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情中俠

卷一 情中俠

奇女子

《金壺避墨》:自有戰爭以來,豪傑之士縱身戎馬間,建功立名,人才輩出。而世間的非凡女子,也不願在閨幃裡終其一生,我所聽說的杜氏女,便是以勇略著名於世的。

杜氏,名憲英,河南人。她的父親是有名的秀才,家中藏書數千卷。自幼從少林學習拳法,拳術精絕。等他生了女兒憲英之後,愛如掌上明珠,以藏書及拳擊進退諸法教授她。憲英頗聰穎,詩書過目不忘,拳法一點即通。曾將古今兵事輯為一書,藏在枕中,閒暇之中翻閱。父親病重時,告誡她說:「我晚年才生你,來不及為你訂下婚姻大事,你母親年紀又大了,也不能為你操心,你須自己判斷好壞,自己作主。婚姻是件百年大事,疏忽不得,不要像世上的一些小兒女,羞澀不言,聽人擺佈。」說完,就去世了。

父親死後,母親去娘家小住,在那兒她見到兩位年輕人,一位姓周,一位姓鄭,才貌相當,都是姑表姨表親。母親覺得這兩個年輕人都不錯,便私下裡和女兒商量。憲英歎息道:「文武兼備的人太罕見了。鄭生致力於舉業,成就不會太大;周生專習武功,為人也厚道,他還可以。」母親說:「現在黃河決口,田地荒蕪,盜賊四起,習武的確更好些。」於是便托人與周家交換了生辰八字,不久,就結為伉儷。婚後,兩人感情日益親密,別人都稱他們是天造地合的一對。

第二年,粵賊向北進犯開封,以大部隊攻城,而一些小股部隊則四處擄掠,鬧得開封城內城外人心惶惶,不得安寧。見此情形,憲英夫婦聚集了遠近村落二百多強壯村民,分為二隊,每人率領一隊。這一隊中又分為二隊,共是二正二奇。粵賊來後,見只有幾十個人在抵抗他們,以為不足為敵,便直衝女陣。

女陣假裝敗退,退到叢林中。周生突然率領人馬從樹林東側大呼而出,賊兵猝不及防,慌忙後退。而西側又衝出一隊人馬,喊殺聲,火炮轟響聲,交織在一起,山谷樹梢旗幟飛揚,不可數計。賊兵驚慌拚命潰逃。距叢林四里左右的地方,有一座破廟,憲英斷定敵人兵退時一定會向破廟撤退,便先在廟裡設下埋伏,等敵兵來時,給他個突然襲擊。果然不出所料,慌不擇路的敵兵向廟中撤來。剛到廟門口,就聽到一片喊殺聲,賊兵無力抵擋,村民們像殺雞宰鵝一樣叫賊兵腦袋搬了家。

賊兵的頭目見自己的部隊潰不成軍,也擇路而逃,憲英緊迫不捨。交戰數回合,分不出勝負。頭目回過頭來瞅著憲英嘿嘿大笑,憲英也笑了起來,並乘其鬆懈之機,拿起長槍向他的腰部刺去,刺傷了他的肋骨,他翻身落馬。頭目見自己被個女子敗下陣來,極為惱怒,大吼道:「我左山虎三十年驍勇,不料竟死於一個女流之手,豈不惹兄弟們笑話!」此時,賊兵已經遠逃,太陽將要落山,憲英便下令鳴金收兵。而周生卻窮追不捨,最後坐騎陷入泥潭中。他有力使不上,被敵兵捉去了。

去偵察的村民把情況報告了憲英,一檢查,共少了四人。憲英大怒,率領二十個騎手飛馳而去救人,但已來不及了,賊兵已把周生押回兵營。憲英見丈夫被抓,非常痛心,便設下一計搭救丈夫。返回住地後,她便去查看左山虎的傷情,見傷得不重,還可支持,就讓人急取創傷藥為他治療,並親自為他包紮傷口。

隨後,又安排下酒席請左山虎赴宴,而暗地裡卻在酒中放了慢性毒藥。席間,憲英慇勤勸酒,並說:「我原來以為你就是個尋常的蟊賊,現在才知道你其實是位英雄豪傑,陣上不能相讓,請你諒解我。」宴後,親自扶他上馬,讓人把他送到離賊營幾里的地方然後返回。左山虎回營後,極力讚歎杜憲英賢良能幹,對她不但不恨,反而還感激她,並因此而釋放了周生,讓他掌管花名冊。第二天,左山虎毒性發作而死。村人去請教憲英:「你既然要放他走,幹嗎又投毒?」憲英說:「先吃了我一刀,我又假言安慰他,這種感激之心不會長久,時間一長,他又生怨恨,一定會殺了我的丈夫,讓他正在感激之時死去,其他的賊也不會再改變他的決定了。」眾人聽了她的話,都很歎服。

讚揚道:「我們這些人的確不如!」

憲英等了周生三年,周生也沒歸來,而母親這時也亡故了,憲英便拿出幾萬錢買了位身強力壯的婢女,教以武藝,跟隨她雲遊阜城連鎮,暗中尋訪周生的下落。可是找了好久,也沒有消息。於是兩人又由皖北間道至江南。一天,她們將船停泊在江港。在她們的小船邊還停泊著一艘大船。船主是位有錢人,他與商人合夥販運貨物,為了逃避關稅,他們冒充讀書人去杭州趕考。船剛停泊不久,岸上便來了位僧人,穿著寬衣大袍,戴著遮面的斗笠,走到泊船的對面,便坐下敲木魚,將衣缽短杖放在身旁。老僧看了看憲英,又盯住了那些商人,看了好久,歎息著走了。這時,只聽遠處傳來笳管聲,接著岸上便來了幾個書生模樣的人,在那散步徘徊。商人們正想結交書生,來幫助自己混過關卡偷漏關稅,便登岸把他們請到了船上,煮茶倒水與他們閒聊。彼此互通了姓名籍貫後,「書生」們就開始縱論天下大事,其間也雜以文字科名語、農商語、兵語、青樓妓院諧謔語。商人們除了買賣經紀外,別的一竅不通,只能目瞪口呆地聽那些「書生」神侃。「書生」說:「我們一見如故,意氣相投,你們真是去杭州赴試的嗎?」一位商人說:「實不相瞞,我們是販運一點貨物,前面關卡很多,想拜託你們幫幫忙,讓我們逃脫稅金,等到杭州時,一定重謝。」書生說:「是否安居樂業,是否生活閒適,前生已經有了一定之規,我們萍水相逢,說明是有緣份,這區區小事,還說什麼報答呢!」

於是拱手告辭,臨走時看了一眼憲英乘坐的小船。

商人們回到船上,都很高興,便盡說一些下流話逗樂,還不時地拿眼偷看憲英。此時,婢女在後艙假裝睡覺,憲英生氣地說:「身死財喪還不知,竟有心窺視人家的妻女!」商人聞聽此言,甚為驚訝,密語了好久,猜不出會遇到什麼災難,最後懷疑憲英的船是盜船,於是大家紛紛跪下,請憲英饒命。憲英哂笑他們說:「我的船上沒有盜賊,剛才和你們坐在船上閒聊的,和坐在岸上敲木魚的僧人才是真正的盜賊。你們家擁巨資,每日醉生夢死,豈知世路艱險兇惡呢?」商人們都點頭稱是。憲英又說:「處世需要才能,即使是兵戈擾攘中帶錢貨遠行,也非大有才能不可。如果自己沒有那份能耐,寧願坐在閨房中哄孩子玩,也別拿買命錢往虎狼的口中填。現在就要身死財喪,而自己還不曉得,竟有心偷看人家的妻女!」商人越聽越怕,忙問她怎樣辦才好?憲英把婢女叫出來對商人們說:「這是我的前鋒燕支將軍。你們要是害怕的話,都到岸上躲避,否則,就老老實實躲在船艙裡等著,千萬別露出聲影,我兩人盡力抵擋他們,至於能否抵擋的了,就看你們的運氣如何了。」

到了夜晚,又聽到笳管聲,而且聲音越來越近。憲英說:「沒錯,是盜賊們行動的信號。」商人們一聽,嚇得不敢動窩。

既不敢上岸,又不敢躺下,只好緊閉艙門,吹滅燈火屏息靜氣,在床上縮成一團。此時,下弦殘月初出,繁星閃爍在空中,略辨人影,兩岸蘆葦被風吹得瑟瑟作響。憲英想:如果迎戰,彼眾我寡,不易制服,不如等他們來到,出其不意刺殺他們。於是,與婢女約定說:「昏夜行動不便,彼此以髮髻上的明珠映月光為記,免得誤傷自己人。」不久,盜賊們果然先登上商船,前邊的兩個人不知道是誰,第三個人顯然是那位坐在岸邊敲木魚的僧人。這些人昂著頭四處看了看,便去奪商船門。憲英手持利劍衝上前去刺殺,應手將盜賊殺倒在地。其他的兩位見同夥被殺,大叫著「上」,就競相奔往憲英的船。憲英揮舞著利劍,銀光閃耀,就像在耍著一條白色綢帶;女僕手持雙鐵椎,從憲英後面躍出,光輝上下如球。賊方避開利劍,不料婢女鐵椎又打來,左右開弓將兩個盜賊全打入水中。鏖戰方急,商船後艙又大喊盜賊上了後艙頂。婢女躍身登上船艙篷頂,左臂被盜賊刺中,她忍痛扔下鐵椎換了一把刀連連劈下,賊也受了傷,忍痛狂奔而去。等點燈一照,見船頭篷頂都是血。商人們見盜賊走了,才戰戰兢兢地出來致謝,人人面如土色。憲英訓斥了他們一頓,讓他們回艙去了。

憲英和婢女回到自己的船上,為婢女裹好傷口,讓她躺下休息,而自己獨坐著等待天亮,以防備不測。第二天,正想解纜啟航,突然逆風大作,憲英只好繼續停泊,等風順了再走。

中午時分,有幾十艘樓船從上游乘風而來,也停泊在港外。商人們又大吃一驚,以為是盜賊們來復仇。派人一打探,才知原來是某營王總督率領部下巡遊緝拿盜賊。軍士先來盤問商船,商人們說「去赴試。」「赴試為什麼載著貨物,莫不是盜賊吧?」商人說:「我們不是盜賊,而是遇盜賊倖免的人。」軍士見在商船這兒沒問出個名堂,又去問憲英的船。憲英還沒來得及回答,商人說:「這就是殺死盜賊救我們命的恩人。」軍士見兩位女子而沒有一位男人,商人們又不像讀書人的模樣,便開始懷疑他們的蹤跡,沒完沒了地盤問。憲英大怒,說:「別費話,我就是殺死左山虎的中州杜憲英,你們問我幹什麼?

「話語未落,忽然有一人從樓船躍出登上憲英的船,以急促的聲音問道:「杜家英娘在哪裡?」憲英茫然不知所答。那人又問:「英娘不認識我啦?」憲英一看,眼前站著一位四方大臉,身材魁梧的軍官。好像有點像她的周生,但周生沒他那麼多的鬍鬚。正猜測間,那人又說:「我就是河南的周生,與你是夫妻呀!今天率軍隊緝拿盜匪路過此地,不曾想遇到了你。」憲英還是不敢答應。周生便說:「你不記得嵩山射虎時嗎?」憲英說:「弓衣金彈在哪兒?」周生說:「放在洛水犀腹中。」

旁邊的人不知道他們說的是什麼,但是他們倆人明白,這是當初閨中隱語。問答既合,憲英不覺流下淚來,抽泣著說:「我為您,已經盡到力了,幸虧神明保佑,讓我們在此相見,可是你怎麼不姓周而改姓王了呢?」周生便簡略地敘說了他被俘改姓的經過。原來,他被左山虎的部下抓獲後,左山虎因憲英的關係,放了他一條生路,左山虎死後,他便勸說左山虎的殘餘部隊投降了。主將王公見他聰明能幹,很賞識他,就讓他跟隨己姓,並任命他為守備,跟著王公征伐江皖一帶。後來又保薦他做了總督,還賞賜給他花翎,封賜勇號。周生說了他的經歷後,又問憲英什麼時候渡的江?婢女是什麼人?憲英還沒說完,商人們便在船頭叩首請求拜見總督。說是為了感謝憲英的救命之恩,願意送給憲英五百兩黃金為她祝壽,憲英堅決不收,只是囑咐他們以後多加小心,如果再遇到麻煩,她也沒辦法幫忙了。商人們都被她的豪俠之氣感動得哭了,連連拜謝而去。

周生結了巡查緝盜的事,當日便稱病辭官,與憲英一起隱居嵩山,每日讀書種菜以為樂。婢女回家後,嫁給了某千總,她的勇力比丈夫不知大多少倍。先前提到的那位鄭生,一輩子也就作了個秀才。

豈有棄夫而能久安於吾者

《山齋客譚》:康熙甲寅年間,浙東發生叛亂,盜賊兵匪蜂起,官軍前去征伐,勝利凱旋。征伐的官軍中有一位蒙古士兵,他住在錢江一戶百姓家,趁兵荒馬亂之機劫掠了一位婦人。

這婦人稍有姿色,蒙古兵十分寵愛她。後來婦人的丈夫多方尋找,才打聽到妻子的下落。於是,便哀求蒙古兵把妻子還給他。

蒙古兵很同情他,兩人便商量好價錢由丈夫把婦人贖走。等蒙古兵讓那婦人走時,她竟不同意。蒙古兵很生氣,把錢扔給了那位尋妻的丈夫。丈夫沒辦法,只好哭著走了。那婦人見丈夫已走,便在屋裡破口大罵。蒙古兵走進屋去,對婦人說:「你何不跟我到熟人家中去住幾天,免得你丈夫再來找你。」婦人欣然從之。兩人登上高山,又轉彎抹角地來到一個山谷,此地極為荒涼。蒙古兵拔出劍來數落她說:「你這不仁不義的女人,哪能拋棄了丈夫還會一輩子跟我安心過日子呢!」說完,不顧婦人哀求,一劍把她殺死,將她的屍體扔進亂石中,轉身回去了。

