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立擂台潘豹逞兇

  三國舅潘豹立擂奪先鋒,前二十九天都沒碰上敵手,第三十天上,忽然來了個黑臉少年要打擂。這少年儀表堂堂,聲若洪鐘,潘豹有點害怕。潘仁美順聲一看,嚇了一跳:這小子怎麼看著眼熟呢!是誰家孩子?是不是京城十大王府的子弟?真要是的話,恐怕我豹兒不是對手。
  真的叫他猜對了。來的這個人正是京城天波府老令公楊繼業的兒子,太君佘賽花所生,排行老七,名叫楊延嗣,都叫他楊七郎。
  楊七郎怎麼來打擂了呢?這不是給老令公惹禍嗎?
  原來潘仁美替潘豹討旨,鐵鞭王呼延贊下朝,一邊走一邊和楊繼業說:「楊年兄,潘國丈欺人太甚。他平時把持朝政,飛揚跋扈,今天又逞能掛帥,他會什麼?他兒子立擂,就不許我們孩子打擂!我們孩子上擂台就全家該殺,這叫什麼王法?我看他是怕我們的孩子上擂,奪他的先鋒官。」老令公說:「生這份閒氣幹什麼?你又沒那麼大的孩子,又不想叫你孩子當先鋒。」「你八個兒子哪一個不比他兒子強?哼!偏偏皇上耳根子軟,聽他的。不用別人,就你們老楊家一口刀八桿槍,到前敵會韓昌,那韓昌就得望風而逃;現在殺出個潘仁美來,不知他安的什麼心。你回去真得把你那幾隻虎看住呀,千萬別叫他們闖禍,老兒潘仁美沒縫還想下蛆呢。」老令公點頭,兩人在午門外分手。
  楊令公騎馬回天波府,一路上也是悶悶不樂:潘家父子掛帥,若打不敗北國,真要損兵折將,豈不是誤了國事?思思想想進了楊府,來到無佞樓,叫過老家人楊洪:「去把夫人請來。」時辰不大,佘太君到了前廳,楊繼業和佘太君這對老夫妻,年輕的時候就相敬如賓、舉案齊眉,老是那麼客客氣氣的,老兩口一輩子沒紅過臉。
  太君忙問:「令公,找我有事嗎?」令公就把金殿之事從頭至尾說了一遍:「夫人,我這幾天挺忙的,還得幫助彈壓京城,不能常在府裡,家中一切由你照料,你可把孩子們管住了,千萬別讓他們去打擂。萬歲傳旨,我們的孩子若是去打擂,犯滅門之罪。」太君點點頭:「令公請放心,不就是一個月嗎?好辦。一會我把大郎叫來,叫他領著他的兄弟每日在後花園習文練武。這一個月不讓他們出去,不就完了嗎?」「大郎老實忠厚,怕管不住他的兄弟們,最不放心的是七郎延嗣,他天真爛漫,有些莽撞,我怕他惹禍。」「我告訴六郎幫他大哥看著他。」「好,楊洪,去把大郎和六郎叫來。」
  老令公共有八個兒子,兩個女兒。七個兒子是佘太君所生,八郎是乾兒子,故此叫七郎八虎。大郎叫延平、二郎延定、三郎延光、四郎延輝、五郎延德、六郎延昭、七郎延嗣、八郎延順,再有是八姐、九妹,叫延琪、延瑛。
  楊洪把大郎和六郎叫進來。佘太君把才纔的事一說:「你們哥倆要把哥幾個看住了,不許出府到街上遊逛,如果哪個上街惹是生非,定按家規處置。」大郎和六郎連忙施禮:「兒遵母命。」哥兒倆從前廳出來,邊走邊商量怎麼辦。大郎說:「六弟,別人好說,唯獨老五和老七,性如烈火,好動不好靜,把他倆捆在家裡也捆不住呀!尤其是老七,和他講不了道理,你有什麼法?」六郎一樂,道:「我有法。」
