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節

就在朱瑱命將身形緩慢地完全調轉過去後,魯一棄期盼的終於出現了。轟然的爆響聲中,耀眼的光華真就噴薄而出了。就是這巨大的一個聲響,就是這驟然的一朵光華,在這寧靜的黑夜裡,幽宜的山谷中,震懾了一切,凝固了一切。
正在往草坡頂上衝去的大高個子已經停住腳步,矮下身形,劍護胸前,就像一座雕像一動不動。這是江湖會家子的基本常識和反應,這樣做的目的是要靜觀下一步情況變化,以便正確應對。
「奔射山形壓」剛剛才啟動,整個山形走出還未曾有兩個馬身,就被這一聲響、一團光制止了前行的腳步。這倒不是那些坎子中的騎手桿子不願意動,而是那些馬不肯走了。騎手所受的訓練是義無反顧地執行指令,可馬匹再怎麼受過訓練,它們的天性還是怕火怕響的。如此突然的情況出現,這些馬匹能夠不出現太大慌亂,只是也像老江湖一樣站立原地靜待變化,已經說明它們是被訓練到了極佳狀態。
魯一棄沒動,他是在靜靜欣賞那團光華的騰起、漲大、飄散。說實話,他長這麼大頭一次見到如此漂亮絢麗,升空持光時間如此之久的煙花。而且最難得的是這煙花不是在繁華都市出現,它的瞬息之光燦爛在這樣貧瘠荒涼的藏西之地。
魯一棄沒動,其他的魯家幫手卻是動了,他們是真正的江湖高手,這突然出現的情況讓他們立刻意識到是個機會,一個也許能讓他們中少數人保全住自己生命的機會。於是一群靈動快速的身形利用草坡頂子覆蓋下的陰影和驚躁的騾馬為掩護,迅速朝前移動。這次是楊小刀跑在最前面,借助時間不會延續太長的煙花光亮,他已經看清了大片林立的粗健馬腿……
第二十八節 鬼騎羊
在楊小刀眼中,這些馬腿就像褪去了皮肉,只有骨骼關節和筋脈的構造.而且各個馬腿關節所在位置也在他心中形成了一個連貫的圖形,同時已經預先計算好自己的步數,設計好自己的動作。現在只要自己能按步數逼近到馬隊前,只要按自己的設計好的動作揮動剔毫小刀,這刀子的各個不同部位就會輕而易舉地用挑、割、削、刺、刮等各種手法讓這大片的關節筋脈斷裂分離開來。
要做到這些最需要的是那團亮麗的煙花快點熄滅。雖然突然出現的光亮會吸引那些射手騎士,但耀眼光亮之後的黑暗卻是人眼一時間無法適應的,那剎那的辰光將是個最好的接近機會。因為他們中的楊小刀已經看好記好所有的一切,也設計好自己的招式步數。因為他們中間有瞎子、獨眼,他們都是不懼黑暗的。
升騰在空中的火團無聲地四散成點點星火,朝著魯一棄他們這方向飄散過來,並漸漸熄滅了。如此絢爛的光亮熄滅後,帶來短時間的極度黑暗是在意料之中的,但帶來的寒冷卻是誰都未曾料到的。幾股陰寒的風從草坡頂子上旋刮而下,帶來的寒冷直透內腑心脈,那是衣物根本無法抵禦的。而且這風中似乎還掩藏著某種力量,草坡上凝守不動的大高個子雖然身形未動,但腳底卻扒拿不住地面,被這股力量推動得直往下滑。
朱瑱命身旁帶的手下都抽拿兵刃,一半人以三分兜抄陣形往草坡頂子上衝去,另一半人在朱瑱命身前擺開兩組臥虎探爪的防守陣勢,謹慎戒備著。