雲娘

《秋燈錄》:密雲的汪參將,是廣陵人,他有位僕人叫王忠。王忠閒來無事,常去鎮裡的李家酒館。酒館主人見王忠老實厚道,便把十八歲的女兒雲娘嫁給了他。不久,汪參將任職期滿,要返回維揚。臨走前,他叫王忠去準備車馬,還讓為雲娘配置一輛。雲娘聽說後,對汪參將說:「大人您行李物品甚多,取道河北,征途不靖,請讓我身穿軍人服裝,拿著弓箭以防意外可以嗎?」汪參將聽了雲娘的話,很是驚異,便授給她五石弓。雲娘把弓拿在手中,像折草梗一樣把它折斷了,連換了幾個弓,都不稱意。雲娘回頭對王忠說:「這些弓都不行,還是取我家的弓來吧!」待王忠把弓取來後,雲娘便腰別箭袋,身挎大弓,騎著駿馬,跟在行李車後向前走去。

此時,為乙卯年。那年頭,天下不安,群盜塞路。隊伍走到一處荒原,雲娘縱馬向前,遠遠望見有十幾個人騎著馬奔馳而來。轉眼間,一支飛箭射過來。雲娘一揮衣袖,弓箭應聲落地,接著又一箭射來,雲娘伸手把它接在手裡。隨後,雲娘拉弓射箭,嚇得攔路賊扭頭便跑,沒逃兩步,雲娘手中的箭已射向一賊的後脖頸,賊被射下馬,倒在地上。雲娘乘勝又射一箭,另一攔路賊也當場斃命。攔路賊見連喪二人,自知不是對手,倉惶逃走了。

在雲娘的保護下,參將安全地回到了家中,沒有丟失任何一件物品。雲娘不僅武藝高強,人也長得漂亮。參將的兒子一見傾心,便想與她相好。雲娘說:「我這卑賤的女子,能被公子憐愛,的確是三生有幸。然而有王忠在,我不忍心這樣做,不如把王忠打發走,你準備下聘禮來娶我,我才能跟你。」公子大喜過望,便給了王忠好多錢財,雲娘給他指了個去處,讓他走了。王忠走後,公子就開始籌辦婚宴,準備和雲娘結婚。

豈料雲娘身穿戎服,手持佩刀,立在堂上,斥責公子說:「你家愧建高才,不能出奇報國,偶遇盜賊,便膽戰心驚,不知所措。我一介婦人,奮不顧身,一路護送,終於使你家安然返回。

我報效你的,已經夠了。沒想到你竟恣行不義,玷我清白。」

說著,便用刀逼著公子,邊向門外退去邊說:「有敢追我的,我就像殺河北攔路賊一樣砍了他的頭!」公子嚇得喪魂落魄,一個勁兒地乞求饒命。雲娘退到門口,門外已有碧衣奴牽著馬在那等待,她翻身上馬,飛馳而去,再也沒有回來。

凶首未懸何顏從夫地下

《永明縣志》:蒲氏,名素嫦,是給諫官的女兒,江西新喻縣丞子徐濂的妻子。蒲氏仁慈孝順,克守婦道。她父親曾以窮書生的資格兩次入京應試選官,她傾其妝奩錢財,資助父親往返。她耐心事奉後婆母,對待丈夫的異母兄弟也盡心盡力。

二十二歲時,生了個女孩。就在那一年,丈夫與村裡的地痞發生口角,讓地痞亂棒子打死。蒲氏見丈夫慘死,悲痛欲絕,親友們百般勸解也不聽。後來,忽然哭泣著歎息道:「兇手還沒有著落,我有何面目跟隨丈夫而去。」於是,就日夜大哭不止,希望兇手償命才稱心。兇手終日見她哭泣,聽她祈禱上蒼懲罰殺人者,心緒煩亂,竟畏罪自刎而死。蒲氏見兇手已死,遂祭典了丈夫,決定終身守節。有關方面表彰了她的貞烈品行。後來,屢遇戰亂,她都能潔身自保,雖是非凡的男子也不見得比她怎麼樣。

大呼捕賊

《唐書·段居貞妻謝傳》:謝,字小娥,洪州豫章人。段居貞本是歷陽郡的俠義少年,以重氣節聞名鄉里。他與小娥結婚一年後,便與岳父一道去闖蕩江湖做買賣。不料,剛離家不長時間,便被強盜殺死。小娥聞聽凶訊,悲痛萬分,縱身投入江水中,想一死了之。幸虧有人相救,才倖免於難。隨後,就沿途討飯來到父親和丈夫的遇難地上元。

一天晚上,小娥夢見父親和丈夫告訴她兇手的姓名,離析其文為十二個字,小娥就這十二個字詢問親戚朋友,沒有人知道說的是誰。後來,隴西的李公佐為她解釋說:「它的意思是,『殺我父者,必申蘭;若夫,必申春』。你試著按這兩個姓名找找。」小娥哭泣著向李公佐道謝。

那申姓是有名的江洋大盜及亡命之徒,小俄自知女流之輩要到處尋找他們的窩巢不易,便女扮男裝,為人家當雇工做雜物來追查兇手的下落。一年後,得知申蘭在江州,申春在獨蒲。

他們兩人是叔伯兄弟。小娥輾轉來到申蘭的家中作僕役,每天謹慎做事,小心待人,很快就博得了申蘭的信任,家中的大小事情都讓小娥料理。就是他出去搶劫的物品,也讓小娥過目。

因而,小娥得以發現了父親和丈夫的衣服用品,知道以前的夢不假,便想找機會報這血海深仇。一天,申蘭邀集盜匪們來家飲酒,申蘭和申春喝得酩酊大醉,像死狗一樣躺在床上,小娥見時機可乘,便關上房門,拔出佩刀,把申蘭的腦袋割了下來。

然後大叫捕賊。鄰居們逾牆而過,來幫助小娥抓住了申春。小娥於是又上書官府,為她父親和丈夫申冤,官府將申春斬首償命。刺史張錫很讚賞她的豪俠勇氣,上報觀察使,請觀察使奏請皇上,予以表彰,觀察使沒有替她請功,小娥又回到了豫章。

人們聽說後,都紛紛來聘求她,她概不答應。竟削髮為尼,終身吃著粗茶淡飯,穿著破衣爛衫。

陸員外贈妾柬

《棗林雜俎》:李明岳是嘉興梅溪裡人,他雖然有妻有妾,但總是光生姑娘不養兒子。為此,他很憂慮:年齡漸漸增大,再要不生兒子,諾大的家業誰來繼承?他的好友,平湖的陸澄源知道他焦慮的心情,便把自己喜歡的小妾送給他。這小妾是陸澄源從燕地花大價錢買來的,她不僅容顏美麗,而且也善解人意。因此陸澄源給李明岳寫了一封有趣的贈妾柬:「北地佳人,盈盈甫笄;東方才士,鬑有須。割我下陳,侍卿中幄。鵝柳之長條初折,梅溪之遠黛方新。紅拂善相,李郎庶幾俊眼;黃衫俠客,霍女間是奇緣。拜姑嫜身乍分明,敘姊妹心休見別。豪豈同於換馬,喜或媲於乘龍。曉發棠舟,只合漫歌河畦柳;夕開油壁,想應歡見畫中人。陳嬡詠舊宮詩,我不更逢山下;杜老賦新婚別,君其倦問水濱。聊采微芹,以充合巹。願言種玉,用慰推雲。」

王憶香

《金壺錡墨》:朱九妹,是揚州人,二十歲。她才色雙絕,兼善書算,為遠近聞名的美人才女。後來,她被流寇抓獲,獻給其首領,首領甚為寵愛她,但九妹卻下決心不與他同生共存,暗中在他的飯碗中下了砒霜,但因計謀不周全,自己反被殺死。

事隔不久,又有金陵李氏女,被選入那首領宮中,李女進宮前就將一把一寸多長的小刀藏在髮髻裡,趁首領酒醉酣睡時,直刺他的喉嚨,首領正巧在她行刺之時轉身,誤刺他的左肩。首領大怒,將她活活剝了皮,懸在竹竿上焚燒。這閨閣之英,死得真壯烈呀!

還有那秦淮妓女王憶香,也是個烈性女子。她被都督施某強佔為妾後,佯裝順從,然後用酒把他灌醉,抽出刀來將他殺死,自己在後樓上吊而亡。

貸錢贖故人女

《寧波府志》:豐有俊字宅之,是豐稷的第四代孫,曾去錢塘遊歷。一天,他來到妓院,見到一位小妓女,他覺得很像是朋友的女兒,就頻頻看她,小妓也認出他來。喝完酒,小妓羞澀良久,才問他:「您認識我嗎?」一問,果然是朋友的女兒。有俊說:「我所以坐在這裡不走,是因為找不到合適的機會來問你。今天我們先各自休息,我會想辦法幫助你。」此時,有俊僅有八千錢,他便又貸款二百千錢來贖那位小妓,贖出來後,為她挑選了個好人家嫁了過去。

備奩具嫁名士女

《輟耕錄》:沈仲說是姑蘇人,四十歲時還沒有兒子。妻子鄒氏覺得對不起丈夫,便趁他外出之機,為他買了位年輕漂亮的小妾。仲說歸來後,鄒氏讓小妾出來拜見他。仲說詢問她的家庭情況,小妾默然不語。仲說再三盤問,她才哭著說:「我是范復初的女兒,因父親故去家中貧窮,被母親賣到這裡。

「仲說聽說了她的身世,側然淚下,對妻子說:「這女子的父親是吳中名士,是我的朋友,朋友的女兒怎麼能作我的小妾呢?應該把她當成我們自己的孩子看待。」於是,就尋找到她的母親,讓她為女兒挑選個夫婿。仲說為朋友的女兒準備了豐厚的嫁妝,把她嫁了出去。人們知道了沈仲說的仗義行為後,都交口稱讚他。

九十萬錢賜原夫

《聞見前錄》:北宋政治家、文學家王安石,曾任參知政事,在神宗支持下實行變法,以謀富國強兵之道。他的散文雄健峭拔,為「唐宋八大家」之一。他為人耿直仗義,深受百姓愛戴。他的夫人吳氏,曾為他買了個小妾。安石見後,問她:「你是做什麼的女子?」小妾回答:「夫人讓我在您的身邊侍奉您。」安石又問:「你是誰家的女子?」小妾說:「我的丈夫運送軍糧出了差錯,家資全被沒收,還不夠償還,便又把我賣了來賠償。」安石神色嚴肅地問:「夫人用多少錢把你買來的?」小妾說:「九十萬。」於是,安石便派人去把她的丈夫叫來,讓他領回自己的妻子,那九十萬錢全賜給了他。

矢以死白夫冤

《光澤縣志》:李氏,是孝廉何本盛的兒媳婦,何有謨的妻子。本盛繼母生了四個兒子,都是剽悍凶殘的惡棍。本盛科舉及第,被任命為州守,還沒等上任,便暴病身亡。本盛死後,他的同父異母弟便想謀殺他的兒子有謨,好瓜分其家產。一天,他們假意請有謨去吃飯,卻在粥裡放了毒藥。有謨剛吃了兩口,毒性便發作了。有謨知道遭人暗算,就強忍著巨痛,跑回家中瞪著眼睛對妻子李氏說:「我中毒了,活不了一會兒,你年紀還輕,兒子又小,怎麼能為我報仇雪恨呢!」李氏見丈夫被人暗害,悲恨交集,發誓就是死也要為丈夫申冤報仇。於是,埋葬了丈夫,便申訴官府。可是,匍匐辛苦十幾年,也沒個結果。

有謨自死之後,冤魂蘭直不散,時時在她身邊號哭,李氏由此報仇的決心更為堅定。

後來,李氏所說中丞朱某廉明公正,便到他那兒投訴狀子。

朱某派人將兇手抓來,親自審訊,案犯供認不諱。朱某遂下令將他們立即斬首抵罪。自此以後,有謨不再號哭。李氏為丈夫報仇後,便在家慇勤地侍奉婆母,教育兒子。兒子還不滿二十,就成為鄉里的秀才。崇禎年間,有關方面為她立牌坊以示表彰。

鬍子妻

《寄閒齋雜誌》:鬍子,忘了他的姓名,只知他是石家的老僕人,因他滿臉鬍鬚,人們稱他為「鬍子」。鬍子娶妻某氏,稍有姿色,鄰家一位少年傾慕於她,請求跟她作愛。某氏性本放蕩,只是沒有機緣,見少年來求,便也欣然答應。一天,兩人正在卿卿我我,不料鬍子從外歸來。鬍子大怒,拿起刀來想把他們二人殺死。姦夫婬婦一看,嚇得七魂出竅,趕快爬起來請求鬍子饒命。鬍子見他們那可憐相,轉念一想:他們雖然欺我太甚,但所犯的罪過還不到死的地步,而我連殺兩人,也太殘忍。我不如把這賤貨送給他,日後她再與人通姦,也跟我沒關係了。於是,就用刀指著那少年呵斥道:「你願意以她為妻就把她領去,我也就饒了你;若不同意的話,請吃我一刀。」