  要說令公這幾個兒子,文韜武略全才的,得數六郎。楊景楊延昭是當朝的郡馬,八王爺的妹妹柴郡主的丈夫。他的主意比哥幾個都多。「大哥!靠你和我看著可不是法子。依我看,把幾個哥哥都找來,告訴他們不許出去打擂,這是父母之命。別看我五哥性如烈火,也能聽爹娘的話,怎麼大夥一起看著老七,從明天開始,天天在後花園喝酒練槍,從早到晚哥幾個在一塊。一天鬧得乏了,老七就睡了。第二天天一亮還這麼辦,你請他喝,我請他喝,把他身子拖住,也就不能出去了。不就一個月嗎?一晃就過了。」「好主意。」就這樣,從開擂那天起,大郎領著哥幾個,天天在後花園比武、練劍,哄著七郎。七郎蹦達煩了,六郎和大郎就張羅:「來,哥幾個喝酒。」七郎見酒沒命,喝酒就嘴。平時佘太君不讓他喝,這幾天是天天喝。七郎樂了:「天天喝酒,天天玩兒,挺好!」
  一晃半個月過去了。剛開始覺得有意思,長了也覺得沒趣。七郎說:「哥哥,咱上街遊逛遊逛,這麼多天沒出去了。」大郎說:「不行,咱們哥幾個還練武吧。」「不去就不去吧。」老楊家家規很嚴:有父從父,父不在從兄。大郎說話,這哥兒幾個都得聽。
  二十九天過去了。除了大郎以外,那幾個都憋得受不了了,還不敢說。正好六郎叫郡主找去了,剩下這幾個更坐不住了,把個五郎憋得直拉大哥衣襟,把大郎拉到外邊:「大哥,我快憋死了。咱們不能出去轉轉?聽家人說擂台前可熱鬧了。咱們不去打擂,還不許看看?大哥你放心,光看,不上去不就行了嗎?」「七弟不聽話,他出去叫人不放心。」「咱不帶他出去,把他灌醉叫他在家睡覺。等他醒了,我們也回來了。」大郎性情溫和,聽五郎這麼一說,心軟了。五郎再偷偷告訴其他哥幾個,大家就開始左一杯右一杯的給七郎敬酒:「七弟,都說你是海量,今天你多喝點。」「沒事,來個十碗八碗不算什麼!」一會兒工夫,只見七郎舌頭根發硬,眼皮直打架。哥幾個樂了,大郎說:「七弟,你睡一會兒吧,醒醒酒再喝。」他們把七郎架到屋裡,往床上一放,怎麼喊都不醒。
  五郎樂了:「大哥,咱們出去溜躂溜躂。」大郎不放心:「能行嗎?」「走吧,不等他醒酒就回來。」大郎還是不放心,叫來老家人楊洪:「老哥哥,我們哥幾個上街去,聽說打擂挺熱鬧,麻煩你給我們看著七弟,千萬別叫他出來。他脾氣不好,怕他惹禍,你可千萬看住他呀!」楊洪說:「七少爺性如烈火,醒來要是上街找你們怎麼辦?我看不住呀!」「你別叫他出來呀!我們一會就回來。」「你們可千萬快回來呀。」說著,哥幾個悄悄把馬牽到後花園外,上馬走了。楊洪合計,最好叫七郎老睡著別醒,省得麻煩。怎麼能老睡呢?有了!楊洪進屋用棉被把窗戶堵上,一點亮也不透,放了壺茶水,把門簾放下來。門也關好了,門吊一扣,身子往門上一靠,抱肩在門外坐著,嘴裡還嘟嘟呢:「這回醒不了啦,屋裡挺黑,門鎖上了,就不能出來了。」
