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節

「當然,苗醫能夠如此艱難的流傳下來,自是相當卓越的,尤其是有些巫術,寒生是非常贊同的。」寒生緩和了下語氣道。
「你真的能以方諸水治好小影的清風內障麼?」湘西老叟低聲問道。
「加上了金龍子浸泡,應無問題。」寒生肯定道,他現在已經對《青囊經》上的方子確信無疑。
湘西老叟點點頭,也沒見其如何使力,赤裸的身子突然向後飄起,就如同巖畫上的飛天姿勢一樣,白髮、長鬚甚至白色的陰毛都瀟灑飄逸之極。
但見老叟雙掌猛擊巖壁,「轟隆隆」一聲響,那塊巖壁轉動了九十度,劉今墨從裡面疲憊的走了出來。
劉今墨來到寒生面前,神情有些尷尬,身下的褲子已經被白化巨鼠撕成了條狀,上面血跡斑斑。
「謝謝你,你說的話,我在巖壁縫隙那兒都聽到了。」劉今墨頗為感激的說。
「你受苦了。」寒生眼眶有些濕潤。
「唉,你們可以走了。」湘西老叟說道。
寒生默默地走到湘西老叟面前施禮,說道:「承蒙老前輩教誨,寒生十分感激。」
湘西老叟走到側面的一幅巖畫前,按動機關,打開了一道石門,說道:「老叟帶你們從這條秘道下去,這條秘道直通月湖。」
陰蝠首領夫婦躍了過來,與寒生依依不捨,碩大的血紅眼睛裡似乎噙著淚花。
「有機會再回去臥龍谷吧。」寒生最後擁抱了首領,然後隨湘西老叟進了秘道。
這是一條向下走的天然石甬道,曾經有人在甬道上鑿有台階,石階上也滿是青苔,十分的濕滑。轉角處是一巨大的圓形石水池,寒生手電光照過去,池水呈深綠色,有零星氣泡冒出。
「這是玉鬼池,石壁上篆文記載人死後泡在裡面可以發生屍變,不過從來沒有人這麼做過。」湘西老叟介紹說道。
十多分鐘後,他們走到了石階的最後一階,那裡完全被水所淹沒。
「從這裡潛下去,兩三丈以外就是月湖了,我以前去和小影相會,走的就是這條秘道。」湘西老叟說道,臉上浮起了笑容。
「老前輩,您為什麼不出去呢?」寒生關切的問道。
「自從小影走了,我就再也不想返回塵世了,況且我的壽命也不會很久了。寒生,你是一個心地純樸的孩子,日後若是有事,就從這條秘道進來找我吧,如果老叟還在。那三十六幅巖畫就是『天門三十六量天尺』的武功秘籍,若是願意的話,你隨時可以來洞中參悟。」老叟多年未見外面的人,好像有說不完的話。
「老前輩,我想問您一件事,月湖底下的那些骷髏頭是您啃的麼?」寒生問道。
湘西老叟哈哈笑了起來,說道:「不錯,正是老叟啃的,巖鼠可是美味之極呢。」
可那是生的啊,寒生想。
湘西老叟拉著寒生的手,最後說道:「肉屍若是每夜子時以至純陰氣自湧泉穴輸入,可維持不死。」
寒生聞言大喜,連連道謝。
月湖水冰冷徹骨,寒生和劉今墨潛出不多遠,就浮上來到月湖的水面上了,他倆朝著岸邊游去。
岸邊上,月光下,依偎在一起的是兩個奄奄一息的人。
正文第一百零六章
月光下,蔭屍沈菜花裹著黑色屍衣直奔天門山而去。
鬼谷洞懸崖上面,麻都焦急的踱著步,連鐵掌櫃也都沉不住氣了,寒生下去已經快一個時辰了,可還是音訊全無。
「媽媽。」麻都懷裡的嬰兒突然輕聲叫道。
麻都苦笑了一下,他知道劉今墨與孩子的關係非比尋常,一路之上,嬰兒時常叫劉今墨媽媽,因此也並未加在意。
「誰?」鐵掌櫃猛地發現一個黑色的人影無聲無息的立在數丈開外,月光下,那人裹著黑色的屍衣,戴著黑色氈筒高帽。
咦,這深夜之中怎麼會有一個屍體孤零零的站在這峭壁之上呢?鐵掌櫃心中疑惑。
鐵掌櫃走上前去,莫不是哪一家趕屍匠走丟了具屍體?
