前、柏安民、孟揚帆、李非語和幾個客商都先後演唱了歌曲或戲劇,氣氛很熱烈。演出即將結束的時候,下面不知哪個客人叫了一句「請姜主持人來一曲」,接著,全場馬上就響起了熱烈的掌聲。看來姜菲菲是無法推辭了,只見她俏皮一笑,說:「感謝各位的盛情,我就唱一段南戲吧。」

姜菲菲唱的是湯顯祖《牡丹亭》選段。音樂響起,台上的姜菲菲像是變了一個人,憂鬱、哀怨,愁腸百結。她輕啟朱唇,唱道:

原來奼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朝飛暮卷,雲霞翠軒,雨絲風片,煙波畫船,錦屏人忒看的這韶光賤,則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是答兒閒尋遍,在幽閨自憐……

台上的姜菲菲,儀態萬方,形神兼備,將杜麗娘的怨情表達得淋漓盡致。一曲唱罷,掌聲雷動,喝彩聲四起,連柏安民都在使勁地拍著巴掌,嘴裡還不停地叫好,眼睛裡放射著光芒。

李非語瞟了一眼柏安民,發現他興奮得有些失態。要知道,這些領導幹部們平時鼓掌,只不過是象徵性地將手掌輕輕合幾下,有時連掌心都沒有接觸到,像柏安民今晚的表現,實在是非常罕見。李非語想起剛到荊都時,他的老同學高正言告訴他柏安民對女人很感興趣,莫不是柏安民對姜菲菲又來了雅興?

想到這裡,李非語的心裡泛起了一股濃濃的醋意,畢竟姜菲菲是他的同學,而且還是他曾追求並被拒絕過的偶像。李非語曾將官員的情人大致分為五種類型,即甜美型、性感型、知性型、嫩草型和複合型。以此標準觀照姜菲菲,她就是最具殺傷力的複合型。作為一個主持人,姜菲菲是要素質有素質,要容貌有容貌,要年齡有年齡。無疑,她對成功男人有著不可抗拒的誘惑。

姜菲菲唱完後,向台下的宴席廳走去。今晚全體人員的座位,都是事先安排好了的。一號桌是主要領導席,位於宴會廳的正前方,且獨立突出於其他桌子之列,像一個龍頭。姜菲菲的位置在八號桌,她要到自己的座位上去,必然要經過一號主桌。在她經過一號桌的時候,柏安民笑著對她說:「菲菲同志,坐到我身邊來。」

可是,一號桌以衛前為中心,坐得滿滿噹噹的,哪有她的位置呢?柏安民這麼一說,坐在他旁邊的秘書長孫志明馬上反應了過來,立即站起來,讓出了座位,他到姜菲菲的座位上去了。姜菲菲也不推辭,大方地在柏安民身邊坐了下來。

柏安民端起酒杯,說道:「菲菲是一個優秀的主持人,她的主持和演唱,為我們的藝術節增色不少。來,我們首先為菲菲今晚的精彩演出乾一杯!」

在座的紛紛端起酒杯,祝姜菲菲演出成功。李非語說道:「菲菲,真看不出啊,同窗四年,我還從來沒有看見你唱過南戲呢。」

姜菲菲說:「看不出吧,實話告訴你,我母親就是荊都人,她是一個南戲迷,我呢,從小就受我母親的影響,沒事就跟她哼上幾句,一來二去,就喜歡上了南戲。」

「這麼說,菲菲同志也應該算是我們荊都人啊!」柏安民又端起了酒杯,「我們荊都的人才就是多,我來敬新發現的荊都才女一杯酒。」說著,眼睛直愣愣地注視著姜菲菲,「哧溜」一聲,杯子見了底。瞧著柏安民喝酒的神態,李非語看得出,他是恨不得將姜菲菲當做他杯中的酒一樣,一口乾了。

姜菲菲羞赧地笑道:「不敢當,不敢當,小女子敬父母官大人!」

有了姜菲菲的加入,本來很沉悶的一號桌,氣氛變得非常活躍,酒也喝得很快。趁著別人給衛前敬酒的時候,李非語悄悄地對坐在身邊的姜菲菲說:「菲菲,你剛才那一段戲,比杜麗娘唱得還要出神入化,看來,你的心裡也有怨啊?」

