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回 救楊景白馬告狀

  楊景被誆進王強府中,誤飲藥酒後,走至院中,才發覺上當,寶劍剛抽出半截,藥勁發作,昏倒在地上。
  這時,王強的兩個兒子過來了。長子王志林、次子王志鳳急忙抖開繩子,把楊景捆上。王強見大白天不好處置,盼時道:「把他藏在影壁牆裡。」
  王強來中原臥底,心裡有鬼,知道早晚難免殺身大禍?所以在起造這座府邸時,把影壁造成空心夾壁牆。影壁中間有暗門,將門關閉,嚴合無縫,看不出破綻。本來,這是為自己準備的一個臨時藏身之地,今天一急之下,他驀地想起,把楊景藏在裡邊。
  王志林、王志鳳把楊景搭到影壁牆裡,沒想到被楊景那白龍駒看見了。這馬雖然是四蹄著地、脊背朝天、橫骨插心的畜牲,可心裡明白:你們這是幹什麼?為什麼把我的主人捆上?往牆裡抬要幹什麼?急得戰馬「唏留留」一聲暴叫,前蹄刨,後蹄蹬,左搖右晃往旁掙。王強見了,忙說:「別讓它叫喚!」意思是叫家人牽走。家人領會錯了,也是平日這些傢伙張口罵人、抬手打人慣了,走過去,照著這匹馬「啪啪「就是兩鞭子,把戰馬脖子上抽出兩道鞭印。白龍駒火了,心話:該死的!我主人一個手指頭都捨不得動我,你敢打我?衝你這麼狠,也不是好東西!它使勁一掙,「喀嚓」一聲,把韁繩掙斷了,在院裡兜了半個圈,往門外就跑。王強氣急敗壞地高喊:「別讓它跑了,快抓住!」剛才那個惡奴,一個箭步衝上去,又一鞭子。這匹馬跑得更快了,奔大門衝去。院裡人喊:「快攔住!」把門的家人一回身,戰馬到了。馬頭「當當」兩下,把倆小子全拱趴下了,戰馬從人身上踩過去。身後有一個剛到白馬跟前,這匹馬「噹」一蹄子,正踢到胸上,那人立時倒下沒氣了。別人再也不敢攔了,白馬象中了瘋魔一樣,蹄出大門。王強氣得大罵:「一群廢物!馬要跑了,拿膽袋見我!」他大兒子王志林說:「爹,一匹馬跑就跑了唄!」「指賬!老馬識途,萬一它回到天被府,豈不露了馬腳?」「對,快追!」這哥倆竄到府門外高喊:「哎!前邊走道的聽著,誰把驚馬攔住,賞自銀五十兩!」
  這陣天過辰時,街上車水馬龍,熙熙攘攘。受驚的戰馬來街上橫衝直撞,嚇得行人都躲在買賣鋪戶房簷下。動作慢的,叫白龍駒「噹」撞個四仰巴叉。做一小買賣的籮筐翻了,王強家奴死追不放:「攔住!降住白馬者,賞銀五十兩。」
  俗話說:「重賞之下,必有勇夫。聽到賞銀子,還真有貪財不要命的。迎頭走來個馬販子,挺大個,寬肩膀,厚胸脯,胳膊象房模子,大腿象房梁,一臉鬍子。他常擺弄牲口,什麼樣生性烈馬,在他手裡也能服服貼貽。只見他到戰馬近前,伸手就要拽韁繩。因韁繩折了一節,他縱身抓住繩頭,剛喊「吁」還沒喊完呢,白龍馬氣壞了,心說:幹嗎,你抓我呀?狗拿耗子,多管閒事。我的主人叫他們綁上了,你還要幫虎吃食?鬆手吧!「噹」一蹄子,正踢在馬販子肋巴扇上,肋骨折了一根。「唉喲,我的,媽呀!」蹲在地上光叫喚了。
  此時,戰馬已到了順龍大銜,奔天波府跑去。
  今天是三月三,是老壽星佘賽花的生目。天剛放亮,楊府的人全穿上新衣服,喜氣洋洋,熱鬧非常。前院楊洪料理,後宅排風照應。壽堂正中擺個一丈來高的壽星人,左右貼對聯:「福如東海長流水,壽比南山不老松。」桌案上點著金字蠟燭,條幾上蒙著紅毯。佘老太君換上衣服,拄著龍頭擺杖,坐在壽堂,兒媳們一一過來拜壽。不一會,文武百官也到了。鐵鞭王、雙王、鄭王、高君保等人,由楊宗保領著為太君祝壽。
