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江淮之間,梅雨季節,只要雨一停,陽光一出來,就燥熱得難受。樹枝間竟然有了蟬鳴,叫著,令人煩躁。周天浩一下午都待在辦公室裡,今天是週末,一部分沒課的老師已經提前回市裡了,黨校大院裡顯得很靜。縣干班的學員們因為下週二要出發去接受「紅色教育」,這周從週五就開始放假。黨校另一個班科干班,也定在下週三開班。這個班已確定由呂專副校長負責。同時,黨校和市婦聯共同開設的一個鄉鎮婦聯幹部培訓班,也將在下個月初正式開班了。

一抬頭,牆上的鍾已指向5點。

周天浩起了身,走到窗前。陽光下的鳳凰山,顯得很近。更遠處,孔雀山上,一粒庵寧靜而恬淡。而雅湖,卻因為角度的問題,一點也看不見。剛才,祁靜靜還給他發了條短信:晚上不回去,行嗎?

有事,必須回去。他回道。

祁靜靜也就沒有再堅持了。最近,祁靜靜似乎有了些變化。自從上次她找吳雪的事被周天浩知道後,周天浩確實很生氣地罵了她一回。周天浩說:「如果再出現這種情況,我們就只有……而且,我可以很明確地告訴你,你越是這樣,我對你可能就越……你好好想想。不要把我逼到了牆角上。」

這話,周天浩也是想了很長時間,才決定說出來的。說這話是有風險的。倘若激怒了祁靜靜,她一鬧,事情不知道會變成什麼樣子。本來,在綜合樓的問題上,周天浩就一直擔心著,再加上一條作風有問題,那……但是,如果再不說,祁靜靜就可能變本加厲,甚至正式逼著周天浩離婚娶她了。而這,是不可能的。周天浩不想過分地激怒祁靜靜,當然不是因為他對祁靜靜還有多少愛,而是怕她再出意外。權宜之計,就是穩住她,既不聲張,也不發展。等綜合樓的事徹底平息後,他再慢慢地疏理和結束他們的關係。然而,他也知道,祁靜靜是很著急的。應對她的著急,只有兩種辦法,一是適當地陪陪她,二就是給她嚴厲的警告,以防止她再做出諸如找吳雪的舉動。現在看來,這兩種方法都還奏效。女人嘛,往往就這樣。給她一塊糖,再加上一巴掌,她便會在既恨又愛中,糊里糊塗了。

周天浩收回目光,歎了口氣。下午,他到醫院,馬國志依然昏迷著。馬強已經請了一個護工,家屬一個都不在。他稍稍停了會兒,便離開了。其實,他很想找馬強談談的。那天,王伊達副書記過來,不知馬強到底說了些什麼,讓王書記如此生氣。昨天,聽丁安邦校長說,他打電話給王書記,王書記在電話裡還狠狠地講了他一頓。看來,事情確實是很嚴重的。出醫院時,他打了個電話到馬國志家裡,馬國志女兒馬昕接了。他問了些馬國志夫人的情況。馬昕說情況還好,就是身子很虛,關鍵是打擊太大了,一時承受不了。周天浩勸了幾句,說明天不知你們有空沒有?如果有,我想過去看看伯母的。馬昕說行,你過來吧。周天浩就說那好,明天上午9點左右吧。

馬國志出事前,留下了一封信,這已經不是秘密了。但信裡到底寫了什麼,應該是個秘密。周天浩猜測,王伊達與馬強那天談話,大概也是圍繞著這信展開的。而其中的某些內容,肯定又是王伊達不願意看到或者不願意接受的。因此,兩個人便不歡而散。周天浩想去親自看望一下馬國志的夫人,潛在的用意事實上是想能不能看到那封信。他有一種感覺:那封信其實也關聯到他了。馬國志的事,怎麼能跟他沒有關聯呢?