姜菲菲舉起小手,親熱地拍了李非語一下,嗔道:「別瞎說,我生在新中國,長在紅旗下,生活很幸福,有什麼怨的?」

「瞧你說的,人有七情六慾,哪個人能沒有怨?有怨才有追求嘛,你看,杜麗娘要是沒有怨,她能遇到張生嗎?」

「嗯,你說的有理,」姜菲菲點了點頭,「你現在是市委領導了,可是我怎麼覺得你還是有點貧嘴啊?」

「這不是酒桌上嗎,酒桌上無忌,」李非語壓低了聲音,曖昧地說,「好幾年沒有見了,今晚我想請你喝杯咖啡,怎麼樣?」

姜菲菲爽快地答應道:「好吧。」

「那就這樣,等晚宴結束後,九點,就在這幢樓的十樓咖啡廳等你。」

匆匆吃完飯,李非語下樓做了一點準備。到離九點還差十分鐘時,他提著一個紙袋,到咖啡廳訂了一個包廂,然後坐在大廳裡,等著姜菲菲的到來。

九點剛過,李非語看見姜菲菲果然如約前來。兩人親密地走進了包廂,各點了一杯咖啡。

李非語將紙袋遞給了姜菲菲,說:「裡面是一套韓國化妝品,也不知是否適合你,還有一張服裝城的購物卡,明天你自己去挑套衣服吧。」

姜菲菲說:「老同學真大方,送了這麼多,謝謝,你送的東西我都喜歡。」

姜菲菲的話讓李非語覺得心裡甜甜的,兩人又聊了一會兒大學往事和工作感受,說得很投機。

一個小時很快就過去了,姜菲菲說要回房間了,她的住處在另一家酒店。李非語巴不得她早點說要回房間,堅決要求送送她。

車子是姜菲菲自己的,是一輛普通的雅閣,為了方便,她是從省城開車過來的。上了車子,李非語說道:「作為衛視的名主持人,你的車子也該換換了。」

姜菲菲說:「拿什麼換啊,就是前幾年買這輛車子的時候,老媽還支援了幾萬元呢,你以為我們做主持人的都是大款啊?」

「別叫窮了,我還不知道嗎,你們主持人平時接點私活,搞些商演或代言,出場費很高的,比我們這些當幹部的風光多了。」

「你說得不錯,可是收入也是要和台裡分成的,再說也沒有你們想像的那麼多。女孩子嘛,花錢的地方多啊,服裝啊首飾啊化妝品啊旅遊度假啊,再多的錢也不夠花,」姜菲菲說著,輕輕歎了一口氣,「我到今天連房子也沒有,還和老爸老媽合住呢,台裡好幾個剛參加工作的小丫都住上別墅了,也不知道她們從哪弄了那麼多錢。」

李非語心想,這還不簡單嗎,十有八九是傍上大款了,但他又不好明說。他安慰姜菲菲說:「房子問題是有點頭痛,高房價是一座山,把年輕人的夢想都壓沒了,本來,他們可以浪漫一點,小資一點,像我們那時,成立詩社、學習跳舞、結伴旅行等等,多快活啊,那才叫青春。但現在的年輕人,一走上工作崗位就不得不面臨現實,柴米油鹽的,精打細算,房子就是他們的夢想。但是你也不用急,要相信,麵包會有的。」

「我們主持人吃的是青春飯,還能主持多少年啊,青春易逝,紅顏易老,競爭太激烈了。」

「你是素質型主持人,越老越有看頭。」李非語笑道。

姜菲菲翹起了小嘴,裝著不高興地說:「領導,別提老字啊,我對這個字敏感!」

「好,不提,不提,我們的菲菲同志永遠年輕。」

酒店到了,兩人下了車子。李非語堅持要送姜菲菲到房間裡去,她堅持不讓,說:「孤男寡女的,又喝了酒,莫不是有什麼不良企圖,想趁機下手啊?」

李非語的心事被她說破了,反而有點尷尬。李非語只好搪塞說:「上去再敘敘舊吧。」

「該說的也說得差不多了,我還要待幾天,有的是時間,明天再談吧。」姜菲菲說道。兩人在樓梯口僵持著,電梯下來了又上去了,上去了又下來了,李非語不走,姜菲菲就是不上去。