  老楊洪領家人站在府門外正迎接客人,忽見順龍街一陣大亂。還聽有人喊:「馬驚了,快躲開!」家人抬頭一看,見白馬四蹄蹬開,發瘋一樣,奔楊府而來。楊洪嚇壞了:「這是誰家的牲口?快抓住,別傷了人。」話音剛落,白馬快到府打了,正巧,從西邊走來一乘八台大轎,到楊府門前剛剛停下,驚馬到了。因大轎擋住了白馬的去路,「噹!」馬頭一撞,把大轎撞了一個底朝天,從轎裡「咕嚕嚕」滾出一個人。白馬上去張嘴就咬,抬轎的和楊府家人可嚇壞了,一擁齊上,這個抓韁繩、那個拽勝帶,又抓鬢毛、又揪尾巴,算把地下那位大人救下了。但見這匹馬還是蹄跳咆嚎,硬往府裡闖。老楊洪急忙湊到馬前攏牲口,白龍駒見著楊洪,立時站住了。它知道到家了,驚勁一過,疲勞過度,站立不穩,「撲通」臥倒在地上。
  楊府家人這才鬆口氣:「可把人嚇死了,差點出人命!老管家,不知剛才撞了哪府的人?」楊洪過來一瞧,那位大人已被攙起,正拍打身上塵土。誰呀?正是雙天官寇准,現在官升為當朝宰相。楊洪忙說:「寇大人受驚了!」「好玄!差點被馬踏如泥。這是誰家的牲口?」「不知道呀!我看看。」楊洪過來一看:「這匹馬好眼熟啊!」他圍著戰馬轉了兩圈,擦擦昏花雙眼,拍拍馬頭,仔細觀瞧。這馬見了楊洪,用嘴巴拱了拱楊洪的前胸。楊洪突然認出來了:「這是六少爺的馬。」眾家人說:「看準了嗎?」「沒錯。我擺弄它好幾年,一摸它,它就撞前胸。戰馬回來了,郡馬定是回府拜壽來了。」老楊洪樂滋滋的一席話剛出口,楊府裡頓時歡聲一片。尤其老太君,眉開眼笑,彷彿又年輕了十歲。佘賽花老年喪子,八個兒子只剩下一個。楊景鎮守邊關,她日夜提心吊膽,常被惡夢驚醒。今日六兒回京,舉家團聚,哪能不樂?
  宗保、宗勉、八姐、九妹、楊排風等人,急忙出府去迎接。老太君也面帶喜色,在壽堂等兒子來磕壽頭。兩邊在座的官員,有的也迎出府門外。
  張望了半天,連個六郎的影子也沒有。宗保說:「怎麼還沒到呢?」楊洪說:「許是六少爺碰見熟人,這匹馬先跑回來了,快叫人去接。」說完,楊光、楊明騎快馬,奔出城外。寇准圍著這匹馬轉了又轉,看了又看,對楊洪說:「這匹馬是遠道來的。你看,戰馬累得渾身是汗。」楊洪說:「六少爺為給太君拜壽,定是連夜趕路,把馬累著了。」「怎麼還驚了呢?「京城人太多,岔眼了。」「你怎麼知道?」「我一看就明白。不信等都馬回來,一問便知。」
  這時,府裡家人楊光、楊明已騎馬回府,說沒見著楊景影子。眾人沉不住氣了,連老太君都出來張望。寫賬的先生合上本子,喝水的賓客放下茶杯,灶上的師傅撂下大勺……
  老太君問了問白馬回家的情形,皺眉沉思片刻,對寇准說:「寇大人?我六兒的命沒了。」說完,老淚縱橫,渾身抖動。寇准忙勸說:「這話說得多喪氣!」「戰馬回家,不見人影,六兒一定中途遇害了。」排風接茬了:「祖母奶奶別難過,或許這匹馬是從前敵跑回來的。」寇准說:「三關離此道路遙遠,什麼馬能跑回來?從戰馬回家事看,郡馬己離開邊關,馬和主人分開時辰也不會太長。但不知他是被劫道的抓去,還是病倒路旁?是受傷,還是已被陷害?白馬既回來送信,它心裡準有數。」太君說:「一個啞巴畜牲,懂得什麼?」寇准說:「你別著急,事關重大,等我好好想想。」
  正這時,八王也來府祝壽。他聽說白馬回京、不見六郎,更急。太君問:「賢王千歲,聖上可曾調我兒回朝?」八王搖頭:「沒聽說。」「難道這奴才又私離邊關?」寇准說:「先別管是公是私,找著人再說吧!」八王點頭:「寇愛卿,找我御妹丈全靠你了。」寇准說:「先把馬帶進來!」說完,家人出去牽馬。
  白龍駒休息多時,精神復原,站起之後,掙扎著往府外走。心說:別回家呀,找我主人去。怎奈家人不懂它的意思,硬往府里拉。白馬不幹了,它直打坐坡。又過來兩個人,連拉帶推,由楊洪跟著來到東跨院僻靜之處。八王、寇准、老太君到了戰馬近前,仔細查看。
