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回 楊六郎回京探母

  楊景大戰韓昌,打了三天三夜,不分勝負。邊關將官已到土城下,請出老太君。老太君也來觀敵嘹陣,見二人正打得難分難解,大家乾著急,幫不上忙。就在這時,黃土坡頂上出現一員大將,衝下邊高喊:「韓昌,還我姓名。俺楊七郎到了。」說完,戰馬衝下山坡。
  大遼並將最怕楊七郎。今天見了七郎「鬼魂」,都快嚇飛了,還沒等看清什麼模樣,扭身就跑。
  那位說,楊七郎不是死了?怎麼又活了呢?原來山上喊話之人,不是七郎,乃是焦贊。焦贊被土金牛打敗,戰馬落荒,來到一個山環之處。山環裡有座廟,馬跑到廟門口猛一停,焦贊是手上之人,身體不靈便,一下子就摔落馬下。正巧,被廟裡的小和尚看見,告訴了老和尚。老和尚一看是宋朝將官,叫人把他抬到廟裡,又忙給吃了藥。問明情況後,告訴焦讚:「你太傻了!你回去不用打,一報楊七郎的名字,他們不打自敗。」就這樣,養了兩天傷,今天感到疆場,韓昌一聽楊七郎來了,下了一跳。剛一定神,洋六郎的大槍到了。韓昌一閃身,頭一暈,摔倒馬下。因為他和六郎打了三天三夜,累得頭暈眼花了。他把眼睛一閉:「我沒命了。」六郎用槍一指:「韓昌,你起來。」韓昌睜眼一看,六郎沒下毒手,連忙站起來:「楊景,我既摔下馬,速求一死。」「韓延壽,我愛惜你這身能為,佩服你夠英雄。你睜眼看看,自你入侵大宋,使多少軍兵死於刀槍之下?使多少生靈慘遭塗炭?你殺我、我殺你,何日罷休?為何不能兩廂歇兵、化干戈為玉帛?今天你輸了,動手前有言在先,你要話復前言。」韓昌被六郎的話打動了:我已成敗將,常言說,敗將不可再戰。楊景饒我性命,這樣大仁大義,我再不知道進退,枉為人也。想到這裡說:「楊元帥,我錯了。本來大宋、大遼是一家。當初,老主封我家狼主耶律尚為天慶梁王。也是他貪心不足,要當皇上,才起兵造反。我助紂為虐,兩次進犯邊關,真是後悔莫及。你的話使我頓開茅塞,只要有你楊景一桿槍鎮守邊關,我韓昌決不造次。我立刻回去說服肖太后,讓她交降書、遞順表。可有一樣,幽州我們可不能給,遼、宋兩國以三關為界,你看如何?」六郎說:「只要你不再進兵,可以三關為界。」「楊元帥,一言為定,我走了,咱們後會有期!」說完深施一禮,傳令撤兵。
  軍令如山倒。遼兵正要往下撤,宋兵宋將卻不放行:「他們一路上傷我百姓、殺我弟兄,不能這樣便宜他們。」六郎說,「他們都已受降,我們不可追殺敗軍。」
  韓昌人馬撤了兩天才走完。
  焦贊歸回本部軍隊。六郎見了老太君,又回營見了八王、寇准、呼王爺。見面之後,大家暢敘離別之情。同時,元帥傳令,歇兵三日,讓兵士埋鍋做飯,搞賞三軍。開始,不敢叫城裡軍兵吃好的,只熬了幾大鍋稀粥,切了點鹹條。只因他們飢餓多日,吃起來照樣香甜。
  韓昌這次並沒失言。他派人送來降書順表,表示順服朝廷,永不造反。三關百姓,你祝我賀,喜笑顏開。
  八王、寇准見治服了韓昌,心中歡喜。一商量,封楊景為三關大帥,鎮守邊關,岳勝為副帥,孟良、焦贊、楊興、郎千、郎萬等邊關眾將,皆為總兵。現在就先以此官銜走馬上任,等回朝奏明聖上,再傳旨命宮。六郎詐死埋名有罪,但這次功績卓著,得請皇上寬恕。邊關之事安排己畢,又命軍卒拉上開國王、東平王、平東王的靈樞,準備隨軍同行。就這樣,八王、寇准、太君等人帶五萬兵回了京城。