看來還是沒戲,李非語只好作出讓步,悻悻地說:「那好吧,我就不上去了,改天再來和老同學聊天。」臨別時,他還不忘開一句玩笑,「晚上要是想我了,打我的電話啊。」然後,出酒店打車離開了。

再說柏安民,他老人家自從聽了姜菲菲的一段南戲之後,就被她的氣質深深地迷住了。想想自己也有幾個情人,可是有哪一個能和姜菲菲相比呢?她的素養、氣質、容貌、身材都是無可挑剔的,這樣的女人才是女人中的極品。再看自己,除了年齡大了一點,各方面的優勢都還不錯。再說了,年齡大不是成熟的標誌嗎?有的小女人就喜歡年齡大的。

可是,有什麼能讓姜菲菲對他動心呢?愛情能讓女人動心,可是,他們之間不可能去談什麼愛情了。這個世界上,除了愛情,還有什麼能打動一個女人的心呢?有,那就是錢。柏安民有的是錢。可是,姜菲菲愛錢嗎?他心裡沒底。

經過仔細思考,柏安民決定展開自己的追求行動,即使被拒絕了也沒有關係,像姜菲菲這樣的女人,就是拒絕你也會彬彬有禮,不會讓人太難堪。萬一成功了呢,不就是傳說中的天上掉下個林妹妹!絕對值得一試。這樣想來想去,柏安民興奮得好幾個晚上都沒有睡著覺。

第二天,姜菲菲開著她的雅閣去參加一個活動。一路上,她一邊開車,一邊聽著流行歌曲,心情很好。在車子行到長江路末端,正要轉彎時,前方的一輛破大眾突然一個急轉彎,直接向姜菲菲的車子衝了過來。姜菲菲花容失色,避讓不及,「砰」的一聲,兩車不輕不重地撞在了一起。姜菲菲下車一看,大眾車把自己的車門撞得凹進去了一大片,而對方的車頭也撞壞了一部分,一隻車前燈也碎了。

一個長滿絡腮鬍子的男子叼著煙從車內慢慢走了出來,他抱著膀子走到姜菲菲的面前,將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然後一口煙噴在了她的臉上,乜斜著眼睛說:「美女,我對你怎麼有點眼熟呢,好像在哪裡見過你?哦,想起來了,昨晚在電視上,你是那個什麼主持人吧?我倆真有緣,你撞我的車了,我不喜歡和交警打交道,我倆私了吧,怎麼樣?」他故意將「私了」兩個字說得很重。

車子被撞壞了,姜菲菲心疼得直掉淚,而這個絡腮鬍子還倒打一耙,說是她先撞了他。

姜菲菲大聲地說:「先生,你懂不懂交通規則,明明是你先撞了我,你要給我修車!」

「喲喲喲,看不出,美女主持人好凶,我給你修就是了,你還不知道吧,我最樂意為美女服務了。」絡腮鬍子怪聲怪氣地說道,一捋袖子,露出了手臂上的文身,是一條吐著芯的毒蛇。姜菲菲看了不禁直皺眉。

絡腮鬍子伸出大手,一拳砸在雅閣的車頂上,雅閣發出一聲悶響。絡腮鬍子大叫道:「小妞,主持人也要講理,今天明明是你撞了我,你要麼賠我一輛新車,要麼,」絡腮鬍子一臉壞笑地說,「看你長得這麼漂亮,就陪我玩玩也行。」說著,伸過一隻沾滿油污的大手,來摸姜菲菲的臉蛋。

「你這個流氓!」姜菲菲啐了一口,一閃身,躲開了。

「我就是流氓,怎麼了,誰讓你碰了我的車,你說,到底是賠錢還是陪玩?」絡腮鬍子惱羞成怒,一步步逼近姜菲菲。

姜菲菲又氣又急,急的是,她馬上要去主持一個招商活動,要是所有人員都到齊了,唯獨差一個主持人,那不成了笑話了嗎?氣的是,今天碰到這樣一個無恥的傢伙。好漢不吃眼前虧,她掏出手機,對絡腮鬍子說:「好,我賠錢,我現在就打電話叫朋友送錢來。」說著,姜菲菲撥通了李非語的手機,說自己出了個小車禍,請他過來幫助處理一下。