少年見不被殺頭,又得了老婆,感動得一個勁兒地磕頭謝恩。

妻子尚有留戀之色,鬍子拿刀驅逐她。妻子見此情形,哭著跟那少年走了。

袍中皆箔金

《女俠傳》:董國度,字元卿,饒州人。宋徽宗宣和六年進士及第,調到萊州膠水部任職。此時,北方戰火紛起,國度只好將家眷留在家鄉,獨身前往任所。不久,中原淪陷,董國度雖然有家,但卻回不去,只好棄官流浪到村落裡。在村落裡,他與投宿的客舍主人相交甚好,主人見他滯留異鄉,身無分文,非常同情他,便為他買了一個不知姓名的小妾。小妾聰穎敏慧,善解人意,而且還頗有姿色。她見國度貧窮如洗,便以拯救丈夫於窘困之中為己任。她罄家所有,買了七八頭推磨的毛驢,幾十斛麥子。將麥子加工成麵粉後,便騎驢馱面到集市上去賣,傍晚時,才得錢而回。如此辛勤勞作了三年,獲利漸多,便購置了田地房屋,日子開始好起來。而董國度因與母親、妻子分離日久,又與家鄉不通音訊,便常常憂心忡忡,無好心緒。小妾見丈夫時常悶悶不樂,就柔聲詢問原因。國度此時與小妾感情已極為深厚,便不再隱瞞,詳述道:「我本是宋朝官員,家人都留在南方鄉里。只因烽火連綿,我有家難歸,而獨身漂泊在此。現在我雖然有你在身邊侍候,但也不能不時刻掛念著高堂老母和結髮妻子。所以,每當想到這裡,便心亂如麻,想一死了之。」小妾說:「你為什麼不早告訴我呢?我有位哥哥善幫人謀事,他這兩天就會來,我請他為你想想辦法。」十天後,果然有位身材高大、鬍鬚長茂的客人騎著駿馬來了,他的身後還跟著十幾輛車轎。小妾說:「我哥哥來了。」兩人忙出來迎拜。小妾將董國度介紹給哥哥,三人寒暄了一番之後,便進屋飲酒敘談。席間,小妾把丈夫的憂慮詳細告訴了哥哥,並拜託他幫忙。

此時,佔領北方的女真兵有令:凡逃匿的宋朝官員,自首者寬大,匿藏不報者格殺勿論。董國度已經透露了自己的身份,又懷疑他們兄妹要圖謀自己,便又後悔又害怕,就騙他們說:「我不是宋朝官員,前頭說的話都是我瞎編的。」客人聽了他的辯白,覺得又好氣又好笑,說道:「我妹妹與你相處多年,親如骨肉,所以我們才冒犯禁令打算送你南歸。可是,你卻無端懷疑我們。假如途中有變,豈不是連累了我們。快把你的身份證書交給我作為信用,否則的話,我明天就去報告官府。」

董國度聽他這麼一說,更加害怕,自己猜測這回是必死無疑了,戰戰兢兢地把身份證明從口袋裡掏出來,交給了客人。哭泣著表示,生死由客人安排。

客人天明離去,第二天他牽來了一匹馬,對董國度說:「你可以走了。」董國度請小妾一起走,小妾說:「我還有點事,必須在這呆一些時候,明年這時,我當會去南方找你。」說著,遞給董國度一件棉袍,並接著說:「這是我親手縫製的,你把它穿上,你一切都聽我哥哥的安排沒錯。你回南方後,我哥哥可能會拿出幾十萬錢贈送給你,你千萬別要。如果推辭不掉,你就把這件棉袍拿給他看。他曾受過我的恩惠,現在送你回去,還不足以報我,當能再送我回去。若是你拿了他的錢財,他的責任便盡到了,不會再送我了。你一定好好看護住這件棉袍,別讓它丟失了。」董國度聽了小妾的話,十分驚詫,不知怎麼回事,本想問個明白,但又怕鄰里發覺,便匆匆上馬,揮淚與小妾辭別。

國度隨著小妾兄長馬不停蹄地奔到海邊,已有大船在此等候,兄長讓國度上了船,便解纜啟航了。大船掛滿風帆向南航去。在船上,國度不用為吃喝費心,所有的一切好像都為他安排好了。船中的侍者小心謹慎地侍奉他,而且也不向他打聽任何事情。國度雖然身已在船上,但心裡仍然是十五個吊桶打水——七上八下,茫然不知所為。在焦急疑慮中,船終於行到了南岸。此時,小妾兄長已先在岸邊等候了。國度下了船,兄長把他邀請到一家小酒館中,拿出二十四兩黃金對他說:「這是我的一點小小心意,請你收下,為太夫人祝福。」董國度想起臨行前小妾的囑咐,堅決不收。那兄長說:「不行,你說什麼也得收下,要不你赤手空拳回家,難道想和妻子一塊餓死嗎?

「說完,強留下贈金便走,國度追出門去送還給他,並指著棉袍給他看了。小妾兄長見了,感歎道:「我的智慧果然不如她呀!我欠的情還沒還完啊!」遂歎息著走了。董國度回到家中,見母親、妻子及兩個兒子都安然無恙,十分高興。家人問他如何得以歸來,董國度把棉袍拿給家人看,並細說這幾年的情況及歸來的前後經過。母親、妻子十分感激小妾,待拿過棉袍仔細打量時,忽然發現縫合處隱約顯露出黃色,拆開一看,裡面是滿滿的箔金。第二年,小妾的兄長果然把小妾送來。一家人和睦相處,與董國度白頭偕老。

破鏡重圓

唐·孟啟《本事詩》:陳太子的舍人徐德言的妻子,是後主陳叔寶的妹妹,封為樂昌公主。她容貌絕世,才氣超群。當陳後主的政權搖搖欲墜時,德言料知自身難保,便對妻子說:「憑娘子的才華容貌,國家破亡時,一定會被掠入權貴豪強之家,那樣一來,我們就永遠沒有見面的日子了。假如我們的情緣未斷,還希望相見的話,應該有個東西作為他日聯繫的憑證。

「於是,便將一個銅鏡破開,每人各持一半。徐德言還與妻子約定:日後若要尋我的話,便在正月十五那天到都市賣這半面銅鏡,我如果還在,也就在那日去尋訪。

陳國亡後,徐德言的妻子果然被掠入隋尚書左僕射楊素的家中。楊素見她貌美聰慧,對她寵愛有加。後來,徐德言歷盡千辛萬苦,也到了京都。在京都艱難地度過數月,終於盼到正月十五。這一天,徐德言早早地來到都市尋覓,果然見到一位白髮老人在那高價叫賣半面銅鏡。街市的人都笑話那老頭,說他有毛病,誰買那半塊破銅鏡。德言來到老頭面前,把他帶到自己的住地,設置酒食款待他,並詳細說了當時的情況,然後拿出自己保存的那半塊銅鏡,將兩者合而為一。老頭臨走時,德言題了一首詩讓他帶給樂昌公主,詩中說:鏡與人歸去,鏡歸人不歸。

無復嫦娥影,空留明月輝。

樂昌公主見到徐德言的詩,終日哭泣滴水不進。楊素知道後,頓生同情之心,忙派人把德言召來,把樂昌公主還給他,並贈送厚禮。聽說這事的人,無不感歎。德言與妻子聚首之後,楊素為他們舉辦團圓酒宴,席間,楊素讓樂昌公主作詩抒情,樂昌公主即口吟一首絕句:今日何遷次,新官對舊官。

笑啼俱不敢,方驗做人難。

宴後,兩人便謝辭了楊素,一道回江南去了,終於白頭偕。

賣餅妻

《全唐詩話》:寧王李憲,蓄養著幾十位才藝超群的歌妓。

寧王府左側,有個賣燒餅的,他的妻子膚白如玉,身段婀娜。

李憲見了,頓生愛慕之情,便送給賣燒餅的大量財物,要把他的妻子買進府中。賣燒餅的雖然捨不得這如花似玉的妻子,但懾於權貴,又見那白花花的銀兩,也就把妻子送到了寧王府。

寧王對她寵愛有加。一年之後的一天,寧王突然問她:「你還記得賣燒餅的嗎?」她默然不答。寧王便派人把賣燒餅的叫了來,讓他們夫妻相見。妻子一見丈夫,兩眼垂淚,好像有說不盡的離別情。當時,有十幾位著名的文士在寧王府,他們見此情形,也都淒切詫異。寧王命令各位文士賦詩一首,抒寫觀感。

王維揮筆即就,詩云:

莫以今時寵,寧忘舊日恩。

看花滿目淚,不共楚王言。

在座的其他文士見了,覺得王維已將淒楚相思之意寫盡,不敢再現醜。寧王為他們夫妻之情感動,便讓寵妾回到賣燒餅那裡,夫妻重新團聚。

飛劍取頭

《守一齋筆記》:張悔堂是彭城人,他在東北做官時,他的僕人胡三常常往來於彭城與東北之間,為他送信辦事。一天,胡三走到直隸某集鎮,投宿在一家客店中。這家客店有屋三間,中間用一個牆壁隔開。半夜時,店主人敲門說:「又來客人了,你把門打開。」胡三開了門,又上炕睡下了。等他睡了一覺醒來,忽然看見隔壁屋裡亮著燈,還有飲酒說話聲。胡三向來好奇,於是就把牆壁捅了個小洞,偷偷往裡邊看,只見一位英俊的少年和一位美貌的婦人在相對飲酒。兩人默飲許久,婦人說:「我想把此事了結了。」少年勸阻她,婦人瞪著怒眼說:「我活在世上,遇到這種值得做的事而不做,我何以為人?」說完,拔起頭上的頭簪向外擲去,只見紅光一道去如箭,風聲怒號天地間。轉眼之間紅光又從窗中返回,竟是一把利劍刺著一顆血淋淋的人頭。婦人拾起劍,依舊是那根頭簪。隨後,她又從腰間拿出一個青布囊,蓋在人頭上,頃刻之間,人頭便化成了水。

胡三一見,嚇得大叫一聲昏死過去。此時,雄雞已經報曉,店主聽見胡三屋裡有喊聲,不知出了什麼事,便跑來查看,只見胡三四肢僵直,不省人事,忙用薑湯灌他,折騰了半天才甦醒。

胡三醒後,把他所看到的怪事告訴了店主,店主忙去看那兩位客人,俱已不知去向。過了幾天,胡三走到某村,聽村民們都在傳說,有個逆子毆打他的母親,把他母親打得奄奄一息,當天夜裡五更時分,忽然狂風大作,風息之後,那位逆子頭不知被誰割掉了。胡三算了一下時間,正是他看見美婦人飛劍取頭的時刻。這事是張悔堂親口對我說的。

李香假母

《板槁雜記》:李貞麗是李香的養母,她雖為女流之輩,卻極有豪俠之氣,曾一夜將千金輸個精光,而眉頭沒皺一下。

她與陽羨的陳定生關係密切。李香十三歲,她雖是李貞麗的養女,卻有著養母的秉性,豪爽聰慧,拜江浙的周如松為師學藝,玉茗堂四夢,都能唱得有板有眼,聲情並茂。尤擅長彈琵琶,與侯方域相愛。閹黨阮大鋮想交納侯方域,李香極力勸阻方域,不讓他附歸阮大鋮。為此,阮大鋮惱羞成怒,羅致侯方域的罪名,要致他於死地。方域聞訊後,逃了出去,才倖免於難。方域走後,前開府官田仰傾慕李香的才貌,以重金求納李香。李香拒辭道:「我不敢辜負侯公子。」田仰因而未能遂願。

阮大鋮在預謀殺害侯方域時,也想殺害陳定生,便將他誣陷入獄,吃盡了錦衣衛的苦頭,為此,雲間才子夏靈胥曾作《青相》篇,寄給武塘的錢漱廣,文章的最後一段說:二十年來事已非,不開畫閣鎖芳菲。

那堪兩院無人到,獨對三春有燕飛。

風弦不動新歌扇,露井橫飄舊舞衣。

花草朱門空後閣,琵琶青塚恨明妃。

獨有青樓舊相識,蛾眉零落頭新白。

夢斷何年行雨蹤,情深一調留雲跡。

院本傷心正德詞,樂府銷魂教坊籍。

為唱當時烏夜啼,青衫淚滿江南客。

讀了這首結尾的詩,可以大致瞭解這其間的曲折變化。這真是一出悲劇呀!