  兩月後,聖旨下到三關。六郎接旨,得知二帝太宗駕崩,三帝真宗趙恆即位。六郎詐死埋名,皇上不怪,並准了八王奏本,親封了楊景和邊關眾將。
  過了些日子,聖上旨意又下到邊關。說翰林院大學士王強升為兵部司馬。楊景高興:王強是自己的恩人。當初,呈御狀告潘仁美,就是由他寫的狀紙。他連忙備厚禮,派人進京祝賀。
  光陰似箭,日月如梭。一晃七、八年過去了,楊六郎鎮守邊關,邊民百姓,安居樂業,南北兩國經商往來,倒挺和睦。六郎從出征邊關以來,曾思念居家老小,但,一來怕大遼進兵,二來怕犯私離職守之罪,所以,從沒回過家。
  這天,六郎正在帥堂與眾將料理公事,忽然軍兵來報:「天波府老太君派人來下書。」來的是楊府家人楊光。六郎看過母親書信,看完之後,先是吃了一驚,後又裝作若無其害的樣子,急忙把信揣到懷裡。只見他一擺手,左右退下,離悄悄告訴岳勝:「到我書房一敘。」孟良聽見了,大眼睛嘰哩骨碌地亂轉,心想:六哥今天這是怎麼了?信中倒底有什麼事?為何只把岳大哥叫走?
  六郎把岳勝帶到後邊書房:「賢弟,你看,這是老娘來的信。」岳勝接過書信,拜了又拜,隨手抽出信,默念著:吾兒延昭,已有八載,未得見你面。如今母身患重病,數日來臥床不起,已病入膏肓。望兒見信,速回家鄉。倘一步來遲,唯恐難以相見。上寫千,下寫萬,母手書。岳勝看罷,大驚失色:「六哥,你快收拾收拾,回京看娘去吧!」六郎坐在那兒掉淚:「賢弟,沒聖上旨意,怎敢私離汛地?被朝廷知道,又是死罪!」「六哥,老娘七十多歲了,是風前燭、瓦上霜。如等萬歲之旨,得待何年何月?你可偷偷入都,然後再悄悄回來。」六郎說:「我走之後怎麼辦?」「你放心,一切交給小弟。這幾天又不升帳,若有人找,就說你有病,不能相見。短短幾天,一晃就過去了。」「那你就費心了,我一定速去速歸。但有一件,此事千萬別叫孟良、焦贊知道。」
  六郎準備好東西,換上便衣便帽,打了個小包裹,帶點路費,從後營出來,打馬如飛,直奔汴梁。剛走出二十多里,突然有人高喊:「怠!留下買路錢再過去。」六郎帶住戰馬,心說:在我管轄地,怎麼還有劫道的呢?這時,樹林裡一前一後鑽出兩個人:「六哥,是我們。」孟良、焦贊!你們倆幹什麼去?」「你幹什麼去?」「我進京辦點事。」「我們也進京辦點事。」「賢弟,你們是邊關大將,哪能隨便進京?」「你怎麼隨便進京?六哥,你拿我們倆當二百五?哎呀!一個頭磕在地上,還有遠近之分、親疏之別!有話告訴岳勝,為何不告訴我們?不告訴也知道了,我們在窗戶外邊全聽見了。老盟娘有病,我們倆也要去探望!」「我是私自進京,誰也不帶,你們幫岳勝守營吧。」「誰用你帶?我們自己長腿呢!」「不能帶你們去!」「為什麼?」「你們倆遇事壓不住火,好惹禍。」「好幾年沒見著盟娘了,怪想的。你帶著俺們吧,到京城罵不還口,打不還手,決不惹禍。」「不行!」「不行拉倒。老焦,走!」「上哪去?」「你上哪、我們上哪,你進京、我們選京,你看母親、我們看盟娘。有人間,怎麼回京了?我們說六哥帶來的。」六郎急得直冒汗,怎麼也說不通,真是蒸不熟、煮不爛的滾刀肉。六郎無奈,只好說:「你們跟我去也行。不過,得依我三件事。」「十件八件有什麼!」「一,不能喝酒,二,不許亂走,三,我說什麼,你們得昕什麼。」「行!」當場說好,孟良、焦贊從樹林裡牽出戰馬,三人直奔京城。