絡腮鬍子可等不急了,他一把抓住姜菲菲的手說:「小妞,來,我們來談談賠償金的問題。」說著順勢一推,要把她塞進他那輛破大眾裡。

姜菲菲如何肯上他的車。就在她和絡腮鬍子推推搡搡的時候,只聽見「嘎」的一聲急剎車響,一輛嶄新的奧迪停在姜菲菲的身邊。柏安民和孫志明秘書長走了下來。

姜菲菲看見柏安民來了,像是見到救星一般,她大叫道:「柏書記,快來,這個傢伙撞了我的車還要耍流氓!」

柏安民像老鷹拎小雞一般將絡腮鬍子拎到一邊說:「你要幹什麼,你是哪個居委會的,有沒有單位?這位是我們市裡請來的省台主持人,你要耍流氓也不看看是對什麼人!」

絡腮鬍子顯然是被柏安民的氣勢壓倒了,孫志明指著柏安民說:「這位是市委一把手柏書記。」又對柏安民和姜菲菲說道,「招商活動馬上就要開始了,你們先行一步,這裡的事情交給我來處理。」

絡腮鬍子徹底蔫了。姜菲菲高興地挽著柏安民的胳膊,上了奧迪。在車上,姜菲菲說:「領導,你要是再來遲一步,小女子我可就慘了,這個傢伙是個流氓。」

「菲菲啊,我正好經過這裡去會見客商,讓你受驚了,我們荊都市民的素質還要提升啊,對不起。」

「柏書記,瞧你說的,這樣的人哪個地方沒有?小事,虛驚一場。」這時,姜菲菲的電話響了,原來李非語也趕到了事故現場。姜菲菲說她已上了柏安民的車,事故由孫秘書長處理,沒有什麼事了,讓他返回。

柏安民說:「菲菲啊,你也太儉樸了,作為一位名主持,到今天還開著一輛普通的雅閣,我看,你要換一輛車了。」

姜菲菲無奈地笑道:「領導,你不知道,小女子我窮,換不起。」

柏安民半開玩笑地說道:「要不,我送你一輛?」

姜菲菲像不認識似的瞪著柏安民,大眼珠子轉了兩圈,說:「好啊,領導說話要算話啊!」

話說到這兒,兩人都有點心知肚明。柏安民暗暗高興,看來他預料的不錯,天下沒有幾個不愛錢的女人,他投石問路,竟然投到她的心窩子裡去了,起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看來,有些事情,還是要大膽地試一試、闖一闖。

當天晚上,吃過晚飯後,李非語來到姜菲菲下榻的酒店,準備向她的受驚表示慰問,順便瞭解一下車禍的處理情況。來之前,他沒有給姜菲菲打電話,他擔心姜菲菲不讓他進入她的房間。總台向姜菲菲的房間裡打過電話,她還沒有回來。李非語坐在大廳一個不顯眼的角落裡,一邊看報,一邊等著姜菲菲回來。

等了近一個小時,李非語聽見一陣清脆的高跟鞋響,聽起來富有韻律而又充滿神秘感。他抬頭一看,果然是姜菲菲回來了!她的臉紅撲撲的,眼神有點恍惚,顯然喝了不少酒。

李非語站起身來,準備躡手躡腳地走到她的身後,輕輕地拍她一下,給她一個驚喜。突然,他看見姜菲菲身後幾米遠的地方,還跟著一個男人。那個男人的頭壓得很低,但李非語還是一眼就認出了他,竟然是柏安民!