待到近前一看,原來是具十分美貌的年輕女屍,月色之中,那女人眼睛明亮,皮膚白皙,只不過臉上斑斑血跡,還是好像哪兒有點不對勁兒,他終於想起來了,這具女屍的面門上沒有粘貼黃色的辰州符。
那女屍突然間咧開嘴笑了,雙臂一張,甩開了那件黑色裹屍布,裡面是一身素白色,只見她腦袋一晃,震落了高筒黑帽,露出一頭烏黑的長髮。
不好,詐屍了!鐵掌櫃突然意識到這一點,可是已經晚了,那女屍已至面前,張開血盆大口咬下……
鐵掌櫃武功也是不弱,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身形急閃,但覺左耳一涼,撤身圈外以手探視,發現左耳已經被咬去了,滿手及半邊臉上全都是鮮血。
他的夥計目睹了掌櫃只一個照面。臉上就已血肉模糊,早已嚇得動彈不得了。
沈菜花徑直朝麻都撲去。
麻都不會武功,但他本身是苗疆的走陰巫師,黑巫術卻也得心應手,對付詐屍的區區一具女屍,倒也並未放在眼裡,但若施術須得使用雙手,無奈只得彎腰將懷中的嬰兒放在了地上,待直起腰身的時候,左手中已經拿著一條綹巾,右手握著一把司刀,這是苗疆走陰巫師的獨門法器。
麻都左手轉動綹巾以逆時針方向畫圓圈,同時口中念起「拘屍咒」,撲至近前的沈菜花突然間止步,兩隻眼球盯著綹巾打著轉,而此刻,另一隻手中的司刀則慢慢的遞過去,逕直插向沈菜花的心臟……
「媽媽。」地上的沈才華突然間躍起,在空中時就咧開了小嘴,露出兩排尖利的小牙,一口咬在了麻都的左手腕上……
麻都敢本料不到鬼嬰會突然出手,一時措不及防被咬中手腕,那小而尖利的牙齒入肉三分,險些切斷了手腕動脈,麻都大叫一聲,丟下了綹巾,另一隻手也扔下了司刀,急忙摀住傷口。
沈菜花瞬間由巫咒中清醒過來,一把抄起沈才華,幾個起落便消失在了黑暗中。
須臾,大家才從驚愕中緩過神兒來,面面相覷,作聲不得。
「好厲害……」良久,鐵掌櫃才邊捂著半邊臉,戰戰兢兢的說道。
麻都焦急著說道:「這女屍幹嘛擄走沈才華,這讓我如何向劉今墨先生和寒生兄弟交待啊。」他邊說著一面拾起綹巾包紮在自己的手腕處,止住流血。
「這是具什麼屍體,如此的凶悍?」鐵掌櫃心有餘悸的說道。
「這可能是從漢地跑來的蔭屍,苗疆沒有這種東西,」麻都說著並注意到了鐵掌櫃臉上的傷,便上前細瞧道,「鐵掌櫃,你傷得不輕啊,我得幫你簡單處理一下。」
麻都走到林子旁轉了一圈,手裡多了一把金黃色的絲狀野草,他將其按在了鐵掌櫃的半邊臉上,那夥計扯下自己的外衫,撕成布條,纏在了掌櫃的頭上。
「這是金毛狗,止血消炎效果極好。」麻都說道。
「快看,那是什麼!」那年輕夥計突然手指著懸崖峭壁下面的月湖叫道。
麻都和鐵掌櫃定睛朝下面望去,清涼的月光下,如鏡般的月湖,岸邊上有幾個小小的人影在晃動,其中夾雜著手電筒光。
「這時候,月湖邊怎麼會有人呢?可能是寒生他們。」麻都推測道。
鐵掌櫃沉吟道:「鬼谷洞一定是另有出口。」
麻都說道:「我們下去看看。」
三個人急急忙忙繞道下山,不久,他們趕至了月湖邊,一看,果然是寒生和劉今墨,另外還有一老者和一位白髮師太,但是好像都有傷在身。
寒生見到他們非常高興,說道:「已經見到湘西老叟,詳情回去再說。這兩位與我相識,他們中了慢性劇毒,前來天門山找我醫治。」
「中了什麼毒?」麻都問道。
寒生搖了搖頭,說道:「目前還不曉得,只有回到客棧再詳查,他倆已經被劉今墨點了穴道,現暫時護住心脈,再設法救治,你們兩個怎麼也傷著了?」他發現了麻都腕上和鐵掌櫃臉上都纏上了布條,上面血跡猶在。
麻都慚愧之極,將蔭屍的突然出現,打傷自己和鐵掌櫃並擄走嬰兒一事詳細述說了一遍,迴避了沈才華瘋狂噬咬自己手腕的真實情況,被一個嬰兒咬傷,實在是太過沒面子了。
「原來是沈菜花來了。」寒生自語道。
山坡上,一株黃桷樹下的陰影裡,妮卡騎在白馬上,默默地注視著寒生一行人離開了月湖邊。
當一切都歸於靜寂的時候,她默默地將馬拴在了樹下,然後來到了月湖邊,仰望著天空中的明月,長歎一聲,然後一頭扎進了水裡……
破曉時分,寒生一行人終於返回到了天門客棧。
一踏進客棧大門,迎面聞到一股血腥氣味兒。
