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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工程一局二局合併的長遠意義,對兩個局裡的普通職工來說,未必看得見摸得著,就像當初總局一分為二時那樣,誰都稀里糊塗。但對一局二局機關領導來講,那可就是看得見不好摸得著的事了,這些人明白,二合一意味著今後兩個局機關裡一大批處、局級幹部將失去崗位,到時誰留誰去,這不是個心情的問題,而是命運沉浮的大事。

自古官場喜陞遷,愁閒敗,哀落寂。

於是乎兩個局裡一些路子寬、信息多、北京有人照看,有人倚靠的幹部,早就有了樹倒猢猻散、爹死娘嫁人、個人顧個人的保官動作,尤其是兩個局裡的副局級領導,為了未知的前程,更是吃不好睡不好,日子過得惶惶不可終日,一個個哪還有心思打理工作,都在暗中為自己的未來使勁加油,不管是走獨木橋、水中橋、還是浮橋吊橋,總之是各有路數套數,差不多都去北京活動過,頻繁的都去過多次了,搞得部裡一些實權在握的領導,八小時以外想休息都休息不好,組織部部長的辦公手機,一關數日,晚上還時常躲在外面過夜。溫樸和蘇南這裡也來了一些探風向、摸底數、送溫暖、獻愛心的人,但溫樸照蘇南給的空手迎送、情理透明八字原則,一一都對付過去了。

工程一局二局合併,確實讓一些在職留守的領導患上了憂官症和恐慌症,尤其是一些平時格外顯眼的實權人物,在這節骨眼上,前前後後自然要比一般幹部考慮的多。

二局基建處葛處長,過去管土地,管建房拆房,管施工隊伍招標,管質量認定,年年過手的資金幾億幾十億,那時整天圍著他轉的各色人多去了,他想不牛比都沒辦法,身邊的同級領導,他根本不屑往眼裡放,副局長排名稍靠後一點,他也是說不尿就不尿,星級人物的派頭。可是現在,瞪著擺在眼前的合併,葛處長突然失去了方向感,對自己未來的命運,心裡一下子沒了墊底的底數,總覺得合併後,自己肯定要靠邊立正了,其實他想靠邊立正了也還好,官場這地方,還不就是十年河東十年河西的地方,就怕到時有些人趁火打劫、落井下石,不讓你安安靜靜地靠到一邊去立正,非要把你捆綁了推上斷頭台。那些年裡得意慣了的葛處長,受不住合併帶來的心裡煎熬,結果被一股邪火助著他骨子裡的那股牛比勁,居然玩了一次大手筆賄賂。

選定下手目標後,葛處長派人在北京盯梢兩天,找準機會把一個副部長兒媳的私家車撞了。

國慶節前幾天一個中午,副部長兒媳回家,把車停到車位後,走出去沒幾步,就聽身後呯地一聲撞擊,驚慌中回頭一看,我個老天爺,挨撞的車,竟是自己那輛還在冒熱乎氣的小寶馬跑車。儘管這輛小寶馬跑車已接近報廢年限,屬小老奶奶跑車,但開起來也還是有股威風勁兒,比一般車牛氣,現在叫人撞了,她不能不心疼。副部長兒媳的心火,頓時就頂到了腦袋,吵吵嚷嚷就過來了。也是,車好壞另說,關鍵是這事擱誰嗓子眼上,也不好嚥下這口氣,車在路上跑撞了、刮了、頂了、別了、蹭了什麼的,這都說得過去,可是車好好地停在車位上挨了這麼一下子,這算是哪門子事呢?說是司機手生手潮,可也到不了這份上啊?然而副部長兒媳的氣,生了不長時間就生不下去了,自稱是東昇的肇事司機儼然一個闊佬,說了幾句道歉話後,根本不提保險公司理賠這碼事,只講走正規渠道找地方處理太麻煩,大家都很忙,這點碰碰撞撞的小事,還是雙方私下裡了結為好,並一再表示,說他可以立馬賠一輛寶馬最新款跑車,副部長兒媳要是方便的話,現在就可以去買車。副部長兒媳再見多識廣也受不住這份刺激,這是天上掉下了精確制導餡餅,瞄著往自己腦袋砸啊,奶奶的這裡面的貓膩大發了,這一撞哪是衝我來的呀,分明是有預謀有組織沖副部長公公去的,東昇這夥計這是要辦啥事啊?這成本可不低呀,一出手就是一輛新款寶馬跑車!

心急哪能吃上熱豆腐,葛處長策劃的京城一撞,沒撞來好運氣不說,倒把自己撞倒霉了。人家副部長認識是認識他葛處長,在北京也吃過他葛處長安排的酒宴,但這都屬於一般工作關係墊底的一般交情往來,遠沒到稱兄道弟你我不分的程度,就算到了穿一條褲子的份上,那也得拿寶馬跑車當一輛名貴車看啊,何況人家副部長覺悟不低,哪能鑽他這個圈套,於是把寶馬跑車這件事往部紀檢監察組一攤,就又一次成功地拒腐蝕永不沾了。葛處長呢,自然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在東昇工程一局二局改制重組協調領導辦公室掛牌前,就被部裡隔離審查了。說來葛處長也是事大啊,拿輛最新款的寶馬跑車不當回事,那他葛處長得趁多少錢啊?