「奔射山形壓」坎子後面的隊列出現了些騷動,有馬匹,也有騎手,他們最先體會到陰風帶來的寒冷,同時也感受到晦澀的壓抑之力。很快,有些騎手出現了短暫的奇怪幻覺,在馬背上亂搖亂擺,手舞足蹈,像是要從虛空中抓住些什麼。久經訓練的馬匹也開始驚慄顫抖,如果不是相鄰馬匹貼得很近,如果不是馬匹之間有「刀棘鏈」相連,它們有的就要驚跑開來。
魯一棄站在原地沒動,他在凝神感覺,也在暗自納悶。從那些陰風之中,他看到了別人看不到的許多臉,鬼臉!和北平院中院裡一樣。可是這些臉卻絕不是養鬼婢蓄養控制的,因為這些鬼臉的面容更詭異、凶殘。面色也不是青白色的,而是墨綠色的。有好些臉都破損得厲害,缺耳裂口,眼掛眶外,青筋如蚯,血跡不消。鬼臉的旋飄速度也是極快地,看上去更像是衝擊而不是漂移。於是魯一棄很快想到另一個人,一個御鬼能力更高的高手,養鬼娘。弄鬼娘是朱家少有的高手,也是朱瑱命這樣身份的人才能驅動的高手。如果真的是她,那她怎麼會在此處暗中下招兒,並且所下之招似乎還是對朱家坎面兒不利的。
「退!」旁邊傳來瞎子的一聲喊,他是在阻止楊小刀。
剛才所出現的情況對楊小刀他們幾個應該算是好得不能再好的機會,他們將要利用這個機會以最快的速度接近坎子,完成初步的計劃。但也就在此時,瞎子聽到了機栝的聲響,以他的經驗,那是簧弦的釋放聲。
隨著瞎子的喊聲,獨眼順勢一把將楊小刀推倒在一匹健騾的腹下,自己單手揮圓了梨形鏟撥打掉大片的弩箭。
朱家「據巔堂」的坎子到底不一樣,他們是外堂,久在江湖上動作。雖然單人技擊拚殺能力不如朱瑱命身邊總堂的高手,但應變能力和實際對敵能力卻是高人一籌的。背後的騷亂不但沒有讓前面的騎手桿子分神,反而是提醒他們的信號。知道他們現在要做的正確反應就是迅速殺滅正面的敵人,然後回身改變坎面兒布形,再來對付身後的敵人。就算不能夠一下殺滅正面敵人,也要封住所有可能漏缺的點線,不讓坎中破瓜有絲毫反擊突出的可能。
於是不用命令,不用帶頭,最前方山形頂位的一群騎手一起抬臂發弩,「排射管弩」中的雙羽短桿箭雨點般射出。
因為黑暗中不清楚目標所在,騎手們大多的弩箭都是用來防止自己受到攻擊的,還有一部分是用作封攔對手攻擊位的線面的,只有少量的是往遠處位置射出的。就是這少量的弩箭,讓一匹健騾變成刺蝟一般,另一匹大轅馬脖頸處也連中數箭,倒在血泊中掙扎。
楊小刀倒地後隨即一路後滾,即便這樣,還是有一支三羽短桿箭叮在他的腿**。
獨眼邊揮動梨形鏟,便從背上扯下「雨金剛」。剛才因為是想快速偷襲所以使用的是梨形鏟,現在要遮擋如雨的弩箭,最好的傢伙什當然是「雨金剛」了。原先損壞過的「雨金剛」已經在啟東北「金」寶時遺失。這把「雨金剛」是獨眼逃出地下後,另行找人打製的。雖然式樣份量都相差無幾,但使用時還是讓他覺得不是很適手自然。要不然就是在這扯下「雨金剛」並展開的瞬間中,也不會讓一支箭鑽隙子叮上他的左肩頭。