還上襄王玳瑁筵

唐·孟啟《本事詩》:丞相李紳鎮守淮南時,江南郡的張郎中卻剛被免職。張郎中準備返回廣陵,但船行到荊溪時,突然遇到風暴,船不幸觸礁沉沒。張郎中倖免於難,但兩個兒子卻葬身魚腹。張郎中處於極度悲傷之中。張郎中平素與李紳有矛盾,到了現在這種時候,張郎中很害怕李紳趁他之危落井下石,便給李紳寫了一封長信,表示以往的不和都是自己的過錯,希望丞相能多多諒解。李紳見張郎中剛被免官,又喪失二子,很是同情他,便給他回了一封信說:「你在端溪責備我的話,我並沒放在心上,荊浦沉船之禍,我實在很同情你。」隨後,李紳便對他格外加以照顧,不把以前的矛盾當回事。張郎中深為感動,流著淚向李紳表示謝意,兩人盡釋前嫌,交好如故。

李紳常常宴請張郎中,每次兩人都極盡歡樂酩酊大醉方罷休。

張郎中曾任廣陵從事,當時有位妓女與他相好,但因種種原因,張郎中沒有娶她。二十年後,張郎中重返廣陵,那位妓女還在,而且風韻仍不減當年。一天,李紳又宴請張郎中,那位妓女也讓李紳召來陪酒。兩人相見,淒傷不已,眼淚直在眼眶子裡面轉,酒至半酣,李紳離席上廁所,趁此工夫,張郎中用手蘸酒,在盤子上題詩,歌妓明白張郎中的用意。還沒等開口說話,李紳回來了。張郎中端著酒杯,悶悶不樂。李紳覺察出他的情緒不對,便讓歌妓唱歌勸酒助興。於是,歌妓唱道:雲雨紛飛二十年,當時求夢不曾眠。

今來頭白重相見,還上襄王玳瑁筵。

張郎中喝得大醉,李紳此時已知兩人的關係,便讓歌妓陪張郎中回府休息。當夜,兩人又成魚水之歡。

春風一曲杜韋娘

唐·孟啟《本事詩》:尚書劉禹錫由和州貶官回京任主客郎中,當時集賢學士李紳也罷官在京都任職。李紳久慕劉禹錫的才名,便邀請他來府中,設酒宴款待。席間,李紳慇勤盡主人之意,劉禹錫也是酒逢知己千杯少。喝得酒酣意濃時,李紳又叫歌妓出來勸酒,劉禹錫便即興賦詩一首道:翼髫梳頭宮樣妝,春風一曲杜韋娘。

司空見慣渾閒事,斷盡江南刺史腸。

李紳深悟其意,便把歌妓贈送給他。

出力乃在游娼

《名山藏列女傳》:戴綸在京城作京營參將時,與妓女邵金寶有交往。後來,戴綸因與咸寧侯交好而被株連入獄。他想:今天獨身陷入囹圄,離家幾千里之外,沒有人為我置辦衣食。

突然覺得金寶可以相托,便讓人把自己口袋裡剩下的三千兩銀子轉交給金寶,並囑咐她說:「我生死未卜,獄裡沒辦法買吃的穿的,你用這些錢幫我添置一點。我死了之後,剩餘的都歸你。」金寶接到戴綸托人交來的錢,估計了一下他的衣食費用,便拿剩餘的錢來結交權貴之子。為此,買了少妓,賺了錢之後,又輾轉周旋,各處通關節。貴公子收了賄賂後,終於將關押十年的戴綸釋放。出獄後,戴綸補任為建昌游擊。行前,金寶把戴綸在獄中給她的銀子還給了戴綸,竟還了四千多。戴綸更為感激金寶,就帶她一起上任去了。

戴綸上任後,妻子便從家中遠道而來探望,見了金寶,直呼救命恩人,讓她坐上座,自己則委身下拜,以感謝她救夫之恩。金寶想答拜,戴妻讓侍女強按著她不讓她還禮。戴妻在建昌住了十多天,對丈夫說:「您在落難時,我不能為您出力,為您鼎力相助的,是邵金寶。我不能再做您的妻子了,我這就回去。金寶與您共同生活,希望您時刻別忘她對您的恩情。」

說完,垂淚而別。

危急中污人不能為

《灤陽消夏錄》:獻縣的史某,佚其名。他為人不拘小節,而落落有正氣,看不起那些卑鄙齷齪的小人。一天,他從賭場歸來,見有位村民夫婦母子相抱哭泣。鄰居告訴他:「因為欠了豪紳的債,無力償還,便賣婦抵債。他們夫婦平日關係極好,而孩子還在餵奶,現在要扔下他們而走,心裡不忍,所以悲傷哭泣。」史某問:「欠了多少錢?」「三十兩銀子。」「賣了多少錢?」「賣了五十兩銀子,給人作小妾。」「可以贖回來嗎?」「剛訂了契約,還沒付錢,怎麼不可以贖呢?」史某便拿出剛從賭場贏得七十兩銀子,交給那賣妻的村民,對他說:「這三十兩銀子拿去還債,剩下的四十兩留作謀生的費用。不要再賣老婆了。」夫婦十分感激史某,便把他請到家裡殺雞擺酒招待他。喝得高興時,村民抱著兒子出去了,出去時給妻子遞了個眼色,讓她用肉體報答史某。妻子點頭會意,便對史某說些親近的話。史某嚴肅地說:「我史某半世為盜賊,半世為捕役,殺人不曾眨眼,若是在人危急之中沾污人家的老婆,則是我不能做的。」吃喝完後,揚長而去,沒再多說一句話。

半個月後,史某所住的村莊夜間發生大火。此時,秋收剛完,家家屋上屋下裡裡外外都堆積著秸稈柴草,史家也不例外。

轉眼的工夫,四面烈焰熊熊,史某自知無法衝出火海,便和老婆孩子閉著眼睛坐在床上等死。恍惚間忽然聽到房上有人遙呼:「上蒼有急令,史某一家免死。」隨後就聽一聲巨響,牆壁塌了半面,烈焰好像一剎那間為他讓開了路,他左臂攜著妻子,右臂抱著孩子,就像有人幫助他一樣,騰地躍出火海。大火熄滅後,村裡燒死了九人,鄰居們都合掌說:「前些天我們還笑話你太傻,沒想到七十兩銀子買了三條命。」我認為這事真是上蒼在保佑他,捐錢之功佔十分之四,拒色之功佔十分之六。

沈小霞

《情史類略》:錦衣衛經歷沈煉,因上書譴責宰相嚴嵩而獲罪,被流放到保安。當時,總督楊順、巡按路楷,都是嚴嵩的心腹。嚴嵩私下裡對他們倆人說:「你們如果能替我除掉心頭之患,立大功者我將封你們為諸侯,立小功者我也讓你們作卿士。」楊順、路楷心領神會,暗中謀劃,以捕白蓮教為名,將沈煉逮捕斬首,並沒收了家中的所有財產。楊順的兒子因此被封為錦衣千戶侯;路楷因此而獲五晶卿寺。楊順見自己所得不如路楷豐厚,心中怏怏不樂,思忖道:「宰相賞我太薄,大概是嫌我做的不夠吧!」於是,又捉來沈煉的三個兒子,亂棍子打死在獄裡。此時,沈煉的長子沈襄,號小霞者,正在浙江,楊順便下發檄文,讓當地官府把他押解來京。當沈小霞被押往京城裡,跟他同行的還有他的愛妾。走到半路,沈小霞風聞嚴嵩要派人在途中把他殺掉,便想逃跑,但又捨不得丟下相處多年的愛妾。小妾知道了丈夫的想法後,勸他說:「你一身繫沈家大業,只管趕快離開,以圖將來重振沈家,千萬別為我擔心。

「於是,小霞便騙押送的人說:「這個城裡有我的一家親戚,欠了我家好多錢,我想去把它要來,留著路上用。」押送者以為他的小妾還在他們的手裡,便不懷疑他的用意,放他去了。

小霞走後,許久不見回來,押送者才知不妙,忙去某家尋問。

某家說:「我們根本沒見到這麼個人。」押送者一無所獲,便回來盤問沈小霞的愛妾,誰知小妾一聽,抓住押送者的衣襟大哭大鬧起來:「我們夫妻患難相守,無頃刻分離,今天他去而未回,一定是你們受嚴氏指使,把我丈夫害了,你們還我丈夫!

「一時間,觀者如雲,誰也斷不出真假。此事鬧到監司那兒,監司也懷疑嚴嵩真能這樣做,也就不再追究沈小霞妾的罪責,反而讓她暫時到尼姑庵度日。隨後,又限令押解者,讓他們緝捕沈小霞。卿解者緝捕不利,屢受責打。他們哀求沈小霞妾,讓她改口說沈小霞是私自逃跑,不要怨枉他們,沈小霞妾一口咬定不是那樣,押解者無奈,也只好找個空子溜了。

幾年後,嚴嵩垮台,沈小霞從隱匿處出來訟冤,於是,官府將楊順、路楷逮捕治罪。小妾也從尼姑庵中出來與丈夫團聚。

劍俠

《嘯亭雜錄》:陳氏,是粵西永寧州人,家中極為富有。

一天,他到州公署參加宴會,席間,進來一位身材高大,衣著華貴的青年,州牧見他進來,忙起身讓座,兩人關係顯見十分不尋常。陳氏很奇怪,不知他有什麼來頭,便問州牧。州牧說:「這小伙子姓李,來永寧州已經三年了,平日裡總願結交官場上的人,我也不知道他的家世。」陳氏有個女兒,正當妙齡,陳氏見李生氣度不凡,便想招他作上門女婿。於是,就請州牧做媒。州牧欣然去問李氏,李生慷慨應允,但提了個條件,每月讓他出去幾個晚上會見客人,不得阻攔。陳氏以為結交朋友是人之常情,也沒多想,便同意了他提出的條件。李生上門作了女婿後,每夜都外出不歸,他所招徠的客人都是些戴著高帽子,穿著奇異服裝,而且相貌醜陋之輩。陳氏見他這樣,非常後悔,但也奈何他不得。

吳中有位老太婆武藝高強,她能以劍為雙丸吞人口中,又能讓人用刀砍她的肩背,而無血跡。據她聲稱,這叫「麻姑避劍法」。與她同鄉居住的葉家兒子,年輕時游手好閒,但喜好劍法,聽說老太婆的避劍法後,便懇請拜她為師,老太婆見他劍術不凡,認為孺子可教,就收他為徒。經過幾年的勤學苦練,葉生終於掌握了她的劍法。於是,葉生便出外遊歷去了。

此時,官軍出師緬甸,當把軍餉運到楚南沅州時,一個晚上竟丟失白銀數百筒。守銀官吏大吃一驚,責令胥吏緝捕,因為緝捕不利,胥吏每天都挨毒打。有位年歲大的胥史說:「這白銀丟了數百筒,肯定不是一個人幹的,一個人絕對拿不了這麼多。可是,如果人多,必定聲音嘈雜,那麼守銀的人怎麼能聽不見動靜呢?這裡面一定有什麼怪異的事。」大家都認為他說得有道理,但卻沒辦法破這個案。而案子不破,皮肉總要受苦,想起那竹板皮鞭,胥吏們就嚇得渾身發抖,老胥吏也不例外。無奈,便蹲在路旁哭起來。正巧,葉生遊歷到了沅州,見一老者在道旁哭泣甚覺奇怪,就上前詢問,老胥吏便把情況都告訴了他。葉生見老胥吏憂心忡忡的樣子,頓生同情之心,就勸他道:「您放心,我替您尋找盜賊。」說完,便奔赴雲南貴州等地查尋,但找了好久,也沒有消息。一天,葉生來到永寧,途中遇到了李生,驚詫地說:「喲,這不是小李將軍嗎?怎麼到了這裡?」行路人告訴他:「這是陳氏的上門女婿。」葉生遂來到陳家,告訴陳氏楚中丟失白銀的事。陳氏驚訝地說:「幾天前,我的女婿突然發了一筆大財,我也沒細問他是怎麼搞的,難道是他盜的軍餉?」葉氏說:「這可說不準,你可以讓你的女兒在晚上仔細詢問詢問他,或許能露出馬腳。」陳氏就把懷疑李生盜取軍餉的事告訴了女兒,讓她留點心。誰知陳女沒經過大事,一聽就有點慌了手腳。所以,等晚上李生回來時,便看出她神色淒然,李生做賊心虛,擔心有情況,就一個勁兒地盤問威脅她。陳女嚇得戰戰兢兢,面無人色,跪在地上把父親跟她講的話全都告訴了李生。李生聽後,拔出牆上的劍就要殺她。還沒等他下手,葉生從窗外飛身而人,喝道:「休要傷害良家女子,是我洩漏的機密。」李生一見葉生,隨手啪地一聲把劍扔到了地上說:「我兄怎麼到了這裡?我的事敗露了,此地不可久留,咱們快走!」葉生憤怒地責備他說:「我們闖蕩江湖的人,當以義氣為重,怎麼能盜竊官家之物遺禍於他人呢,這樣做會受到上蒼懲罰的。」李生說:「兄長說得對,請您速回楚南沅州,官銀保準無一遺失。我也離開這兒往他處去啦。」葉生知道他說話算數,便出門去向陳氏辭別,回到了沅州。李生也在當日離開了陳家,不知去向。當夜,沅州銀庫丟失的白銀又無翼而回,連封印也沒動一下。

葉生回到吳中,來訪求他的越來越多。葉生說:「本來身為布衣卻享有妖異之名,其禍足以殺身。」便辭別父母到點蒼山學道去了,至今未歸。

賤吏不敢辱娘子

《寧波府志》:韶的父親升,是郡給事通判廳的小吏,他做事謹慎周到,勤勤懇懇,因而工作多年也沒出現半點差錯。

本來他的任職期限已滿,可是通判不讓他走。新通判上任後,又繼續留用他。他的家境富饒,但夫妻都五十多了,還沒個兒子,妻子很著急,便拿出積蓄讓他到臨安去買個小妾,好為他生兒傳宗接代。

升到了臨安,沒費什麼事便買了個小妾。那小妾人長得雖然不算漂亮,但很耐看,升挺喜歡她。可是,自從把她買來後,升就覺得有點不大對勁,好像那笑臉是作出來的,而心裡卻藏著深深的憂慮。她用麻束著頭髮,外面加些綵帶掩飾。升便問她是怎麼回事?小妾哭著說:「我是前趙知府的女兒,家在四川,父親死後,家中越來越貧困,便將我賣掉,來籌劃安葬父親的費用。」升聽後,很是同情,就把她送了回去。她母親見女兒被送了回來,既高興又擔心,對升說:「你所給的聘禮錢,還不夠運送靈柩回故土安葬的費用,而且現在那點錢也花得差不多了,我將用什麼酬還你呢?」升慢慢地說道:「我一介賤吏怎麼敢辱沒娘子,聘財全都奉送給你們。」又聽說小妾家中資金尚不夠用,就把口袋裡的錢全都給了她們。把小妾送走後,升獨自回了家,妻子迎出來問道:「買的妾在哪?」升便將事情的經過告訴了妻子,隨後說道:「我想,咱們可能就是沒有兒子的命,我與你結婚這麼多年,若是有這個命,你還能不生?

