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節

那幾天刑偵一隊的大半警力都撲到在敬陵盜案上去了。不僅一隊,刑偵總隊和各分縣局也都投入了很多協查的警力。這應該是邵寬城從警以來接觸到的最大的案件了,李進是這個案件的主要責任人,而他,做為李進的秘書,做為刑偵一隊的隊員,卻被排除在外,只能坐壁上觀,確實是一個處分,一份恥辱。
整個下午李進都在和總隊領導開會,傍晚時分才回到一隊,分幾撥把警員叫到他的房間佈置任務,每撥會開得都很短促,警員們來去匆匆。最後,李進把邵寬城也叫過去了,讓邵寬城心中忐忑,不知吉凶。
進屋之後,李進開門見山,向邵寬城傳達了總隊領導的兩項決定:一、儘管敬陵盜案峰巒突起,進入了最嚴峻的階段,但,鑒於趙紅雨的身體狀況,總隊正式同意她結束任務,退出此案的工作。
二、關於她是留在邵寬城家還是回到她父親家養病,完全由她自己決定,總隊不會干預。也希望邵寬城不要以個人身份,限制趙紅雨選擇的自由。
這兩條決定,主要是第一條,讓邵寬城頗感意外。
他當初曾經希望並勸說趙紅雨加入此案的工作,為此還和紅雨數度齟齬。他勸說紅雨時萬萬想不到紅雨會在父親家兩次生病,而且病得如此之重。所以,他現在當然希望紅雨能盡早退出,安心養病。紅雨很快就要開學了,別真的耽誤了那份讓她充滿希望和興趣的專業課程。
邵寬城默默地聽著,未發表看法。李進說得簡短,倉促,行色匆匆。他要馬上趕到邵寬城家去,當面向趙紅雨宣佈總隊的意見和決定。於是,邵寬城和李進一同出門,各開各車,各走各路,殊途同歸,都奔邵家小院去了。
第十四章
紅雨幾乎睡了一天。
邵寬城聽母親說,紅雨下午才醒,起來喝了碗米粥,就著少許肉鬆;晚上又喝了專門給她燉的四寶湯,吃了一塊蔥花烙餅。李進一進門就說趙紅雨氣色很好,比想像的要好,並非純粹是客氣和安撫。
李進和趙紅雨在小屋裡談話時,沒讓邵寬城旁聽。他代表總隊領導,代表刑偵一隊,對紅雨為案件偵破工作所做出的重要貢獻表示了感謝,對她臥底精舍公司的表現和作用,給予了充分的肯定。李進繼而宣佈趙紅雨的工作現在可以結束了,趙紅雨已經圓滿完成了組織上交給的任務。希望她接下來好好休息,養好身體,迎接新的生活和即將到來的學業。
趙紅雨聽了組織上的這番表揚是不是很高興,邵寬城不得而知,但他後來知道,趙紅雨在李進宣佈完決定之後問了一句話,讓李進大吃一驚!
趙紅雨問:「案子已經破了嗎?真的是個皇后墓嗎?」
邵寬城後來聽說,李進當時怔了半天,才出聲反問:「皇后墓……你是聽邵寬城說的嗎?」
李進原本是為宣佈紅雨退出的決定,並對紅雨表示慰問和表揚而來的,他怎會料到,在案件完全渺無方向的今晚,他居然在趙紅雨的小屋裡,看到了一絲曙光。
趙紅雨並沒有從邵寬城那裡聽到過任何有關案情的介紹,但她居然知道罪犯盜掘的古墓,是一座皇后的陵寢。
「是聽你父親說的?」李進敏感地又問。
「是聽我父親和一個叫楊鑭的人說的。我正睡覺呢,沒聽太清。」
「楊鑭?」李進腦門上的神經一跳!