  其實是笨招,這個天,門窗擋這麼嚴實,得多熱呀?尤其七郎,酒喝多了,睡一陣都覺得口乾舌燥,嗓子跟著火一樣,睜眼一看屋裡真黑,七郎糊塗了:天還沒亮呢?一摸水壺,「咕咚咕咚」喝乾了,出了一身汗,又倒下了。屋裡太熱,受不了,翻身一看天還沒亮,又睡著了。酒喝得太多燒心,睡不好,渴得要命,壺裡沒水了,他在裡面就喊:「拿水來!拿水來!」沒人答應。七郎本來性子就急,平時伺候他的家人都知道他的脾氣,喊兩聲人就到了。現在喊了一陣人沒來,七郎急了:「拿水來!」老楊洪坐在門外,也打上盹了,裡邊擋得太嚴沒聽見。這時七郎起來了,伸手就拉門,軟呼呼的門簾一把給撕了下來,從門縫外透進光線:「這怎麼回事?」用手一推門,沒推開,外邊反扣著。楊洪背靠著門呢。七郎一急,「噹」一腳把門板踢了下來,「光!」正壓在楊洪身上。楊洪下醒了,疼得「哎喲」一聲躲出老遠。七郎一看外邊太陽老高,亮堂堂的,院裡沒人,光他自己:「楊洪,這是怎麼回事?」楊洪嚇得顧不得身上疼,用手推他:「七少爺,快進去睡覺,快進去睡覺。」「還睡什麼呀?」七郎伸手把楊洪抓住:「你快講實話,急死我了。」用手一推一拽,老楊洪受不了啦:「七少爺,那哥幾個上街看打擂去了,怕你惹禍,把你灌醉了叫你睡覺。他們很快就回來了,你別出去了。」「好呀!他們走不帶我走,我追他們去!」「不行,七少爺,令公和太君不讓你們出去。如果你走,我可給太君送信去。」七郎一聽,站住了,一合計:我一走,楊洪准給我娘送信,我娘非生氣不可。怎麼辦呢?我把他捆上吧。想到這兒,進屋找了一條繩子,轉身出來,走到近前:「老哥哥,你先替我睡會兒覺,我出去一趟。」說著抓住楊洪,拿繩就捆。楊洪拿幾個少爺像自己眼珠一樣,幾個人犯什麼錯,他都瞞著,從來不說。幾個少爺也跟楊洪特別近,就七郎虎了吧唧的。楊洪年老氣衰,爭他不過,七郎三招兩下就把楊洪捆上了,不太緊,可也掙不開。又怕他喊,用手巾把嘴堵上了,送進屋裡:「老哥哥,你歇會兒,我去去就來。」
  七郎說完把門鎖上,把自己的蛇矛大槍掛好,從後花園角門牽出戰馬,到街上翻身上馬,奔十字大街而去。街上人挺多,他東張西望,覺得心裡特別痛快:我說怎麼快一個月了不叫出門,天天給酒喝,原來是怕我打擂!打什麼擂呢?他正往前走,前邊是個大飯莊,叫登瀛樓。這家酒樓是楊家哥幾個請客的地方,跟掌櫃的和夥計都很熟。他剛到樓下,從門裡出來個堂倌,上前抓住七郎馬的韁繩:「七爺,七爺,叫我等得好苦呀,您怎麼老不來了?七爺,給我報仇啊!」七郎雖然在家把酒喝多了,睡了一會兒,解了點,出來一吹風,酒勁全消了。低頭一看:認識!是登瀛樓櫃檯大夥計張三。「張三,你哭什麼?」「七爺快上樓,我有話說。」「有話當面講。」「人多眼雜,話不傳六耳,快上樓,我對您好好談談。」他連拉帶推把七郎弄到樓上。張三知道七郎好酒,用大碗倒滿酒:「七爺,這是小人敬您的。」「我在家裡喝了,不喝了。」「那不行,小人這碗酒您非喝不可,不然您是看不起我,您無論如何得喝。」酒架不住三讓,七郎把這一大碗酒喝了下去。