湯若琴在門口晃了下,問:「周校長,還沒走?」

「馬上就走了。」周天浩答道。

湯若琴走進來,笑著說:「周校長在想什麼心思吧?不然就是下周出去的事。還有,聽說沒有?吳旗吳教授和其他幾個教授,準備下週一到省裡去。不知道是不是又……」

周天浩一驚,忙問:「誰說的?吳旗,還有誰?」

「我只知道吳旗,還有葉教授,大概三四個人吧。我剛才聽吳旗自己說的。他說,事情一直拖著,再不解決,我們就到北京了。」

「唉,這個吳旗!讓他們去吧,腳長在他們身上,系也系不住。」

「就是。周校長,最近我看……我看吳館長情緒不太好啊,你也得關心關心哪!她真是個好人,你可不能虧待了她。」

「謝謝。是吧?我注意點就是了。」

「那好,我到丁校長那去說點事。」湯若琴攏了攏頭髮,出去了。

湯若琴是個絕頂聰明的女人,她說話很有些分寸,點到為止,一點不多,一點也不少。以前在教研室的時候,還看不出來。就這兩年,在辦公室一待,立馬見長進了。周天浩想,這大概或多或少與她老公公的教導有關。湯若琴的公公,政協主席黃同,在南州官場上也是一個了不得的人物。不過這人,與周天浩的岳父吳昌茂完全相反。吳昌茂在位時,是叱吒風雲,強硬作派。而黃同,無論是在副書記任上,還是現在當政協主席,他一直很低調。但低調不代表軟弱。他的低調,恰恰是他從政藝術的極致。因為低調,沒有人知道黃同到底想些什麼,要幹些什麼。他的神秘和隱忍,成了很多人敬重他的首要原因。然而,在許多重大問題的處理上,黃同又是少有的強硬。一軟一硬,讓他在南州官場,成了一個謎一樣的人物。據說,就是到了政協,黃同在某些場合說話,也還是說一不二的。黃同的這種從政風格,應該也多少影響到了湯若琴。湯若琴現在是在辦公室主任的位子上,她圓滑多於稜角。將來,其實也許要不了多久,湯若琴可能就會成為與周天浩一樣的南州市委黨校的副校長。到那時,周天浩完全有理由相信,湯若琴會變成南州官場上的一顆新星。而且,周天浩有種感覺,湯若琴的志向不僅僅在黨校,應該是更宏大的,更廣闊的……

周天浩端起杯子,將水喝盡了,然後到衛生間,將杯子稍稍洗了洗。回到辦公室,帶上門,正要走,手機一響。他趕緊看了,是華建山。

華建山是周天浩的大學同學,也是穿一條褲子的好弟兄。前不久,周天浩為省紀委調查的事,專門找過他。周天浩道:「建山,怎麼這會兒打電話?」

「怎麼?這時候不能打啊?不會是在做什麼壞事吧?」華建山調侃道。

「能有什麼壞事做?老了!在哪兒?」周天浩問。

「在哪兒?在南州。」

「南州?什麼時候到的?也不跟我說,搞突然襲擊是吧?」

「不是突然襲擊,而是突然想起。我是因為公事路過這的。現在我們在酒店,叫……」華建山似乎在問別人,然後道:「金凱悅。你過來吧?有小蜜也可帶過來,我負責不向吳雪告密的。當然,能帶吳雪來更好,她可是我大學時代的暗戀。」

「你盡一張水嘴!我正在黨校,馬上過去。吳雪就算了,她另外有事。」周天浩關鍵是拿不準吳雪到底去不去。要是他先答應了華建山,吳雪到時候又堅決不去,那他就很沒面子。不如先退一步,等會兒再說。