「慢!」劉今墨不愧為老江湖,立刻明白客棧裡發生了變故,他迅速放下背上的吳道明,身形晃動,已至東屋之內。眼前的情景實在是血腥恐怖之極,地上躺著一具身裹黑色屍布的面目猙獰的男屍,屍身之上有一片燒灼的孔洞。靠邊一動不動地站著一具同樣身披黑色裹屍布的女屍,面門上粘著一張黃色的辰州符。
大通鋪的床沿上,斜躺著赤裸裸的莫老大,雙目圓睜,脖子處血肉模糊,鮮血流了滿身,地上還汪了一灘。床上,全身一絲不掛的王掌櫃跪靠在牆上,眼睛微睜,面帶微笑,脖子上也是血肉綻開,露出來了白色的頸骨,動脈血直噴射在了白牆上,半邊牆都染紅了。
殘兒側臥在床上,雙目緊閉,嘴角處殷紅一片,一隻手還緊緊地抓著那床棉被。
惟有一清還在被子下面沉睡著,發出均勻的鼾聲……
寒生等人也都驚呆了,鐵匠鋪的夥計雙腿打顫,幾乎嘔吐了出來,捂著嘴退出了房間。
「這是什麼人做的?如此的凶殘?」寒生問道。
劉今墨沉吟道:「江湖上的仇殺一般不會是這個樣子的,王掌櫃兩人都是被咬斷脖子而死,所以不是人類所為。」
寒生上床,伸手按住殘兒的手腕,已無脈跳,深切之下,隱約察覺到一絲極微弱的搏動。
「將他倆抬到西屋去。」寒生吩咐道。
劉今墨抱起殘兒去了西屋,寒生和麻都兩人來抬一清。掀起被子一看,一清師傅竟然是裸體,雞胸凸臀,皮粗色黃,幹幹癟癟的,醜陋之極。
一清、殘兒,還有吳道明和師太,全部在西屋的大通鋪上一字排開。
寒生望著他們,心中揣揣不安,這可怎麼治啊?
鐵匠鋪的夥計跑進來說道:「少了一具屍體。」
劉今墨默默地走了出去,看完之後回來說道:「寒生,我們臨走時,我注意看了一下,那莫老大趕的屍體一共是四具,現在全部算下來,只得三具,確實少了一具。」
麻都在一旁說道:「我知道了,就是擄走嬰兒的那具蔭屍。」
「你是說沈菜花?難道王掌櫃他們是被沈菜花咬死的?」寒生彷彿有些明白了。
「我的耳朵也被她咬掉了。」鐵掌櫃在一旁難過的說道。
劉今墨悄悄對寒生說道:「江湖上遇到這種事情,如果避不開的話,一般的都是採用毀屍滅跡的方式行事。」
寒生道:「我們不可以報官麼?」
「不行,你想想,公安機關怎麼會相信已經死去的沈菜花又咬死了兩個人呢?到時候,我們大家都會脫不了干係。」
寒生想想也是,都已經是什麼年代了,政府都是無神論者,絕對不會相信蔭屍這種迷信的說法的。
「那麼,我們應當怎麼辦呢?」寒生說道。
「交給我吧。」劉今墨說道。
寒生點點頭,也只能如此了。
劉今墨叫上了那名夥計,拿著鋤頭和鐵掀,來到了後院菜地裡,開始刨坑。天亮之前,他們已經挖好了一個大大的深坑,劉今墨陸續的進屋,拎著王掌櫃和莫老大赤裸裸的屍身,丟到了坑裡,隨後又將另外趕屍來的三具屍體一同丟了進去,包括死屍們所有的衣物。
「還有一具。」夥計拎來了一隻黑色的死貓,那是昨天夜裡被沈才華偷偷咬死吸血的屍貓。
最後,劉今墨將土坑全部回填好,夷平了痕跡。
劉今墨吩咐夥計將地面和牆上的血跡清理乾淨,然後悄聲告訴寒生,已經照著江湖上的規矩全部處理完畢。
目前,傷勢最重的是殘兒,寒勝檢查後發現他的右側斷掉了三根肋骨,斷骨刺破了胸腔,傷及了內臟,沒有辦法,只有手術治療了。
《青囊經》上開篇就記載了華佗的麻沸散,主用「曼陀羅花,亦稱風匣兒、山茄子,氣味辛、溫、毒,秋季采曼陀羅花,陰乾。藥用一升,另生草烏、全當歸、香白芷、川芎各四錢,炒南星一錢,熱酒調服三錢,乃令既醉無所覺,跨破腹背,抽割積聚,若在腸胃,則斷截前洗,除去疾穢……」
當劉今墨處理屍體之時,寒生已經吩咐麻都騎上快馬,前去尋找所需之草藥及手術器械了,儘管自己從來未曾給人開過刀,但是在這荒山僻壤,時間拖下去,殘兒必死無疑,而且他也經受不起顛簸,無法送去遙遠的醫院。
吳道明和師太中的是同一種毒,這一點,他在月湖邊上曾詳細的詢問過師太,毒發是自尾閭穴麻木開始的,繼而蔓延至腰胯部,最後全身酸麻,知覺慢慢喪失。
尾閭穴屬督脈之絡穴,別走任脈,此穴出了問題,會阻礙周天氣機,丹田氣機不升,也是人身體上的要穴,是什麼類型的毒呢?寒生苦苦思索,仍是不得要領。
《青囊屍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