獨眼忍住痛,持展開的「雨金剛」迅速朝魯一棄那邊靠攏。雖然坎子的弩箭還射不到魯一棄的位置,但在獨眼心中,保護好魯一棄周全那都是下意識的行為。
一輪弩射之後,坎子不但箭雨未停,而且開始朝前移動了。這正是坎子慣常的步驟,迅速殺滅正面敵人,然後調轉坎形回攻。
「往後退!快往後退!」獨眼一邊護著魯一棄一邊高聲叫到,因為只有他能夠看清箭雨朝著他們披蓋過來。可是他根本沒意識到,身後已經沒有可退的地方了,聶小指和年切糕已經站在了湖水之中了。
大面積的箭雨主要還是在封位,然後漸漸往前推行。零星的弩箭已經射到了魯一棄他們的立身之處,幸好是獨眼的「雨金剛」擋去一些,然後瞎子憑著超人的聽覺撥打掉一些。
也就在此時,草坡頂子上又有煙花爆燃,這次不是綻開的一個光團,而是一連串光球滾動而來,電閃般飛到坎子的後沿,然後爆燃開來,變成星星點點長久不滅的冷光。
第二十八節 鬼騎羊2
「斂息入,有迷障!」識寶靈童高聲叫起。.雖然迷藥藥料的品質很好,本身味道就極輕。又是摻在煙花的火藥中,幾不可聞,但識寶靈童還是辨別出來了。他的喊聲未落,旁邊的那些朱家高手都已經紛紛掏出了解毒藥丸,及時含在了口中。看來辨出迷藥的不止識寶靈童一個,因為這次煙花中所帶的藥料是他們大家都熟悉的,那是朱家研製改良過的上品迷藥。
草坡子上的朱家門眾可以掏藥御毒,可那些穿著鐵甲的騎手們卻辦不到。有些人雖然覺出藥味,有些人雖然沒覺出卻也聽到了識寶靈童的叫聲,但他們身上的鐵甲裝備致使他們急切間無法快速取出御毒藥丸。再說了,坎子外列的騎手有許多已經被剛才的陰風迷了魂,反應更是大打折扣,這就導致他們只能是被迫無奈地吸入了藥料。
看得出,煙花中的藥料並不重,吸入迷藥的騎手並沒有跌落馬下,他們尚存的意識讓他們還能勉強地趴在馬背上。不過那煙花成串飛入坎面,讓吸入迷藥的騎手排列呈一個長道形,這就像在鐵磨盤般的坎子上切開了個缺口。
坎子前面的騎手意識到身後情況的危急,他們雖然在煙花爆燃開的瞬間稍有遲疑,他們雖然也在煙花爆燃後微量吸入迷藥,但他們卻清楚地知道自己該做什麼。
前端停滯的馬隊被迅速催動起來,他們已經顧不上「山形壓」的整體坎形,要以最快的速度把目標趕盡殺絕。
一大片的白色從草坡頂上鋪蓋了下來,無聲地,速度很快。
大高個子站位最靠草坡頂子,所以第一個看清那片白色是羊群,車客維長毛羊羊群。這種羊的特別之處是羊毛特長,一般剪毛時單毛長度都要超過兩尺。因為太長,生長過程中都在身上捲曲成團。而且羊毛雖然長,其質地卻是特別堅韌,用此羊毛結繩可勒奔馬。除這點之外,這種羊和其他羊種沒有太多區別。
可是面對這樣的羊群,大高個子和剛才一樣一動都不敢動。因為他同時看出今夜的羊群和其他羊絕不一樣,不要說和跟其他羊了,就是和它們平時也絕不一樣。首先是這羊跑得太快了,他從沒有見過有羊可以跑這樣快的,就是瘋了的羊都沒有這樣的速度。還有就是這些羊的身上在冒著煙,很淡很輕的煙。試想,黑夜之中,突然出現一群奔跑極快的羊,身上還冒著煙,它們能帶給人們的感覺是什麼?!