下了樓,周天浩正碰上丁安邦上車,湯若琴也一道。周天浩打了個招呼,丁安邦說:「週一過來,紅色教育的路線和接待可能還得再盯一次。千萬不能出紕漏了。」

周天浩點點頭,回到自己的車上,他是自己開車的。黨校有四部車,馬國志一部,丁安邦一部,呂專和周天浩共同用一部,還有一部用在黨校日常辦公上。呂專基本不用車,這車幾乎就成了周天浩的專車了。他也很少用司機,而是自己直接動手,這樣既自由,也方便。他讓丁安邦的車子先走,自己在後面不緊不慢地跟著。一直到了市裡,丁安邦的車子拐上了另一條道,他才加了速度,直奔金凱悅。路上,他一直在想,到底要不要給吳雪打個電話。按理說,老同學來了,應該告訴她的。而且,如果同學在一塊輕鬆輕鬆,也有利於他們之間關係的緩和。但是,他又怕吳雪一口回絕了。吳雪的脾氣就是個直筒子,其實人是個頂頂的好人。她的性格有些奇特,周天浩曾套用一句語錄說她:對待外人像春天般的溫暖,對待家人像冬天般的嚴寒。倒不是說她對待家人有什麼不好,而是過於嚴格,少了寬容。對周天浩這樣,對孩子也是。甚至,對老父親都是。

快到時,周天浩還是決定給吳雪打個電話,就撥了家中的號碼。吳雪接了,周天浩道:「小雪,華建山過來了。」

「華建山?」吳雪愣了下。

「就是我們大學同學華建山,現在在省政府辦公廳工作。他剛剛到南州,晚上請我們吃飯,我回去接你吧?」

「這……算了吧,我不去了。」

「那不太好吧,他特地在電話裡提到你,說我不過去可以,你必須過去。」周天浩油滑了下。

吳雪道:「那我更不過去。」

「小雪啊,不就是……過來吧,我馬上到家接你。」

「那……好吧。」

周天浩心裡有點高興,車子開起來也就更順手了。到了家,吳雪已經站在門口了,看得出來,她也稍稍梳洗了下,衣服似乎也換了。上了車,周天浩望了眼吳雪,說:「小雪,華建山你不記得了吧?」

吳雪沒有做聲。

周天浩又道:「他剛才還說他在大學裡一直暗戀你呢。」

吳雪仍然沒有做聲。

周天浩不說話了,悶著頭開著車子。到了金凱悅,停了車,兩個人一前一後上了樓。到了包廂,華建山已經在了,一見吳雪,華建山就上來道:「哎呀,天浩剛才不是說你不來嗎?可讓我難過了一陣。來了就好!我跟各位說一下,這吳雪女士,可是我當年的夢中情人!」華建山一說,包廂裡其他的人都笑起來。市政府辦的錢主任,站起來道:「那今天晚上,華主任可得多喝兩杯。當然也不能太……我們周校長可正在黑著臉呢!」

吳雪皺了皺眉頭,周天浩拉過華建山,小聲說:「建山,你糊塗了,吳雪可是個不太喜歡開玩笑的人。再這麼說,我怕她要回去了。」

「啊!忘了。該死,該死!」華建山走到錢主任邊上,如此說了幾句,整個包廂馬上就靜了下來。大家的臉都突然嚴肅了。華建山說:「吳館長,難得你給老同學面子。我到南州來,不見見你們,心不安哪!天浩,吳雪,坐吧!坐!」

周天浩望了望桌子,是圓桌。但是,還有哪些人,他不清楚。按理,華建山來南州了,不會就是錢主任陪同。果然,錢主任說市政府樸市長因為有點事,晚一點過來陪華主任,樸市長讓我們先開始,邊吃邊等。然後就拉華建山坐在主賓席上,請吳雪坐在華建山的邊上。接著,又請周天浩坐在吳雪的斜對面。華建山馬上道:「這不妥,天浩啊,你過來,我們坐一塊。吳雪還是坐你邊上吧,這樣才……」

「都一樣,都一樣。」周天浩看了眼吳雪道。

吳雪正站著,顯然她不太同意錢主任對座次的安排。周天浩說都一樣,她盯了周天浩一眼,周天浩笑笑。華建山當然看見了,就過來拉周天浩挨著自己先坐了,然後請吳雪坐下。吳雪這才坐了,其他人也就按身份高低,一一地找好了自己的位置。主陪席空著,那是留給樸市長的。