趕在東昇工程一局二局改制重組協調領導辦公室掛牌前被拉下馬的人不只葛處長一個人,一局通訊設備管理公司領導班子被集體打掉。這個班子成員倒是心齊,見合併勢在必行,往後這個通訊設備管理處能不能存在兩說,即便存在下來也未必就是現在這個班子主事,於是班子成員達成共識,不分正副處級,像民間哥幾個分家那樣,把公司小金庫裡的三百六十萬人均分光。儘管這筆私房錢不是就地瓜分,而是拐彎兒繞出了公司大門,找了一個合適的名目,轉到一家合作單位的賬戶上,清洗了一下後分掉的,但這一障眼法到了也還是沒能把一個重要人物繞過去,此人就是公司財務科科長。科長見領導們夠毒啊,一鍬下去,三百六十萬全給起走了,連個硬幣影兒都沒給剩下,就寫了一封實名檢舉信,越過一局,可以說是踩著袁坤的腦袋直接遞到了部裡。這還不捅了馬蜂窩,部裡緊急成立調查小組下來辦案,通訊設備管理處領導班子很快被一網打盡,主要涉案領導被移送到了市裡接受司法處理。財務科科長立了功,上了報紙電視,有望獲得今年系統內金融衛士稱號。

上面這兩件事,溫樸回家沒跟朱桃桃提,他只是跟她講了另一件與生活貼得較近的事。

二局技工學校一個年輕副校長,業務能力挺強,人長得也帥,貌賽潘安。副校長幾次都有機會出任校長一職,但幾次都因為亂上女人床這個問題而提不上去,傳說副校長把校內稍年輕一點的女教師女員工都擺弄過了,後來還有人告他玩在校女生,至少玩了四五個,當初某某學生懷孕,就是他的傑作。平時副校長的老婆,在外但凡聽到一點風聲,回家就跟副校長吵架,離婚離了若干次,也沒離出眉目來,每每到關鍵時刻,副校長老婆就硬不住了,打退堂鼓了,摟著女兒抹眼淚,說孩子啊媽沒辦法離開這個混蛋,媽上輩子欠他的,媽得認這個苦緣,孩子你往後可得擦亮眼睛找男人,光臉上漂亮不頂用啊,下面不讓你省心啊,媽就是在他那張小白臉上吃了虧。你姥爺想當年要不是個處級幹部,媽也就不會吃這些苦了,他是把你媽當梯子踩了啊孩子。女兒還在讀小學,母親這番話女兒聽懂是聽懂了,但是女兒不知道對母親說什麼,女兒似乎已經習慣了這種打打鬧鬧的家庭氣氛。

這次一局二局要合併了,副校長老婆就借題發揮,找轍敲打副校長,說二合一,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蝦米乾著急,到時正職再不濟也會有條退路,大不了降級使用,可是你們這些副職就危險了,一堆一堆的,說晾起你們,就晾起你們,甚至連個科級副科級都不會給你們。唉,你別不愛聽,不是我故意找茬說你,這幾年裡,你要是好好過日子,少在外邊沾花惹草,少扯用不著的,把褲腰帶繫緊點,一心用在工作上,校長怕是早就當上了,這一次也就用不著受驚擔怕了吧?副校長哪能接受這番話,就跟老婆吵了起來,吵著吵著就吵暴怒了,掄胳膊搧了老婆一耳光,老婆瘦小體輕,哪扛得住啊,一頭撲到了門把手上,左太陽穴那兒當時就撕開一條口子,鮮血滋滋地從腦袋裡往外流,流了一地,正在扒自己房間門縫的女兒嚇得小便失禁,哭不出聲來了。副校長也嚇暈了,兩條腿一軟跪下去,抱起死人一樣的老婆說,對不起我不故意的你醒醒!老婆睜開被自己鮮血染紅的眼睛說,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我愛你……副校長頓時淚流滿面,歇斯底里地喊道,我不是人我是流氓畜生王八蛋——老婆吃力地抬起右手,哆哆嗦嗦地夠到他臉上,撫摸著說,你就是漂亮,你打我罵我時也是這麼漂亮,真是沒辦法,漂亮不是你的錯……副校長說,我錯了,我對不起你!老婆說,愛一個人幸福是愛,愛一個人不幸福也是愛……我就是愛你,你愛不愛我,那是你的事……副校長泣不成聲,緊緊地把老婆摟在懷裡。這時女兒在他身邊抹著淚眼說,爸爸快送媽媽去醫院吧,去了醫院,媽媽就死不了了。呼叫120,救護車很快就開來了。等到了職工醫院,往救護車下抬人的時候,副校長跟他老婆就分不開了,副校長的手左被他老婆鉗子一樣右手鉗死了,怎麼都掙不脫,急得他臉上汗水直流,無奈副校長只能在右側貼著擔架車跟著小跑。推擔架車的一個小護士,這時藉著門診樓大廳裡的燈光,認出了花心副校長,還以為他這樣抓著老婆的手是在拿他老婆的生死作秀給大家看呢,就沒好氣地說,你這樣什麼用也不頂,你這樣只能妨礙我們工作。副校長聽了小護士的話沒有反應,只顧呵哧呵哧地小跑,像是他的左手已經焊到了他老婆的右手上。一直到了急救室,副校長的左手才從老婆的手裡抽出來,這時他老婆的心跳還有那麼幾下,可是在搶救過程中,心臟就不再跳動了,一個大活人說沒就沒了。雖說是意外致死,但副校長也得承擔相應的法律責任,他一臉絕望地去自首了。

《首長秘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