李非語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他來幹什麼?到了電梯間門口,只見柏安民迅速走了幾步,和姜菲菲一道進了電梯間。電梯門「匡」的一聲關上了,李非語有一種被拋棄到九霄雲外的感覺。

難怪昨晚她一再拒絕自己上去,難道,她和柏安民這個老男人好上了?李非語心中充滿了疑惑。上午,他從孫志明口中得知,交通事故發生後,姜菲菲被正好經過現場的柏安民接走了。天下哪有這麼巧的事?這一切難道是柏安民精心策劃的不成?這個老傢伙心思縝密,城府極深,完全符合他做事的風格。李非語拍了拍腦袋,感到頭有些暈。

李非語在心裡感歎道:這年頭,美女的秘密太多了。美女就是一部天書,試圖讀懂她的男人就是一個傻子。

女人如水,她愛流到哪兒去就流到哪兒去吧。李非語歎了一口氣,離開了賓館。

姜菲菲的房間內,柏安民和她面對面地坐著,誰也不言語。姜菲菲心如鹿撞,嗓子發乾,她不知該如何打破這種尷尬。說真的,她對這個男人,談不上喜歡,甚至還有點反感,但是,她好像又在期待著什麼,希望和他發生一些什麼。

果然,深諳女人心思的這個老男人沒有讓她失望。實際上,他也從沒有讓他喜歡的女人失望過,他知道她們需要什麼,不需要什麼。這年頭,人的慾望都寫在臉上。

他拿出了兩把鑰匙。

兩把嶄新的鑰匙,靜靜地擺在桌上,擺在姜菲菲的手邊。當柏安民將鑰匙放到桌上的時候,她當然知道鑰匙意味著什麼,她打了一個哆嗦,手指不由自主地動了一下。當然,她沒有拿。她在內心裡罵了一句自己:真賤。

罵歸罵,可是她的視線還是沒有離開過這兩把鑰匙。她的心撲通撲通地跳著,臉上燒得厲害。兩把鑰匙,像兩把鋒利的小刀,要是擁有它,你無疑要付出一些什麼,你可能會痛。

捉摸著姜菲菲的表情和神態,柏安民已經看出來了,他的努力沒有白費。

柏安民說:「一把是車子的鑰匙,紅色奔馳,從省城4S店裡剛調過來的,就停在這幢樓下的停車場上;一把是別墅的鑰匙,省城金海岸花園886號。」

姜菲菲愣了,顯然,這兩把鑰匙太重了,壓在了她的心上,讓她動彈不得。她相信他的話,作為一個市委書記,在一個女人面前,他是不會說謊的。柏安民牽起她的手,把她帶到窗子邊,指著窗外說:「你看,車就在下面停著,你的視力比我好,應該能看見的。」順著柏安民手指的方向,姜菲菲仔細一看,是有一輛紅色的新車停在那兒,隱隱約約的。紅色,充滿了誘惑。實際上,柏安民早就訂購了這款新車,本來是準備作為生日禮物送給韋芳芳的,上次他向她許諾過。可是,在見到姜菲菲之後,他改變主意了。

遠比她的期望值要高,從柏安民那天開的玩笑看,她估計能送她一輛三四十萬的新車就很不錯了。沒想到他這麼大方,車是奔馳的,還另加一套別墅。金海岸她知道,那是省城有錢人住的地方,他們台長就住在那裡。作為省台的一個女主持人,別看在熒屏上風風光光,可一旦走出電視台的大門,她就和別的女孩子沒什麼兩樣。她像無數年輕人一樣,承擔著生活和工作的種種壓力。特別是經濟壓力,壓得她喘不過氣來。車子和房子都是她非常想要的東西,她不能不承認這個老男人很厲害,一出手就打在了她的軟肋上,讓她無法拒絕,無法招架。

柏安民一直握著她的手,不知道什麼時候起,她發現自己不知不覺地伏到了他的懷裡。她想掙扎,可是他緊緊地抱住了她,她發現自己軟得像一攤爛泥。

他把她抱到了床上,他開始脫她的衣服,脫得很慢,老男人有的是耐心。她本來就沒有穿太多衣服,很快,她就已經光著身子了。「身材真好,我喜歡。」他輕輕說了一句,一口噙住了她的乳頭。

此時,儘管姜菲菲在內心有點瞧不起自己,但畢竟是自己願意的,再被動就不好了。在床上,男人從來就不喜歡被動的女人。就像他知道她需要什麼一樣,她也知道他需要什麼,她要讓他花得值,她要讓他快樂。