不單大高個子不敢對那群羊有什麼動作,其他人也都在此時凝住了自己的動作。兩邊包抄的隊列停住了,臥虎探爪的防守陣形收得更緊了,就連朱瑱命也都把氣息放得很淡很淡,提聚精神注意著那些羊,觀察他們隨時可能出現的變化。
羊群不是針對他們的,臨到這些靜止的人前面時,都快速繞讓開來,和繞開石頭沒什麼兩樣。羊群很快就闖入了鐵壁銅牆一樣的坎子面,那是因為它們進入的路徑方位很合適,也是因為沒有人阻止它們。繞開人群和闖入坎面,不管是從靈活變化還是選擇路徑來說,都顯出這群羊的智力非同一般,鬼精得很。
魯一棄身在最危險的坎圍中心,卻絲毫沒有顧及躲避那些箭雨。全是獨眼和胖妮兒在替他擋著。他只管自己欣賞著草坡上發生的一切。坎子和字畫文章在某種程度上是一樣的,作品出來還是其次,重要的是要有人欣賞。但如果一件作品還在創作過程中就有人欣賞了,那麼這個人要麼是與你靈犀相通的知音,要麼就是曠古難覓的奇才。魯一棄就是這樣的奇才,因為他已經將《機巧集》爛熟於胸,雖然大多的字句他還無法瞭解真意,但只要有與之相合的情形或東西出現了,他卻是能夠馬上對號入座,剖析清楚。此時見那群白色鋪下,馬上用稍帶些興奮的語氣脫口而出:「好招兒!坎壁撼,鬼騎羊,如絲纏,散藥狂。」
「你發什麼囈障呢?」胖妮兒不是什麼時候都能理解魯一棄的行為的,見他這辰光了還在那裡咿咿呀呀地,不由地有些冒火。
「別急!看,有好看的。」魯一棄雖然在乎妮兒的感受,但現在也不是和她解釋的時候,他相信很快妮兒也能看出其中玄妙了。
就在魯一棄勸慰胖妮兒的同時,半坡處的朱瑱命也緊皺眉頭從口鼻間哼出三個字:「鬼騎羊。」這三個字出口後,他本還有好些話要朗聲而言,可是胸腹間的血氣翻滾,讓他無法多說一個字出來。
「鬼騎羊」原本是一種很怪異的現象,這種現象在許多地方都有出現過。情況就是天黑之後羊不歸圈,反向曠野荒野中去。而且突然間失去溫順本性,奔走如飛,人不能攆。有人說這種情況是鬼附羊身,還有說這種羊是野鬼所化。但此處所說的「鬼騎羊」卻不是上兩種情況,而是以所蓄養的鬼力來馭控羊只。
和魯一棄心中所料完全一樣,羊群是從一串煙花散開的長道上進入的。看出來這一點應該屬於情理之中,而能將前後關聯都解析得清清楚楚,卻不是誰都能辦到的,特別是像魯一棄這樣,還被困在一個待殺的重坎之中。
最初的陰風襲人**,是為了下一步的煙花散藥。而煙花散藥,卻正是要為這些羊群開道。因為用鬼扣子迷人一般都是要在特定的環境裡才能長時間生效。像這樣的空曠地域,再加上活人和牲畜都大批擁聚,陽氣過盛,鬼扣子只能起到短暫的作用。所以最終的**之物還是要用藥。鬼扣子只能作為前提條件,落個先手,讓那些騎手意識不到或者意識到卻來不及取藥御毒。
而煙花散開的藥料讓坎子後列的大片騎手失魂落魄,這就讓他們無法根據周圍情況變化作出反應,這樣當羊群衝入坎子面時,既不會發弩箭阻擋射殺,也不會驅動馬隊將坎子變形。騎手不射,鐵馬不動,長毛羊群的高度又十分合適,可以順順當當地從馬腿間、馬肚下直鑽入坎面中。
第二十八節 鬼騎羊3
已經知道了「鬼騎羊」,又看到羊群的走向,朱瑱命當然也完全明白這些羊進入坎面後將意味著什麼。但他真的說不出來,從認出「鬼騎羊」後,他就又被另一種憤怒衝撞著氣息血脈。
可要是再不阻止那些羊,這趟事兒真就要前功盡棄了。