哪裡還要等別的女人來生養呢?」妻子一聽丈夫的話,高興地說:「你要有這種想法,肯定該有兒子了!」第二年,果然生了兒子韶。

還妾

《青州府志》:李汝英,字超寰,壽光人。天啟甲子鄉試時,他榜上有名。他為人篤厚仁慈,與兄長分家時,把好的東西都讓給了兄長。平時樂施好善,親戚們多靠他維持生活。邑令李侯以身殉職,汝英送給他棺木把他安葬了。原聘求蘇氏女,還沒等完婚,蘇女便患了瘡疾,蘇家不忍心將病女嫁給他,便商量退婚,汝英不幹,最終還是娶了蘇女。婚後,汝英對妻子百般體貼照顧,倍加禮遇。他曾經置妾,並交納了聘金,後來他聽說這個小妾是大使黃氏的女兒,便謝絕了這門婚事。鄉人都稱讚他仁義。他有兩個兒子,在他的督促教育下,全都中了進士。

募銀贖人妻

《涿州志》:趙引昌,是涿鹿衛總旗官,為官時,家境頗好;免官後,家道衰落,以趕腳為生。某人想把妻子賣到妓院,騙妻子說送她回娘家。妻子信以為真,便坐上引昌的小毛驢走了。但走了沒幾里路,那妻子覺得不對勁,便翻身下驢,說什麼也不再往前走。引昌好言相勸,並向她保證,願送她到京城,去後再想辦法把她送回家。那妻子見他人很實在,就跟他來到京城。引昌到京城後,直奔報國寺,找到了以前的好友千總安洪宇等人,向他們磕頭募集銀兩,贖出了那被賣的婦人。然後把她送回了家,夫妻重新團聚。

荊十三娘

《北夢瑣言》:趙中行,是唐代的進士,家居溫州,以豪俠為事。一次,他到蘇州遊歷,住在支山禪院。恰好有位名叫荊十三娘的婦人,也在禪院為亡夫設祭大祥齋。她見中行豪爽仗義,頓生愛慕之情,兩人遂同船赴揚州。一路上,中行以義氣隨意取用荊十三娘的錢財,十三娘也毫不在意。兩人到了揚州,住在趙中行的朋友李正郎家。李正郎有位愛妓,因愛妓父母嫌正郎無權無勢,便把女兒從正郎手中奪走,將她嫁給了諸葛殷。李正郎為此惆悵不已。但此時諸葛殷與呂用之勾結起來討得高大尉的歡心,便依仗其權勢在揚州恣意妄為,橫行無忌。

李正郎懾於他的權勢,只好忍氣吞聲,暗中流淚而已。趙中行來後,他便將自己的不幸遭遇說給中行聽。荊十三娘在一旁聽了,也十分氣憤,對李正郎說:「這是小事一樁,我能為你報仇。你們兩人先過江,六月六日正午時分在潤州北固山等我。

「趙中行和李正郎依荊十三娘所言,過江到了北固山。六月六日正午,荊十三娘果然背著個大口袋來了,打開一看,竟是李正郎的愛妓還有愛妓父母的腦袋。正郎扶出愛妓,將那兩顆頭顱挖個坑埋了,遂拜謝荊十三娘。荊十三娘含笑不語,與趙中行雙雙離開了北固山,前往浙中。

誰能保婦女不遭患難

《如是我聞》:獻縣的捕役樊長,奉命與他的同伴一起去捕捉一位大盜賊。盜賊見有人來捕捉他,便跳牆逃跑了。於是,他們就把盜賊的妻子帶回家去拷問。同伴見那婦人姿色不凡,竟神魂顛倒,便把她摟在懷裡調戲。婦人害怕皮肉受苦,只好忍氣吞聲由他擺佈。同伴見婦人不吭聲,更加肆無忌憚,解開了她的衣帶,欲行不軌。這時,樊長突然衝了進來,怒喝道:「誰家沒有婦女,誰能保證家中遇難婦女不落別人手?你要是再敢動一下,我馬上就報官。」同伴見他那怒不可遏的樣子,害怕了,忙向他求饒,那婦人因而得免。

雍正四年七月十七日戌時,樊長的女兒嫁給一位農夫,當夜強盜闖進了新郎家,搶劫財物,一個強盜見樊女容貌清秀,就剝光了她的衣服,想強姦她。這時,另有位強盜闖了進來,將他呵斥住了。樊長制止同伴的時間是子時,這件事發生在戌時,中間僅隔一亥時。第二天,新郎讓人把發生的事告訴了樊長,樊長很驚訝,仰起臉來望著天空,舌頭竟翹起落不下來了。

婁江妓

《情史類略》:明世宗嘉靖年間,婁江有位孫太學,與一位妓女相愛。兩人海誓山盟,你嫁我娶。為了討得妓女歡心,孫太學傾其所有。恰在此時,孫太學的妻子病故,家境越發貧困。親友以此為由,唆使孫太學狀告妓女謀取他家資財。妓女聽說後,用計送給孫太學吃的用的,並與他重申先前的誓盟,兩人遂結為夫婦。孫太學從不善於治理家事,沒多久,妓女所帶的珠寶首飾都變賣殆荊妓女無奈,只好日夜勤勞辟麻織布來奉養孫太學,倆人日常飲食,不過是稀粥而已。如此過了十幾年,孫太學從困苦中體會到居家過日子的難處,深為以前奢侈懶惰而悔恨,遂萌發參加科舉考試的念頭。然而,囊中羞澀,無財力赴考,只好對燭垂淚。妓女見丈夫確有誠心,便讓他把自己平日坐著紡織的地方挖開,取出一千多兩金子。原來,這都是妓女暗中埋下的。孫太學靠著這些錢財,捐得一縣尉,後又升為按察司經歷。待到孫家漸漸富裕,妓女便勸孫太學辭官歸鄉,以小康生活安度晚年。

京師兵官

侯甸西《樵野記》:姜子奇是江浙一帶的人,明太祖洪武初年,他剛剛娶妻三年。此時,大軍過境,擾亂江浙,子奇便帶著妻子出去避難。倉惶間,卻將妻子丟失,妻子竟被大軍長官攜帶到京城官郟子奇流落四方多年,後歷盡艱辛來到京都乞討度日。一天,他來到一處深宅大院行乞,樓上的貴婦見了他,涕泣不止,端給他美酒佳餚讓他吃,臨走時,又用布袋裝了一斗熟米送給他。子奇吃了飯,拿了米,但沒敢抬頭就走了。

第二天,此婦又在門口倚望,見子奇行乞過來,便趁主人不在之機,把子奇叫到跟前,與他說話,不巧,這事被女主人瞧見了,當即派人追問了子奇,一檢查他的要飯口袋,裡面竟有一對金釵,一封信。等丈夫歸來,女主人把信和金釵交給了他,並告訴他白天發生的事情。丈夫打開書信一看,上面題有一首律詩,詩中寫道:夫留吳越妾江東,三載恩情一旦空。

葵藿有心終向日,揚花無力暫隨風。

兩行珠淚孤燈下,千里江山一夢中。

每恨當年罹此難,相逢難把姓名通。

長官見了這首詩,深受感動,便把他掠來的婢妾還給了子夫婦拜謝而去,伉儷復合。

真個銷魂

《樂府紀聞》:宋朝駙馬楊震,有十位姬妾,都是絕代佳人。其中一位名叫粉兒的,更為標緻。一天,楊震請好友詹天游來赴宴,席間,楊震讓十位姬妾都來歌舞助興。天游一見粉兒,便為她那如花似月的美貌所傾到,即興作了一首《浣溪沙》詞:淡淡青山兩點春,嬌羞一點口兒櫻,一梭兒玉一窩雲。白藉香中見西子,玉梅花下遇昭君,不曾真個也銷魂。

楊震聽了,知道天游鍾情於粉兒,便把粉兒贈送給他,並笑著說:「請天游真個銷魂去吧!」

丁生

《池上草堂筆記》:丁生,是天津人,家中雖然貧窮,但他仍然節衣縮食刻苦讀書。已聘求了妻子,可是因財力不足,還沒能成親。他的岳父家很有錢,岳父見丁生家中貧困,後悔這門親事,便派人把丁生邀請來家,擺設酒席款待他。丁生素來以豪飲著稱,見酒不辭,不知不覺的就醉倒了。岳父乘機對他說:「我的女兒有殘疾,作你的妻子不合適,我願意拿出一千兩銀子供你家用,你成名後,可另擇佳人。請你馬上寫張離婚書。」丁生性格高傲,又仗著酒勁,懂慨答道:「我不能賣妻子,一千兩銀子也難打動我的心。我不愁沒老婆,你既然不願意,我也不勉強,這就寫離婚書。」岳父一聽很高興,馬上遞給他紙和筆。丁生乘著醉意一揮而就。從岳父家出來,在回家的途中遇見了同窗某,同窗見他醉得東倒西歪的樣子,便把他請到家中,詢問他從哪裡來,幹嗎去了。丁生把發生的事情告訴了同窗。同窗大為不平,而丁生卻淡然處之。同窗家十分富有,他見丁生的岳父勢利眼,便托媒去提親,那「岳父」認為他們兩家門戶相當,很高興地答應了這門親事,並商定了迎娶的日期。婚禮的前幾天,同窗對丁生說:「你的休妻,我已娶了,我與你交往很深,到時候你一定要來為我祝賀。」丁生是個十分豁達的人,聽了同窗的話,馬上接受了他的邀請,並說:「我跟她已經離婚,離了婚彼此就是陌路人,那有什麼關係。」等到同窗婚禮那天,丁生前去祝賀,同窗邀他去看新娘。

丁生見新娘容貌艷美,心裡也頗不是滋味,但也無可奈何。於是,就入席痛飲。同窗與來賓又慇勤勸酒,沒多大工夫就醉意醺醺,昏昏沉沉不省人事。同窗讓人把他抬到洞房的新床上,反鎖上門離開了。五更時分,丁生的酒勁漸漸過了,醒來一看,自己竟睡在洞房裡,新娘盛妝坐在那兒等待著。丁生很驚慌,忙開門要出去,可是門已反鎖上了。他便大叫讓人來開門。同窗聽到喊聲,開了門走進來對丁生說:「你已經與新娘結婚,可以帶她回家了。」丁生指天發誓,他決沒做對不起同窗的事。

同窗笑著說:「這跟你沒關係,都是我的安排。你岳父如果要說出什麼難聽的話來,我跟他打官司。」新娘也知道了丁生就是原來許配的丈夫,很高興地同他一道回了家。

新郎新娘走後,丁生的同窗便讓人去告訴那岳父大人,那岳父很慚愧,但也不敢說別的。後來丁生與同窗都科舉及第。

丁生的同窗成全別人的婚姻,功勞甚大,這種舉動真與豪傑之風度相似,可惜不知道他的姓名。

贈妓

《瑞桂堂暇錄》:有位書生去拜訪一位妓女,不巧,這位妓女到閫府陪宴去了。書生等了好久也不見她回來,便寫了一首詞,派人送給那位妓女,詞中說:春風捏就腰兒細,系的粉裙兒不起。從來只向掌中看,怎忍在燭花影裡。酒紅應是鉛華褪,暗蹙損眉峰雙翠。夜深沉一掬繡鞋兒,靠那個屏風立地。

這首詞被送到閫府後,讓閫帥看見了,閫帥喜歡這首詞寫的清麗自然,第二天把書生叫了來,竟把那位妓女賞筍了他。

崑崙奴

《說淵·崑崙傳》:唐代大歷年間,有位姓崔的讀書人,他的父親身為顯貴之官,與有蓋世之功的一品官交往很深。崔生此時為禁衛官。一天,他父親聽說一品官身體不適,便派他前去探望。一品官讓妓妾掀開門簾,召崔生進入內室。崔生轉達了父親對一品的問候,一品大為高興,便叫他坐下來敘談。

此時崔生正值年少,容貌如玉,而侍奉在一品身旁的三位妓妾也是絕代佳人。一品讓穿紅綢衣的妓妾拿一碗她們剛做好的鮮桃拌糖汁給崔生吃,崔生滿臉羞得通紅,不肯進食。一品見崔生不吃,就命令紅綢妓用湯匙餵他。崔生無奈,只好張口把桃咽進肚裡。妓妾見他那種窘迫不安的樣子,都哂笑他。崔生越發不安,匆匆起身告辭。一品對他說:「公子若是有空,多來走走,別跟我見外。」崔生點頭答應。一品又命令紅綢妓把他送出大門。紅綢妓將崔生送到門口,崔生回頭一看,紅綢妓對著他豎起三個指頭,接著反掌三次,然後指著胸前的小鏡子說:「記住!」說完這兩個字,返身便回院去了。崔生回到家中後,向父親轉答了一品對他的謝意,父親很滿意,還誇獎了他幾句。

雖然受了父親的誇獎,但崔生卻高興不起來,他思來想去怎麼也琢磨不透紅綢妓的意思。以致神迷意奪,語減容沮,恍然凝思,日不思食,只是反覆吟詩道:誤到蓬萊頂上游,明擋玉女動星眸。

朱扉半掩深宮月,應照瓊藝雪艷愁。

旁人都不明白崔生是怎麼回事。當時,他家裡有位叫磨勒的崑崙奴,見崔生坐臥不安,便對他說:「你心中有遺憾的事,為什麼不告訴我?」崔生說:「你們這些人怎麼能理解我心中的事!」磨勒說:「你只管說,我可以為您解釋。」崔生感到很驚異,便把紅綢女的事告訴了他。磨勒一聽,笑著說:「這是小事一樁,何必自尋煩惱。」崔生又將紅綢女打的啞謎說給磨勒聽,磨勒說:「這有什麼難理解的,豎起三個手指頭,是說一品院中有十院歌妓,這是第三院;反掌三次,是數十五個手指來對應十五這個數;胸前小鏡,是說在十五日那天夜晚,月圓如鏡之時,叫公子去會她。」崔生聽了磨勒的解釋,茅塞頓開,欣喜異常,忙問:「你有什麼方法能讓我進去嗎?」磨勒說:「後天晚上就是十五之夜,您可先用兩匹深青色的絹布,做一套緊身衣。不過,一品官有猛犬守護在妓院門外,一般人進去不得,即使是進去了,也得被它咬死。它警如神,猛如虎,是曹孟海州之犬,除了我,別人都殺不死它。您去的那天晚上,我就為您殺死它。」崔生拜謝了磨勒。