姜菲菲輕輕推開柏安民,說:「等一下,我去洗個澡。」

柏安民說:「對,我也忘了,洗快點啊,我也要衝一下。」

等姜菲菲出來時,像變了一個人,又恢復了活潑和可愛的模樣。老男人就喜歡小女人撒嬌。她站在浴室門口,嗲聲嗲氣地說:「領導,過來扶我一下,地上滑。」柏安民從床上一躍而起,說:「來了,來了,領導親自來為你服務。」姜菲菲順勢倒進他的懷裡……

當天晚上,李非語在賓館大廳裡坐了很久,他要看看柏安民會不會下來,儘管他知道這種可能性等於零,等下去只能是自討沒趣。他在大廳裡坐了有兩三個小時,紅男綠女,說說笑笑,進進出出,只有他是一個寂寞的看客。他的內心在經受著煎熬,他想不通現實中的人,包括他非常熟悉的人,為什麼還都長著另外一副嘴臉,為什麼變化這樣快,讓人感到害怕和陌生。

留下了滿滿一煙缸的煙頭之後,他離開了。當天晚上,他沒有去葉映寒那裡,他就躺在辦公室裡的沙發上,一夜無眠。

第二天,李非語見到姜菲菲時,發現她和平時並沒有兩樣,就像什麼也沒有發生。準確點說,她應該比平時更精神,更開心了。官場中的女人就是有城府,李非語佩服她的深藏不露,她再也不是記憶中那個多愁善感的清純少女了。李非語邀請她晚上喝咖啡,姜菲菲雖然遲疑了一下,還是答應了。

咖啡廳的包廂裡,昏黃的燈光,舒緩的鋼琴曲,特別適合懷舊。可是,一想到昨晚的親眼所見,李非語沉默了,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倒是姜菲菲率先打破了沉默。她笑著說:「非語,你叫我到這兒來,不是讓我來陪你沉默的吧?」

「哦,抱歉,」李非語說,「我沉湎在我們大學時代的往事裡。」

「往事不值一提,那時我們都是小毛孩子,對世界一無所知。再說,就是知道了又能怎麼樣呢,反而會額外增添許多煩惱。」姜菲菲有點不屑一顧。

「菲菲,你說得對,不知道的好,知道得越多,越是無趣。大學時代,我們有過許許多多的願望,可那時的我們,唯獨沒有什麼慾望。」

姜菲菲問道:「非語,我怎麼感覺現在的你不像一個領導,倒像是一個詩人。你說,願望和慾望有區別嗎?」

「有,區別非常大。」李非語說,「願望是放飛,慾望是吞噬;願望是春風,慾望是烈火;願望要通過自己的奮鬥去實現,慾望通過非常規渠道就能滿足;願望寫在漂向遠方的河燈上,慾望隱藏在放大的瞳孔裡;願望讓我們活得有信心,慾望卻會讓人走向沉淪。」

「說得好!」姜菲菲情不自禁地鼓起掌來,「非語,我彷彿又看到你大學時代激情飛揚的影子。那時,我也是一個簡單的人,我最大的願望就是畢業後有一份喜歡的工作,有一個喜歡自己的男友,過著平常人的生活,就夠了。」

李非語說道:「對,那時我們多麼單純,多麼快樂。那時,我們還不知道,錢的力量是多麼強大。」

「社會是一個大染缸,掉進這個缸裡,會被染成什麼顏色,我們總是身不由己。」姜菲菲舒了一口氣,說,「非語,別感慨了,無論社會怎麼變化,我們都堅持按自己的原則去做人。你呢,努力做一個為民愛民的清官;我呢,還是做那個簡單快樂的小女子。」

李非語沒有回答她,只是自言自語地說了一句:「咖啡好苦。」望著眼前的姜菲菲,她好像變了很多,又好像沒有變,李非語更加困惑了。他有好多疑問,想問問姜菲菲,可是,他最終還是沒有說出來。

韋芳芳信息靈通,她很快知道了姜菲菲叫人從荊都開走了一輛紅色奔馳的事,她也知道柏安民不久前剛從省城提回了一輛紅色奔馳,兩件事情一聯繫,這不是明擺著的事嗎?讓韋芳芳忍無可忍的是,這輛車柏安民原本是要送給她的。聽說那款奔馳售價超過百萬,韋芳芳垂涎欲滴,但又無可挽回。她不敢去找柏安民興師問罪,那後果會很嚴重。在荊都的地盤上,得罪了這個一把手無疑是自尋死路。況且,即使韋芳芳去找他質問,他要麼死不承認,要麼已找好了充足的說辭,她又能奈他何?