酒上來後,周天浩笑道:「建山哪,我現在可是不能喝酒了,胃壞了。」

「一喝酒,胃就壞了?吳雪啊,天浩這是在蒙我吧?是不是因為你在?」華建山望著吳雪問。

吳雪說:「喝酒的事我從來不管,但我同樣也不喜歡!」

華建山尷尬地笑笑,對周天浩道:「那就……總得喝一點。今天晚上老同學聚會,不喝多,但必須喝好。怎麼樣?吳雪,我替天浩做主了,行吧?」

吳雪低著頭,周天浩道:「那就喝一點吧,老同學嘛!」

酒上來後,都斟了,吳雪也斟了小半杯。錢主任站起來道:「歡迎華主任來南州檢查工作。同時,我們也歡迎你們三位大學同學相聚。來,先乾了這一杯!」

除吳雪外,幾乎所有人的脖子都向後仰了下,杯子也同時空了。吳雪只是濕了下嘴唇,華建山看了看,也沒說話。服務生又斟了酒後,華建山端起杯子,對著吳雪道:「吳雪,我先敬你一杯。這麼多年了,你依然那麼端莊嫻靜!我先喝了。」

「這……」吳雪也站了起來,卻並沒有喝酒。周天浩說:「吳雪真的不能喝酒的,建山!」

華建山依然站著,笑道:「就這一杯,不再喝了。」

周天浩正要說話,吳雪卻拿起了杯子,手一抬,酒下肚了。接著,就聽見吳雪咳嗽的聲音,臉也漲得通紅。華建山說:「真不好意思。服務員,快上點茶。」周天浩伸出手,在吳雪的背上拍了幾下。吳雪沒有阻擋,周天浩道:「不能喝就別喝嘛,難受吧?」

吳雪停止了咳嗽,水也上來了。喝了口水,吳雪說:「真不好意思!失禮了。」

華建山一臉的慚愧,說:「是我不好意思。沒想到啊!」

經過這麼一個小插曲,喝酒變得有些拘謹了。這當兒,吳雪出去接了個電話,華建山跟周天浩連喝了四小杯。華建山說:「天浩啊,當年我可是為你服務不少,今天你也得感謝感謝吧?」

「那當然,咱們再走兩個。」周天浩用的是北方喝酒的套路,華建山是北方人,一聽就親切,馬上又倒了兩個,菜也沒吃,咕嚕下去了。喝完後,華建山小聲說:「天浩啊,那事基本了結了。你知道了吧?」

「基本了結了?」周天浩問。

「是啊,我前兩天聽省紀委他們介紹,關鍵是主要人物昏迷了,你又適時地退了。這做得好!」

「啊……」周天浩臉更熱了。

「不過,我估計這事可能會影響到你下一步的使用。」

「那……不說了,咱們喝酒。」周天浩又端了杯子,華建山擋住了。

華建山抹了抹油光光的頭髮,笑道:「天浩啊,就你那點酒量,多深多淺我是知道的。咱們不喝了,待會兒樸市長還要過來,我們再喝。何況,吳雪也在,你得……」

「這倒是。華主任,我們來敬你!」錢主任馬上明白了華建山的意思,率領其他人向華建山敬酒了。

周天浩看著這酒與他暫時無事,就起身出來,吳雪正一個人站在走廊上,看著窗外的街道發呆。周天浩走過去,問:「難受吧?」

吳雪搖搖頭。

周天浩道:「這個老華……唉!」他遲疑了下,還是道:「剛才他告訴我,省紀委對黨校綜合樓的案子已經正式停了。原因為馬國志昏迷了,而……我那一部分,也已全部退了,因此就……」

「啊,是吧?」吳雪依然朝窗外看著,嘴裡應了聲。

周天浩說:「當然是。這下,你們該輕鬆了。都是我……唉!」

「不說了。你進去吧!」

「他們在喝。我……」周天浩剛說了一半,走廊那頭一陣腳步聲,接著,樸市長和秘書過來了。周天浩喊道:「樸市長,正在……」

「啊,啊,周校長哪,也在?」樸市長是外地人,說一口標準的普通話。他留著個小平頭,乍一看就像個商人,要是再戴上副墨鏡,就活脫是一個黑社會老大了。

周天浩陪著樸市長一道進了包廂,樸市長握著華建山的手,解釋道:「真對不起啊!另外有個……我稍稍應付了下。我說,今天晚上,無論如何我得好好地來敬建山主任兩杯。我們還是黨校的同學嘛,是吧?」