十五之夜,磨勒拿著鐵鏈鐵棍出去了,一頓飯的工夫,他就回來告訴崔生:「犬已被我殺死,你可暢通無阻了。」三更時分,磨勒讓崔生穿上青色緊身衣,背著他跨過一品大院的十道高牆,才來到歌妓院內到了第三門。只見繡門未關,紅燭微明,紅綢妓長歎而坐,好像在等著誰,口中還在吟誦著:深洞鶯啼恨阮郎,偷來花下解珠擋。

碧雲飄斷音書絕,空倚玉簫愁鳳凰。

此時,侍衛都已進入夢鄉,遠近寂靜無聲。崔生便緩緩掀開門簾走了進去。紅綢妓抬頭看出是崔生,高興得跳下床拉著他的手說:「我知道公子聰穎,必能默識,所以用手語,但不知道您有何神術,竟能來到這裡。」崔生便把磨勒的計謀告訴了她。紅綢妓問:「磨勒在哪裡?」崔生說:「就在門外。」

紅綢妓忙將磨勒請進來,用金盃酌酒招待感謝他。紅綢妓對崔生說:「我家住在朔方,主人依仗權勢,逼我為妓僕,我不願輕易死去,只好苟且偷生。雖然我身穿綢緞,珮珠戴翠,卻如同戴著桎梏枷鎖。您的僕人既有神術,何不幫我逃離這個牢籠,我的願望如果能夠實現,就是死了也不後悔。」崔生愀然不語,磨勒在一旁說道:「娘子既然決意要離開這裡,也不過是區區小事。」紅綢妓見磨勒慷慨相助,很是高興,忙磕頭拜謝。磨勒請紅綢女讓他先把衣物珠寶背送出去,往返了三趟才送完,爾後背起崔生和紅綢女飛出十幾重圍牆的深宅大院。一品家的守禦對發生的一切毫無警覺。等到天亮時,才發現護院神犬已斃命,紅綢妓女也不知去向。一品官大為驚駭,說:「這一定是大俠所為,不要再聲張了,以免再生禍患。」

再說磨勒將崔生和紅綢妓背出高牆,崔生便將紅綢女藏在他讀書的書院,隱匿了兩年之後,崔生覺得此事恐怕已被一品官家淡忘,便在春暖花開之時,駕著小車和紅綢妓到曲江遊玩。

誰料,一品官家的僕人那日也在曲江,竟將紅綢妓認了出來。

這位僕人當時也沒吭聲,只是回去後報告了一品官。一品官覺得很奇怪,一個白面書生怎麼能將紅綢妓弄出高牆?於是,便把崔生叫來盤問。崔生很害怕,便把磨勒供了出來。一品說:「別的事我可以不追究,但我一定要為天下除掉這一大害。」

遂命令甲士五十人,各持兵器,把崔生的院子團團圍住,要活捉磨勒。磨勒手持匕首飛出高牆,瞥若翅翎,快如雄鷹。眾甲士箭如雨下,也沒人能夠射中。頃刻之間,磨勒竟不知去向。

從那以後,一品又悔又怕,每夜都派好多家兵持劍拿戟,保護自己。如此緊張的氣氛持續了一年多。十幾年後,崔家有人看見磨勒在洛陽市賣藥,容貌如舊。

不欲遽恐拾釵人

《瑞桂堂暇錄》:簡池的劉先祖,號後溪,是朱文公的高足。他好施樂善,不管家裡有多少資財,只要來求他,總是盡力周濟。一天早晨,他正坐在暖閣裡取暖,他的夫人在梳頭,就聽僕人進來稟報:「有客人來訪。」先祖一看是他的老朋友,便讓夫人出去,把朋友迎進暖閣。夫人遂拿起梳頭的用具走進臥室。忙亂中,竟然把金釵遺落在暖閣中。客人進屋不久,先祖因事來到臥室,夫人從窗隙中見到客人拾起了她遺落的金釵,往懷裡揣、但沒揣穩當。這時,先祖要出臥室回暖閣,夫人拽著他的衣袖不讓走,過了一會兒,才讓他出去。客人走後,先祖問夫人,剛才為什麼拽他的衣袖?夫人說:「我偶然遺落了小釵,他剛收之未穩,他以為撿了個寶貝很高興,你要進去豈不驚嚇他了嗎?」先祖和夫人就是這樣賢良。

此仳離之章也

《旌德縣志》:王牙,是東陽人,乳名為婆應。他為人忠厚、慈善,深受遠近鄉人稱讚。一天,他在街市上看見一位姓蔡的人賣妻還債,當契約簽訂後,夫婦抱頭痛哭。王牙見此情形,歎息道:「這夫婦真是生離死別呀!」於是,便拿出銀兩給蔡某,讓他贖回妻子。然後,頭也不回地走了。

王牙五十八歲時得了個兒子,取名宗保。宗保也樂施好義,有父親那種豪爽的風度。

天理人心

《宜興縣志》:吳應期,是鄉里的秀才。大年三十的晚上,他到河邊散步,遇到一對商人夫婦在抱頭痛哭。應期見他們哭得傷心,便上前詢問。商人告訴他:「我們以販布為生,不料,昨天晚上遇見了強盜,把我們搶劫一空,沒有辦法過年,所以悲傷。」應期說:「別這樣悲傷,我能為你想辦法。」於是,把商人夫婦帶到家中,給了他們四十兩銀子。商人說:「我現在一貧如洗,用什麼作憑證來抵押這四十兩銀子呢!」應期說:「你泛舟江湖,四海為家,就是有券,我能到蘆花明月間找你嗎?你如果想留個什麼憑證,就在屏壁間寫上『天理人心』就行了。」商人寫完那四個字,拜謝著走了。有人譏誚他愚蠢,應期說:「別人遇到困難,我周濟他,又不是放債取息,有什麼愚不愚的。」後來,應期又在他的菜園子裡挖出二千兩銀子。

得到這些銀子後,他便對鄰里鄉親說:「你們如果有急事,就來告訴我,我昨天得了許多銀兩,發了橫財。」鄉人們聽他這一說,便紛紛拿著債券來借銀兩。沒幾天,他那二千多兩銀子就全借光了。到期後,也沒有人還,他也不去計較。

為擇婿嫁之

《蘇州府志》:張曉初,是吳縣人,婚後多年也沒生兒子,便想找個好人家的女兒,來作小妾,為他生兒子傳宗接代。媒婆知道他的打算後,就來為他做媒。據媒婆說:「某家有兩個女郎,長得都相當漂亮,只是要價很高。」曉初家境頗豐,多花點錢對他來說並不算什麼。於是,便給了女方家許多錢財,納娶了一位女郎。女郎過門後,曉初感覺她有點不大對勁,好像心裡隱藏著很深的痛苦,便一再詢問。女郎告訴他:「我父親本是教官,不幸患病身亡,父親死後,母親沒錢運父親的靈柩回故鄉安葬,便賣掉了我,來籌集回鄉的路費。」說完,流淚不止。曉初很同情她的遭遇,想把她送回去,但她母親已經啟程了。於是,曉初便讓妻子好好照顧她,為她挑選了個好人家,把她嫁出去了。後來,曉初生了個兒子,取名習,進士及第。

豈可令坐客不歡

《江寧府志》:武晌,號橙墩,溧水人,居住在金陵。他家中很富有,人也勤奮好學,又能執言仗義,深受鄰里稱讚。

他有個親戚欠了富戶一千兩銀子,富戶把他的親戚關了起來,而把他請來飲酒,席間,又讓僕人假裝沒在意透露了這個消息。

武晌聽後,一甩袖子站了起來說:「我的親戚因欠債而被關押起來,我還坐在這裡有滋有味地喝酒,這太沒有人理了。你要我替代他還債,說一下就行,幹什麼這麼侮辱我們。」於是便讓富戶放了他的親戚。武晌回家後,就把妻妾們召集到一塊,將她們的首飾全借了來,準備替親戚還債。武晌拿著首飾對富戶說:「這些東西可值八百兩銀子,欠下的債我過幾天就還給你。」聽說這事的人都讚揚他仗義。

武晌有位賢妾蘇氏,善於操持家事。一天,武家宴請賓客,席間,丟失了一隻金盃,僕人們都很驚慌,忙著尋找。蘇氏卻說:「大家別找了,我已把它收進屋去了。」客人離開後,蘇氏對武晌說:「杯子的確是丟了,然而您平日好客任俠,我怎麼能因一隻杯子,而讓客人不高興呢!」武晌認為她做得很好,對她更加喜歡。

尤鑫培

《清代聲色志》:尤鑫培是瀋陽某女戲班的佼佼者。吳綬卿將軍見了大為讚歎。從此二人連騎看花,並肩溫酒,幾乎無一日虛度。尤鑫培是一位芳卿妙齡的演唱藝人,得到龍虎上將軍的垂慕青睞,心中的歡喜可想而知。吳將軍在軍機之餘,也換上輕裝易服,結束登場,與尤鑫培同步舞台,共為扮演。他日英雄兒女,各自千秋;今日同台,事先有約。東北三省總督徐世昌先前和吳將軍一直很默契,然而卻不贊成他同鑫培的交往所為。一天,因為偶然的一件小事,徐世昌用微詞譏諷吳將軍。吳綬卿沒有理睬。徐又進一步諷刺,吳將軍拂袖而起。徐世昌也大怒,下令查封劇場,禁其戲班演出。戲班被封禁的第二天,吳將軍錦衣驄馬,衛兵五百人相隨,前後麾幢鼓樂,列隊十里,親自迎接尤鑫培。市人相聚觀看,幾乎就像傳說中的紅拂藥師到扶余國重訪虯髯一樣熱鬧。

楊花

《清代聲色志》:楊花原本是長安唱戲的藝人。在十四歲的時候,江西孝廉徐某以「大挑」的名義在長安試用他。結果一見而成,徐孝廉以三百金的酬勞留下他。一年後,利用教會鬧事的匪徒四起。徐孝廉正奉檄催趕糧運,楊花常騎一匹青騾子護衛左右,日行三百多里。當時正是亂匪興盛的時候,徐孝廉催運的糧隊到達邰陽驛站時,突然遇上匪徒高均德的人馬。

楊花於是讓徐孝廉偽裝成匪賊探馬的模樣,手持弓箭乘青騾子跑走。楊花則帶領車馬住進館舍。匪賊中有人認識楊花就議論說,聽說楊掌班已經跟了官府,為何在此?有人回答,聽說是代替主人催運糧餉,在此等候數日了。匪賊頭目對手下的黨羽說,聽他這麼說,好像糧餉尚未到來。況且遇到舊相識,今晚當留此備酒一飲,讓楊花陪唱,諒他也不敢抗拒。楊花前往獻藝,流目送媚以醉匪賊。當他估計匪賊確實已經酣醉時,突然抓過匪賊的佩刀猛刺,結果順手擊中。匪賊大驚,群起而殺楊花,然後敗逃而去。跟隨楊花的人和當地居民也都注重義氣名節,於是築土厚葬了楊花,立碑刻石曰:義伶楊花救主處。又繪楊花救主圖,並作長歌記其事跡說:詩人盂浩然,示我揚花傳。

為寫揚花救主圖,貞心俠骨千秋見。

每從花底說秦宮,幕底青油變態工。

自向梨園傳艷節,不教斷袖沒英雄。

楊花舊隸華林部,小隊梁州按歌舞。

垂楊婀娜不禁風,落花飄泊還無主。

破鏡徐郎意氣豪,量珠攜得鄭櫻桃。

當筵獨譜秦風壯,倚帳同看塞日高。

一朝忽唱從軍樂,細馬馱來增綽約。

射虎晨隨繡纛馳,飛嗚暮逐金丸落。

那知記室走孤城,正值風高夜劫營。

子弟八千人散盡,眼前惟見賊縱橫。

可憐生小嬌無力,手挽徐郎出荒驛。

牽到青騾讓主騎,幸郎得免儂可惜。

戰場生縛獻訶摩,千隊樓羅一笑嘩。

滿面怨愁歎雨淚,爭教掩得貌如花。

軒眉嗔目呼狂賊,身墜片泥心白壁。

只願魂依厲鬼碓,久拼血化萇宏碧。

歎魚無情渭水寒,吊花鴛塚淚闌干。

憐他捍刃真情種,殉主還輸脫主難。

君不見,

如茶如火軍千屯,望塵拜寇何慇勤。

國殤獨有汪錡在,一片揚花氣薄雲。

某優

《清代聲色志》:某優是京城某戲班的藝人,本來是滿族的世家子弟。初為戲班的客串,後來因為演唱技藝精湛,大家都勸班主讓他登台,於是成為演唱藝人。不久,他有了承襲家世爵位的機會,但因是演唱藝人的緣故而不得襲爵。有人勸他不要再作演唱藝人了,然後再想法謀事,或許可以獲得爵位。

某優不明白,為什麼一定要放棄唱戲而謀求爵位呢?有人說:「唱戲是低賤的職業,爵位是榮耀的名聲;放棄低賤的而獲取榮耀的,本來是人之常情。」某優說:「我為自己是演唱藝人而感到幸運,不覺得污辱下賤。上則演作皇帝,下也不失將軍大臣;掀簾出場則導引眾人觀看,於人間則威榮最高;還有什麼可追求得呢?」有人說:「這都是假的。」某優笑著說:「你以為襲爵的榮耀就是真的嗎?或許還沒來得及享受,第二天就被罷免了。」

三姑娘

《清代聲色志》:乾隆時期,京師有位三姑娘,是娟妓中的俠女,姿色武藝名冠一時,聲譽氣節通於皇宮。達官貴人,大多爭奔其門。名士的冤案,也往往因為她的一句話而解脫,所以文人學士都交口讚譽她。