可韋芳芳有韋芳芳的辦法,別看她是一個小護士出身,雖說不能降龍伏虎,可也不是遇事束手無策之輩。要是沒有幾分手段,當初柏安民住院時,她也不會處心積慮想方設法地接近他。

一周後,柏安民收到了一封奇怪的信,信封上寫著「柏安民親收」,發信人的地址欄寫著「本市」。信封上的筆跡稚拙但不乏清秀,一看就是女孩子寫的。這年頭,領導幹部最怕的就是收到小姐的短信。雖說這不是短信,但也顯然不同於他平時經常收到的上訪告狀類的信件。

看到這封信時,柏安民的血壓「呼」的一下就竄了上來。柏安民的第一個念頭就是:這不會是哪個小姐寄來的吧?雖說他平時出入娛樂場所時非常注意,但也保不準有哪個小姐從電視上看到了他的光輝形象,寫一封敲詐信來碰碰運氣。柏安民又驚又怕,這封信像是一顆地雷,還是不要拆的好,裝作什麼也不知道,他稍作猶豫,將信扔進了廢紙簍裡。又一想,這樣行嗎,要是寫信人見你沒有反應,還繼續寫第二封第三封信來怎麼辦?還是看看內容再說吧,說不定是一場虛驚呢。柏安民小心翼翼地拆開信件,只有一頁紙,上面幾行字。

信的開頭寫道:「敬愛的柏書記,我是南戲演藝公司的小演員余媛媛,也許您早已忘了我吧,但是我非常非常想念您……」看到這裡,柏安民「嘩」的一聲,將信紙翻轉過來,迅速放進辦公桌上的一疊報紙下面,眼睛飛快地掃了一遍,好像有誰在偷看似的。辦公室裡空蕩蕩的,除了他之外,並沒別的人。他在頭腦中快速地搜索著這個自稱「余媛媛」的女孩子。他想起來了,那已經是好幾個月以前的事情了,在一家酒店裡,韋芳芳安排的,是她公司裡新招的小演員。余媛媛小小的,瘦瘦的,是一個骨感女孩,他記得這個女孩當時還是個處女。

余媛媛此時寫信來有什麼事呢?柏安民從報紙下面又拿出那封信,在快速看過信的內容之後,柏安民的臉變得煞白起來。雖說這不是娛樂場所小姐的敲詐信,但性質基本上是一樣的。余媛媛在信中說,自從和領導發生過關係後,她的心靈受到了極其嚴重的創傷,精神消沉,萎靡不振,整日亂想,茶飯不思,生活和工作完全錯亂。經醫生診斷,她已經患上了輕度的精神分裂症。更重要的是,她在信中告訴柏安民,在和他發生關係時,她還不滿十四歲。也就是說,和不滿十四週歲的幼女發生性關係,按法律規定是要作為強姦罪論處的。考慮到領導形象,余媛媛在信中提出和柏安民私了,索要補償金一百萬元。否則,她會將他們的事發到網絡上。

柏安民的肺差點都要氣炸了,他罵了一句髒話,將那封信揉作一團,狠狠地砸在地上,死命地踩上了一腳。余媛媛說的精神分裂肯定是違背事實,怎麼事情發生後相隔四五個月才寄封信來,這麼長時間,要是分裂早就分裂了。從信的內容來看,余媛媛寫信時思維清晰,邏輯清楚,說理頭頭是道,絲毫看不出有精神分裂的跡象。最關鍵的是,她還威脅柏安民涉嫌強姦,雖說余媛媛當時完全是出於自願,根本算不得強姦,可是這樣的事情要是傳出去就是驚天醜聞,後果是不堪設想的。柏安民推測,余媛媛肯定是受到了什麼人的唆使,才想起實施敲詐。