  寇大人心很細,他看到韁繩少一截,又是新茬兒,料定馬是掙脫韁繩跑出來的,再看這匹馬,搖頭晃尾不老實,寇准有了主意:「你們不要著急,待我審審白馬,來個三推六間,就能弄清。」八王急了:「牲畜你怎麼審?它不會說話呀!」「我自有妙計。」他拍拍馬頭,拉長聲音,連說帶比劃:「我說白馬呀白馬,你是不是和楊六郎一塊兒回京城的?」但見這匹白馬,瞪著兩隻眼睛看著,卻不動地方。楊洪著急了,忙問:「白馬,寇大人問你,是不是和主人楊六郎一塊兒回京的呀!」這馬還是不動。寇准也急了:「你既能回府報信,為何不說清楚?要是和你家主人一塊兒回來,就叫一聲。」說著,用拳頭一搗馬脖子。這時,這匹馬仰起脖子,突然一聲嘶鳴。周圍人發愣了:「這是匹神馬,懂得人語。」老太君急了,擦乾眼淚忙問:「白馬,你可知誰把你的主人害了?」這匹馬又沒動靜。寇准說:「你審不了,看我的。白馬,你能回府送信,准知你家主人現在什麼地方。你給我們領路,把你的主人找回來怎麼樣?」說完,告訴家人把韁繩鬆了。說來也怪,家人一鬆手,這匹馬往府外就走。太君叫家人速速備馬,八姐、九妹、排風、宗保,保著八王、寇准和老太君到府外上馬。
  再看白馬,出了順龍銜,直往東奔。街上做買賣的、兩旁鋪戶夥計嚇壞了:「那匹馬又回來了,快躲開呀!」此時,白馬順原路來到王強府門口,不走了。寇准留心觀察,見大門緊閉,裡邊靜悄悄的。原來白馬逃走後,王強害怕了,急忙關上府門,一家人到後院商量對策去了。
  正這時,那匹白龍駒上台階,用頭撞門,那意思是:我主人就在這裡邊呢,快打開門。
  眾人隨後趕到。一看是王強府,八姐、九妹眼睛全紅了,亮寶劍要衝進大門。寇准拉住:「二位小姐,這是幹什麼?」「找王強要人。」「有什麼憑證?」「白馬引路。」「不足為憑。畜牲不會說話,王強不會招認的。」「那怎麼辦?」「別著急,先禮後兵。排風,你叫門去。」排風忙拍打門環:「裡邊人聽著!八賢王到,叫王大人速來接駕。」
  其實,裡邊早得信了,只是裝作不知。一會兒夫門開了,王強領著兒子王志林、王志鳳和幾個家人出來,家人又把府門虛掩上。王強看看眾人,臉上帶笑:「不知賢王駕到,有失遠邊,當面恕罪。」又轉向佘太君:「老盟娘,今天是您千秋吉日,我正要過府祝壽,您怎麼到這來了?寇大人、眾位女將,到這有何貴幹?」心想:準是為楊六郎而來。但他故作不知,也不往府裡讓。寇准想:不進府去,怎麼能找著人呢?「王大人,我們有件事情,要打聽打聽。此地不是講話之處,進府再說。」說著,也不用讓,自己抬腳就往裡走。
  王強無奈,忙說:「請到裡邊喝杯茶吧!」此時,寇准對八賢王和老太君說:「進來吧!」三人帶了楊光、楊明幾個家人進府,女將們和宗保他們留在門外。
  王強陪八王他們進了大廳。寇准領兩個差人在院裡轉來轉去,東瞅西望。猛抬頭,見影撞牆左邊,有棵碗口粗的樹上邊聾拉著半尺繩頭。寇准過去仔細一看,好像白馬斷去的繩頭。又到門前看著白龍駒的半截韁繩,認準是一條蠅子上的,立時心中有了數,他才步入大廳。
  八王和太君就等寇准呢,誰也沒談正題,寇准進來就問:「王大人,你知道我們幹什麼來嗎?」王強暗想:我怎麼不知道?哼!沒抓住脖子,我就不認。等到天黑,我自有良策!不過,寇准很厲害,我得小心回答。「寇大人,我實不知賢王和您至此有何貴幹!」「我們找人來了。」「找誰?」佘太君接著說:「我找六兒楊景!」王強當時一愣,故作驚訝:「怎麼?我賢弟進京了?」「戰馬回家,而人卻沒到。」「哎呀!別出閃錯,好好查找。」寇准說:「就找到你家了,把人交出來吧!」「寇大人,您這是什麼意思?」「你不要裝瘋賣傻了,交出楊景,從輕發落;若不交人,我們可要搜府了。」王強把臉沉下來了:「寇准,你不要血口噴人!憑什麼說揚景在我家?」寇准說:「楊景的戰馬,到天波楊府把你告下了。」