一天傍晚,步軍統領召某校尉授以令箭,叫他去捕三姑娘。

某校尉非常恐懼,又想到軍令不可違背,因而姑且前往偵探。

夜深後潛入院內,直奔三姑娘臥室,推門而人。某校尉首先見三姑娘的侍女,說明來意。又聽到簾內有三姑娘的嬌聲傳出:「有貴人在此。貴人來此,不能穿睡衣相見,請為寬容整衣冠,自當出迎。」校尉在外等候多時,不見三姑娘出來,唯恐她跑掉,就催促她。三姑娘又從裡面回答說:「哪有九門提督前來捉人而能倖免的呢?姑且再遲一會,我當一起前往。」又過了很長時間,三姑娘才開門出來,送給校尉一匣珍珠。校尉不敢收。隨即,三姑娘又給了一箱黃綢說:「以此送給提督,這事就了了。」校尉的臉上呈現出為難的神色。三姑娘說:「姑且以此試一試。不行,你再回來也不晚。我行遍天下,怎麼能欺人呢。」校尉不得已而接受下來,又以懷疑的心情問她:「你屋內是何人?」三姑娘說:「某某貴人,他已從地道裡走了。

「校尉聽罷,戰戰兢兢,幾乎失去了常人應有的氣色。

某校尉在回去的途中,遇到追捕者數騎於道。校尉帶著三姑娘給的箱篋覆命。第二天,提督大人急趨人朝。皇上對他說:「我本來知道你純樸謹慎。然而大臣當識大體。不要只依恃清高所為。」提督誠惶誠恐,叩首而出。從此以後,內城的治安日趨好轉,巡查的蹤跡也漸漸少了。

爐檯子

《清代聲色志》:爐檯子是江西人,真實的姓氏不詳。因參加會試落第而流落京師,喜歡結交,大家都叫他爐檯子。爐檯子平時聽戲成癖,非常崇拜京師名角程長庚。每天都去聽程演唱,風雨無阻。時間長了便結識了程長庚。程長庚詢問和知道了他的情況,很同情他懷才不遇,又有感於他是位知音者,於是就把他留在寓所,管他吃住穿衣。爐檯子也因功名坎坷,再無上進之志,願側身於戲劇界。程長庚又四處為他幫忙揚名。

每逢他出場演戲,非爐檯子為配角不唱,所以爐檯子也漸漸有了名聲,這都是程長庚提攜的結果。爐檯子還善於編排戲劇。

三慶部所演的全本《三國誌》,就是出自爐檯子之手。無論是詞句唱腔,還是場次回目都有新意。程長庚去世後,爐檯子仍然在三慶部,並發誓不往他處去。

程長庚

《清代聲色志》:程長庚雖然以善唱老生在梨園聞名,實則各種角色無不擅長。一日,與京師著名的青衣喜祿發生口角,意見不合。戲目已經排定,喜祿故意托病不到。後台主事請程長庚改戲。程長庚說:「姑且派人催她。」過了很長時間,喜祿仍然不來。主事人又請程長庚改戲。程長庚說:「可以再等她一會兒。」主事的人說:「時間已經很緊迫了,我擔心坍台出醜。」程長庚大笑說:「喜祿果真不來的話,自有人頂替她出場,又何必改戲呢?你為何這麼憂慮啊。」待到戲開場時,程長庚自扮青衣,揭簾而出。場內看戲的人無不驚詫,但側耳聆聽,不僅聲調婉轉,板眼穩合,既使身段台步,也都婀娜多姿,儼然是一個絕妙的青衣,沒有不鼓掌稱絕的。唱完戲,大家爭相問程長庚:「你何時學的青衣,竟然神妙到這種地步,幾乎壓倒了著名的青衣喜祿。」程長庚回答說:「既然身為戲班的班主,那麼生、旦、淨、末、丑都必須一一學習,缺少哪一樣都不行。否則,就難免受人挾制了。我若無此本領,又怎敢主此三慶部呢。」眾人聽罷都歎服。

當初,程長庚和小生徐小香關係最好,給徐小香的待遇也最優厚。後來徐小香的積蓄越來越豐厚,曾屢次想辭職輟業。

程長庚也苦心挽留他。一日,因為一點細小的緣故,徐小香不辭而別,竟回蘇州去了。程長庚知道後已經過了數日,很不高興,立即求助某某親戚,懇求他給蘇州巡撫寫封信,把徐小香押解回京。徐小香被押回北京後對程長庚說:「你雖然有能力把我捉回北京,使我佩服你的手段。然而,舌在我口中,我不唱又奈我何?」程長庚微笑著說:「你的演藝技能雖然很好,然而又何必為難我呢?因為你既然享受了包銀,又怎麼能私自逃走呢?我捉你回京,不過是為了整頓戲班的規矩罷了,難道真非你不可嗎?本來不需要你唱戲,想請你聽戲是可以的吧。

「從此以後,程長庚每日除唱老生戲外,還要多演一出小生戲。

凡是徐小香能唱的,程長庚沒有不能唱的。徐小香由此感到慚愧而佩服程長庚,於是又托人調解求情,仍回三慶部戲班演唱。

從這兩件事可知,程長庚所以名滿京城,也是他自有真實的本領,而決非徒有虛名的處士可比。

程長庚平素有一種嗜好,就是收藏鼻煙壺。一天,在王某的府中演戲。王某以上賓禮相待,領他到書房落坐,並拿出自己珍藏的各種各樣的煙壺讓程長庚品評;並說:「你如果不是到我這裡來,一時決不會聽說這麼多的鼻煙壺。」程長庚厭惡王某自誇,並以為是小看了自己,就對王某說:「我也略有珍藏,何不光臨寒舍,品評廠下它們的優劣。」王某大喜而答應前往。第二天王某來到程長庚家。程長庚把自己珍藏的各種煙壺都陳列在桌子上。所有煙壺或玉石或翡翠都各自分開,每一類都可細分數種或數十種不等。五光十色,紛紛陳列在王某面前。程長庚笑著對王某說:「你看我所收藏的和你收藏的如何呢?」王某自愧不如而離去。

程長庚晚年登台演唱時,均須數人在後挽臂攙扶著,然而喉音依然非常清亮。斟字酌句,板眼清晰。不像近日的一些人,略有一點名聲,就偷聲減字,敷衍從事。一日,程長庚演唱《天水關》,唱到「先帝爺在白帝城」一句時,適逢口中起痰,「白」字音彷彿唱為「拍」字。第二天部下就轟傳大老闆又出新聲,凡是有唱此戲的,沒有不改唱「拍帝城」的,還自以為是傚法程長庚,實在令人可笑。然而,足見當時京都人士對程長庚的傾倒之情已到了極點。

程長庚晚年資財頗富。一日,突然把家產一分為二。其中一份給了他的長子,讓他攜帶著家眷出京,定居在河北正定府,從事耕讀。次子跟隨自己住在北京,仍然在梨園修業從藝。有人問其中的緣故。程長庚說:「我本來家世清白,因為貧窮才從事這種低賤的職業。近來僥倖有些積蓄,子孫們有吃飯的地方。因而不可不還我本來面目,以繼承書香一脈之業。只是我在京都無人不知,如果後人都使讀書,且能上進,人們反而易於覺察。這樣就會求榮反辱了。現在讓我的次子仍然在演唱界,就幾乎是不露痕跡了。況且,演戲雖然是低賤的職業,我卻實在是由此起家。一旦背棄了它,也覺得忘本。」人們聽了都佩服他的深謀遠識。

清朝光緒辛卯()年間,聽說程長庚的孫子已經考入府學,成了吃廩膳的生員。他的次子因為嗓音不佳而成了楊月樓的鼓手。他的長孫程繼仙唱武生,從業於楊俞的戲班,所演《八大錘》、《探莊》諸戲最佳,當時年方十六歲。只是近來舞台上很久不見程老先生的蹤跡了。

德珺如

《清代聲色志》:德珺如是戲劇界具有自由平等思想的人。

他是已故軍機大臣穆彰阿的孫子,因為祖上陰庇曾為某部主事。德珺如的父親先前和著名老生程長庚是八拜之交。每逢程長庚登台演出,珺如的父親都垂拱而立,靜心聆聽,以表達他對程長庚的敬慕之情。這些,德珺如都默默地記在心中,不敢忘卻。德珺如長大成人後,繼承了他父親的風尚,喜歡和演唱藝人交結,並以一小福為師學唱青衣。閒暇時曾聆聽《六月雪》、《宇宙鋒》等戲。學唱反二簧,音色優美,喉舌間就如同演奏笙簧細樂,實在是精妙絕倫。德珺如的父親去世以後,他就更加放浪形骸,以在戲班作客串為樂事。他父親的所有遺產,也都撒手殆荊各戲園的老闆認為德珺如的演唱技藝與聲調足可以感動戲迷,就紛紛勸他自己搭班。德珺如於是步人戲劇界成為唱戲的藝人。

德珺如的叔叔薩廉是內務府的郎中,曾制止他說:「唱戲是低賤的職業。我家世代為官享受皇家俸祿,你為何要唱戲?

「德珺如說:「我每年的開銷至少需要三千金,叔父能資助我嗎?如果能資助我,我準備從此改行。如果不能,請允許我自由。凡是有人做了不好的事,就連及宗族鄉黨,並以此譏諷他。

請問,在他號寒啼饑的時候,又有何人安慰過他。這才是令人可歎的。況且戲劇藝術又何嘗辱沒過祖先:叔父如果一定要讓我放棄唱戲而做官,試問我國現在的官吏,他們的心地才識超出演唱藝人之上的有幾人?與其作齷齪的官吏,不如作個完全本分的藝人。貴賤不是值得言說的。」薩廉聽了無可詰難,於是改口說:「即使為唱戲的,也不應該唱包頭。」德珺如回答:「改唱小生如何?」

第二天,德珺如即登台演唱《黃鶴樓》,扮演儒將,風流宛如周公瑾,喜笑怒罵淋漓盡致,四座叫絕。次日,又唱《轅門射戟),羽翎一發,直穿戟心,技藝精湛尤為其他藝人所不及。從此,德珺如名震京師。但他從來不到皇宮內廷演唱,唯恐因門第關係遭譴責。四十歲時演唱《叫關》等戲,喉音高朗,仍非他人所能比擬。德珺如的大女兒嫁給了戲劇界有名的楊小朵,二女兒嫁給了譚鑫培的兒子譚五,儼然是戲劇界的優孟世家。

楊小朵

《清代聲色志》:范某是四川人,在湖北省鄂城縣任候補官。清光緒皇帝戊戌()年,范某押解官餉到北京,住在夔府館。范某風流自賞,嗜好聲色,幾乎走遍了北京的里巷胡同,尤其欣賞楊小朵演戲。楊小朵是戲班名旦桂雲的兒子。他和瑤卿、素雲號稱京城的三大美人。范某一見而傾心,視楊小朵住的德春堂為天仙勝境。范某終日叫戲飲酒,奔走不閒。其中花在楊小朵身上的戲票與費用就有二百餘金。

范某除羨慕戲劇界的美男子外,大概還好女色。一天,楊小朵剛演出完畢回家,從車中瞥見范某,只見他面目憔悴,身穿破袍,和開始見到他時判若兩人;於是下車問他說:「你不是范叔嗎?怎麼寒酸到如此地步。」范某突然看到楊小朵,神情非常尷尬。楊小朵於是讓隨行的御人把范某一起拉到住所,然後詢問究竟。范某這才吞吞吐吐地說:「我本來打算回去交差,所以滯留在京沒走,是因為還有幾家店賬未了。」他言語間流露著不安的神態。楊小朵說:「究竟少多少?」范某說:「二百金足矣。」楊小朵立刻讓僕人取來二百金送給范某說:「我並不是特別的厚待你,只怕是像有人說得客人的失足,咎在我們這些藝人。長久的安逸享樂就如同銷熔金屬的窟窿,不應該長久的留戀。希望你早作回去的安排,不要再遲延。」范某感激涕零,發誓當天收拾行李出京。

過了半個月,楊小朵自劇場回寓所,車過胭脂胡同的時候,看見一個破衣露肘的人正沿著街道的左邊行走。這人不是別人,正是范某。楊小朵停下車來問他。范某說:「是某妓女耽誤了他。實話告訴你,先前的贈款已經報效給妓女了。」楊小朵輾轉籌思,不用強制的手段,就不能保全他。於是讓人陪同范某到上海。名為護送,實際上是監守他。到上海後,又轉托梨園中的朋友,沿途照料,一直把他送到武昌為止。於是,范某的官職得以保全。

盈盈

《清代聲色志》:盈盈,是潮州的名妓,姓鍾,十七歲。

因為家中貧困,流落到妓院。她容貌艷美,談笑詼諧,常使一座傾倒。襄陽的於生,因事到潮州,兩人一見鍾情。於生的父親為朝中御吏官,以正直剛強聞名朝野。他彈劾了一位貪贓枉法的宦官,不料反被宦官誣陷進了刑部大獄。京城距潮州萬里之遙,時為前清中葉,輪船鐵路尚未通行。當於生用黃金買笑玩樂之時,正是他的老父身陷囹圄受苦受難之日。等家中信使急駛到潮州,於生啟開信函一看,大驚失色,忙把信拿給盈盈看。盈盈知道不可挽留,也不說惜別的話,只是兩行淚珠禁不住流淌下來。當日,於生便啟程上路,經過一百多天的奔波,終於回到了京城。此時,他的父親已死在獄中一個多月了。只見蕭寺荒涼,殯宮淒絕;既無手書,又無遺言。於生撫著父親的棺材,大放悲聲。後來,他探聽到父親的死源於某宦官,而直接殺死父親的則是刑部某郎中。他明白了,父親是被誣陷致死。於生心懷悲痛,扶棺歸鄉安葬。爾後,他拋棄了妻子,變賣了所有的家財,浪跡江湖,希求報仇雪恨。此時,某郎中經宦官的斡旋,已提升為江寧的糧道官。於生跟蹤到了江寧,更名改姓做雇工,每日雖然勤勞辛苦,但他已習以為常,精力也漸為增強,便想混到某郎中的府第行事。郎中的僕人把他當作賊抓了起來痛打了一頓,過了兩天,才將他釋放。後來,制軍檢閱水師返回江寧,江寧的官吏到郊外迎接。於生換上僕人的衣服,準備行刺,也被衛兵察出,被人用鞭子轟了出來。於生兩次受阻,終不如志,便替人在秦淮河裡划船。