於是朱瑱命悶咳一聲,從咽喉處噴出一口鮮血。噴出的血花噴濺在十步開外的識寶靈童後脖頸上。
也正全神關注著羊群的識寶靈童一驚回首,於是他看到了朱瑱命的眼色,也看到了朱瑱命正在做的手勢。識寶靈童是朱瑱命親自教**來的,所以立刻領會了這些都是包含了什麼意思,所以沒一點遲疑地對「據巔堂」堂主高聲吼道:「讓山形頭子後撤!山腰隊列收緊!後列盡數散開,互不關聯!」
朱瑱命果然是高手,他不但看出「鬼騎羊」,還看出了「鬼騎羊」將會怎樣破解「奔射山形壓」,而且他轉念間想出的所有部署都是針對這些破解之法的補救措施。
可是晚了,雖然只晚了一點點,但確確實實是晚了。如果朱瑱命不是再次被憤怒激得血氣翻騰,如果他還能直接發號施令,不需要識寶靈童認他手勢替他發令,也許補救的措施還可以起到一些效果。可現在,就是因為這樣一個時間差,「奔射山形壓」如山的坎形真就像座大山那樣,不過是坍塌的大山,更快更直接地崩塌碎散了。
一時間,血如雨灑,坡如血洗,仙臍湖殷紅如胭。
前前後後的各種招法都是針對「奔射山形壓」坎子的。一旁靜觀的魯一棄看出來了,草坡頂上的人不但會養鬼馭鬼,而且非常熟悉「奔射山形壓」的坎子。以「鬼騎羊」為扣,以鬼力控制車客維長毛羊,不但讓它們的速度達到極高,而且行進的方位線路也毫無差錯。先從「奔射山形壓」後部進行兩次攻擊,讓坎中騎手扣子失去封殺操控能力是一個方面,另一個方面卻正是要山形前端加快攻殺速度。這樣後面失去封殺操控能力的騎手就和前面配合不上,前後左右的隊列拉開距離。這樣合攏的「刀棘鏈」就再次被展開,而那些鬼力操控的車客維長毛羊也可以順著隊列拉開的橫向隊形,快速擠滿前後列之間的空隙。
時機的選擇也是恰到好處,撒出「鬼騎羊」的高手似乎知道朱瑱命會採取這樣的補救措施。但這補救措施真的是晚了,如果那些羊只是剛入到坎子裡,他的方法可以讓後幾隊的騎手馬匹將它們堵死,這樣雖然坎子會有一部分不能正常運轉了,至少還可以保證山形前端部分的完好運作,被困之人依舊沒有機會。但是現在完全不對了,最快的羊已經沿煙花灑毒開出的缺兒接近到山形前端了,這時再收縮坎形不但那些長毛羊會絆鐵甲馬的馬腿兒,而且長毛羊還會掛上「刀棘鏈」。長毛羊的長毛裹上刀棘,解脫不開不說,「刀棘鏈」上掛住一兩隻肥羊,也完全失去了伸拉收縮的功能。
變故出現得太突然了,雖然「刀棘鏈是可以脫開的,但脫開也是需要時間的,所以還沒等坎中騎手扣子們想到這群羊帶來的危害,那「鬼騎羊」和「山形壓」已經完全糾纏在一塊兒了,根本無法運轉起來。
最重要的還有一點,這是魯一棄沒有看出來的,就是那些羊身上散發的淡淡煙霧。這煙霧的來源不是點的火,也不是點的香,而是捂的焾兒。這是只有精通煙花爆竹的高手才能做出的細緻活兒。焾兒是用「風麻草」捂的,這「風麻草」又叫「瘋馬草」,是藏地獨有的植物。
《藏藥秘醫》中有過記載,說此「風麻草」是:食即眠,死活數日後才知。燻煙促狂,力數倍,行不歇。
《滅佛戰錄》中有為驅馬送信,燃瘋馬花促馬狂奔,直至累死方歇的典故。這瘋馬花,也就是「風麻草」。
羊群帶有「風麻草」捂的焾兒,這是導致「奔射山形壓」被徹底摧毀的重要條件,也是前面各種手段萬一發生意外後的重要保障。