「你這麼忙,其實不來也沒事嘛!不過,既然來了,也就得……」華建山朝周天浩望了望,問:「吳雪呢?」

「在外面接個電話。」周天浩道。

樸市長先敬了華建山一杯,然後又以黨校同學的名義,互相喝了一杯。華建山說:「我們那一期黨校的同學,有的已經正廳了。婦聯那個,剛剛調到全國婦聯,據說要任副主席的。女幹部就是快!」

「可惜我們多了點!」樸市長開玩笑道。

華建山說:「話也不這麼說,樸市長,關鍵還是人家肚子裡有貨。」

樸市長一聽這話,「哈哈」一笑,然後朝門外看了看,說:「這肚子裡有貨,可不能說女幹部啊!女幹部肚子裡有貨,那不就……」

周天浩也笑:「這讓我想起一個小笑話,說古時候有個書生進京趕考,考試題目一下來,竟一個字也寫不出來。事後,別人笑話他,說你怎麼這麼差,考試有那麼難?難道比女人生孩子還難?書生答道:當然比女人生孩子難。女人生孩子,那是肚子裡有貨,而我現在,可是肚子裡沒有貨啊!」

「哈哈,好,好!天浩這故事是現編的吧?」華建山笑著,對樸市長說:「我這老同學,大學時就是個……吳雪不在,我可直說了,就是個聰明種子,風月高手。你們南州要好好用他啊,人才,人才啊!」

周天浩搖搖頭,說:「建山盡在誣陷我嘛!」

門開了,吳雪進來了。吳雪喊周天浩出來,說自己要提前走了。周天浩說這不太適合吧,吳雪說:「怎麼不適合?我是來見見華建山的。現在人見了,不就行了。這場合,我受不了。」

周天浩想了想,就喊華建山出來,說家裡有點急事,吳雪要先回去了。華建山說這真遺憾,本來還想請你們喝茶敘敘舊。這樣吧,既然有事,天浩你就先送她回去吧。下次,你們到了省城,一定得告訴我,我們再好好聚聚。

吳雪說這當然。周天浩要開車送,吳雪說不必了,說你回去喝酒吧,免得掃了其他人的興。華建山笑道:「還是吳雪理解人。天浩,那就……」

吳雪下樓後,周天浩和華建山往回,樸市長正在和誰通話。只見他邊說邊往外,周天浩聽見樸市長說:「不可能吧?不可能!交通根本就不是他分管。怎麼可能?這事,雨田市長知道不?」

周天浩頓了會兒,又聽見樸市長道:「紀委查就查嘛!這事我不清楚!」

什麼事?周天浩腦子裡飛快地轉了轉,難道是王伊達的事?昨天,老岳父吳昌茂稍稍透了一句,說省裡有人告訴他,中紀委正在查王伊達。周天浩想問具體情況,老岳父說他也不瞭解。省裡那人只是說在查,而且已經查了很長時間了,黨校綜合樓也是其中一環。老岳父歎道:何必呢?到頭來……唉!對於王伊達這樣的副廳級幹部,一旦紀委正式決定調查,應該都是有了相對充分的證據才進行的。而且,一般情況下,調查都是秘密的。等到當事人知道了,調查已基本結束,就等著上面的研究處理了。

如果是王伊達的事,又怎麼與樸市長關聯了呢?