一天,有位尊貴的人物在船裡宴飲,並帶著十幾名妓女,於生見其中一位美人很像從前在六篷船上遇見的盈盈,不禁停槳歎息。酒闌客散,美人走後又返回來,呼船載客。於生仔細一瞅,正是盈盈,不禁潸然淚下。盈盈也很悲傷地問:「公子怎麼流落到這兒?」於生把家裡的遭遇告訴了盈盈,並稍露他到這兒的目的。盈盈聽了他的話,笑著說:「公子孤身荏弱,怎麼能做聶政、荊軻那樣的刺客呢?士為知己者死,公子自有知己在,何必自己那樣辛苦勞累呢?」說完,便摘下手鐲子交給於生。於生正處於困窘之地,又一心想報仇雪恨,沒來得及多想,就貿然接受下來了。深秋時,忽然又聽說糧道升任蘇省藩司,還聽說糧道娶了秦淮某妓為第九妾,並攜帶她走馬上任了。於生再一打探,所納的妾就是往日船中所遇的盈盈。於生剛聽說是她,極為憤怒,繼爾好像有所醒悟,再一想,終於明白了她的動機,高興得拍著桌子跳了起來。但也憂慮一個弱女子是否能辦成此事。聽說糧道眷屬幾天後從水道啟程,於生便想辦法作了撐船人,可是,看了所有的婦人,也沒有盈盈。原來糧道帶她先走了。船到了蘇州,於生又借幫助搬東西的機會進了糧道的府內,竟見到了盈盈。兩人雖然沒能交談,但目光一照,就知道那柔腸俠骨已做好了準備。自此以後,盈盈常資助於生,謊稱是她的舊僕人,糧道府中的人也不覺得奇怪。於生留在蘇州,住在一座廟裡,等了一個多月,也沒什麼消息。

突然有一天晚上,有位老婦人給他送來一封信,那信封不大,才一寸左右,但封得很嚴密,打開一看,裡面沒其他東西,只有幾根帶血的白髮,好像是新剪下來的。於生一看,覺得這裡有問題。果然,第二天便聽人說藩司昨晚睡在某妾屋裡,早晨忽然沒起來,破門進去,只見藩司目瞪舌伸,好像中毒而死,某妾也因嫌疑而被捕入獄。於生至此始悟盈盈以前的饋贈,是作為信物。於是,他燒發為灰,和面作餅,來祭告父親,祭典完畢,就把麵餅吃了。

盈盈被捕之後,對謀殺罪供認不諱。遂以婢妾謀殺家主罪判處斬刑。行刑的那天,有個穿白衣戴白帽的人來到刑場向盈盈下拜。劊子手每砍一刀,他就拜一下。藩司之家,深為痛恨盈盈,便賄賂劊子手,讓他細碎剮之。因而,劊子手剮得很細,剮了好久。盈盈渾身被剮得糜爛,而下拜的人也氣絕身亡。知道此事的人,都說那下拜的人就是於生。

新嬌

《清代聲色志》:新嬌,十九歲,姿容秀潤,有膽識,且智慧過人。是秀才黎秀良的小妾。

當初,秀良棄筆經商,在珠江認識的新嬌。一天,秀良和同伴在新嬌家飲酒,衙役來到新嬌家,要拘捕他。原來,他的同伴因欠債的事,被邑令叫去審問,有些事情牽連到他。秀良見衙役來到,便想躲起來,讓新嬌賄賂衙役謊稱他有病,不能前去。新嬌不同意,說:「這是弄假成真,為什麼不去辯白是非,以求公正的判決!」秀良又想回家告訴老母、妻子,然後再去受審。新嬌勸阻道:「你的老母風燭殘年,怎麼能讓她擔驚受怕。何況此事你也不過是受牽連,衙門需要周旋的費用,我為你準備。」秀良感激萬分,聽從了她的安排。衙役上前想抓秀良,新嬌急忙呵斥道:「對清白之人怎麼可以這樣幹?」

經過她的力爭,才避免了捆綁之苦。新嬌又拿出十兩銀子送給衙役,拜託他們說:「請您收下這微薄的銀兩,麻煩您多加照應,他日水落石出,案情大白,必當厚報。」衙役同情欣佩她的誠心,竟竭力替秀良周旋,然而,確因事有關涉,留審官衙不能立刻歸家。新嬌本是一時名妓,頗有積蓄,聽說秀良一時半晌還回不來,便托付心腹之人早晚給他送些食物,並時時去探視。又想方設法托人找門路為他通關節。最後,官府認為,秀良能親自到衙門候審對質,不行逃避,顯見沒有參與違法之事,便將他無罪釋放。儘管秀良發生了這麼大的事,可是,他的家人一點也不知道,而新嬌則為此累得心力俱瘁。鴇母訓導她說:「從前那些有錢有勢的人喜歡你,你總是願搭不理,為什麼這麼關心黎秀良呢!」新嬌說:「別人怎麼能比得了黎秀良,人貴得一知己,死也無憾,這也是患難相幫呀!假如我袖手旁觀,那還稱得上什麼相愛,我並不是向他獻慇勤,只是為了報答知己。黎秀良出獄後,被她的恩情友誼所感動,遂拿出一千兩白銀,為她脫去娼妓,娶她為妾,建屋另居。

秋娘

《清代聲色志》:秋娘為光緒初年北裡的名妓。她矜持自重,不輕易見客。一位老婦人常在她的身邊,秋娘說,那是她的生母。生母很能理解女兒,從不勉強她做事。她從不說姓什麼,如果有人問,母女也是笑而不答。秋娘總是操吳語,有時也能為粵語,說官話。有人懷疑她本是粵東人,但也搞不確切。

秋娘善騎馬。經常跨著小驪駒,挾著彈弓,遨遊名山佳水。

凡是東南名勝,像虎邱、西湖、平山、惠泉等,都留有她的足跡。她辮發繡妳襠,戴著六合一統帽。如果來了興致,見了飛禽,便彈弓一射,飛禽隨聲折翼損羽落到馬頭前。她並不下馬拾取,待飛鳥又振翼騰起時,就拍著巴掌大笑,然後疾馳而去,鄉里人見此情狀,疑為張仙下界,想不到她竟是女中豪傑。

信陽的何生,來江北做事,獨與秋娘交好。但也只是在一起喝喝茶、下下棋而已。如果何生偶然說點諧鄙的話,秋娘就顯出很不高興的樣子,默不作聲,直到何生道歉才罷,然而始終未留他住一夜。何生對人說:「秋娘生平不吃豬肉,也不飲酒,只喜歡喝牛奶。她的飲食也極精緻潔淨,都由她母親操辦,也不與他人共餐。每當花開月滿時,她便豪興激揚,在庭院中舞劍,到郊外飛馳,有目空一切的氣概。可是,等到酒闌人散,母女背著燈光,喁喁私語,淚下如珠,好像有說不盡的幽怨仇恨。大概也是一位傷心人。」

某提督剛在越南立了戰功,勢力甚大,在秦淮船中見到秋娘,認為她很漂亮,便想納她為妾。母女不同意,提督大怒,就命令他的手下武官幾十人乘夜去搶劫。秋娘徒手拿著一塊手帕,笑著迎出門來。武官一靠近,她便舉起手帕揮拂,靠近的人無不顛仆幾步以外,手裡所持的武器也都自動墜地。武官返回提督住地,把交手的情況告訴了提督。提督大驚,第二天早上,再派人一看,母女已不知去向了。

第二年,何生在粵東學使家作幕友,學使在珠江舫中設宴,何生酒喝得多了點,便倚在船檻上。這時只見一條小船載著位美人吹著笛子劃了過來,遠遠望去好像秋娘。船漸漸靠近,掠船舫左舷而過,果然是秋娘在船上。何生急忙向她招手,秋娘也揚手相答。須臾之間,則順流遠去。倉猝間,何生來不及問她去何地,心裡很不痛快。回府後,便讓人到北裡去打聽秋娘的消息。結果,也沒瞭解到她的蹤跡。

十幾天後,僮僕進來稟報說:「有個美少年來求見,但他不肯道出姓名。」何生讓僮僕請他進來。原來竟是秋娘姍姍而來。她素衣縞裙,一問才知,是她母親死了。秋娘歎息著對何生說:「我的願望沒實現,而母親又故去,您看我的容顏,還像從前那樣嗎?」何生說:「沒什麼大的變化,只是清瘦了些。

「這時,侍婢捧著琵琶走了進來,秋娘為何生慢慢地彈了一首曲子,聲調淒涼激越,鬱抑欲絕。彈完曲子,秋娘放下琵琶站起身來,看著何生,眼淚撲簌簌落了下來。何生堅持讓她留下來,她卻不肯,說:「算了,他生未卜此生休。」說完,就離開了。自此以後秋娘不再與何生往來,而性情則大變,風流蕩佚,與平時大不一樣。何生聽說之後,十分驚訝。一天,何生去拜訪秋娘,走到她的化妝房,見秋娘正和一位少年並肩狎坐,見何生進來,臉上毫無愧色。何生歎息著離去。

那少年是某宮保的孫子。他貪戀秋娘,對秋娘的話言聽計從。秋娘讓他帶她到宮保府上,一睹宮保的威容。少年覺得很為難,可秋娘一再堅持要去,少年無奈,便讓她坐上轎子,裝作是內眷,偷偷地回到府上。少年的夫人甚為忌妒,他的小僕,奉夫人之命作了密探。因而,秋娘一進宮保府第,夫人便知道了。夫人大怒,拿著棍子來驅逐秋娘,秋娘匆忙跑了出去。夫人搜查少年的箱子,找到了秋娘的畫像,便把它拿給宮保看。

宮保審視良久,把孫子召來,一問,知道了事情的始末。宮保大怒,罵道:「你這個畜生將敗壞你祖宗的家業,將使我大禍臨頭!這是什麼人,你怎麼可以親近她呢?」少年伏在地上向祖父請罪。

第二天,捕吏來到秋娘的住地,而秋娘估計事情不好,便先行避去,捕吏只好空手而回。

何生做學使幕友的第二年,秋娘忽然從香港給他寄來一封信。打開一看,裡面有一枚象牙印章。信中說:「我是家亡國破之人,在您之前便受盡了滿人的虐待。為此,我們集合眾人的力量,舉起義旗,保守一方,以待天下太平。我們外抗邊夷,內平狂寇,自比於竇融、張軌,豈能恐懼退卻。我生長在深宮裡,略諳詩禮,也儼然是一個金枝玉葉。豈料,蒼天不善,苗賊助凶,我們四十萬人馬,一齊解甲潰散,我的父親抱恨黃泉路,我這弱女子也流落到天涯。咳,覆巢之下,豈有完卵?我所以含辛茹痛,苟且偷生,就是希望有一天能親手砍下苗賊的腦袋,以報不共戴天之仇。不料,薄命人命薄如紙,輾轉風塵,所遇之事總不如意,這都是因為平生志節猶存,不甘屈尊人下。

秣陵倉猝相逢,滬上流離失所,蹉跎之痛,遂及老母。當我崎嶇輾轉來到粵地,又重與你相逢,本想向你傾訴苦情,又難於開口。往昔一席話,不知您是否還記得?說那番話時,我改弦易轍的打算就已定下來了。還真像我預料的,那雛兒淺薄,竟中了我的圈套。不幸讓他的夫人一攪和,那的計謀沒能成功。

老賊狡猾,遂起猜疑之心。記得先父方盛之時,苗賊親來上貢求好,當時我在旁邊侍候,老賊便向先父求婚,先父愛憐我,不願把我投進虎口,遂以年齡懸殊為由拒絕了他。老賊大怒,夜裡殺了守關人離去了。禍端因我而起,最後竟導致覆祀滅宗。

此恥即使是西江之水也洗涮不掉,此恨則萬世難消。悲哀啊!

天下男子漢,只有您尚能憐憫我這薄命女子,所以敢略述心事。

使您知道我這區區清白身,並不甘心做風塵婦。估計我的信到達時,我的魂當散為輕塵,我的魄當淹為蟲沙久矣。天長地久,蒙恥飲恨,是多麼的痛心啊!魂與筆銷,無多贅述。」何生閱完信,悵恨歎息不止。再看那印章,刻有「天策上將」四字。

何生把那印章拿給他人看,有認得的人說:「這是當年杜文秀所用的小印章 。」

金小寶

《清代聲色志》:金小寶,是七里山塘人,原是燈船上的妓女,和林黛玉、陸蘭芬、張書玉被稱作「四大金剛」。其中小寶歲數最小,幼稚可愛,當時人稱讚她是最傑出的人物。她的住所稱作天香閣,會畫墨蘭,嫖客們手中拿的扇子多數都是由她來畫。後來嫁到馬家,不久又離婚。接著到江蘇,說是要進學堂讀書,很快又到上海,住在逢吉裡對門。有個姓沈的學生要出國留學,苦於路費不足,小寶慷慨地拿出三百兩賣身的銀子送給他,一時被稱作「俠妓」。

《古今情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