本來只是凝滯不動的坎形,現在那些鐵甲馬卻瘋了,就完全是另一種情形了。鐵甲馬由少漸多地開始發力狂奔亂跳,左突右衝,不斷將騎手掀落馬下,身著鐵甲的騎手落地之後不可能很快爬起,隨即便被踏在馬蹄之下,或者裹入「刀棘鏈」之中。而且因為掛上肥羊的「刀棘鏈」沒法收攏,這樣瘋狂的馬匹又會牽扯這「刀棘鏈」將其他沒有發狂的馬匹和還沒來得及發狂的馬匹裹在一起,只要是沒來得及脫開「刀棘鏈」的馬匹騎手都被纏拉了進來。有好些騎手們想到阻止瘋狂了的馬匹,但他們沒有其他武器,只有弩箭。而發射出的弩箭並不能讓身披鐵甲的健馬受多大傷害,而亂蹦亂跳的馬匹卻可以讓他們的弩箭失去準頭,漫天亂飛,射向其他騎手和馬匹。
如果說「奔射山形壓」的坎子是一掛強力運轉著的螺旋槳,那麼「鬼騎羊」的羊群就像一團亂水草、破漁網,而「風麻草」捂的焾兒就是讓這掛螺旋槳在被纏繞後還加速運轉的動力。在這樣的動力下,原本有如山般氣勢的坎面在轉眼間變成一團血,一堆肉。血如泉溪不息,人肉、羊肉、馬肉是和不能理,慘不忍睹,嗅不堪聞。慘叫聲,哀嘶聲先是此起彼伏,後來就逐漸微弱了。
只有湖對面極少數的鐵甲馬和騎手及時將「刀棘鏈」解脫開了,遠遠地逃開,心有餘悸地看著下面的血肉團,看著湖水變得越來越紅。
草坡上的朱家門眾全呆住了,怎麼都無法相信眼前的情形,這所有一切發生得太快,讓他們始終覺得是在做著一個噩夢。
朱瑱命也流血了,一滴,只有一滴,從他的鼻子中流出。血的顏色紅得發黑,沿著他梳理地整齊細柔的鬍鬚滾下,最後掛在他蒼白的左下頜處凝結住。這是他胸腹間翻騰憋悶得太久的血,雖然緊閉的嘴唇不讓它們噴湧而出,但卻無法阻擋其中一滴溢入鼻腔,偷偷流淌出來。
第二十九節 殺二道
【一落索】
畢生鬼力為縱,難抿人情心.
一坎雖是遂女願,卻也算、天機數。
躍馬刀光重殺,以單敵梟眾。
槍射如神鬼火粘,鐵稜刺、殺破路。
又一朵煙火燃爆開來,這次不是在草坡頂上升空的,而是從仙臍湖北面的一個谷口半坡的位置飛出的。如果這煙花和剛才那些是同一個人燃放的,那麼就在這坎子破解的短時間內轉移這麼遠的距離,此人的足下功夫也可見一斑。這次升空的煙花不大,也沒綻爆開來。不過很亮眼,滯空的時間也很長。這倒有些像河北「祝融祖室」和湖南瀏陽「火雀館」製作的號信子,而不像真正的煙火了。
借助這光亮,人們可以將破碎了的坎子看得更加清楚。可有人已經不再關心眼前的坎子,他需要發現的是新的危機和新的生機。
魯一棄首先借助這光亮看到了一個人,一個在他心中時不時會念起的人。
就在這次煙花的燃起之處,養鬼婢娉婷而立。雖然從遠處看不清她的面容,可從身形上能瞧出,她比以前消瘦了許多、憔悴了許多。與北平院中院時相比,幾乎是收縮了整一號。而這樣的變化還是其次,魯一棄感覺到她與以前最大不同的是身上沒帶有鬼氣,或者說所帶鬼氣已經淡得幾乎看不出來。
見到了養鬼婢,魯一棄的感覺是複雜的。但是剛剛經歷的事情卻提醒他,自己眼下要做的事情很多,此時需要的不是感情而是感覺。眼瞧著根本沒有回手之力的朱瑱命,言語之間就給自己落下語扣,朱家人的能力真是深不可測。還有眼前的「奔射山形壓」雖然被破了,卻還不是自家所破。說實話,自己也沒能力去解去破,至少目前沒有,要不是另有高人一旁出手相救,自己和這群仗義幫手剛才就全玩兒完了。
那麼,如此厲害對家在此地只放下這樣一座坎面來滅自己嗎?思慮極是周密的他們就不會再有其他後著援手?還有,誰能保證一直默不作聲的朱瑱命除了氣憤惱怒之外,就不會是在繼續思考更為奇妙狠毒的手法來對付自己,也許更大的危機就在眨眼之後。