周天浩想了起來,樸市長本身在政府就分管交通、能源、建設。樸市長可謂是近些年「幹部隊伍年輕化、學者化」的一個代表。五年前,他從北方某大學教授直接下到南州擔任市長助理,三年前,政府換屆時成了市長,且在市委這邊掛著常委。因為他來路特別,在南州官場沒有多少人敢隨便碰他。有人傳說,他的祖父曾是朝鮮戰爭時期朝鮮的一員將軍,後來到中國定居。事實上,樸市長的民族確實是朝鮮族,但是否有後面的傳奇故事,就不得而知了。黨校這邊平時與樸市長打交道少,只有一兩次,黨校專門請樸市長去給學員們作報告。周天浩也聽了,不愧是學者,講起國際國內經濟形勢,宏觀大度,信手拈來,既有高度分析,又有微觀剖析,連周天浩也深受啟發。本來,這一期縣干班也準備請樸市長作一次報告的。可是樸市長說太忙了,而且,現在行政事務性工作多,對經濟形勢的把握也滯後了,再講,也就是些陳舊的東西。與其講些沒有實用價值的老觀點,不如不講。雖然是學者,但樸市長在工作上,據說是雷厲風行的,甚至有些獨斷。所分管的一些局的局長,據說對他都是……

華建山拉了把周天浩,兩個人進了包廂,錢主任說:「唉!南州看來……」

「不會吧?」華建山應了句。

「難說啊!樸市長也被……」錢主任正說著,樸市長進來了。大家看見,樸市長的臉色變得陰沉了,華建山笑道:「樸市長這麼忙,還趕過來。這樣吧,我們共同喝一杯,然後結束!樸市長,你看?」

「行,行!只是怠慢華主任了。」樸市長說著,已經端起了杯子。

酒席結束後,樸市長說另外有點事,先走了,請周校長和錢主任陪著華主任,好好地樂一樂。華建山說:「那也不必了,我直接到賓館。天浩啊,如果沒特殊的事,我們一道過去吧。」

周天浩說:「當然可以。我給吳雪說一下。」

華建山道:「看來你是有問題的啊,堅持要給夫人打電話的男人,是心裡有鬼的男人。真正心底無私,要打電話做什麼?是吧。」

周天浩笑笑,還是打了電話。吳雪沒說什麼,就掛了。

到了賓館,兩個人又憑著酒興,扯東拉西談了一個多小時。話題無外乎是當年的那些同學,特別是班花們如今的處境。華建山透露了一個小秘密:當年全校最美的校花馬姬,現在正……周天浩問:正什麼?不至於和你攪在一塊了吧?華建山笑笑,將手機打開,給周天浩看了一條短信。發短信的是個叫姬主任的人,內容是:思君恰似長江水,日日夜夜不盡流。周天浩想,這大概就是馬姬吧?華建山隱晦,儲存名字時用了「姬主任」。華建山說正是的,沒辦法,她現在可是整天纏著……想想當年,鼻子挺得比天還高。說真的,對她,我有點報復的心態。周天浩說你這人這樣可就有點……有點卑鄙了。華建山一笑,說:「什麼叫卑鄙?這叫愛情!」

周天浩說:「不扯這些了。談到女人,我就頭疼。」

「那我知道,你現在正在因為女人而頭疼,是吧?不然,吳雪不是那個樣子。你啊,要正確處理外部矛盾和內部矛盾嘛!既要安外,更要安內啊!」

「哈哈,既要安外,更要安內,好啊!可是……」

華建山望著周天浩,過了一會兒才道:「天浩啊,你這次可是……不過,馬上南州可能就要震盪了。王,還有剛才那個樸,可能都……」

「是吧?」

「唉!王也是太囂張了些,宏生同志從省裡下來,要是沒有點……他敢下來?所以啊,一個人在一個地方當官當久了,總是不好啊!」華建山吐了口唾沫,繼續道:「天浩啊,你也得挪挪位子了。」

「我是想哪,可是黨校性質不同,幹部流動性小。最近,你知道,常務副校長正缺著。大家都在爭,當然,我沒指望了。」周天浩沒說完,華建山就笑著說:

「這不是好機會嗎?你主動放棄競爭常務,提要求要出去,多好!樹挪死,人挪活啊!天浩啊,我給你透露一下,可能下一步,我也得到下面來了。」

「不會就是到南州吧?」

「不清楚。不過真到南州,也不錯。有你們在,還有宏生同志,他可是我的老領導啊!」

周天浩歎了口氣,說:「要是真能來,也好啊!」

《黨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