  這天來到京城,怕叫人看見,他們在城外等了一陣,天傍黑,打馬進城。一進京,孟良、焦贊眼睛不夠使了。頭次進京,看什麼都新鮮。只見大道兩旁買賣鋪戶,房屋高大,大街上人來車往、擁擠不動。孟良對焦贊悄聲叨咕:「這地方是比邊關好。」六郎急得回頭看看他倆說:「快走!」天波楊府在京城的順龍大銜,他們依著方向往前行。在拐彎的地方,路過一座府門,這宅於修得太闊了:丈二高的粉皮牆、磨磚對縫,天鼓響的門洞,起脊的門樓,前出一廊、後出一廈,黑油漆漆得亮光的大門,門外兩旁各有四棵龍爪槐p十三瞪漢白玉的台階,上、下馬石,拴馬樁,威武大方,影壁牆上畫有福祿壽三星的圖像,門前張燈結綵,大紅燈籠上寫喜字,門洞裡邊人來人往、十分熱鬧。孟良看完樂了:「這家真好!」往裡探探頭,只見院裡,大廳東西配房,畫閣雕樑,金壁輝煌。門前有副對聯:「書香門第春常在,積善人家慶有餘飛橫批:「狀元門第「。「老焦,這家幹什麼?」六郎走出老遠了,回頭一看,見焦、孟二人在那門口指手劃腳呢!「兄弟快走!」「這家門口太好了。」六郎哄著說:「咱們家門口比他家還好。」「是嗎?」「是呀,咱還有老主封的上馬牌坊、下馬牌坊、鬧龍牌匾。快走吧!」三個人快到天波府門前了,六郎說:「你們看,咱府門比那家好多了。」走近一看:「啊!」六郎涼了半截。門口冷冷清清:大門關著,眼前磚瓦、石塊,滿地都是,上、下馬牌坊全被弄倒,鬧龍匾也被砸碎了,一片淒涼景象。六郎心想:這是怎麼回事?孟良說:「好熱鬧呀好熱鬧,嘰哩咕嚕直拌腳。哥呀,這是怎麼啦?」六郎明知出事了,還得瞞著他二人。忙說:「牌坊太舊了,要扒倒重修。走,咱們從後門進府。」六郎怕敲大門,聲音太大,被人看見。
  三個人忙到後角門,「啪啪」敲門。不一會兒,門開了,家人楊明挑著燈籠出來了:「啊!郡馬回來了!」「小聲點!快把馬牽進去。」三個人逃來,家人趕緊到裡邊送信。六郎想:這兩個兄弟脾氣不好,有什麼事也別叫他們知道。把他倆安置一個地方就得了。
  這時候,八姐、九妹聽說哥哥回來,忙出來迎接。六郎衝她姐倆一擺手,指指孟良、焦贊,意思是:有什麼話也別當著他們說,姐倆領會了。在黃土坡他們見過面,所以,八姐、九妹上前先搭話:「孟二哥、焦三哥,一路辛苦了。走!到客廳吃飯去。」「好!」把二人讓到小客廳,叫大師傅準備飯菜。六郎說:「道上沒喝一口酒,饞壞了吧?到家了,管飽喝,喝足了就睡。有事,哥哥我叫你們。」「哎。你不喝點?」「我有點事,你們先喝著。」「去吧,去吧!」兩人見酒沒命,嫌酒杯太小,就用大碗喝。左一碗、右一碗,越喝越高興。忽然,孟良覺得不是滋味:「別喝了!咱倆光喝酒,那六哥哪裡去了?咱倆幹什麼來的?走!也看看娘去。」「娘在哪兒?」「找唄。」兩人出來了。