聚氣凝神之後,魯一棄的感覺在仙臍湖周邊的巨大氣相中左突右衝,此時這裡已經被巨大的血氣、死氣、怨氣、殺氣所籠罩,所以他必須去辨別,去查找,去突圍,要及時從中感覺出一個沒有危機伏蟄的出路。
「走!」瞎子斷喝一聲,雖然他並不知道該往哪裡走。
「等等。」魯一棄平靜地制止了大家盲目的行動,他要知道該怎麼走,往哪裡走,每一步的錯誤都會帶來死亡的後果。
當升空的煙花漸漸落下熄滅,當仙臍湖周圍因亮眼的光亮失去再次落入加倍的黑暗中剎那,朱瑱命動了,他身形如電般穿過身前守護隊形,直撲向草坡頂子。就在這快速移動身形的過程中,他大口地嘔噴出數碗多的黑色淤血。
當朱瑱命身形輕飄地落在草坡頂上時,草坡頂上出現了一個比他更輕飄的黑綠色身影,臉也是黑綠色的,因為渾身上下都被「聖山雪玉蠶」吐的絲織成的「包魂巾」遮掩了。能看得最清楚的只有一雙眼睛,一雙月牙一樣的眼睛,那眼睛真的像及了月牙,彎彎的,幾乎看不到眼睛的黑仁。
「果然是你,養鬼娘。」朱瑱命聲音平靜。
「是我,門長。」養鬼娘談吐間從口中噴出的氣息都像是黑綠色的。
「為什麼這樣做?」
「沒法子,真的沒法子,我到今日方知,世上最難之事是兒女之事。」
距離真的很遠,聲音也真的不高,能聽到他們對話的沒幾個人。
「是為了他?」雖然朱瑱命說這話時連一根汗毛都沒動,但魯一棄還是能感覺到一種無形的意會指向自己。
「更是為了她。」所有能聽到這句話人中,知道養鬼娘所指的是養鬼婢的,恐怕只有朱瑱命和魯一棄。
「思慮周全了嗎?」朱瑱命還是平靜淡然地問,可魯一棄遠遠地感覺中卻覺得他與以前有很大的差別。
「思慮周全了。」養鬼娘的月牙更彎了。「我以前雖然欠過你情,不過給你辦過的事還那份人情遠遠有得多餘,所以剩下的就用來換今天這場虧欠。養鬼婢無父無母,我無兒無女,是我把她從小帶大,卻是她帶給我十幾年的快樂,這段情分今天也用這場虧欠給了了。從此不管是你門長的事還是她的事,我再不插手。」
「養鬼之人,生意也做得,鬼精得很。」朱瑱命說。
「那也是向門長學的。」這句話卻不知是養鬼娘真的謙遜,還是要刺激一下朱瑱命。
「想過後果了嗎?」朱瑱命語氣突然變得陰森起來。
「沒有,因為就今天這事而言沒有後果。」
「為什麼?」朱瑱命雖然問為什麼,其實心中已然明瞭**分。
「還要我明說嗎?要是以前,我敢在門長目前弄這玄乎事兒嗎?其實有好多內岔入魔之事不是去淤固本就能緩解的,那反會加倍觸發內疾。就現在,門長自己都沒覺出你說話的斷續都不在點上?門長本門功,以沉穩固健為上要,現在也變作了飄忽輕悠,這是破功之相,底兒洩了。」養鬼娘語氣帶些惋惜之意。
朱瑱命沒有答話,他在細細盤算。憑自己現在病態之相,自己所帶之人中的大高個子和識寶靈童,與自己聯手應該可滅了養鬼娘。不過剩下的其他人來對付魯家人卻完全沒有把握,特別是沒有一個能與魯家那個年輕門長相抗衡的絕頂高手。還有自己也無法弄清養鬼娘到底帶了多少幫手,但肯定有,放煙花的是一個。現在從位置上講,自己的人也處在了他們的夾擊位,雖然自己人多,也是不利。
「我知道門長在盤算什麼,其實算不如信,做不如看。我雖然做的鬼事,卻是說的人話,既然思慮周全了,話也出口了,這就會退走,你不用將我攏在你盤算之中了。」養鬼娘的那雙月牙真的顯得有些無奈。
說走就走,黑綠的身影忽閃一下就消失在草坡之後。
第二十九節 殺二道2
《魯班的詛咒》