現在揣測幕後的指使者是誰已沒有任何用處,最重要的是要解決問題。解鈴還需繫鈴人,柏安民當然不能親自出面找余媛媛去談,只能由韋芳芳出面來擺平。柏安民將韋芳芳迅速叫到辦公室,將那封已揉成一團的信丟在她的面前。

韋芳芳打開紙團,裝模作樣地看了一遍。實際上,就是不看她也知道信的內容。

韋芳芳先是來一番自責:「柏書記,都是我的不是,對員工管教不嚴,給您增添麻煩了!這小妮子也太不懂事了,不知輕重,狗膽比天還大,您給我三天時間,我保管讓她從地球上消失!」

柏安民瞪了一眼韋芳芳,用手指重重地敲了一下桌面,說:「我叫你來是要解決問題的,不是讓你來添亂的!」

韋芳芳吃了一驚,說:「對不起,我說錯了。」

柏安民緩和了一下語氣,說:「你回去找她談一談,小小年紀別不懂事,找不到墳包亂磕頭,那天晚上的事我怎麼一點印象也沒有?雖然我是市委書記,但我清廉的名聲你們也是知道的,也是拿工資過日子,哪裡去弄許多錢,就是窮瘋了也不能這樣,開口就是一百萬,我家開印鈔廠啊,這是明目張膽的敲詐!她這是在犯罪,這封信就是證據,看在她小孩子的份上,我也不和她計較了。」

韋芳芳心想果然是隻老狐狸,先是來一個不承認,再接著來一個恐嚇。越是這樣,越說明他心虛,不過是故作聲勢罷了。

韋芳芳也不是吃素的,她說:「這丫頭是有點不像話,做得太過分了,要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我是要給她點顏色瞧瞧的。可是,我就是擔心這丫頭不知輕重在外面瞎說,這事要是傳出去,就是給領導臉上抹黑了,要是輿論再添油加醋地亂說,那情況就更糟糕。看來不給一點錢安慰安慰她是不行的,不過,這種事怎麼能讓領導破費呢?再說,她要是不知天高地厚,以後再接著要怎麼辦?我看這樣吧,這事當初也是因我而起,無論她要多少,都由我們公司來出,和領導無關,我保證不顯山不露水地把事辦了。」

柏安民點了點頭說:「你說的有理,多做做思想工作,一定要擺平此事,就這樣辦吧,你放心,事情辦好了,我不會讓你吃虧的。」

第二天,韋芳芳親自來到柏安民辦公室匯報,說她昨晚和余媛媛談到半夜,經過討價還價,公司最終給了余媛媛五十萬元補償費,余媛媛保證以後不再找柏安民的麻煩。而且,韋芳芳還以公司的名義,安排余媛媛到外地學習一年,免得她在荊都還弄出什麼事來。韋芳芳還帶來了余媛媛寫的收條和保證書。

柏安民聽了韋芳芳的匯報,沒有馬上表態。不過,從他的表情和神態可以看出,他對這樣的處理結果是滿意的。他對韋芳芳說:「聽說演藝公司的演出設備早就過時了,這樣吧,下次我帶幾個企業家去公司調研,讓他們捐點款,為地方文化事業發展做點貢獻。不過,我和你說清楚,這次調研和余媛媛的事情沒有任何關係。」

韋芳芳聽說柏安民要親自為她拉捐款,高興得不行,她說:「衷心感謝領導對文化事業的關心,我一定抓好管理,帶好隊伍,為經濟發展搭好舞台!」

不久,柏安民果然帶著市內幾家有實力的企業老總到南戲演藝公司調研。市委書記親自動員,那些企業老總哪有不乖乖掏口袋的?況且,支持文化事業好歹還能換一個好口碑。結果一統計,捐款金額超過了一百萬元。韋芳芳樂不可支,錢到了公司賬戶,她就有辦法把它弄到自己的口袋裡。

韋芳芳終於如願以償。當然,對這一切,余媛媛毫不知情,她一直蒙在鼓裡,還對韋芳芳安排她到外地學習感激不盡呢,因為並不是團裡人人都有這樣的機會。

《裙帶當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