  楊府挺大,家人很少。銀安殿燈光昏暗,裡邊靜悄悄扮,兩人又往後轉到二道院子無佞樓。樓上是太君住的屋,樓下是丫環、婆子住的屋,太君吃飯、睡覺、梳洗、更衣都在這裡。見樓上燈光挺亮,隱約聽見有哭聲。孟良說:「你聽,育人哭!怎麼回事?」說完,拉著焦贊高抬腳、輕落步,上了摟。到窗前,用唾沫弄濕窗戶紙,捅兩窟窿,一人一個,偷往屋裡看。只見楊府人全在這兒呢!對面是一張楠木雕刻自鳳凰床,金鉤倒掛。老太君面朝東臥倒在床上,被蓋在胸口、緊閉雙眼、臉色蒼白,床前跪著六郎楊景,床頭站著八咀、九妹,柴郡主站在一旁,是郡主在哭泣呢。焦贊一看,說:「咱進去。」「別忙,聽聽再說。」正在這時,就聽六郎說:「老娘醒醒,不孝兒楊景回來了。」老太君昏昏沉沉還是不睜眼。「娘得的什麼病?」「夾氣傷寒。」「怎麼得的?」「叫人氣的。」「誰氣的?」九妹不敢講。郡主見太君動了動,忙輕聲說:「娘!您六兒回來了。」老太君把眼睛睜開了。六郎撲在床沿:「娘!」老太君扭頭看看六郎,昏花老眼剛閃出點喜悅的神氣,馬上又消失了,她淚水奪眶而出,顫微微地說:「六郎兒,你我母子是在夢裡相見?」「不。娘,兒真回來了。」「你怎麼知道我病了?」「接到您的書信,我就回來了。」太君一驚:「什麼信?」這一著急,老太君又昏過去了。八姐、九妹忙喊:「娘!」六郎問:「送邊關的書信是誰寫的?」柴郡主臉一紅:「是我。」六郎有點火了,但又穩住架:「為何這樣寫信?」郡主被丈夫問得眼淚落下來了。八姐說:「不怪我六嫂子,主意是我和九妹出的。老娘一陣糊塗、一陣明白。一糊塗,抓住我們叫六兒,半夜裡還喊你的名字,明白過來,我們說叫你回來,她又不同意。我怕娘有好歹、落你埋怨,叫六嫂子仿娘的筆體給你寫了信。」「娘的病到底怎麼得的?」九妹哭了,說:「哥!你不在家,叫人家把咱們欺負苦了,牌坊也叫人家給扒了。」「誰幹的?」「新科狀元、兵部司馬王強的姑爺謝金吾。」「他怎麼樣?」「皇上叫他十字披紅,誇官一個月。那謝金吾仗著他老丈人的勢力,乘誇官的機會,飛揚跋息、巧取豪奪。那天,他路過咱府門前,按規矩,文官下轎、武官下馬,龍行七步,方可上車輦,謝金吾不但不下馬,不但吹三通、打三通,還放鞭炮,成心找岔兒。老管家楊洪和他辯理,那謝金吾口出不遜,管楊洪叫老狗,愣說這過往牌坊擋道,他命手下惡奴推倒牌坊、砸碎鬧龍匾。楊洪拉但他的馬韁繩,叫他來見老娘,誰料被謝金吾一腳踢開,又讓惡奴用皮鞭抽打得死去活來。老娘得信,出來找謝金吾評理,要和他面君,他卻把馬往前一衝,故意把老娘撞倒,老娘連氣帶摔,當時就昏過去了。我們姐倆得信,帶家人出去才把這幫小子打跑。老娘醒來後,這口氣嚥不下,上殿面君。那王強是皇上的老師,王強又是謝金吾的老丈人,他向著謝金吾,有意從中調和。對老娘說,謝金吾不懂規矩。等他明白過來後,到府賠禮認錯,然後,再拿錢重建牌坊。打了楊洪算白打,說我們也打了謝家的人了。可是,直到今天,謝金吾也沒來認錯,就這麼不了了之。老娘一氣之下,得了夾氣傷寒。」六郎聽了這話,氣壞了。強壓怒火:「謝金吾欺人太甚。娘的病沒找先生調治嗎?」「治了!就是不好,娘是心病呀。」「用什麼藥能治好?」九妹說:「除非是打掉謝金吾的威風,給他點顏色看,老娘才能順過氣來。不然,沒個好。」
  他們在屋裡說話,孟良、焦贊聽得真切。孟良忙拉著焦贊悄悄地說:「老娘叫謝金吾氣病了,咱得給老娘出氣,把病治好。」「怎麼治法?」「沒聽九妹說嗎?給謝金吾點顏色看,叫老娘順過氣來,娘的病就好了。」「怎麼給顏色看?「「那好辦。把謝金吾的心摘出來!心是紅的,那不是給點顏色看嗎?」「對,走!」
《楊家將評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