從李進的表情上趙紅雨肯定意識到昨夜在病房裡出現的楊鑭,以及楊鑭與父親的那幾句交談,對這個案件或許有某些重要的關聯。昨夜的她,半夢半醒,屏風後的對話,若濁若清。她依稀記得楊鑭和父親在看幾張照片,斷續入耳的隻言片語中,似乎提到了一個皇后陵。
無論如何,李進這天晚上的小院之行有了一個意外收穫,敬陵盜案居然還有一個從未納入偵查視線的人物——楊鑭。
李進走了,走的急急匆匆。
李進走後,邵寬城進了紅雨的小屋,遞水給她吃藥,濕巾給她擦臉,坐下陪她聊天。他看得出來,紅雨的情緒不高,有心事似的,問一句答一句,總是若有所思。她的這幅狀態,顯然與李進有關。李進剛才都與紅雨談了些什麼,邵寬城當然很想知道。
「怎麼了?」他問。其實他也不知道該從哪兒發問。
「沒怎麼。」她答。其實她也不知道他想問什麼。
「案子沒破,你怎麼沒說。」趙紅雨沉默了一下,反問過來。
「噢,」邵寬城不知該怎樣解釋。敬陵盜案一夜之間風雲突變,目前的局面,未來的前景,他也不知道該怎樣解釋,怎樣展望,怎樣釐清。
「本來,這案子已經結束了,」邵寬城低回地說了一句。其實從中午開始直到現在,邵寬城的情緒也非常不堪,只是回家面對病中的紅雨,不得不強做歡顏。現在,既然紅雨的情緒也不堪了,又說到了這個令人不堪的案子,所以他也索性收起笑臉,一腦門黑線,悲催地說:「誰也沒想到煮熟的鴨子又飛了。究竟是誰這麼瘋狂,到現在連個線索都沒有。」頓了一下,邵寬城忽然疑惑:「李隊今天不是來跟你談退出的嗎,怎麼又跟你說案子了?」
「李隊沒說。是我問他案子完沒完,他說沒完。他說這案子才剛開始,把我嚇了一跳。」
邵寬城恨恨地嘟噥一句:「我去!」
趙紅雨也不免疑惑:「案子既然沒破,你今天怎麼回家這麼早呢?是隊裡讓你回來照顧我的?」
邵寬城本能地支唔了一下,說道:「這案子,我不參加了。」
「為什麼?」
說到隊裡把邵寬城撤出敬陵盜案的緣由,就不能不把趙紅雨牽涉其中。他們的話題於是說到了昨夜在這間小屋裡發生的衝突。或許趙紅雨當時頭腦麻木,似醒未醒,所以對衝突的始末細節已經記憶不清,但說到她自己究竟是願意回到萬家大宅還是留在這間低矮的小屋,她的回答卻讓邵寬城心清氣定。
「如果我的任務真的結束了,我肯定要回到家裡來住!」
趙紅雨說的這個「家」,當然就是指她現在呆的這個小院。邵寬城心情大好,嘴上走油:「靠,為了讓你回來我把你爸都得罪到頭啦!你爸要是知道咱倆要結婚的話,不殺了你就得殺了我!」
「那肯定殺你呀。」紅雨心不在焉地說:「我爸就是把自己殺了,也不可能殺我。」
「咱們先說好了,」邵寬城說:「結了婚咱們就在咱們自己的小院過日子,不到你爸那個大別墅去。」
紅雨仍然若有所思似的,碉堡了半天,才反應過來:「哎呦喂,只能我孝敬你父母是吧,你就不能孝敬一下我的父母?」
邵寬城傷不起地:「不是我不孝敬他,是他不接受我。」
紅雨沒心情爭辯似的:「我爸會接受你的,只要是我想要的,我爸都會順著我。」
邵寬城不再爭辯,辯也沒用。他對未來的岳父能否接受他這枚苦逼女婿,肯定沒信心的!
但無論如何,那天晚上邵寬城終於可以睡得安穩香甜了。被領導訓斥並處罰的悲催心情,在與紅雨「談婚論嫁」之後,蕩滌一空。他無魘無夢地睡到第二天天色大明,直到母親把他叫醒。
母親不無緊張地告訴他:「你們隊上又來人了,來找紅雨。」
他一轱轆從床上滾起來,一臉狐疑:「我們隊?找紅雨?這麼早?」
他匆匆穿上褲子,臉也沒洗,就往紅雨的小屋跑去。拉開屋門看到井探長和另一個刑警正跟紅雨談話,見他進來,井探長便停下來向他解釋:「昨天紅雨跟李隊反映了一些情況,情況很重要,李隊讓我們抓緊過來做一個筆錄。」
邵寬城愣愣地,說了聲「噢」。
那天早上邵寬城幫著母親給井探長兩人端茶倒水,又給紅雨端來早飯。早飯的豐盛遭到了井探長的高度評價和嚴重表揚,說怪不得紅雨放著她爸的豪宅不住,非要回到這兒來受窮,原來這兒的早飯好溫馨哦,好好吃哦!
邵寬城的母親可高興了,連聲問井探長他們:你們吃了嗎?沒吃我馬上給你們做。井探長他們連聲道:吃了,吃了,謝謝,謝謝!
井探長帶人過來做筆錄,屬於刑事偵查中的一項常規工作,邵寬城也沒當回事的。那天他照常上班,到點下班,晚上照例陪紅雨吃飯,感覺生活如此幸福。紅雨的腸胃經過兩天的粥養湯補,已經可以進食一些肉類和蛋羹。在飯桌上邵寬城母親說起今天下午紅雨的父親又來了,還是想把紅雨接走,才把邵寬城早已拋到腦後的煩惱又逗了出來。
《長安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