王強先一愣神,暗想:怕的是這匹馬回家,果然不出所料,又想:寇准說話歷來不實,這準是詐語。想到這裡,他又鎮靜下來:「寇大人,啞巴牲口真若說是六郎在我家,我就情屈命不屈了。」「它雖不會說話,可把我們領到你家。」「畜牲不懂七情六慾,哪能有准?它到我這條街,就說楊景在我家?寇大人,這麼斷案,難免要為天下笑談了。」寇准說:「你不用抵賴,我有贓證。」說完,站起身來出廳,叫排風把戰馬牽進來,牽到樹下,寇准把兩個韁繩頭一對,分毫不差。寇准說:「王大人,還有什麼談的?楊景的馬從你府跑出,難道人還落在別處?」王強先是一愣,然後突然狂聲大笑:「我當什麼事呢,原來是這匹馬!不錯,它是從我家跑出去的。」「楊郡馬呢?」「不過,此事與郡馬無關。這是我昨天花五十兩銀子,從馬販子手裡買來的,今早晨掙斷韁繩逃走。怎麼成了我賢弟的戰馬?難道是馬販子偷了賢弟的馬,被我買到府裡?要這樣我真該死了。」
  他這幾句話,說得八王、太君無言答對。過了半響,太君問:「馬販子姓什麼,住在何處?」「過往行商,誰曾過問?怕是早已出京城了。」寇准察顏觀色,看出王志林、王志鳳嚇呆了,忙說:「王大人,你不用巧言遮辯,我自能認出真偽。」說完,來到白龍駒跟前,一拍馬頭:「白馬呀白馬,你把我們領到王大人府,可知道你的主人現在什麼地方?」寇准這一念叨,王強作賊心虛,不由後退兩步。心想:真叫馬找出來,我這腦袋可保不住了。王志林更沉不住氣,早閃在人群後頭。寇准心裡更有底了,叫排風鬆開韁繩。再看這匹馬,直奔影壁牆。它圍著牆轉了兩圈,不動了。它看見有人把主人抬進牆裡,故此,轉了兩圈,站下不走了。
  六郎的戰馬停在影壁牆下,嚇壞了王強,樂壞了寇准。王志林和他兄弟嚇得手腳冰涼,心話:楊景就在夾皮牆裡。一旦被刨開,我們一家非死不可!
  王強比他兒子有主意,暗想:先別慌,能拖一陣是一陣,如果寇準沒注意影壁牆,我就活命了。
  那寇準是幹什麼的?眼睫毛都是空心的,橫草不過。他看著戰馬不離影壁牆,心想:難道牆裡有毛病?但不敢貿然從事。他叫排風找來根棒子,敲敲牆壁,又跺跺牆邊的青石。每敲一下,像重錘一樣,敲在王強的心上。不過他下狠心了:只要不把楊景搜出來,,我就死也不認賬;要搜出來,我先把寇准殺死,然後再殺佘賽花、趙德芳。能跑出京城,算揀條命,跑不出去,死在汴梁,也算為國捐軀。他打定主意,偷偷握緊肋下佩劍。
  寇准敲擊影壁牆,聽出聲音發空。找來找去,他沒找著洞口。因為人家設的是暗門,寇準是個文人,不懂。「來人,拿來鐵鍬,把這道影壁牆刨開。」話音剛落,楊光、楊明等人過來就要動手,王強連忙攔住:「慢!」王志林、王志鳳也明白過來了,忙亮出兵刃,攔住楊府家人:「幹什麼?無故抄家,這是欺侮我們。爹,不能叫他們刨。」王強說:「寇准,我也是朝廷命宮。難道光天化日之下,還要行搶?」回身跪在八王跟前:「八王千歲,請與老臣作主。」他越不讓刨,寇准越疑心:「王家千歲,六郎就在裡邊,非扒不可!」「何以為憑?」「這堵牆是空心的。安善良民,修夾壁牆幹什麼?」八王說:「對呀,王強,修空心牆做什麼?」「這是為臣為了積攢點細軟之物,才修了夾壁牆。」八王正要說話,寇准接茬了:「我說裡邊有人,你說沒有。扒開看看不就明白了?」王強見八王猶豫不決,忙量問:「挖開裡邊沒人怎麼辦?」「算我寇准陷害忠良,願將人頭割下,與王大人陪罪,要是,裡邊有楊景怎麼辦?」「這個……」王強硬著頭皮:「若有楊郡馬,也拿我的人頭贖罪。」「好了,刨!」「不行!空口無憑。」「你我擊掌,打賭輸人頭。」說完,「啪啪啪」,二人三擊掌後,寇准高聲喊喝:「來呀!給我扒牆。」
《楊家將評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