「什麼事?」張三哭了:「七爺,您知道不,天齊廟立擂台,擂官是潘仁美的兒子潘豹。這小子太不是物了!我們光知道京城楊家將是英雄好漢,哪兒殺出個什麼潘豹打擂奪先鋒!打擂也行,他好不該趕盡殺絕,打死好幾個人。可憐我表哥上擂,叫他給打死了,告狀吧?他是皇親國戚,又沒地方告去。我表嫂求我幫忙,我一想,別的法兒是沒有了,只有七爺您。因為您是俠肝義膽,好為民除害、打抱不平。所以我在門口等您好幾天了,您怎麼就不來了呢!我以為老潘家把老楊家給嚇住了呢!沒想到今天七爺真來了,七爺可得給我表哥報仇呀!我決不忘您的大恩大德。」七郎一聽這話,氣得雙拳緊握:「張三,你說的是實?」「嚇死我也不敢跟您說假話。不信您到擂台看看去,就知分曉。」「潘豹敢仗勢欺人,我要他狗命。」張三一聽,又給七郎敬了碗酒,七郎把這碗酒喝下去,可壞了:頭重腳輕,前面的酒勁剛過去,現在又接上了。下樓上戰馬,剛要走,張三把馬帶住:「七爺,打擂可千萬別抱名,免得惹禍。」「知道了。」說完,打馬來到天齊廟。潘仁美正喝著茶,吃著果脯給兒子助威呢。七郎把馬栓到邊上馬棚,然後往人群裡擠。正這時,潘豹在擂台上說大話了,因為他見沒人上來,眼看先鋒官要到手了:「京城沒人了是怎麼的?怎麼不上擂,你們看什麼!」這時楊七郎大喊一聲:「某家打擂來了!」人群往兩邊一閃,七郎到纜繩前,抖身上擂,往潘豹眼前一站,威風凜凜、殺氣騰騰。潘豹嚇了一跳,他怕遇到強敵,小心上前,他一提鼻子,有酒味,他放心了:「醉漢,你有什麼能為?」七郎沒言語。「朋友,是打擂的嗎?」「廢話!買棺材能上這兒來嗎?」「報個名吧!」七郎剛想報名,一想:別,張三說了不讓報真名,怕惹禍,我乾脆別報了。對潘豹說:「潘豹,我贏了呢,就留個姓名;輸了就拉倒。」說完左手一晃,右手掄拳就打。潘豹一閃身,躲開這一拳。七郎又進招,潘豹轉到身後,抬腿「啪!」正踢在七郎後胯上,「噹」一腳,七郎被踢下擂台。這一腳太重了,身子悠起老高,過了纜繩,正砸到人群頭上,誰也沒注意人能下來,都盼著來個人把潘豹打趴下;沒想到楊七郎晃晃蕩蕩下來了,「啪」一聲,落在一個看熱鬧的腦袋上,差點把那人的腦袋砸到脖腔子裡。「我的媽呀,快,給我往外拔拔腦袋!」七郎到沒怎麼摔著,潘豹在台上一笑:「天下之大,無奇不有。就這兩下子還上擂台?在眾人面前去獻醜,跟誰學的能為?跟他師姐師妹學的吧!真不知道害羞。」他這麼一說,惹起眾怒了,有個老頭站在七郎近前:「小伙子,你個頭力氣不小呀,怎麼沒打過他呢?你喝酒了對吧?」「喝了。」「喝醉了還能打贏嗎?把酒倒出去再揍他。」「怎麼倒呀?」「用手指一點嗓子就倒出來了唄。」七郎想:對,我叫他踢下來,太給楊家丟人了。想到這兒,照老頭說的,把酒倒出,小風一吹,立刻頭腦清醒多了,腳下不打閃了。七郎心中高興,沖台上高喊:「潘豹呀潘豹,爺爺又來了。」
《楊家將評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